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無聊地趴在窗台前,重重地嘆著氣,柳絮杏都數不清這是今日以來,她嘆的第幾口氣,感覺在她呼吸張口之間,沉重的氛圍已讓她身體所有的活力都消失殆盡。
也不能怪她如此喪志,實在是任何一個正常人,在經過連續十多天當跟屁蟲,對方卻完全不理會她,再加上旁人指指點點稱她是倒貼的笨蛋後,她再也沒有勇氣繼續賴在那個人的身邊了。
但會有這樣的結果,也是她咎由自取。
唉!
柳絮杏將臉埋在雙掌間,後悔不已。
打從逐香園那日,她無意間激起了夏晏非的勝負心,他像是鐵了心要閉鎖心房,不再讓情緒受到太大的波動,不管她做什麼事,說什麼甜言蜜語,都無法再撼動夏晏非一絲一毫。
即便她仍是如往常那般纏他、黏他,可是他的態度始終保持冷冷淡淡的,甚至還帶點不太明顯的敵意,那態度擺明在說——我的無心琴訣不是隨便練練的,你以為你能贏得了賭約嗎?那就來試試吧!
看他這般改變,柳絮杏不禁懊惱自己何以要貪口舌之快,這下子兩人關系陷入僵局,而不知不覺間,他們的賭約也已進行了近三個月之久,如果剩下的日子,她不能突破僵局再進一步,不但會輸了賭約,賠了面子,就連感情也丟了,而且爹的下落,還有柳葉山莊的血仇,這些也會一並賠上……
想到這里,她不禁覺得對在柳葉山莊枉死的家僕們虧欠甚多。
都已經什麼時候了?她還不拿出非常手段,還在這里跟夏晏非瞎磨蹭,這樣怎麼對得起他們?
思緒走到這兒,她又想起大總管前些時候,除了對她傳授幾招應對夏晏非的法子外,還說了些令她心暖的話。
「你爹的下落,大當家一直有派人在注意,如果有消息,他會告訴你的。」大總管非常好心的將她心頭懸掛著的大事,一語解破。
「真的嗎?可是……他上回卻說他只管確認人平安,不再查下去了。」
「傻孩子,你當真也同外邊那些人一樣,認定大當家是個冷血無情的人嗎?如果他真是那樣的人,何以咱們堡內上上下下皆對他心悅臣服?」想當年他剛接下堡主之位時,才不過年僅十八呢!一個青澀未月兌的孩子,要不是有過人的長處,如何讓音堡百余眾信服?
「嗯,我知道了。」柳絮杏眼眉彎彎,將大總管的話放進心里琢磨半晌,便知個中奧妙。
那個夏晏非啊!只對關心在意的人付出真心,即便拙于言詞,甚至個性有些冰冷別扭,卻無礙他藏在胸腔下那顆溫暖善良的心。
這麼想著,心思漸明,她支著腮幫子,繼續苦思應對之法,不遠處花牆下珠兒與另一名喚丫丫的丫鬟的鬼祟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遠遠地看著她們躲在花牆下,依稀好像看見丫丫塞了什麼東西給珠兒,兩個丫頭就在那兒咭咭竊笑,那表情曖昧得緊,基于滿滿的好奇心,柳絮杏躡手躡腳的靠近了她們,想听听她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好玩的事兒。
「嘻!珠兒,這東西可是我娘在我出嫁時,給我的壓箱底,看了這個啊!包準你什麼不懂的也能全弄懂。」
縮在造景大石後偷听的柳絮杏,听到丫丫說她已出嫁,不由得訝異地挑了挑眉,真沒想到看起來年紀跟她差不多的丫丫,竟然已經嫁做人婦!
耳邊傳來唏噓的翻書頁聲,「哇!這些姿勢看得人好害羞喔!」珠兒的聲音听起來很興奮,因為手里翻著的圖畫本實在太刺激、太火辣了啦!
「害羞什麼啊?你也十三、四歲了吧?想我當年在你這年紀時,已經蹦出個孩子了!」丫丫說起這話時,嗓音透出得意。
「丫丫姊!你好厲害喔!」珠兒由衷地崇拜。
「哼哼!要不是看在你嘴巴甜,我才懶得理你呢!你說你喜歡那位習琴的首席弟子是吧?告訴你,在咱們音堡只要是學琴的弟子,都會被迫練那什麼鬼禁欲的心法,你說他待你總是冷淡得緊對不對?不怕!丫丫姊這里有終極法寶,包你能輕易擄獲冰山男的心。」
此話一出,柳絮杏的心兒促緊了下,連忙屏息傾听。
丫丫自懷里掏出一個淡藍色瓷瓶,脆嗓里揉著好物分享的喜悅,「嘿嘿!知道這是什麼嗎?這叫銷魂散,別看不起這江湖里下三濫的招數,這玩意兒可是能讓任何一個武林高手都投降的好物,包他們欲仙欲死,乖乖的臣服在你的石榴裙下。」
「這……這樣好嗎?」如果事後男人不認帳,那她怎麼辦?
聞言,丫丫白了珠兒一眼,沒好氣的將遞藥瓶的手抽回,嘴里嘟嚷了句,「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要算了。」說著,丫丫就準備將藥給兜回懷里,未料這時一條人影很快地自假山後跳了出來,又以鵠子翻身的俐落身段,翻進矮小花牆內,在丫丫與珠兒還來不及看清來人是誰時,柳絮杏已動作精準的將丫丫手上的銷魂散給飛快截了去。
「別忙,既然珠兒不知是寶,就改送我如何?」同她們兩人一般,柳絮杏也蹲在花牆下,將藥瓶捧在掌心,雙目晶燦的像是真撿到什麼大寶藏似的。
「呃……柳………柳姑娘?」丫丫瞠大了雙目,不敢相信會有人從旁覬覦她的銷魂散,而且那表情看起來還那麼的……色欲翻騰!
「小小小小姐?」珠兒驚到差點掉了下巴,表情充滿不敢置信,身為音堡未來的當家主母,有必要拿那種東西殘害棟梁嗎?
不理會被她舉止給嚇呆的兩人,柳絮杏手里緊攥著藥瓶,一雙美目透著勢在必得的光芒。
靶覺……有點不對勁。
夏晏非坐在書齋的長案後,看著被批閱注記過的帳本,還有想起這幾日上課堂時,那過分順利的情況,心里總覺得這中間好像少了點什麼。
一種全身上下都不對勁的感覺,令他一向不起波瀾的俊容,透出少有的茫然。許久,當他將目光放到這幾個月來柳絮杏平常慣坐的空位時,他終于發現,原來今天她又沒出現了。
她怎麼了嗎?
這個念頭驀地竄出,夏晏非扯緊眉心,猛地打住不想。
打從逐香園那次事件後,他便下定決心要將柳絮杏屏除于心房之外,不想再受她所影響。
除了按照賭約任由她跟著、纏著,他將她當成是顆會動的冬瓜,沒感覺、沒反應,隨她如何玩鬧,不理她就是不理她。
這麼多天來,他親眼瞧見她在說了好幾個時辰的話,卻換不到他任何一丁點反應後,委屈的癟嘴模樣,但冷硬的心思,也未曾梢減半分,直到這些天身邊突然變得安靜,他才開始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麼。
不過耳邊變清淨了,總歸是好事,他這麼說服自己,耳邊听得一陣細微的腳步聲盈盈而來,他抬眼看著經過窗邊的剪影,他輕嘆口氣,早知道她沒有這麼容易放棄。
隨手自案上再抽了一本帳冊,他低頭審視,狀似不在意,實則從她推開房門,腳跨過門檻的那刻起,他的神思無不在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這是我親手煎煮的加味補元益氣湯,你嘗嘗看。」柳絮杏手里捧著托盤,絲毫不在意夏晏非的冷淡。
「……」夏晏非裝死當沒听見,可是柳絮杏卻將托盤放在案上後,見他沒有抬頭的意思,她眯眼凝覷了他半晌,故意移步走到他身旁,彎子在他耳邊輕喚。
「晏非。」
「……」沒听見還是沒听見。
眯起的眼眸里閃過一抹狡黠,她索性低首欲在他的臉側索吻,卻被他拿起的帳冊給擋住,而她的唇則輕貼在紙頁上,盈盈水眸總算對上那雙深邃帶點惱意的黑眸。
「你在鬧什麼?」她靠得如此近,自她身上沁出的幽幽馨香,令他心神有些迷亂。
見他又板起臉,柳絮杏也不辯解,她僅是唇畔勾起淺弧,將眼神瞟向案上擱著的碗道︰「我特地幫你煮了一碗加味補元益氣湯,你喝喝看嘛。」說著,她直起身子將熱湯推到他面前,並且將他擱在案上才剛攤開的帳冊給合起,放到旁邊。
雖不滿她的擅作主張,可是這些天身邊瞧不著她的那股失落感,猶充塞在胸臆問,他不知不覺做了退讓,僅是低頭覷了眼碗里的料,唇角微抿,模樣有些委屈。
「加味?」他濃眉輕挑,嗓音有些沉悶。
「對啊!是加味的。」柳絮杏盈盈一笑,隨即拿起調羹往碗里撥了撥,當歸與枸杞的淡淡藥香味散了開來。
「這樣就叫加味?」夏晏非低頭瞥了眼她盛給他的湯,碗里飄著幾點紅、碗底則躺著當歸,表情有些不以為然。
記得上個月她也曾煮過類似的湯,不過那時少了當歸與枸杞這兩味,但湯的本底還是與之前並無二異。
「對啊!一目了然,不是嗎?」她指著碗里的料強調。
「我不想喝,」覷了眼她嬌巧盈盈的笑臉一眼,夏晏非感覺心頭一股浮躁之意升起,他隨即搖頭拒絕,不想再讓平靜的心頭,因為她而再次竄起火苗。
「我待在廚房用文火慢煎了二個時辰才煎出來的湯,你如果不喝,我就上夏伯伯跟夏伯母的墓前告狀。」他倆老生前最疼愛她了,現在音堡換主,沒人給她撐腰,想來是有些悲傷。
「你——」軟肋被抓住,夏晏非冷眼掃向她,卻從她閃爍的瞳心里瞧出些許端倪,他沉吟了會兒,用手點了下她平日慣坐的位置,俟她落坐後,他喚下人至廚房將她還放在灶里溫著的湯端來。
「既然你都好心弄了湯,我們就一起喝吧!」他將她盛給他的那碗湯,移至她面前。
「這碗是我盛給你的。」看著被推至面前的碗,柳絮杏面有難色。
唇角微揚,深炯雙眸透著淡淡笑意,他不搭理她,俟下人將剩余的湯端來,他橫眼向她,以眼神催促她快喝。
見他堅持,柳絮杏唇角僵著笑,先是低頭看著面前的湯,又將目光放到他面前的碗,一雙白女敕素手放在膝上微絞,盈盈水眸就這麼來回在兩碗湯間轉來轉去,就是遲遲不喝。
「你在湯里加了什麼料?怎麼連你都不敢喝?」夏晏非冷眼睇她。
他的話,仿佛刺中心坎某一處,柳絮杏抿著唇,馬上否認,「不就是加了當歸跟枸杞嘛!」她哼聲說著,然後以左手捧起面前的碗,另一手輕搭夏晏非面前的碗,將指甲中的粉末,順勢輕彈進他的湯里,明媚的眼梢勾勾,像是向他挑釁,叫他也一塊兒喝。
注意力被她嬌媚的眼神吸引,見她喝湯又以眼神反催促他,夏晏非不疑有他,輕推開她的手,慢飲屬于自己的那碗湯。
湯水微涼泛香,溫潤順喉,夏晏非淺抿一口未察異樣,又見柳絮杏已將整碗湯喝光,便放心的將湯飲盡。
喝完湯之後,柳絮杏雙頰漾紅,唇畔噙著淺淺梨窩,模樣看來秀艷嬌甜,令夏晏非的心神有些微震蕩。
柳絮杏喝完了湯,朝仍坐在案後的夏晏非綻出一抹笑,然後單掌輕按桌緣撐起身體,將兩人的碗一並放到她端來的托盤上,並且揚聲讓在書齋外的下人,取去廚房清洗。
夏晏非瞅著她莫名的舉動,對前來取碗的下人不知低聲吩咐什麼,緊接著便見門被帶上,而柳絮杏則虛晃著腳步,粉臉漾著憨笑地將開著的窗給閱上。
「你在做什麼?」隱約察覺有些不對,夏晏非卻還理不出所以然。
「嘻嘻,我在防止春光外泄啊!」她俏睫眨了眨,轉身面對他,才想移步向他走去,但因心跳漸促,她急忙手扶角落邊的花檀桌案一角,禁不住地微喘著氣,渾身上下燥熱不已。
糟啊糟!本來她喝的那碗湯,是要給他喝的,所以藥量稍微放重了些,好在她夠細心機敏,將整鍋湯都給下藥了,這才沒讓計劃落空,只是就苦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