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瘋狂了。
紀曉笙這輩子怎麼也沒想過某人也會……咳咳,而且還是在馬車上。
但教她更覺得想發瘋的是,一踏入府,大哥就帶著揶揄,從頭到腳掃視她。
她發凌亂,眸微醺,臉蛋通紅,身子還微微酥麻著。
明眼人都知道她剛經歷了什麼,只希望大哥別以為是她帶壞他……
「不必說,我都懂。」南方磊哈哈兩聲,拍拍南若臨的肩。「弟妹借我一下,你若還嘗不夠,等會兒再繼續。」
她雙頰緋紅,南若臨也好不到哪去。
「大哥別鬧,曉笙面皮薄。」
「我鬧的不是弟妹,是你呀。」又哈哈笑。
南若臨面龐真泛起紅色,到她身邊道︰「我先回房,你與大哥談完再過來。」
「好。」溫順點頭,依依看他走。
南方磊往桌邊敲了敲,她頷首,乖乖去坐。
「弟妹今日見到阿臨,覺得他看來如何?」
看來如何?
「呃,不就跟以前一樣,人模人樣的……」只是有些奇怪,向來溫潤如水,今日卻如野火亂燒。
「哈哈,我還當你會說他瘦了呢。」徑自斟酒,邊解釋道︰「你不在府里這幾日他都沒吃沒睡,所以我才過來。阿臨敬我為兄,從來不違背我的意思,但這回任我如何逼都沒用,直到昨日瑯華祥主子來說了你下落,他還是沒肯歇息,在你們房里枯坐了一夜,到今早才把自己打理好去見你。你說,他是怎麼了?」
她听完心驚又心疼。「是我不好,讓他擔心……」
「擔心?啐,這般牽掛豈止擔心!」
這微慍,是沖著她來?眼簾抬起,怯怯瞅去。
「大哥想說什麼,跟曉笙直說無妨。」
「我也不是長舌公,就提點你幾句。阿臨性情雖好,但經我教,絕不會是爛好人。」
她點頭,臉上卻不信。
他的確很爛好人啊,看看他怎麼對她,舍生取義直逼聖賢!
南方磊瞧出她反骨,沉脅道︰「弟妹還沒喪明,就先連眼前東西都看不清了?」
「我還看得見啊……」
「若看得見,豈會做傻事?」他眸子忽亮,想著或有可能,勾勾指頭,待她靠近道︰「阿臨很早就見過你,在你來南錢莊前就見過,這你可知道?」
她一臉迷惑。「我以為那次在巷子里是初見……」
南方磊笑得無比暢快,果然讓他料對了。
「他在紀家先見過你一次,就只一次。後來你家出事,他雖然沒多說,卻是四處替你奔波拾掇,為你打算得周詳完備,我這兄長看在眼底,不免了然幾分。弟妹啊,你替他說說,他這叫什麼?」
他不是爛好人,所以後來種種,是因為……一見傾心啊?對她?
她回望大哥惡作劇的俊容……他很認真。
「阿臨心細,但某些事倒不會多想。他自個兒胡涂,弟妹別跟他一塊胡涂,否則到頭可是會累了我啊……」凜了凜眸,宣告這是威脅。
紀曉笙急點頭,十個膽也不敢勞煩他。
片刻後,她臉蛋紅撲撲、心怦咚咚晃回房,只見南若臨面露疲憊,躺在窗下搖椅睡覺。
猶疑走近,才蹲下即被拉去抱住。
「啊……」訝嚀,撐肘要掙開,卻被摟得更緊。
他眸未睜,呼息徐靜。她瞅著一會兒,婉順地趴伏。
他喜歡她嗎?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就喜歡上了嗎?
若是,卻還當兄妹,那豈不自欺欺人……
她想著,片刻後頸子酸要起身,卻听他喃語︰「再待一會兒……」
她滿面火燒,心花大朵大朵開。
他已然入夢,卻在睡里箍住她,這不是重視她、將她擱得深了,還會是什麼!
她喜,卻也氣他口口聲聲只談兄妹。
但是……借關懷隱藏情意,的確是他這自制至深又內斂含蓄的人會做的事。
騙過她之前,他早已先騙過自己。
「唉,清楚明白不好嗎?何必這麼復雜……」
紀曉笙再清醒時,原以為會渾身酸痛,誰料竟是躺在軟褥上。
眸一睜,便對上曲腿坐在床尾的南若臨。
「哥哥什麼時候把我移到床上來?我都沒感覺呢……」
「你這幾日在外頭粗衣粗食又要勞動,哪禁得住,自然一睡便沉。」
見她坐起,移至床頭,把錦衾拉高至她腰間,傾身在她眼皮上親吻。
她閉眸,沉浸在這無盡溫柔里,真的覺得自己是笨蛋。
看了他兩年,明知他隨和,卻極有原則;端然自持,不義之舉絕不為。真要他娶個不上心的女子耽誤人家,怕是拿刀架脖子他都會嚴拒。
他真不要她,在知她心意那刻起就會制止她。
但他沒有,他娶了!
她該知道的,再笨也該想到的。
眼眸一酸,她氣自己傻,氣他太拘謹,想到可能看不見他,更想落淚。
「將來我喪明,哥哥也會在吧?」
南若臨毅容一滯︰「……會。」
「那好,哥哥陪我,我也陪你,就算誰要我當賢婦,我也不想听話了,我要一個人霸佔你,霸佔到眾人指罵、地老天荒都不放手。」
他眸如彎月,笑出一泓春水。「屆時我成老妖怪,你也不會肯要了。」
「誰說的!扮哥就是哥哥,老了丑了也還是哥哥,我才不變心!誰教——哥哥一看見我就喜歡我,我當然要好好回報羅!」頑皮地直眨麗眸。
「咳!」他捂住口鼻,視線飄開。「大哥愛胡亂說話,你別盡信。」
「我听了歡喜,偏要信!」她噘嘴,摘下他手,在溫軟薄唇上啄了下。
南若臨撫唇轉頭,在她熱烈的注視下有些不自在。
「咳嗯,曉笙餓了吧?我去吩咐廚房備晚膳來。」
她抓住衣袂,不讓他逃,大眼眸亮燦燦瞅去。
「哥哥一開始就喜歡我了吧?所以才主動找來,處處幫我,是這樣吧?」
南若臨愣住,心緒千回百轉。
這一回想……他的確是自己送上門的。
紀老並未托他照顧女兒,但一聞噩耗,他惴惴不安,滿心急切只想知道那少女落得如何?平安否?當回過神,他已是蹲在她面前。
那刻,他-一心只覺做對了,四肢百骸踏實無比。
從此他順心而為,替她設想,讓她時刻待在眼界里。
這些,原來是因為對她別懷居心?從初始……從第一眼見……
南若臨額滲薄汗,毛躁地在她額前印吻。「你就放過這回,別逼我想。」
「這不行,哥哥今日非要說出個道理來,否則我的委屈豈不都白受了?」
委屈?是,他讓她難過,讓她以為自己是個拖累他的包袱,讓她以為他對她只是盡責照料,他……真是個渾球……
挫敗感壓得他無顏,嘆氣抬舉遮面。
「……曉笙希望我怎麼做?」
她笑開,吻吻他遮面的手,再拍拍肚皮。「它咕嚕嚕在嚷呢!」
他怔住,見她笑若桃李,感激地在她粉頰親了下。
「我馬上去。」語畢逃出寢房。
紀曉笙的笑隨後爆出,傳遍半幢宅子。
「哈哈哈……」
回廊上,南若臨腳下一歪,面現局促,抬手故做無事地揮揮長袍,繼續匆匆步往廚房。
南錢莊二少行得正、坐得端的人生里,出現過一場意外,那唯一的意外正坐在他身旁,巧笑倩兮地戳了片橘子喂他。
南若臨咬住橘辦,咀嚼時卻听她道︰「哥哥就這麼受打擊?不過是趁我軟弱無助,借機到我身邊嘛,此乃君子求女青睞之道,何必如此介懷?」
「咳咳……」差點噎住,這一切都怪他其實是個小人……
吞完,他揚手,阻止她再戳橘子。「劉大夫就要來了,不宜再食。」
「喔。」柔婉听話,卻兩手搭上椅子扶手,撐起身往他臉一親。
他面皮薄紅,遲遲不敢回視。
那眸子此刻有多美,多教人喪失理智,他是知道的;而他,自制力越來越薄。
「劉大夫!」听見廊外腳步聲,南若臨即刻起身相迎,讓劉大夫感受到禮遇。
片刻後,經針石診治,劉大夫寫下藥方,折好遞給一旁紅玉就趕著要走。
南若臨蹙眉拿過藥方細讀。
「這幾味藥與曉笙先前所服無異,但如今病癥加重,用藥不需改變麼?」
「有哇,我這不是改了嗎?怎麼會沒——」劉大夫湊頭一看,拍額喊︰「唉唷!瞧我疏忽的,竟然寫了舊的藥方子,多虧南二爺提點,要不耽誤夫人,那可是大罪過啊!」
「哪里。」他面上有禮,心下卻涼了半截。送走劉大夫後嚴肅問︰「曉笙到順安醫館,每回都是劉大夫親診嗎?」
「嗯,有幾次老大夫不在,是他徒兒診的。」
「學徒……」他心顫,揉掉藥方子。「劉大夫連在我跟前都會出錯,先前或許……」不知錯過多少次了!
「你臉色不大好呢,怎麼回事?要不要把劉大夫叫回來?」
「不能再找劉大夫。劉大夫為新醫館奔走,把病人轉給學徒的事我略有耳聞,但沒想到連你都被怠慢,我太大意了。」
「所以……要換大夫嗎?可是當今京里,還有誰醫術比劉老大夫高明?」
當初就是看在名望醫術才放心把人交去,可如今——他恨恨咬牙,極氣自己。
翌日下午,南若臨親自領車候在宮門,總管醫署的吳老御醫本是退宮後就要回家,但見人心誠意堅,只得又提藥箱跟去。
春曉閣里,紀曉笙與梁師傅討論完玉飾生意,只等著大夫來。
吳老御醫仔細診完,半皺眉頭。
「夫人天生眼力較弱,經年累月耗損嚴重,加上有段時間未妥當服藥,誤了病情,眼下要救極難,但也並非沒可能,只是得有高人相助。」
一听有救,她急急攬住身旁人的手。
「我給您介紹兩位對眼疾有研究的大夫,他們或可有辦法,只是不易請動,不但醫術不凡,志趣也不凡,常常不是入南海,就是爬百岳,行蹤飄忽不定……」
「就算是跳油鍋我也要去。」
「哈哈,再難請,讓夫人皮開肉綻還不至于。」笑完,殷切交代護養之法才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