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狡詐狠辣的九尾狐!
「六方盟軍竟是如此結盟的……」原來不是為了某種利益勾結在一起,國王遭擒被逼無奈受人利用,這樣的「盟軍」軍心不穩不堪一擊!「他們也是人質……」如今,哈剌手上又多了一撥中原人質,這人的野心膨脹到即將爆裂的程度!
「皇姐愚昧,受人操縱害了那麼多人……」她一嘆,輕輕握住他刻意藏在背後的右手,看那染血的絲帕,心頭針扎一般,「可兒……只是睡了,你莫要念念著她,讓她睡了也不踏實……活著的人總不能一輩子背負痛苦……」
他抽回右手,只是淡笑,「不錯,睡夢里的人自是無憂無慮,活著的人只須遺忘痛苦,讓自己活得更好些,才能使睡了的人安心入眠!我若能做到不再念念長眠的人,你可做得到?」抽回的右手輕輕一觸她那滿頭的白發,只是輕輕的一觸,而後垂落于身側,暗自握成拳頭,似乎在隱忍著什麼。
「呆子,問的什麼傻話,你若能做到,我必定也能做到!」細細的眉梢一挑,她又來了幾分不輸于男子的傲氣于自負,「本公主從不甘心受人禁錮,哪怕是心靈的禁錮!我自有法子讓自己得到解月兌,天神不會懲罰我,哈剌卻要將我綁上木架引火焚燒,在這之前,我卻要解了五位國王的毒,放虎出籠!」琥珀色的眸子里浮了一分狡黠,她從不甘心屈服于所謂的命運,習慣了在逆境中謀生存,無論有多大的挫折,她仍是那冷傲自持的公主,不示弱也不流一滴眼淚!
「夫人……」他輕嘆,一嘆之後又是一笑,宛如卸下了一份情債,精神松弛,整個人往牆上靠去,微攏了眼簾,淡然地笑,「夫人會解毒?」
「哈剌將我禁錮在聖殿唯一的好處就是,我所學的婆羅門經典中的醫術與術數比皇姐領悟得更深一些,她所施的毒,我自然能解,連這婆羅門花的毒咒,我也知道解法,只是……」流不出淚呵!
「倘若中毒者頭痛欲裂,當以何物解毒?」玉陽關內積石山中鎮遠大將軍營里此刻確是一出空城計!兵士無法上場作戰,等同于一座缺乏兵力的空虛兵營。
「毒蠱在腦,若是慢性發作,便知蠱物尚未深入腦中,此蠱懼怕強烈刺激的氣味,只須以蒜頭泡醋嗆入鼻中,打出噴嚏,毒性自解。」她凝目望著他,「是子勛他們中了毒?我隨你一道先將他們救出……」
「不!」他醉然眯眼,眉宇間浮起一抹癲色,「女王怎能去救國師看押的人質?」
「女王?」她一怔,看著這人兒癲笑之態,不由讓人心驚肉跳,「你、你……該不會想讓我冒充女王?」
「不!」笑意由癲至狂,「你本就是女王!」
「瘋子!」方才罵了「呆子」,此刻又罵「瘋子」,她故意凍著臉問,「我若是女王,那麼今夜即將綁上火架的聖殿之花在哪里?」
「水潭對面,塔形宮殿,頂層鏡後。」眸光熠熠,似有萬點星光閃耀,「記得找金色頭巾蒙住頭發。」頓了一頓,他低下頭去,輕輕吻在伊人白發上,挑出一根白發拔下,繞在手指上打個死結,在她耳邊輕聲道,「等我回來。」緊緊抱了她一下,猛然松開,一轉身,袖子反倒被她牽拉住了。
一不問他去哪里,二不問他做什麼,她只是塞給他一個小瓶子。
他笑問︰「酒?」
她瞪了眼,「你少沾些酒,內傷會好得快些!」
他拔了瓶蓋,仰頸一飲而下,而後皺眉,「甜的,糖水?」
她狠狠瞪他,「喝了再問,你不怕本公主下毒?」
他瞅著她,似又呆了幾分,「毒藥是甜的?唉,難怪我嘗來如同吻到了夫人唇上的味道。」
她氣結,踮了腳尖往他唇上狠狠一咬,「毒不死的怪胎!這是搖紅的解藥,嘗來當然……當然與我唇點的搖紅之味有些相似。」
他吃痛,眸中卻是笑波盈溢,「解藥?你不怕沒了這搖紅蠱毒的牽制,你家夫君會變了心不再回來?」心下遺憾的卻是解了搖紅便感受不到她動情時心口陣陣悸動的頻率。
唇上的紫色消退,她眸子里卻是一片巧媚誘人之色,笑靨狐媚地勾著他,「不怕!狐精勾人,你逃到哪里,我都會將你勾回來!」心下實是不忍見他暗紫染血的唇色。兩情相悅,心有靈犀,何須搖紅平添情傷?
情之一物,原來竟是甜甜的毒……
伊人美目流波狐媚撩人,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天香殿,他掀開她的紅蓋頭,四目相交,月老的紅線悄然牽出,糾纏彼此……「好一道千年狐精的銷魂媚波!」他輕嘆,沒了當日醉也似的狂態,徐徐伸出右手擋在她眼前,隔斷了道道穿心的秋波,隔斷了伊人眸窗深處滋生茁壯至再難泯滅的脈脈深情,他飛快地轉身離去。
走得如此之快,她甚至尚未緩過神來,怔怔地站在那里,眼前仿佛余留著他手上拭血後的一片刺目猩紅,心頭兀自突突地跳,似有不祥之兆!
夜幕降臨時,哈剌得到了一個消息——平靜了整整一日的玉陽關內終于有了動靜,駐屯在關外三百米開外的三萬突狼軍听到積石山中有人在打噴嚏。
炳剌听到這里細細的眉眼都撐大了,隔了三百米听到的動靜是……打噴嚏?回來報信的探子赧顏補充︰因為那噴嚏聲實在太響,響到整個山谷回音不絕,似是鎮遠大將軍營整個營的將士都在打噴嚏,連成一片的噴嚏聲響徹山谷……說到這里,探子夾緊了脖子,頭上頂起了個茶碗——國師把手里頭正在喝的那碗茶蓋到了他頭上,吃人似的磨牙,「可恨!」探子腦門上頂著個碗,半碗水在臉上滴滴答答,傻站著挨了莫名的一通罵,最後才算明白國師是上了人的當,白白地錯失破關蕩平積石山的大好良機!「快!傳我令,讓突狼軍大舉壓進,攻玉陽關!」
毒性方解,中原將士元氣尚未復原,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探子愣愣地答︰「可、可……積石山里頭出了怪事……無緣無故地燒起東西放起了煙,煙很大,彌漫了整片天空,然後……然後天空上聚攏了很多雲,然後……然後下了很大的雨,然後……」說著說著,冷不丁打個激靈,只當中原之士真個能呼風喚雨,突狼軍昨兒吃了滿身的沙子,今兒又淋一場瓢潑大雨,狼狽不堪地躲雨去了。
「可恨的東方,故弄玄虛,居然把本國師當三歲孩童耍!」一腳踹開了傻呆樣的探子,滿身羽毛飾物的哈喇牙根癢得啃到了茶碗蓋子上,還是不泄恨,捶著桌子罵,「還沒找到人?陛下怎麼就……」讓他溜了?
「啊,剌剌,你在生氣嗎?」女王坐在精美華麗的貴妃椅上,拔出花瓶里新鮮沾露的花枝,編著花冠往頭上戴,心里頭卻噴笑︰那個人呀,會拿人當猴耍!
見女王歪著頭沖他眨眼笑,正把編好的花冠往頭上戴,他月復里暗罵︰愚蠢花痴的女人!「女王陛下打扮好了,我們就可以出去了,國民們正等著看女王的迷人風采!」房間里還有外人在場,國師對女王還是恭維加拍馬。
「啊,剌剌,你看我今晚打扮得美嗎?」女王站起來,旋個身,白色蕾絲邊的裙擺嘩啦啦地旋起,滿頭金發盤了起來,以金色的頭巾籠住,綴了瓔珞的頭巾上還牢牢緊箍著那頂精心編制的花冠。
炳剌細細的眼楮眯成一條縫,笑得很假,「殿下今晚更是出奇的美,渾身有天使的光芒!」心下卻是微愕︰慣穿黑色裙子的女王怎麼穿起了潔白的裙裳,還把自認為最美的一頭金發盤藏在頭巾下?
「剌剌,這世上最動听的聲音就在你的巧舌吹彈間,真是讓人百听不厭!」水仙般自戀的女王接了女官遞來的羽毛扇半掩嬌靨,嫣然巧笑,「走吧,子民們正等著看奴人受天神懲罰變成一只噴香的燒鵝呢!」
炳剌整了整身上那襲華麗的羽毛長袍,戴上白手套,彎出胳膊肘,女王挽上他的胳膊,款款往外走,走到宮殿外白玉欄桿砌的露台上,王宮儀仗兵燃放了煙火,五光十色的絢爛煙花中,女王沖著圍攏在干涸的聖湖四周的都城子民遙遙招手示意,站在宮殿外圍的突耶子民仰頭看著女王,場內非常寂靜,沒有歡呼吶喊聲——聖湖遷移,飽受干旱缺水之苦的子民對女王怨尤頗深,看著女王神清氣爽滿臉滋潤的樣子,听著宮殿內潺潺流水聲,許多子民都心懷不滿,暗地里唾罵金絲鳥籠里這只不知民間疾苦的金絲雀。
爆殿右翼,矗立著蛇發天神塑像的空曠場地上臨時搭起了篝火台,木頭搭建的台面上釘了一根木柱,台下打了四根木樁作為支撐,架空的高台基座下堆滿了干柴。場地邊上數百名衛兵整齊列隊肅立,篝火台前方擺了五張椅子,國師帶回的五個中原布衣正有氣無力地坐在椅子上——時不時發作的毒性折磨得五人連動一下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偏偏又被人強行押到此地,說是女王讓他們來欣賞煙火,押出大牢時還強迫他們聞了一碗泡滿蒜頭的醋,害得他們連打噴嚏。受這般折騰,此刻這五人已是耷拉著眼皮子慵然欲睡,不料,一陣隆隆擂鼓聲響起,坐在第四張椅子上的小耗子嚇得一激靈,猛然躥起,色子緊跟著也躥了起來,豆丁發了傻,子勛雖還坐著未動,神色卻已變了,布射月兌口驚呼︰「東方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