夜間
流水浮燈 第3章(1)

合德經濟電台

秦淮結婚加度蜜月回來,已經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事情,帶了一大堆的京陵特產分給電台里的同事,卻到處也沒找到寧小夏。

王純安正忙著拆特產的包裝,見秦淮示意性地敲了敲寧小夏的辦公桌,就隨口說道︰「小夏好像生病了,已經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這段時間你們兩個都不在,我好悶呢。」

「生病了?什麼時候的事?」秦淮想起結婚那天晚上寧小夏穿著小禮服瑟瑟發抖的樣子。

「听說跟你度蜜月的時間差不多,說到這里我就來氣,難得你結婚,偏偏撞上我要出差,結果錯過了,氣死了。」王純安憤憤不平。

「沒關系,我有錄成VCD,下次帶來給你看。」秦淮嘴上應著王純安,心里卻琢磨著寧小夏估計是在她結婚那天晚上穿太少著了涼,覺得很過意不去。那天婚宴還沒結束,梨子就告訴她小夏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了,沒想到,一病就病了這麼久。

「我先去宿舍看看小夏,她一個人在宿舍,又病這麼久……」秦淮收拾著東西。

「不用去了,她回她父母家里了,有人照顧著,我和幾個同事去看過了,還好,就是頭暈不想來上班啦。」王純安貼到秦淮耳邊小聲地說著寧小夏的借題發揮。

「那我下班過去看看她吧。」秦淮掏出手機打電話給穆梓梨,請她下班後到電台一趟拿一下她帶回來的特產,順便一起去看望寧小夏。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同辦公室的「每日經濟在線」主持趙桑寧不在,現在是她主持節目的時間。桌上擺了一大疊信件,上面都署著她是收信人,雖然現在「情音五弦」更多的是由另外一個年輕的DJ黃靈風主持,不過只要特別是指明寫給她的听眾來信,他還是會整理好,小心地放在她的桌上。

秦淮翻了翻信件,難得看到熟悉的筆跡,于是決定先拆開這位老朋友的來信。

「秦淮,

你好。

現在的你或許還在蜜月旅行的途中吧?而我卻冒昧地寫了這封你應該不會及時看到的信。可是我沒有其他的傾訴對象,這幾年來我已經習慣把與她的故事和你分享了。所以我提筆寫了這封信。

在她毅然斷絕音訊的兩年後,我見到了她,很巧,是在你的婚禮上。也許她是你或者是你先生的朋友吧,所以也參加了你們的婚禮。而我們彼此對這再度相遇都沒有任何思想準備,她倉促地跑走了,而我卻只能默默地跟著她,看著她孤獨地難過,卻不敢有任何動作。

朋友也說是我不對,是我先放棄了她,甚至自私地利用她的愛來傷害她,而如今一切過去,我才遲遲發現了自己的心,原來早已沉淪在多年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里。我想重新開始,很卑鄙地想著這麼多年來,她的心里或許還有我的存在,只要我真心祈禱,或許我們還有機會。

也許是上天懲罰我的自私與不懂得珍惜吧,她已經有了為她撫平傷痛的人,而我卻只能在懊悔中痛苦地煎熬。上天其實也是公平的,她用心愛了我八年,而我或許將用未來的無數歲月來為自己無知的行為懺悔。

秦淮,穿著婚紗的你很漂亮,我希望我喜歡著的,那個曾經喜歡過我的女孩,如果有一天穿上了美麗的婚紗,也是美麗並且幸福的,即使她身邊的新郎不是我。

最後祝你新婚快樂,並且謝謝你與我分享心中的苦悶。

你的老朋友宋

秦淮看著信,有些感慨,人生何處不相逢,沒想到宋一直念念不忘的前桌的女孩居然可能就是她認識的某個人,或許合德真的是個小城市吧。

「咳咳……」

寧小夏又是擤鼻涕,又是打噴嚏。秦淮看了,內疚不已,「都怪我,干嗎讓你在這麼冷的天氣挑那麼薄的衣服穿,結果害你病成這個樣子。」

「這不……」

寧小夏頂著紅通通的鼻子剛打算說些什麼,只听見寧媽媽的大嗓門又尖酸地響道︰「這怎麼怪你呢?是這個死丫頭半夜三更不睡覺,還把窗戶開得大大的,又不蓋被子,結果才生病的。自己不愛惜身體,還敢搬出去住,一個人渾渾噩噩,有一頓沒一頓,把身體都搞垮了,還要連累老父母。」

「阿姨,我幫您。」穆梓梨接過寧媽媽端來的茶,遞給秦淮。

「謝謝。」秦淮看寧小夏皺著小臉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有些不忍,「阿姨,您千萬別這麼說,要不是我那天結婚,小夏這麼怕冷,保管剛下班就窩在被窩里了,又哪會感冒生病?您這麼說,我心里怪難受的。」

「好,看在秦淮的面子上,我少說她兩句。」寧媽媽笑看著秦淮,「那我先出去準備午飯了,你們等下都留下吃飯吧,小夏她爸爸做了不少好菜。」

「阿姨,不用太麻煩了,隨便煮一下就好了,您這樣,我們下次就不敢過來了。」秦淮客氣地說道。

「行了行了,咱們誰也別客氣,來我們家了就是自己人,你們先陪小夏聊聊,飯好了,我再來叫你們。她哥哥也快下班了,梨子,你可別偷跑哦。」寧媽媽擠眉弄眼地說得穆梓梨滿臉通紅,然後心滿意足地出去了。

「梨子,你說我媽她是不是有點心理變態,說話又沒邏輯又難听,以後一定是個惡婆婆,你如果和我哥哥結婚一定要搬出去住,免得將來受苦。」寧媽媽前腳剛走,寧小夏馬上就開始向穆梓梨灌輸不良想法。

「你別瞎說啦,阿姨她人很爽快的啦。」穆梓梨紅著臉,小聲地反駁著。

「梨子,你還敢不承認,看吧,還沒過門就討好婆婆了,你完蛋了!」寧小夏笑得一臉奸詐。

「人家哪有?」穆梓梨的臉紅得快燒起來了。

「好啦,你明知道梨子臉皮薄,還這麼欺負她。」秦淮笑著捏捏寧小夏的臉。

「秦姐好壞,一點都不知道病人是需要身心愉悅的。」寧小夏鼓著兩腮,活像一只河豚。

「是呀,就知道你生病心情會不好,所以帶一個你肯定會喜歡的禮物。」秦淮神秘地從身旁的小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盞燈。

「哇!好漂亮呀!」寧小夏和穆梓梨都忍不住發出陣陣驚嘆。

那是一盞做工精細的轉燈,竹子扎成的骨架,葵花桿做成的燈身主體,燈面是用麻紙糊的,另外有用厚紙糊成四個風輪,安裝在花燈的中心,燈面上飾以古代四大美人的剪紙造型。燈的空心處穿著一個轉軸,軸外固定著一個燃燭柱,使燭光保持平穩達到燈轉燭不動的效果。

寧小夏自小對燈籠就有特殊喜好,看了不少關于燈籠制作的書,輕易地就看出這盞燈籠做工的精細。

「去京陵度蜜月時正好有看見有老師傅在為元宵做轉燈,所以特地叫他加工一盞帶回來給你哦,體積不小,又容易壞,這一路上,我和孟端簡直就是在伺候它。」秦淮笑著說。

「秦姐,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寧小夏一激動就向秦淮抱去。

「小心小心,別壓壞燈!」三個人鬧成一團。

罷下班回家的夏振寧正好路過妹妹的房間,站在門口听著里面傳來一陣陣爽朗的笑聲,也松了一口氣。無論那一夜發生了什麼,都希望妹妹的生命中永遠只有笑容。

因為秦淮搬離了宿舍,寧小夏也不願意一個人住台里的宿舍,索性就搬回家住,也省得媽媽每天說她。反正她晚上不用上班,安全問題就沒有太大關系了。

寧小夏找了一大堆的紙箱,把宿舍里的東西都小心地裝好。有好多好多的書、資料要整理,搞得個子不高的她看起來好像都幾乎快被東西擋住了。書堆上的錦盒突然滑落下來,砸在她的頭上,她卻顧不上疼,急忙打開錦盒,檢視里面的卷軸是否有絲毫的損傷。

那是一張幾乎快要發黃的畫,她親自裱糊加上卷軸的,不過還是阻止不了歲月在它的身上碾過的痕跡,也許是她的技術真的不到家,也許是真的已經過了太久。

她顫抖著,打開了那幅畫,上面粗糙地畫著一個女子,生疏的筆法,幾乎褪去的顏色,卻輕而易舉地讓她在瞬間淚眼朦朧。

初中的孩子里總有著說不清的流言,誰和誰是一對,誰和誰又是冤家,然後流言傳久了,或許就變成了事實。胖胖的小男生李則也曾當面問她是否喜歡他的鐵哥們宋劍庭,而那時的她卻可以但笑不語地從他的手中繼續收著他的語文考卷。她沒有否認,因為她已經默認了。

那時剛調換了座位的他塞給她一張第一次畫的漫畫,說是隨便畫的,讓她看著玩,以後他會畫更好的送給她。

可是沒有以後了,起先的他或許還會天天打電話告訴她,說換了座位是如何的不習慣,而後來,他的埋怨漸漸少了,沒了,最後變成了適應,偶爾還夸著同桌的那個女生,其實也是挺可愛的。

而她就只能是靜靜地听著話筒彼方他的聲音,他的聲音總是那麼好听,少女時的她听了一遍又一遍卻也不覺得膩煩,反而沉溺其中,不能自拔。可是為什麼那麼好听的聲音,卻會說出那麼讓她傷心的話呢?

于是她像是要發泄似的掏出了彩筆,卻很小心地在他所勾勒的輪廓上涂著屬于她的顏色。總要留下一樣兩個人一起完成的東西,就仿佛是一種圓滿,至少是她所認知的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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