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晝是夜?
睜開雙眼的一剎,陌生的環境,陌生的床鋪,還有陌生的——不,很熟悉的帶著薄荷香氣的煙草味道!
分明就是那個大爛人的味道!
猛地驚醒,掀被就想跳起來,然而,左腳腳踝上那種濕濕冷冷的感覺,使得一切都霎時停頓了。
見鬼般地瞪著被包得十分好看的腳踝,臨子的思緒完全接不上來。
記得,之前是去了校友會。
記得,離開的時候好像又扭到了腳。
記得,扭到腳後……
猛地捂住自己的唇,惡心的感覺讓胃里直冒酸氣——如若記憶無誤,她跟那大爛人,不,她被那大爛人強吻了一下!而當時,因為突然看到那三人折返,又被那大爛人用眼神警告,所以她也就這樣……理所當然地沒有甩他一記耳光,更沒有當場追究……所以,順理成章地吃了這個啞巴虧?!
一下子,竟不知道是惱是怒。
可後來,似乎還發生了什麼。
腦袋現在懵懵懂懂的,竟想不起來。
就在臨子納悶得鼓起香腮時,意外地听到門外傳來的交談聲,很沉很低的聲音,但顯然,是那大爛人的!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貓著腰,輕輕地走了過去。
透過悄悄打開的門縫,只見賀劍正背對著自己,坐在擺滿了亂七八糟書籍、雜物的電腦桌前,似乎正在和什麼人視頻聊天。
臨子細眯細眯著眼。
那輪廓,那裝扮……
女人?
「我知道你的考慮有道理,但是,你的提議行不通。」
但……
就那打扮,那爛人說話時的態度,視頻里面的女人絕對不可能是徐紫言的!
畢竟,賀劍怎麼可能會用這種不耐煩的語調跟徐紫言說話呢!而且,看他對著視頻還邊抽煙邊喝咖啡,坐沒坐相的樣子,領帶又被丟在地上,頭發顯得蓬亂,如此的不修邊幅,實在可疑!
對于一個老是金玉其外的人而言……
所以,他到底是在跟誰視頻聊天?
「熙康,小老鼠醒了,下次再說。」
小老鼠?
正奇怪著,就見賀劍猛地關掉了屏幕,反身轉過來。
臨子急著要躲回床上去,可是一轉身,就痛得跌跪在地上,而身後的門,也在這個時候被人「 」的一聲打開,光明,從房外透過黑壓壓的人影照進來。
但是,那家伙沒有開口說話,看地上的影子,那家伙只維持著大手按在門框上的姿態。
忍著腳上的痛,僵直著脖子轉過頭去,仰望里,只看到那家伙半沉著眼,幽暗的深邃在他凸出的五官上甚是魅人。
不過,這份深邃卻使臨子一直接不上軌的記憶猛地蘇醒。
只見她,猛地雙腳發軟跪在地上,又滿頭是汗地狼狽旋身,想要躲起來,可是,這一切在賀劍眼中看來,除了可笑……
打住心里的想法,他淡淡地開口︰「我不會殺你的,你躲什麼躲?」
這樣肯定的語句,卻用越發冷漠的語調說出來,非但不起安慰的作用,還害得臨子忍不住哆嗦了起來。看著她雙手下意識地摟住了床上仍然帶著自己體溫的被子,緊緊地拽入懷中,恐怕的確是受驚不輕。
而造成這一切的,的確是他。
徐徐地,當著她越發抖動的細肩走過去,他緩緩地單膝跪下,卻一話不說。
相近的距離里,是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呼吸的。
他在等待,等待她回復到往日的囂張。
明明害怕明明膽小如鼠,卻又囂張地在他面前裝溫順裝乖巧,以拙劣的方式去探知情報,擾亂視線,叫人心煩。
「我……」
然而,最終還是不見她自己平靜下來。
「我保證,掐你脖子只是開玩笑的。」
天知道這樣的示弱代表了什麼?
看著她抖動的肩膀悄悄地,悄悄地平靜了下來,然後徐徐地,以一種懷疑的目光忐忑地睇過來,委屈得小媳婦似的,那一刻,他真不知道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除了冷漠還是冷漠。然而,她又飛快地轉過臉去,看著那又突然抖動起來的雙肩,他傻眼,猛地,毫無氣質可言地倒坐在地上,用手扒了扒早就亂得不能再亂的發。
「何臨觴,為什麼恭沁眉會有你這般懦弱膽小的朋友?」
一個外表看起來柔柔弱弱,卻是倔強得叫人難以想象,另一個則……
「不許你提起眉!」
就像是觸動了危險裝置的保險絲一般,只見她猛地跳了起來,一手叉腰,一手直指向他的鼻子。
他沉默地看著她數秒,才徐徐地道︰「腳。」
「什麼?」
「我說,你的腳不痛嗎?」
女人是「麻煩」的同義詞,眼前這個就堪稱「麻煩之最」了。
上一秒還對他怕得要死,這一秒倒是化身河東獅吼,就連自己腳受傷的事情也可以忘個精光,如果換個心情換個身份換個相遇方式,他會考慮鼓掌稱贊。
至于現在這個「下一秒」,他冷眼地看著她吃痛地跌坐在地上抱著腳呵痛,沉著眼,不合時宜地開口︰「何臨觴,如果你確定你頭腦清醒了,我們也合該是時候把話說白了。」
心頭猛地一顫,臨子頭腦空白地瞪著同樣坐在地上的他。
「你……你剛剛說的是誰?」
他高深莫測地睇過來,讓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她禁不住咽了下口水——縱使她目前是口干舌燥的,「你說……恭沁眉?那、那是誰?」
「你該不會,以為我忘記了你吧?」
他飛快地回答,把她心中的希冀打碎。
丙然,是把話說白了。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
「我從來沒有說我忘記了,當天站在恭沁眉隔壁的人是誰,伴娘小姐。」
明明不該臉紅的,但是被他這樣一說,她心里一慌,竟心虛般地紅透了一張臉。而盤繞在喉嚨里的話,支支吾吾著,竟就是說不出口。
「安裝在辦公室里的竊听器,如果提交出去,相信你會有不少的麻煩,對吧,伴娘小姐?」
臨子瞪圓了眼,心里忐忑不安,除了努力地瞪著他虛張聲勢,一時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上什麼話來。
如果這個人從一開始就知道所有的事情,那麼,又為何只字不提,容忍到現在?
「你要說白的,應該不只這些吧?」
這回,換他頓了頓,不再說話。
「為什麼非要我冒認你的女朋友?為什麼那些人想抓我,你一定有自己的說法,我也不想去深究,反正,你到底想怎樣,不要給我在這邊玩心理戰術,這里不是法庭,我也不是你的對手!包沒有法官或評審團會看你的演技!」
基本上,窩囊到這個分上,再不發火,連她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為了眉,她可以忍辱負重下去,可是,既然現在事情都已經被他拆穿了,她就不必再受什麼委屈了,她是個直來直往的人,不喜歡玩計謀也不喜歡演戲!如果此路不通,她還可以利用其他的渠道來調查他的犯罪事實——例如尋求偵探社的幫助!
可惡的是,那邊的大爛人還在沉默!
一咬牙,她發狠地站起來,也不管腳上再疼,也忍著以最快地速度離開。
「慢著!」
而他,幾乎是反射地,手一拉。
「哇!」
「小心!」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只覺得重心一虛,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陷入了熱熱的懷里,耳邊,是「咚咚咚咚咚咚」的心跳聲。
瞪著身下那個像是護著她,于是把自己當肉墊的家伙的前襟。
靶覺著,肩膀上的力度緊緊地,幾乎,透不過氣來。
臉上驀然一紅,臨子掙扎著就要從他的身上爬起來,可是,他卻在這個時候開口︰「別動。」
聲音其實是很輕很輕的,不帶任何的感情,不沾命令的邊,然而,那低低的聲音,卻能誘使人順從,此刻,此地——縱然,她的心里還是會感到不甘心,為自己的听話。但,她終究還是安靜了下來,以很僵硬的姿態繼續伏在他的身上。
她,乖乖地等著,不耐煩地等著,懊惱地等著,麻木地等著!
可,她受傷的腳抽搐了,她身上每一道神經都抽搐了,嘴角更是抽個沒完,那家伙卻偏偏連個屁都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