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夜,月光如銀。
寧靜安詳的湖泊,水平如鏡,倒映出一條悠然踏立湖面的窈窕身影;潔淨柔和的光芒輕輕灑落在她身上,映襯著她皎潔如玉的側臉,與月爭美。
帝晨星微仰螓首.凝視著月明如水的夜空。稍早前她飛身跳窗而出,不死心地想再度尋找離開謎城的方法,卻在無意間發現了這片湖後,便停駐在此,再也走不開了。
這片小湖,與印象中的那片湖竟一模一樣……她眼帶朦朧,有喜有悲,那段交錯不清的回憶,本以為早已忘記,誰知……根本沒忘過,反倒像昨日的記憶般鮮明……
星兒啊……
絕顏驀然勾勒出一抹笑,清麗笑顏上點綴著兩個小梨渦,平添了幾分甜美俏皮,宛若月下仙子。
眼波流轉,她驀然躍起輕盈嬌軀,月下起舞,姿態曼妙裊娜,素白衣絹在風中飄搖、回旋,婀娜多姿的身影飄飄若仙,調皮的她更不時地以腳尖輕點波光粼粼的湖面,低頭凝視著湖面的水波蕩漾、漣漪片片,嫣紅小嘴這才流瀉出清脆的笑聲,在沉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震撼他心。
無名順長的身形無聲無息乍現,佇立湖畔邊,深深凝望著月下起舞的翩然身影,眼中有著痴迷、眷戀,沉默半晌,他終究忍不住喊了聲︰
「星兒……」
一聲輕喊驚擾了月下起舞的人兒,曼妙舞姿驟斷,她飛快地旋身,微側白玉無瑕的面容,眼帶迷離地凝睇著湖岸邊的男人,薄如蟬翼的銀面具猶如第二層肌膚緊貼在他臉上,只露出形狀優美、微微上揚的薄唇,漆黑如墨的長袍包裹住結實修長的身軀,在夜風中飄揚的黑發隨意地束在腦後,渾身流轉著一股神秘、從容的況味。這男人很難與多年前印象中的少年重迭在一起,可是……他真的是他,如今他回來了,那星兒呢?
「星兒……」他再度開口,打破沉默,語氣難掩渴望。
「……請你離開,別打擾我賞月的心情。」她冷漠回道,身軀不自覺挺直緊繃。
「星兒,這落日湖……是我特地為你而設的,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帶你來此所做的準備……」他的聲音微微瘖啞,帶著些許低沉的磁性。「你瞧,這花草樹木,是不是與你印象中的湖畔一模一樣?」
胸口重重一擊,她倉皇地別開眼,心中感受復雜難明。「我說過,別叫我星兒,請稱呼我公主殿下。」
「親愛的公主殿下,請問我有這個榮幸,能與您一同賞月嗎?」他從善如流地改口,修長身影瞬間轉移,猛然貼近她身前,與她一同站立湖面之上。
「本宮不願意。」她揮袖揚出一道金光直朝他臉面而去,凌厲的光劍卻在他眼前一寸化為金芒點點飄散,布滿周遭。
在深沉的夜中,點點消散閃爍的金光猶如夜空下的星星,朦朧美麗。無名慵懶一笑,手如電光瞬間將帝晨星抱進懷中。
「星兒……我知道你很想與我一同賞月、賞星,否則怎麼會特地露這一手,你瞧……這一點一點飄散如雨的金光,不就像天上的星星般,閃亮美麗,不就代表著你邀請我的意思?」
被鎖在他的胸前,鼻間盈滿屬于他的氣息,帝晨星低垂的美目閃過迷惘與不解,為心中那乍然而現的怦然心動。
無力抗拒地握緊拳頭,她感覺到心中緩緩泌出的一種酸甜滋味,微微地揪著心、微微地脹著心,她幾乎想沉醉在這被抱在懷里呵護備至的寵溺當中,放任自己淺嘗一下愛情的滋味。
「別叫我星兒。」她冷哼,語氣竟莫名流露出些許嫉妒與撒嬌的姿態。
首次感受到她有所軟化的態度,無名雙眼發亮︰心中更是溢滿柔情。「那叫你寶貝如何啊?」
「你敢!」嘴兒一撇,她哼道︰「我說過,你只能稱呼我為公主殿下。」
「沒問題。親愛的公主殿下,你美麗的眼眸比天上的星星還要閃爍,你美麗的容顏比天上的月兒還要皎潔,在下可有這個榮幸與你共享星月之美……」聲音緩緩消失在耳畔,她心兒發顫地感覺到他落在她耳垂上的密密細吻。
「……無名……你只記得星兒……那……月兒呢?」卷翹濃密的睫毛微微落下,遮掩住眼中的迷惘,她輕語呢喃,需要很仔細听才听得到她口中的話語。
「……我當然記得凝月公主殿下,據傳……她死在那年妖魔突襲北方的夜晚……」他抬起她粉女敕的下顎,深深望進她迷茫的大眼中。「星兒……難道……你是在為這事怪我?」
「……你答應過……你會保護她的……」迷蒙大眼漸漸聚焦,專注凝視戴著銀面具的男人,她忍不住伸出手來,撫上他的面容,感受著在指月復下銀面具傳來的冰冷氣息。
「對不起,我食言了,我沒能力保護她……」他大手溫柔地握住停放在他面具上的小手,眼神卻深沉而陰暗。「原諒我……星兒,凝月公主的事情我很遺憾。」
「……你永遠也不會明白,在那夜我失去了什麼,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她怒喊,用力想將手抽出,卻被他覆蓋的大手緊緊箝制住,動彈不得。
「星兒……你太高估我了……在那夜……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談何容易去保護……凝月公主……」他微微瘖啞的聲音流露出幾許痛苦。
「我知道這一切非你所願,這些年來我也忘了,假裝忘了一切,可是……你為什麼要再次出現在我面前?喚醒我那段痛苦不堪的回憶?為什麼你要出現?為什麼--」
「星兒……」
「你自己說過會答應我任何要求,讓我走吧。無名……在你身旁只會令我更加痛苦……」帝晨星堅持地使勁想抽回自己的手,但仍不敵他的力氣。
「不……除了這件事,我什麼都會答應你……」
「那立即從我面前消失,我永遠也不想看到你。」
「不可能……」
「你這個不行,那個不行的,什麼事都辦不到,還說會答應我任何要求,滿口謊言的大妖魔!」帝晨星隨著怒氣橫生,全身綻放金光,狠狠地震上他胸口。
「星兒……」他喟嘆一聲,總算是放開了手,凝望著她瞬息躍至湖畔的身影,口氣略顯苦澀︰「我不想失去你。」
「你從來就沒有擁有過我,談何失去?」她嘲諷地勾起紅唇。「你現在囚禁的只是我的身體,你無法囚禁我的心。」
口是心非的話語只有她自己明了,其實她的心早就開始蠢蠢欲動,被他吸引住了。
「星兒,我會得到你的心。」閉上眼,斂去了眼中的黯然,再睜開時,炯炯有神的利目緊緊鎖住她氣紅的容顏,狂傲地宣示著,順長身影快速閃身由後摟住她挺直緊繃的嬌軀,無視她的掙扎,緊緊地圈住她,再度將她嵌進懷中,填補胸口的空缺。
唯有將她摟入懷中,嗅著她甜美的氣息,他才會感到滿足、感到實在、感到她屬于他。
他狂傲堅定的宣告震撼了她沉靜的心海,激起陣陣漣漪,閉上迷惘的眼眸,帝晨星呼吸略為急促,驀然深吸口氣,平緩心緒,再睜開眼時,清澈如水,高傲冷漠。
「痴心妄想。無名,你听清楚了,我帝晨星絕不可能愛上一個魔族妖孽。我是天界公主,你是妖界魔人,我們是與生俱來的天敵,我們不可能共存。」
身子一旋,藉力掙月兌他的懷抱,帝晨星倏地後退,輕踏湖面,兩人隔著湖面對望,互不相讓。
疾風大作,撩起了帝晨星一身素衣白絹,吹開了無名一頭黑發飄揚,相互凝視的兩人在對方眼中都看到了自己。
她高貴驕傲,拒之千里。
他溫柔深情,充滿戀慕。
究竟,仙魔能否共存?萬古以來,依舊成謎。
表哭神號,陰風陣陣。一幢矗立在黑霧平原的巍峨魔殿,陰森漆黑的牆面泛著殷紅血色,周遭更是流轉著濃厚魔霧遼蔽天空,隱約听到黑霧平原上傳來陣陣淒厲悲慘的哀嚎聲,夾帶著腥臭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氣中蔓延。
這里是幽冥境,妖魔界內最詭譎神秘的暗魔族領地。
相傳,暗魔族是妖魔界始祖暗魔天尊的直系血脈,擁有無與倫比的合之力量,是在妖魔界內享有最尊榮地位的一支高貴魔族;尤其萬古前暗魔族內又出了名力量強大到五界皆聞之色變的禁忌之子,更加奠定暗魔族在妖魔界內不可撼動的王者地位。
但自從萬年前那場震撼五界的天魔大戰過後,禁忌之子慘遭愛人與族人雙重背叛,一時疏忽被天界戰神斬斷四肢,挖出心髒,奪去暗魔之眼,最後天界眾仙更因無法徹底消滅他的靈魂而決定將他永遠封印起來。在陷入深沉的睡眠之際,癲狂憤恨的禁忌之子以暗魔之血為引,詛咒暗魔族人將會血脈凋零直至消滅而亡,詛咒背叛他的愛人玄靜公主時間將會停止流動,不老不死,直至他從地獄中爬起來復仇。
從此,受到詛咒的玄靜公主被囚禁于地界,永不見天日。
從此,受到詛咒的暗魔族開始敗亡、凋零,且歷代王者皆逃不過禁忌之子的石化詛咒。當強悍的血脈肉軀全數轉化為石像,便是死亡消滅之際。
于是,為了破除暗魔族的石化詛咒,暗魔族人想盡辦法想要喚醒沉睡中的禁忌之子,請求其原諒當年族人對他的背叛。
而這個重要的任務--喚醒禁忌之子--便落在歷任的暗魔族王身上。
但,至今已經過萬年,從沒有一位王者成功過。歷經了多名暗魔王的失敗,見證了多名暗魔王死前的哀嚎,烈長老--身為當初背叛禁忌之子的族人烈融後嗣,在不斷的心灰意冷之下終于見到了一線曙光。
夜魈,暗魔族最後的王者。
猶記得初次見面時,他心頭沉重、無奈萬分,這樣一個單薄的少年如何能撐得起逐漸凋零的暗魔族?況且他還不知道能不能撐過萬魔窟的考驗。經過漫長的三年等待,暗魔王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還要難看,就在眾妖以為他早已葬身窟底之際--
他出現了,渾身狼狽、衣不覆體地爬出萬魔窟,還帶出了據傳是禁忌之子過去的魔城,他將它取名為謎城。
從此,他正式成為暗魔族下任繼承人,烈長老看著他由青澀少年蛻變為足以肩負重任的王者,看著他幾乎統領妖魔界,看著他發光發熱,成為眾妖膜拜的對象,從此他對他完全改觀,他相信他絕對可以破除萬古前荼忌之子對暗魔族的石化詛咒,興盛暗魔一族,讓妖魔界最高貴純正的血脈得以傳遞延續。
悄然走至床畔,撩起華麗的金色床幔,烈長老眼帶憐憫地凝視著床上全身石化、只余下一顆頭顱尚可轉動的暗魔王,夜魃。
「大王……是時候召少主回來了。」
「……烈長老,你的意思是說本王已經不行了?」曾經俊美無儔的面容被詛咒折磨到消瘦憔悴,脖子以下的身體石化,讓他全無感覺。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來少,暗魔王知道,要不了多久,當石化程度達到頭顱,便是他死亡的時刻。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烈長老將幽遠的目光落在窗外流轉的烏黑魔霧上,黯然嘆息。
「也罷。那孩子以實力證明了他的確擁有暗魔之子的高貴血脈,發出暗魔令召他回來繼承暗魔王之位吧。」
「大王,在繼承大典舉行之前,按照慣例,少主必須在暗魔族內選出一名魔後,在您的見證下,共同舉行慶祝大典,以利誕下未來的子嗣,延續我族暗魔血脈。」
聞言,暗魔王嘴角竟流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想當年,本王也是在父王的見證下娶了魔後,結果呢?有為我誕下血統純正的繼承人嗎?荒謬的慣例!」到了臨死關頭,回想過往一切,這才發現從頭至尾進駐他心里的,依舊只剩下那個他不擇手段也要得到手的天界女子而已。但野心勃勃的他為了暗魔族的未來,為了那些所謂的慣例,不但親手斬斷了所愛女子的生路,也斬斷心中纏繞的寸寸情絲。
現在,他還要他唯一的孩子跟他走同樣的路嗎?
「大王……」烈長老臉色一肅,連忙跪地勸說︰「這是我們暗魔族歷年來的族規,請大王三思。」
「哼!你別以為我快死了,就什麼事都不清楚。這件事我自有主張。」暗魔王混濁不清的狹長黑眸在此刻迸射出清明銳利。
「不必多言,你退下,去傳喚烈琪、赤雲、殷雪前來晉見本王。」
「是。」烈長老恭敬地垂下雙目。
不消一會,滿室幽香襲來,三名魔族女子依序步入暗魔王寢宮。
暗魔王深沉地瞧著三名各具特色的魔旗女子。她們三人分別為烈長老、赤長老、殷長老直系血脈,擁有純正高貴的暗魔血脈,恰好可以彌補夜魈血脈不純的缺陷。
烈琪,外表艷麗絕美,個性高傲冷漠,身穿紅色貼身戰甲,外披紅色披風,完美地顯露出玲瓏有致的高跳身材。她更是新生代暗魔族將軍,統領數千妖兵,擁強大妖力,在三人之中戰斗能力最強。
赤雲,長得豐姿冶麗,個性放蕩不羈,身上掛著幾片粉色薄紗,根本遮掩不住她的粉女敕嬌軀;擅長追蹤、躲避敵人,天底下沒有她找不到的人,沒有她躲不過的人。
殷雪,天真爛漫,清新月兌俗,一襲雪白長裙顯得飄飄欲仙,說出來沒人相信她是魔不是仙,工于心計︰心思深沉如海,談笑間足以教敵人灰飛煙滅。
「你們三人,將是最有資格成為下任魔後的人選。」暗魔王緩緩笑了,憔悴臉龐奇異地散發出王者風采,猶如回光返照。
「但,本王不會勉強夜魈一定要從你們三人之中挑選出未來妻子。他可以娶任何他所喜愛的女子,所以你們若想當上魔後,唯有竭盡全力讓夜魈愛上你們其中之一,才有資格成為真正的魔後,誕下高貴的暗魔血脈。」
聞言,三名女子表情各異。在離開暗魔寢宮之後,赤雲頭一個發難。
「哼!本小姐才不想當什麼魔後呢!要玩你們自個兒去玩,我要回去了。」要她風塵僕僕地去追蹤謎城的位置,順道請求人家來愛她?這等虧本生意,她才沒那麼傻呢!還不如坐在家中讓魔寵伺候得舒舒服服,也好過去倒貼一個男人。
「雪兒年紀尚輕,目前還沒心理準備成為他人妻子,尤其魔後這種高高在上的位置,完全不符合雪兒清純的個性,此等美事雪兒願意讓給烈琪姐姐。」殷雪笑臉盈盈,福身告退,飄然而去。
沉默地踏出陰森魔殿,烈琪腳尖輕點,身子乍然輕盈拔高而起,緩降在魔殿高塔上落坐,面無表情地眺望黑霧平原上的滾滾濃霧。
風來,吹起她背後紅披風,颯颯作響;高塔上屈膝獨坐的女子束在腦後的一頭夾帶暗紅發絲的長發漫天飛揚,絕艷的面容乍然勾勒出一揀勢在必得的笑,充滿自信與堅定。
她會讓他愛上她的,那個王者般的男人,足以匹配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