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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請留步 第4章(1)

蔣負謙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回去再說吧。」

他不再開口,杜晴蜜找不到話說,也不想說,邁著艱辛的步伐,每走一步都是痛,不禁悲從中來。忍住不哭,眼淚還是掉了下來,在泥地上搓起幾顆湯圓兒。

看著因她的淚水而凝結成的小土丸,蔣負謙的心也揪疼了下,她明明不想離開,為何要逼自己作出這種決定?跌倒前明明都還好好的啊!

等等,跌倒前?!

蔣負謙對她的行為總算有了點眉目,如果不是對他動情,豈會因為誤會了他一、兩句話而難過,甚至興起離開鳴台山的念頭?知道她有情,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

回到圓樓後,蔣負謙突然有些頭疼,為了博覽圓樓情況,當初特意將房間跟書房設在頂層,她得忍痛走上百來階的樓梯才會到。晴蜜是他兩年前姿的媳婦一事,早晚會傳回圓樓,他也有意坐實這件事,因此沒有顧忌或回避,直接將她打橫抱起。

他巴不得早早讓人誤會!他打小就知道一件真理——客氣的人沒飯吃。

「你——」杜晴蜜嚇得不得不圈抱住他的脖子。一樓曬茶、翻茶的人不少,全沒錯失這幕,教她如何做人?有何臉面在鳴台山待下去?「別鬧了,快放我下來。」

不想她誤會,偏偏做了一堆讓她誤會的事,她才不想當個自作多情的傻蛋。

「抱好。如果你喜歡,我們可以在這里把事情講清楚。」他淡然地俯首,在她耳邊細語,杜晴蜜立刻羞紅了臉,捂住耳不再掙扎。

蔣負謙當著茶戶的面將她抱上樓,大伙兒不敢明目張膽地看,眼角余光卻都艦著,她這下跳到黃河也洗不清,更加深了她想離開的念頭。

她現在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到時掩不住心里愛慕,痛會如何稚心、如何剎骨?她不是飛蛾,不會傻傻撲火,也不認為只要她堅持,最後終能得到。

她屈起食指,送入嘴里咬著。情字傷人,她總算體悟到了,幸好她不是燒了個體無完膚才發現男方根本是無情流水,他的體貼給得起任何人。

要是沒听到那句話就好了,她還能待在鳴台山,裝作沒事般待在他身邊。

到了頂層,蔣負謙才放她下來,讓她自個兒走進書房,

「坐吧,隨意點。」蔣負謙開了窗,再燃起書房內的炭爐,置上陶壺,由靠牆櫃中取出茶具,她仍垂首站在門邊。

「過來坐好,站著怎麼講事情?」

杜晴蜜如上戰場般先吸飽氣,事情總要處理,她不能逃避。「我簽的合同,要多少錢才贖得回來?」

「你以為我會同意讓你每月攤還嗎?」蔣負謙提壺沖了兩杯茶,抬首時,如蒼鷹般銳利的眼神狠狠地勻住她正落坐的身影,害得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眉目一松,推了杯茶到她面前。「坐下,喝茶。」

杜晴蜜做好的準備頃刻間全瓦解了,乖乖地坐下,捧起陶杯,燙也不敢縮手。

「你沒交代清楚前因後果就要離開,如果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想做就做,想走就走,鳴台山豈不大亂?打合同跟孩子扮家家酒一樣,誰還理會我定下的制度?」蔣負謙舉杯,徐徐地喝著,不溫不火的語調卻像利刃,全往她心頭插。

是她承諾會學,會做好采茶的工作來報答他,現在卻恩將仇報。他不喜歡她,至少把她當自己人照顧,她在自以為是什麼?她實在汗顏!

杜晴蜜擱下陶杯,起身跪在他跟前。

「你做什麼?快起來,你膝蓋有傷啊!」蔣負謙嚇到了,連忙過去扶她。他只想讓晴蜜心虛,讓她有愧對之意,如此一來他開出來的條件就好談多了,沒想到她老實過頭,竟然朝他下跪,完全超出他料想的反應之外。

「不,我不起來。是我愧對公子再造之恩,是我不知輕重。直到償清公子恩情之前,我不會再提離開的事,還請公子責罰我今天的魯莽。」錢債、人情債都一樣,不是她能逃避的事情,再辛苦都要咬牙撐下去的。杜晴蜜本想磕三個響頭,第一下頭點地,撞上的卻是他溫熱的掌心。

「你這個傻丫頭——」蔣負謙終忍不住,將她抱入懷里,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兩人跌坐在地,杜晴蜜的手就壓在他的腿上,整個人像條魚貼近他的身子。

「唔——」突如其來的狀況害她來不及思考,亂哄哄的,只知道掉淚,不管怎麼想,腦海里只有一個問題,那便是蔣負謙為何要吻她?為什麼?

「你這個傻丫頭……」蔣負謙又琢吻兩回,抵著她的額頭急促地吐納著氣息,捧在她臉上的虎口處聚了一小灘淚。

這心疼得他難受,而他卻讓她承受這種苦。「我不可能讓你走,但也不是想讓你自責愧疚,妹既然听了我跟姊姊的對話,為什麼不听完呢?你誤會了。」

蔣負謙將她扶走,果然兩腿膝蓋的傷這一折騰又裂了,看來比甫跌倒時嚴重,鮮血直流。讓她坐定後,蔣負謙趕忙到櫃子里翻找良藥,找出他重金買回的金狗毛,是棵長滿金色絨毛的罕見中藥,其絨毛有止血的效用,毫不心疼地拉了一大把敷上她的傷處,效果立見,這才安了他的心。

「你啊,該听的不听,听了又斷章取義,瞧你這樣我心里好過嗎?」他淨手完後,回來替她換了杯熱茶。「姊姊要我借一步說話,要我假戲真作,直接把你當媳婦兒,我回說「她會听見的,萬一當真就糟了」。我這句話不是嫌棄你,而是不想委屈你,就這樣莫名其妙成了我的妻子,都還沒問過你肯不肯呢。」

「啊……」杜晴蜜一陣天旋地轉,怎麼事情發展完全跟她想的不一樣?她臉色由青轉白,再由白轉紅,天呀,她究竟鬧了多大的笑話。

她將臉理進掌心里,無顏見江東父老了。原來一切全都是她庸人自擾,平白無故尋來的麻煩,她還撒潑呢。天呀,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我是真心喜歡你,否則不會一路幫你這麼多。」他心里緊張得很,就算有把握也不太敢問出口,躊躇了好一會兒才道︰「你願意下嫁于我嗎?」

她是在作夢吧?杜晴蜜壓根兒不敢相信,這夢太美好了,不只美,場景還跳得好快。她捏了捏自己的臉,可能是她沒使勁,不然就是肉太多,竟然不疼,于是她伸出食指,彎腰想往膝蓋戮去,半路又被蔣負謙攔截了。

「干什麼跟自己的膝蓋過不去?」地上兩灘血還沒全干呢,怎麼不當一下借鏡?就算她的膝蓋是鐵打的,他的心還是肉做的啊!

「我……」他的手好熱呢,這不是夢,是真的,蔣負謙真打算娶她。

天底下竟然讓她遇見這等好事,她還以為等錢還完差不多都二十了,找個長工或是店鋪伙計勉強湊合,組個家庭平平淡淡地過完一生,別遇上會打人的丈夫就知足了,不料老天卻給了她一份大禮,讓她喜歡上一個原本以為高不可攀的茶號當家,而他還低聲下氣地問她願不願下嫁,她能不心動嗎?

杜晴蜜紅著臉,朝他點點頭。「我願意,這輩子只嫁你。」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她喜歡上如此杰出的男子,為他情緒月兌序,怕是條件再好的男人都比不過蔣負謙在她心里的位置,還能湊合什麼呢?

蔣負謙像吃下定心丸一樣,垂首沈目,淡淡地,露出笑容。

他伸出手,握著她的,準備一步一步,把關系定下。

杜晴蜜是他的,誰都帶不走、搶不了。

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什麼正人君子,這回處理他跟晴蜜之間的事,便事事存著私心。他跟晴蜜商量好,既然彼此已經確認下關系,對外就不必再澄清他向油行老婦胡謅的事了,不然一下成親是假,一下又要結為夫妻,茶農還以為他把人生大事耍著玩,人一旦沖上怒氣,即便無心,也會說出些難听話。

杜晴蜜听了也覺得有理,當真依他,當晚茶農起哄要蔣負謙補請酒宴,更提到一件事——夫妻倆哪有分床睡的?既然他們錯過大鬧當家洞房的趣味,幾杯黃湯下肚壯了膽子,非親眼見到晴蜜搬上頂層不可。

蔣負謙順水推舟,杜晴蜜半推半就,就這樣同房住了。

她怕羞,就以不勝酒力為由躲在房里,像個傻瓜似的踫踫翻翻他的床褥。她還懂分寸,不敢窺視其他的部分。這里充滿他的氣味,讓她感到安心踏實。

默默地成了蔣家婦,什麼儀式都沒有,說真格的,她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但反過來想想,她今天若嫁給尋常人家,誰供得起她穿戴鳳冠霞被拜堂呢?一條紅巾就牽回家了,又有什麼不同?老天還賞她個好丈夫了,夠本啦。

杜晴蜜在房里等著,既期待又害怕該如何面對突然推門入內的蔣負謙,情緒累積化為掌心與額間的薄汗,等得她眼皮愈來愈沉重,直至撐不住困意,側倒在床上時,他都還沒回來。

她睡得很沈,連蔣負謙推門入內時木門發出的咿呀聲、不察而未減輕的腳步聲,都沒讓她緊閉的雙眼裂出條細縫,軒聲微微,可愛又甜蜜得緊。他不禁失笑,替她褪去鞋襪,將她掛在床沿的一雙腿擱上床,拉出折在床鋪內側的棉被準備為她蓋上時,正好對上她甫睜開、視線仍然模糊的雙眼,而她正抬手揉著。

「別,對眼楮不好。」眼楮折磨壞了,連穿針線都吃力,屆時後悔已晚。

「幾更天了?」她止不住睡意,猛打呵欠。這樣也好,正好遮掩她的羞怯。

「梆子過兩聲了。」蔣負謙坐上床沿,替她松開發髻,以指梳順攏好,再撥到胸前,擰來一條布巾,輕輕為她拭臉。「擦完臉再睡會舒暢些。」

「我自個兒來吧。」這不是妻子該做的事嗎?怎麼反過來由丈夫服侍她了,明天一定要改過,要比他早起晚睡。杜晴蜜接過布巾,拭完臉,睡意頓時全消。

「你戶牒給我吧,我明早送姊姊跟姊夫下山,順便到官府把入籍的事辦一辦。」趕快把關系定下來,以免夜長夢多,擔心又有變故,

「龍夫人要離開了?不是才剛來嗎?」還以為會在鳴台山住幾天好觀察她呢。

「他們是要往福州,順道過來一趨罷了。」來看看他信中所寫的杜晴蜜長什麼樣子,也沒什麼要緊事。他跟姊姊稍微聊了一下,姊弟倆很多事不需要太多言語解釋,都能大致了解彼此的想法,他願意定下來,姊姊就很開心了,不管他要娶什麼樣的姑娘,只要他喜歡,姊姊就支持,而且待愈久,姊夫話題就愈緊縮,幾手全繞在鋪貨鳴茶的事,不只他,姊姊同樣認為早點離開的好。「放心,姊姊對你印象很好,很支持我們兩個,還說鳴茶就交給我們打拼了。」

「龍夫人對我真好。」她腦筋很死,一次只能想一件事。當初發昏,不顧一切就答應嫁給他,完全忘了兩人身分差距可比天地,但他們全然不介懷,完完全全地接受她,實在讓她感動。

「忘了跟你說件事,姊姊很在乎稱謂的,以後別喚她龍夫人,你是我的妻子,要學我改口稱她姊姊,」當年為了听他喊一聲姊姊,她可說費盡渾身解數,如果連他的妻子都要重新走這一遭,他怕姊姊發火呢。

「是呀,是該改口了,我下回會注意。」杜晴蜜笑中含淚,她有家人了呢!娘走了,她只剩親戚,但沒家人了。

「晚了,明早還有事要忙呢,快睡吧。」

她掖著被子往床鋪里縮,想在熄燈後再把外衣月兌掉,豈知蔣負謙搖了搖頭,要她自個兒獨眠。

「我去書房,你好生安歇,有什麼事對著書房喊我一聲,我就听得見了。」

「這麼晚了,你還要忙公事?」他一個人在頂層,就算通宵達旦也沒人知曉,她搬過來後,不能再放任他糟蹋身子,「睡吧,別忙了好嗎?」

「好吧,就听你的。」蔣負謙拗不過她,先熄燈後,再褪去鞋子,縮腿上床,躺在她的身側,曲肚面對著她。

杜晴蜜知道,因為他的呼息就噴在她的耳邊,有點癢又帶著幸福,而且窗外透入的月光雖不足以明室,但讓房內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習慣黑夜後,仔細瞧還是看得出他的五官。

「晴蜜?」蔣負謙在她耳邊以氣音喚著,久等不到她的回復,便翻身下床,套上鞋子,輕手踢足往書房走去,

杜晴蜜根本沒睡,直到他掩起臥室與書房相隔的雕花門,她才睜開眼。

他只月兌鞋,外衣、襪子根本沒褪,早知道是敷衍她,像哄孩子睡覺。她知道要改掉一個人的習性是急不得的事,才不揭穿他的底。

她像只耗子似的,吸腳尖、貼牆角,走近雕花門,從雕空的縫間里偷覷他,看他究竟在忙什麼,鳴台山有誰能幫他分憂解勞。

定眼一看,杜晴蜜心都擰了,他並非案牘勞形,而是伏在案桌上入睡!

為何有床不睡,寧可睡書房?如果今天是她態度忸怩放不開,不習慣身邊躺了個男人,他體貼先睡書房,那還說得過去,可剛才他還躺了一會兒,是以為她睡熟了才……才……杜晴蜜想不下去了,她心好沈好痛,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蔣負謙為何不願意與她同床?

對了,難道是他以為她尚未調整好心態要當蔣家婦,所以才留宿書房,想給她時間習慣?

這也不對呀,她要是真睡熱了,不可能知道他夜半離床,換地方窩去了。

杜晴蜜咬著下唇,頓時慌亂了方向,又不敢多作猜測,免得又鬧出笑話,負謙這麼做,一定有他的考慮,她不如就趁這個機會,以行動告訴負謙,她會當個稱職的蔣家婦,讓他對她多一點信心。

沒錯,就這樣辦!與其暗自神傷,倒不如做點努力,也可以讓她少一點時間胡思亂想,以為甫到手的幸福成了一現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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