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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奇葩 第2章(1)

秦灩由起初選定的三室一廳近百平方米的公寓按照歐揚晨的要求逐漸降至四十平方米的小鮑寓。歐揚晨的固執會令人發狂,若非深知她的習性,她會想要掐死她。

歐揚晨站在陽台俯瞰,六層的高度已使視線變得廣闊,周身被六月熾熱的風拂過,想起巴黎狹小而潮濕的十平方米小屋她露出心滿意足的笑。

「自虐!」秦灩哼出冷氣。

歐揚晨揚眉,露出燦爛的笑容,「現在才發現?」

在巴黎六年她未用過歐家的一分一毫,用獎學金和打工掙的錢維持著最簡單的生活,無須錦衣美食高床暖枕。或許正如秦灩所說她是在自虐,只是這樣自虐的生活正是她一直渴求的。

秦灩胡亂抓著卷發,懶懶睨她一眼,「歐老頭會抓你回去掌管‘歐新’!」

歐辰柏對女兒的期望一向大過獨子歐皓天,這是秦灩唯一欣賞他的地方,不像秦老頭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

歐揚晨神色一黯,緩緩道︰「我已經答應學長去他的心理診所幫忙!」

在這里除了「歐新」集團,任何一間公司在知道她的身份後都不會輕易錄用她,而她很清楚父親不會利用權勢捏死小小的心理診所,否則她也不會接受學長的邀請。

「這個世界很不公平耶,像我這樣心理正常沒有一絲陰暗的人竟然當不了心理醫生,你有時間治治你的自虐才好!」

歐揚晨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她心里的陰暗她一直都清楚,專業知識告訴她隱藏得越深爆發後越無法遏制,只是她無法將自己的癥狀一一剖析然後寫成報告供作參考,她有的僅僅是專業卻不是對事事豁達的心。

秦灩想起什麼似的抓起包包一通亂翻,終于拿出皺成一團的報紙,「我們上報了,頭版頭條!」

「富家女深夜買醉」,赫然大標題映入眼簾,配上還算清晰的圖片,正所謂「證據確鑿」。歐揚晨諷刺地笑了笑,「富家女指的是你還是我?」

秦灩佯裝無辜地眨了眨眼,「當然是你!本小姐深夜買醉的行徑已不值得上報了,秦老頭看到報紙更加不會發狂!」

「這麼說我即將大難臨頭,甚至被抓回去關禁閉?」

秦灩眯眼思索,「有可能!」

歐揚晨興致盎然地欣賞報紙上自己的照片,倦倦一笑,「照片拍得真的不怎麼樣!」

「對啊!把我拍得也太胖了!」秦灩點頭如搗蒜。

凌蕭遠躺在Sometime經理辦公室的沙發上已有兩個小時,眼神茫然地盯著天花板,不言不語。

怎麼可能?

令他牽掛的女子竟是歐揚晨,歐皓天的妹妹!多可笑的際遇!

手中報紙發出的「??」聲和指關節的爆響聲交織著,冷沉的臉騰出一抹肅殺之氣彌漫全身。不知為何他心中的怨恨仍在肆意燃燒,而報復的心卻在軟化,他竟因為不想傷害她而想放棄整個計劃。

不行,絕對不行!凌蕭遠,你的孿生姐姐所遭受的一切都是由她的親生大哥一手造成的。

一年前當被母親告之他並非她親生時他的心未曾有過大的起伏;當他看到一出生就分離的孿生姐姐臥于病榻之時他的心充斥得最多的是愧疚;而此時得知歐揚晨的身份他的心卻莫名地慌亂,甚至有一絲絲疼痛。

為何她是歐揚晨?又為何要遇見她?

葉祖德擔憂地來回踱著步,他從未見過少爺這番模樣,試探性開口︰「少爺?」

凌蕭遠蹙緊眉峰,目光仍舊注視著天花板,「葉老板,請注意您的用詞!」

「是,是,蕭遠,蕭遠!」葉祖德無奈沉吟。Sometime的幕前老板這一身份至今他還未能適應。

「‘歐新’的情況如何?」凌蕭遠冷著臉,詢問葉祖德。

「我們已經收購‘歐新’800萬股,佔全股的15%,但進程過快我擔心歐辰柏會有所察覺!」而且站在商人以利益為前提的角度上,收購「歐新」這種運營情況良好的集團並非明智之舉,這話不是少爺想听的,他也不必費時曉以大義。

凌蕭遠起身,思忖半晌,堅決道︰「繼續,我要歐皓天名下所有的股權!」下一步就是整個「歐新」集團!

他和她,或許永遠不會再相見。

在秦灩大幫朋友的幫助下僅兩天空蕩蕩的屋子就已有了家的感覺,歐揚晨也比預計提前兩天前往學長的私人心理診所。

她本以為是小型的私人診所,未料及診所的規模及名聲如此之大。僅她的私人辦公室就已有十五平方米。暖暖的陽光透過玻璃帷幕進入偌大的辦公室映在眼前溫和儒雅的男子身上,她的內心竟泛起一層悔意。

「對辦公室還滿意嗎?」段彥棠溫和一笑,他記得她喜歡陽光。

歐揚晨嫣然一笑,「很滿意,只是不在我能想象的範範圍之中!」

段彥棠露出一絲苦笑,他在她面前不止一次提過他出自醫生世家,可她從未在意他所說的話,而她的一顰一笑他卻在意得很。

她推開玻璃窗任由六月熾熱的風吹拂在臉上,發絲輕揚。段彥棠近乎痴迷地看著眼前的美景,不由想起四年前初見時她揚著臉汲取陽光的樣子,柔媚而慵懶。

「咚咚」,身後傳來敲門聲,護士探身而進,「段醫生,預約的患者到了!」

段彥棠收回停留在歐揚晨身上的目光,瞬間恢復泰然自若的模樣,「我知道了!」回頭轉向歐揚晨,語氣溫和中透著歉意,「揚晨,我還有些事,讓護士帶你熟悉一下環境可以嗎?」

歐揚晨輕笑點頭,徑直走向等候在門外的護士,對著眼前長相甜美的女孩宛然一笑,「麻煩你了!」女孩應比她略小幾歲,透明而陽光。

小護士怔怔地看著歐揚晨,她從未見過這般清幽又帶著風情的女子,身上散發著威而不迫的自然氣息,她的一抹淡笑可真要傾國傾城了。好美……

段彥棠自嘲地搖了搖頭,連相斥的同性都會被她吸引,更何況他這個早在四年前就愛上她的男人。

凌蕭遠面無表情地倚在牆邊看著在護士帶領下熟悉診所的她,自知道她的身份後已斷了再見她的念頭,本打算小森做完第一療程的治療後就回香港,飛機票也已訂好。可她那輕柔得不足以引起旁人注意的聲音卻突兀地鑽入他的耳膜。今天的她和那晚一樣美得令人心痛,她的美總帶著絲絲倦意,那掛在嘴角的淡笑仍舊透著倦色。

「先生,請喝水!」

「先生……呃……」

不時有護士過來表示好意,遞水送雜志。他依舊一副拒人千里的冷然,只是目光從未由她身上稍移寸許。為何她能輕易抓住他的視線,而他從未在她的視線之內?

「歐新」集團的千金竟甘願只當一個心理醫生?他不懂!在他的概念中她理所當然地會進「歐新」,報紙上提到她是心理學和企管學碩士,以她的能力即使歐辰柏有意磨礪她,也只需一年便能堂堂正正走進董事會。而她完全出乎他的預料,她就如一個謎,他想親自解開卻又只能克制著內心日漸燃燒的,他要做的是徹底毀掉歐皓天,他不能靠近她,絕對不能!

「小森!」樓上診療室傳來略顯急促的聲音。

護士們聞聲抬頭,只見平日溫和儒雅的段醫生急步追趕著近幾個月來最難纏也是最小的患者——凌孝森,六歲的孩子竟讓一個成熟自信的二十八歲男人一籌莫展。

小森跑下樓梯,直直地沖向由休息室走出歐揚晨。

「揚晨,小心!」段彥棠急呼,雖然小森只有六歲,但他的爆發力絕對不遜于成人,自為小森治療的幾個月來不知有多少護士被他撞傷。

歐揚晨沒有躲閃,蹲一徑微笑地看著迎面直沖而來的小森。

小森在離她半步之距時倏地停住腳步,帶著驚恐和不安的眼神緩緩平復下來,默默地注視著她。

在場的護士都倒抽一口冷氣,他們身上由小森制造的傷此時還清晰地附著在肌膚上,連經驗豐富的段醫生都無法安撫小森,而她只是淡淡地笑著,竟能令小森恢復平靜?

歐揚晨微笑著伸手,輕聲道︰「我叫歐揚晨,很高興認識你!」

小森小小的手微顫著握上她的,黝黑的眸子里閃出近乎虔誠的光芒。

段彥棠緩下腳步走近,他無法置信,小森暴戾不安的情緒連他在短時間內也束手無措,而她竟能令他恢復平靜。她是如何做到的?真的只是她的微笑?

「家屬呢?」歐揚晨低聲詢問段彥棠。

段彥棠環視四周,目光落在悠悠地倚在牆角的凌蕭遠身上,不滿地皺起了眉,「在那!」

歐揚晨順著段彥棠所指的方向望去,眼神在觸及到他唇邊掛著似有似無的笑意時微微怔忡。

是他!

那晚酒吧的情景一幕幕在腦海中飛速閃過,一直以為她缺乏對人對物的記憶力,而他的聲音他的笑她竟並未遺忘。

歐揚晨,你怎麼了?

凌蕭遠悠悠地看著她,但她臉上淡漠而疏離的表情令他煩躁。她不記得他!她只當他是陌生人,她只當他是患者的家屬!

當小森沖向她時,他本能地上前想要護住她,小森的沖擊力根本不是她縴弱的身子所能承受的。可她又一次令他吃驚︰她有閃躲的時間卻並未躲開,她什麼都未做卻能安撫小森的情緒!自從姐姐去世後小森便不再說話,唯一做的就是不停地攻擊身邊所有的人,六歲的孩子失去了母親,對任何人都不信任,包括他這個舅舅!她是小森唯一信任的吧?是因為姑佷親緣嗎?還是她身上與生俱來的那股不容他人侵犯的魄力?

歐揚晨牽著小森的手走向他,「你好,我是這家診所的心理醫生,想和你談一下小森的情況!」語氣公事話。

凌蕭遠冷冷地瞅著她,他被她公事話的語氣惹惱了,她竟對他連一絲一毫的記憶都沒有,「我開始懷疑你們的專業水準!」他挑眉,語帶嘲諷。

歐揚晨微愣,旋即淡淡一笑,「既然這樣,我暫且不以心理醫生的身份和你談小森的情況,你可以把我當成只是單純喜歡小森的人。」她能感覺到牽著的小手明顯地握緊。

「不必!」凌蕭遠不由分說地抱過小森,一字一句道,「治療到此結束!」隨即抑制著莫名的怒氣轉身急步而去。

歐揚晨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診所內,不由心口一緊。他並不記得她,而她現在的身份只是心理醫生,且並不是小森的主治醫生,病人不願繼續治療,那她還能做什麼?他和小森又是什麼關系?父子?他的年齡應該與她相仿,難道他早已娶妻生子?想到這,心里悶悶的,說不出到底是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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