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瓷攏了攏披肩,還是抵不住陣陣的寒意來襲,幸好沒兩步就到家了。回想起剛才那個聖誕派對,不由臉上泛出笑來。她的改變並不足以使她成為最耀眼的那個人,可由那些熟悉自己的同事眼中分明是看到了贊賞,她只要這個就足夠了,不要讓自己成為公司派對上突兀的怪人。
「解瓷?」身後有個清朗的聲音喚住了疾步前行的她。
她回頭,看到一身灰色風衣的陳均窯,即使街燈那樣昏暗,卻仍是擋不住他那淡淡的溫和。「豐神如玉。」解瓷腦海中倏地閃過這個詞來。
「真的是你?」陳均窯露出笑來,黑眸落在她散落的長發及那雙清亮的眸上。
「你從米蘭回來了?」解瓷奇怪他並沒有隨身攜帶行李。
陳均窯愣了愣,含糊應了聲,隨即含笑反問︰「你呢?這樣盛裝很少見。」
「這個嗎?」解瓷低頭看了看自己,仰頭露出一個靦腆的笑來,「這是為了應付公司的聖誕派對。」
「那也就是說,每年的聖誕你都會給周圍帶來驚喜?」他將她的轉變形容為「驚喜」,顯然是很欣賞她現在的裝扮。
「今年是第一次,因為公司新聘了個英國人做副總。」得罪副總豈不是拿自己的飯碗開玩笑嗎?否則她又怎麼會不惜改變形象呢。
他點頭,「這襲旗袍很適合你,妝也很適合你……」
「能得到你這個專業人士的稱贊,我這次算是完全合格了。」可能是因為有些開心,所以她今天笑得特別多。
黑色的眸在夜色中深了深,「不過這款古龍水更適合你。」
他聞到了?
解瓷強忍下做賊心虛的慌張,「是朋友送的,覺得味道挺清新的。」
雖說得很鎮定,卻怎麼也不敢再抬頭去面對那雙黑眸。
「你朋友很會選。」他點頭,沒再多言,茶褐的眸卻將她方才的一舉一動都盡數納入。
「我到了。」不知不覺,已到了家門口。
「嗯,那再見吧。」陳均窯微笑著補充,「別忘了卸妝。」
看到解瓷一臉迷茫地望著自己,陳均窯再也繃不住,露出一個深笑來,「還是我幫你吧。」
嘴上說著不用了,可還是踏入了陳均窯的紫色天地。
他果然是專業的。手法那樣嫻熟,眼神也無比地專注,只是早知道卸妝是要與他這樣靠近,用臉頰去感受他掌心的溫度,她寧願頂著這一臉的化妝品到天亮。
「解瓷,你不用這麼緊張。」他溫和道,不知又抹了什麼涼涼的東西在她臉上,然後用掌心的暖慢慢捻開焐熱那些冰涼。
解瓷只覺得心跳聲越來越清晰,她真害怕陳均窯也會听出這節奏慌亂的驛動。
始終專注于她臉上妝容的黑眸幽幽對上她的眼,指尖輕輕劃過她滾燙的面頰,聲音那樣的懾人心魂,「卸好了。不過,你的臉好像更紅了。」
「是空調溫度太高了。」解瓷垂下眸,努力地做著深呼吸。
陳均窯收回手,微笑著沒有拆穿她的話。
「今天麻煩你了。時間也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她一連串地說著,不再從容。
「那好吧,再見。」陳均窯悠然在水盆中洗著手,很禮貌地向她點了點頭。
解瓷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躺在床中央,睡意全無地盯天花板,腦海中縈繞不去的是那句「卸好了。不過,你的臉好像更紅了」。他這是暗示嗎?他看出什麼了?或者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胡思亂想?
翻了身,告訴自己別再想了,快些睡吧,卻誰知秦硯聲又蹦了出來。他今天離開的時候,似乎是在負氣。氣什麼呢?
唉,這些男人,真是讓人頭痛。
解瓷守在門旁,靜靜地凝听著。果然,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
這麼晚的時間,這樣的腳步聲,除了他還能是誰?
「秦硯聲。」打開門時,已喚出他的名字。
「嗯?你怎麼知道是我?」秦硯聲有些意外地停住腳步。
「我會佔卜嘍。」解瓷邊說邊閃開身,示意秦硯聲進來坐。這樣大半夜地隔著門聊天,實在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不嚇著夜歸的鄰居才怪。
「喂,這麼晚邀單身男人回家,你懂不懂這很危險。」秦硯聲雙手插袋,好心情地同她開著玩笑。
「少來了,進來吧。」
解瓷給秦硯聲泡了一杯花茶。
「玫瑰?」他有些意外在茶里喝到玫瑰,越來越不明白解瓷到底想干什麼,「好好的怎麼獻起了殷勤?」
「感謝你上次幫我選衣服,還借給我這些。」解瓷將裝袋的化妝品遞還給秦硯聲。
「你留著用吧。」他沒有接過的意思。
「我留著也沒用。」她仍是素面朝天,那天只是權宜而已。
「我就更用不著了,你還是留著以備萬一吧。」秦硯聲注視著她披肩的發同那雙戴了隱形眼鏡的亮眸,多多少少那場派對還是對她產生了一些影響。
「對了,我上次走得匆忙,那個卸裝的東西還好用吧。」他喝了口茶,玫瑰的濃郁花香沖淡了空氣中另一股讓他心情不佳的清新氣味。
「那個……其實那晚……」回憶起那晚,臉上又不自禁地滾燙起來,「那晚是陳均窯幫我卸的妝。」
秦硯聲放下茶杯,神色復雜地掏出香煙來點上。許久褐眸才落在解瓷臉上,「你是說,均窯親手幫你卸的妝?」
解瓷點頭,「是啊,怎麼了?」
秦硯聲的臉色微僵,頓了頓,緊盯著解瓷道︰「你知不知道,均窯他從來不幫別人卸妝的?」
「嗯?他不是時尚造型師嗎?」化妝卸妝應該都屬于他工作的範圍才對。
「所以他只負責幫顧客設計出時尚的造型。卸妝的事,不屬于他的工作範疇。」秦硯聲吞了口茶,讓人看不太清他說話時的表情。
解瓷不懂秦硯聲的話是什麼意思,是在暗示陳均窯對自己的態度很特別嗎?
「你有空去留心留心時尚信息,怎麼說也是和我們這些時尚人物在打交道的。」秦硯聲忽然岔開話題。手中的煙蒂已被重重摁熄。
可惜解瓷並沒有將秦硯聲的話听進去,只是在尋思著陳均窯為什麼那晚會主動為自己卸妝。難道他對自己……可是會嗎?彼此說的話加起來也不超過五十句,她又這樣平凡而普通。但心中還是不由自主地渴望著。
解瓷將那枚銀戒指套入無名指,想了想,覺得不妥,又取下。最後,試了幾次,戴在食指上,又仔細噴了些「海之戀」。
深吸了一口氣,打開門。她有種沖動,想去見見陳均窯,即使不說什麼,只要見一面也好。
是老天開眼,還是老天捉弄?只打開門便看見了那個想見的人。可偏偏他懷里還有一個自己預料之外的人。
他們以那樣纏綿的姿勢擁吻著,若不是自己的開門聲,可能這熱吻還會更為長久。解瓷想躲,卻已經被屋外人注意到。
三人就這樣立在原地。倒是陳均窯懷中的漂亮女孩先開了口︰「Calvin,你認識她?」
眼中片刻的失神被飛快地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溫和笑容,「我來介紹你們認識。這是新搬來的鄰居解瓷,這是我的女朋友曾倩倩。」
曾倩倩?解瓷不敢相信地望向那個神情清冷的漂亮女孩。沒錯,雖然本人不及鏡頭上那樣氣質月兌俗、也更顯瘦小,可卻可以肯定她就是那個聞名東南亞的超級歌星曾倩倩。
「你好。」在這個超級明星面前,解瓷顯得底氣不足。
曾倩倩揚唇一笑算是回應。即使她眼中一片清冷,仍是生出讓人驚艷的嫵媚來。
「Calvin,我有些累了。」顯然不想在解瓷這個微不足道的鄰居這里多浪費時間。
「先回去休息一下,我已經幫你預約了按摩。晚上那個派對都只是些熟悉的朋友。」曾倩倩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陳均窯卻已經報告了一連串。
兩個人邊談邊往家的方向去,完全忽略了那個仍呆立在門旁的人。
他竟然有女朋友,而且是那樣一個令人仰望的巨星。心中的感覺比針刺更來得尖銳,那種委屈混合著被欺騙的傷痛,令她身陷寒池般的冰冷。
「解瓷,你真是全世界最自不量力的白痴!」狠狠扯下那枚銀戒指,隨手擲遠,淚水卻還是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這場暗戀,竟然是如此不堪的結局。
解瓷傻傻望著地上的雜志。自己怎麼可以這樣愚蠢?只要是關于曾倩倩的采訪,每一篇都直指陳均窯是她掛在唇邊的正牌男友。偏偏自己傻得可以,竟然還以為他對自己是有好感的。
門鈴聲倏地在空中炸開,又急又響。
是秦硯聲嗎?一定是來嘲笑自己的。
打開門的時候,眼前已揚起一道白光。
「啪!」一聲響亮,解瓷左頰火辣辣的痛,她甚至懷疑自己左耳那奇怪的耳鳴是不是預示著自己會耳聾。
「你憑什麼勾引Calvin?」曾倩倩責問時盛氣凌人。
解瓷無語望著這個近在眼前的曾倩倩,詫異于她額頭處纏著的繃帶。她受傷了?下午看到她時還是好好的,怎麼會受傷?難道是傷到了腦子,才會這樣莫名其妙地出現在自己面前?那陳均窯呢?想到他可能也受了傷,不禁心中一抽。
曾倩倩見解瓷全無反應,冷眸一閃,揚手欲再打,揚起的手臂卻被人自空中攥住。
「你和均窯的事,干什麼要把她牽扯進去?!」冷冷喝止的人一個閃身已經擋到解瓷面前。
是秦硯聲。原本以為他會以嘲笑者的姿態出現,可沒想到卻是保護者。解瓷空洞地搖著頭,忽然發現自己根本就是個什麼都猜不透、什麼都看不穿的糊涂鬼。
「呵。」曾倩倩冷笑著,「硯聲,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你竟然為了這個女人吼我?!」
「均窯還躺在病床上,你這樣鬧根本于事無補。」秦硯聲冷聲道,鎮定從容的一面是解瓷所陌生的。
「別跟我提他!」曾倩倩咬牙,一雙眼死死盯著解瓷,仿佛要將她生吞了才能解恨般。
「你們三年感情,多少誘惑他都沒動搖,難道昏迷時的胡言亂語你也當真?」
秦硯聲太了解她與陳均窯之間的細枝末節,簡單兩句話便點中她的要穴。
「他……還好嗎?」曾倩倩這才想起自己離開時,陳均窯還在危險邊緣。
「好或不好,你這個女友是不是都應該陪在他身邊給他加油鼓勁?」秦硯聲聲音已緩和了,但護著解瓷的肩膀仍是緊繃。
曾倩倩瞪了眼秦硯聲身後的解瓷,轉身踩出一串高傲的腳步聲來。
眼見曾倩倩終于離開,秦硯聲不由暗暗松了口氣。
「你早就知道他有個大明星的女朋友?」
他一愣,為身後的聲音那樣冰冷。轉過身時,褐眸觸到一臉怨恨的她。
「這原本就不是什麼秘密。」他暗示過她的。只要她稍稍了解一下時尚信息,就不會不知道陳均窯有今時今日是拜誰所賜。
「所以我很好笑吧。眼看著一個土鱉花痴似的暗戀著大明星的男朋友,這個笑話你一定看得很過癮吧。」他從頭到尾都知道自己對陳均窯有好感,卻袖手旁觀不僅不點醒自己,還一副要撮合的伴著月老。想到這些,只覺得眼前這個人虛偽得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