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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心上車不補票 第1章(2)

「欣欣。」

飄入房內的男人嗓音徐緩優雅,佟海欣不用抬眼就知道這道溫柔男嗓的主人是誰——

彼斯朋。

她方才還讀著他的報導、看著他畫作的顧斯朋。

她從八歲起就認識他,到現在已經過了二十一個年頭的顧斯朋。

全世界只有他如同她母親般喚她「欣欣」,興之所至時,他甚至不要命似地喚她「Sweetie」。

「欣欣」,甜心,「Sweetie」。

她不只是強悍到不夠格被任何男人稱作甜心,更從來都不想當誰的甜心。心情極度惡劣的此時,佟海欣對他促狹似的稱呼只有越發討厭。

「好了,你現在看見了,我沒有在哭,你可以走了。」佟海欣徹頭徹尾地白了顧斯朋一眼,話音才落,便一臉不耐煩地走到躺椅上坐下。

即便眼前的男人是近代畫壇上不可多得的才子,修長身形俊美英挺,腮邊微帶著新生胡髭的臉龐神情慵懶落拓,有股說不出的迷人頹廢,她仍無心欣賞。

彼斯朋好笑地瞅了佟海欣一眼,慢條斯理地將身上的長大衣月兌下,掛進玄關處的壁櫥里,優雅地走到她身前落坐。

他當然知道佟海欣這麼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語是從何而來,她是在回答他方才電話中調侃她在哭泣的戲謔問句。

幾個小時前,他為了幾日後即將展出的畫展回到台北,甫歸國,才剛下飛機,便興高采烈地撥了通電話給佟海欣。

佟海欣說,她的偶像劇剛殺青,正收工,她累了,她要在這間飯店留宿。

她濃濃的鼻音听起來不是倦意,倒象是哭不出的哽咽,那冷靜話音中微乎其微的細致表情,即便他不是一個善感細膩的畫家也听得懂。

「學妹,你應該學著對你載譽歸國,並且超過半年未見的學長稍稍表現一些歡迎。」顧斯朋饒富興味的眸光緊瞅著身前喝著伏特加,在杯緣抹鹽巴,咬著檸檬片的佟海欣。

他從沒見過她一個人喝悶酒,而且還喝得這麼狠!濃度超過40的烈酒淨飲?舌忝鹽巴咬檸檬片?她真是好樣的!

「你從十六歲時就不是我學長了。」佟海欣將視線從窗外湖景上拉回來,悠悠地望了顧斯朋一眼,語調懶洋洋地回話。

她讀的是普通高中,顧斯朋讀的是職業學校的美術科……學長,怎麼會是呢?他早就不是她學長。

柄中國小的學長也算是學長吧?算了,顧斯朋懶得與佟海欣爭論這個無關緊要的問題。

「好好好,不是學長就不是學長,隨你怎麼說。Sweetie,江慎遠呢?」顧斯朋眼神狐疑地在房內轉了幾圈,又接著問道。

他今天之所以出現在這里,除了因為佟海欣听起來在哭之外,還有,為什麼佟海欣今天是一個人?

江慎遠是顧斯朋高中學畫時的同學,他離開台灣至北京的中央美術學院就讀之後沒多久,江慎遠便與佟海欣交往了起來。

江慎遠明明也對佟海欣的家庭狀況略知一二的,既然知道女朋友母親離去的那天正好是她的生日,又怎麼能夠在這個女友總會特別難過的日子里放她一個人?

「我也不是你的Sweetie。」佟海欣淺含了口酒,又輕咬了片檸檬入嘴里,沒有回答顧斯朋的問題。

她被湖景夜色輝映著的臉龐淺淺染上窗外船只忽明忽暗的閃爍燈光,口吻象是要刻意劃開界線般的疏離。

Sweetie也不行?

「OK,好,青梅竹馬?鄰家小妹?隨便什麼都行,你的男朋友江慎遠呢?」他們甫開始當鄰居時,他十歲,她八歲,就這麼一路當到他二十,她十八,足足十年的鄰居,總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吧?

「分手了。」

「分手了?!為什麼?」他一直以為他們感情很穩定。

「你有那麼多問題,何不留著去問你另一位青梅竹馬與鄰家小妹?」佟海欣說得平淡,連眼都沒抬。

既然顧斯朋老愛攀親帶故,與他同樣是鄰居,她的妹妹佟海音也稱得上是他的青梅竹馬,他為什麼老是來煩她?

總之,佟海欣是鐵了心不回答他的問句就是了?

彼斯朋的笑聲頓時在房內低低揚漫,望著佟海欣的眸光悠然轉柔。

「欣欣,你真的很難纏。」口吻中疼寵的成分竟比抱怨多了許多。

彼斯朋伸出手,指尖滑過她肩上長發。

她的頭發似乎比他上次見到時長多了?又或者,長的不是她的發,而是他如藤蔓般緊緊攀爬在心頭的思念?

為什麼每次見到佟海欣總會覺得她比記憶中更美麗?她冷凝倔強的瞳眸總是散發著一股目下無塵的孤高傲氣,難以親近,卻無比迷人。

他好愛她,一直以來,就只愛她。

佟海欣不著痕跡地將顧斯朋擱在她肩上的大掌拍掉。

「那就別來纏我。」她淡淡地望了顧斯朋一眼,然後措手不及地拿了塊檸檬片塞進他嘴里。

彼斯朋放聲大笑,然後不修邊幅地將那塊檸檬片連皮帶籽地咬碎吞下。

佟海欣醉了,他知道。

她會開始有些小女孩似的調皮舉止,眼神會比平時更迷離誘人,唇邊的笑容也會比平時更絕艷甜美,再過些時候,她會開始多話。

她會成為他記憶中絕大部分的佟海欣熱情、明媚動人且陽光開朗。

那是十四歲之前的佟海欣,母親尚未離去的佟海欣,還沒緊緊勾動他心弦、扯動他心疼的佟海欣。

然後他想起自己曾經有多麼想一生一世照顧她。

他想起當他知道她與江慎遠交往時那份既驚訝又懊悔的心情。

他氣自己人不在台灣,氣自己沒有早點向佟海欣表白,氣江慎遠是他最好的朋友,氣他只能無奈地要江慎遠好好照顧欣欣。

如果,此時佟海欣身邊的男人已經離席,他很樂意隨時入席。

「欣欣,等我一會兒。」

佟海欣還搞不清楚顧斯朋要她等他什麼之時,他便已經旋身走出房門。

半個小時後,顧斯朋回到房內時,手中多了一朵與他畫作上相同的艷紅色長睫玫瑰、一個四吋左右的提拉米蘇蛋糕,以及一瓶與她方才喝的一模一樣的伏特加。

佟海欣微微偏首,望著他的美眸盈滿困惑。

「欣欣,為我過生日吧!」顧斯朋為僅有一根的蠟燭燃上火光。

他刻意不說為她過生日,而是選擇說為他,佟海欣哪里會不明白他用上的機心?他就是存心要讓她無法拒絕。

今天是母親當年離去的日子,是她的生日,也是顧斯朋的。

雖然相隔兩年,她與顧斯朋仍然擁有同一個誕生紀念日。

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一起過生日了,是從他們都長大之後?還是從她與江慎遠開始交往之後?

她早就忘記了,為什麼顧斯朋偏偏要挑在這個時候提醒她,他們曾經有過的親密?

「小朋,你好陰險……」是微醺的緣故使然?佟海欣不自覺喚出小時候對顧斯朋的稱呼。

她已經許久沒有這樣喚他了,從她十六歲開始,還是十八歲?

這又是另一個難解的謎,他們兩人的從前好近,又好遠,像一團纏得亂七八糟的毛線球,她從來都看不清也弄不懂。

只要是有關于她與顧斯朋之間究竟是誰疏遠誰、誰撇下誰這些問題,即便是她完全清醒時她都毫無頭緒、無法回答,更何況是意識昏沈,朦朦朧朧要醉不醉的現在?

彼斯朋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熄滅了房內燈光,搞不清楚是惡作劇還是真心誠意地,徑自拍手唱起往年他們年紀小時,總愛學港片中笑鬧唱起的粵語版祝壽曲。

明明應該是個很惹人發笑的場面,偏偏顧斯朋臉上的表情再認真不過,那份得天獨厚的柔煦男嗓徐徐唱來,竟然還有股讓人哭笑不得的萬般繾綣。

她一定是真的醉了,否則她為何想哭?為什麼她有種顧斯朋知道她每年的生日都會感到特別寂寞的錯覺?

佟海欣拿著那朵紅色長睫玫瑰,怔怔地望著顧斯朋發愣。

「許願啊。」顧斯朋煞有其事地許完了自己的願望之後,輕推了推佟海欣手肘,低聲催促。

佟海欣將視線移到燃燒中的蠟燭燭身,不知道又走神了多久,終于,在看見蠟燭上的第一滴艷紅燭淚落下時,她听見自己緩緩開口

「小朋,你的畫里為什麼從來沒有女人?」真是醉了,否則她便不會問出如此露骨的對白,彰顯出她心中對顧斯朋的太多在意。

有一瞬間,顧斯朋以為自己听錯她的問句。

他曾以為佟海欣從不關心他的畫,更不知道他的畫里有著些什麼。原來,她知道,他發表的作品里,從沒有女人。

心頭忽地急切涌上了一股強烈的情緒,難以言明,顧斯朋偏首靜靜地瞅著她,黑眸一沈,藏起某種深邃情緒。

他只花了兩秒鐘便選擇保持沈默。

他付出太多,無法在一個毫無預期的狀態之下,承受可能被她拒絕的傷害;更怕他此時終于鼓起勇氣說出隱瞞多年的心意,隔日酒醒之後通通被她忘記。

他想望了她太久、強迫自己放棄了她太久,久到他笨拙到不知道該如何在此時親近。

那麼多年以來,糾纏了自己大半生的感情,他怎麼能簡單用幾句話說明?即使他想向她坦白,也得挑個她神智清醒的時刻。

「北京沒有我想畫的女人。」顧斯朋唇邊勾起微笑,只能回答得如此不著痕跡,且避重就輕。

是呀!這就是答案,她知道的,北京沒有他想畫的女人,她知道他唯一畫過的女人是誰……

她明明知道的……那她為什麼還要問?

她沒有醉到完全人事不知,理智卻遠遠無法駕馭情感,想也不想的問句莽撞撞地便沖口而出。

佟海欣突然感到十分沮喪。

沮喪到足以令她想起,上次同樣也感到如此灰心的時刻。

于是她終于想起她與顧斯朋的從前了。

那段她總是因為工作忙碌,或是任何原因不願意回想的從前,在她倍感脆弱、且又被酒精侵蝕了大半神智的此時,朝她狠狠反撲。

她十四歲,而顧斯朋十六歲時的從前,緩緩回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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