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幕賽結束後,便是緊湊的分組賽程。
經過前兩天的比賽,已經到了爭奪前四強的關鍵了。依照教練事先的規劃以及這場比賽的重要性,決定由徐立堯出賽。
一是他受傷復原以來,狀況更勝從前;再者,他曾是旅日投手,對環境的熟悉度更勝于其它隊友。
第二局下半,徐立堯站在投手丘上,看著教練的手勢暗語。
保送他。教練對他下達命令。
徐立堯點頭,又看了捕手一眼,藉由捕手的手勢再度確認。
一球投出,壞球。接著,還是壞球。
對方打擊者好像知道了徐立堯的意圖,微微皺眉,調整姿勢,雙眼盯著徐立堯,一副「放馬過來」的樣子。
徐立堯不想理會他的挑釁,照著教練的指示投球,但他沒有料到對方反而利用這個機會,球棒一揮,竟被他擊出了穿越二三壘的安打。
「啊!」徐立堯驚呼一聲,奔下投手丘撲向球時已經來不及。站起身看清眼前的情況後,大感訝異。
怎麼回事?對方上壘了?!
隊友們交換了下眼神,一股無形的壓力頓時浮現。
而此時的記者席上,也是一陣驚呼。
「怎麼可能?!」阿吉瞪大雙眼,不敢相信局勢竟有這樣的逆轉。
「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的。」江韋凌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地將比賽情況打進計算機中。沒有人發現,剛剛她的雙手微抖了一下,就在徐立堯飛身撲救之時。
他還好吧?看他很快回到投手丘,江韋凌提起的心才又放下。
但沒有人會料到,原本眾人看好的比賽,就在這一次的失誤後,連連出錯,弄得中華隊球員們的臉色都變青了,還被對方拿下三分。
第五局終于結束,徐立堯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休息區。教練迎了上來,似乎對他的表現不甚滿意。
「阿堯。」教練的眼中似乎已有決定。「要換投手嗎?」
徐立堯默默點頭,徑自走到角落坐下,神情相當沉重。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怎麼了,是他的疏忽?還是隊友間默契不足,進而影響了他?
他真的不知道,只覺得心里壓著什麼似的喘不過氣,看著計分板上的數字,更像一根針直刺入他胸口。
「阿堯,你要放松自己,我們知道你是求好心切,但是你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會造成反效果的!」其它未上場的隊友們,過來和他說話,因為他們也都看到了徐立堯的表現,也知道他對自己的要求。
但是他們不知道,在徐立堯心中早已決定,要拿下這場比賽的勝利,當作自己對江韋凌的承諾。
那一天走出酒館時,他像是赫然想通了。他不能放棄,因為那令他魂牽夢縈的身影深深烙印在他心版上,這一輩子除了她,再不會有第一一個女人能讓他停留。
所以他決定了,比賽結束回台灣後,他要主動去找江韋凌,但不再強迫她面對自己,他要用最大的耐心讓她明了,鎂光燈並不可怕,因為有他在她身邊。
但是現在……徐立堯彎身將臉埋進雙掌間,懊惱異常。此時此刻,他只有一個念頭——他想見她!
別傻了,連她在哪里你都不知道。他抬起頭,嘴角浮現一抹苦澀的淺笑,嘲弄著自己痴人說夢。
他發著愣,時間在他失神間飛快流逝,耳邊傳來大會的廣播,第六局上半即將開始。
教練應該已經決定好了,待會要上場的中繼投手吧。
他抬頭想看一下是誰要來收他的爛攤子時,眼前的景象讓他睜大了眼,腦中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他在作夢嗎?還是剛剛在球場上受到的打擊太嚴重了?或者,從他要啟程來比賽時就已經瘋了?
因為,他又看到她了!
第一次,是在機場登機門附近,一閃而過的人影太模糊,他沒有多想;第二次,如果不是真的,那就是他瘋了!
他能確定,剛才計分板旁大屏幕上真真切切地照出了那張熟悉的容顏,是她,那個應該在千里之外的她!
「阿堯,你沒事吧?」一旁的隊友看到徐立堯突然站起,嚇了一跳。
不理會隊友的關心,徐立堯不顧一切沖到圍欄邊上,要不是其它人拉住他,他大概已經飛奔到場上去了吧?
這個角度看不到記者席!徐立堯又急又氣,要探頭也不是,要更靠近點也不是,弄得他煩躁地走來走去,讓眾人一頭霧水。
這時,他像想到什麼似的,轉頭向教練急吼道︰「我要上場!」
教練被他突如其來的吼叫弄得莫名其妙。「你不是答應要換中繼投手了嗎?」
「我要上場!」此時的徐立堯,雙眼泛著堅定的光芒,神情早已不是方才下場時的頹敗,方才曇花一現的暴躁模樣也已退去,簡直像換了個人似的。
在場所有人都瞠目結舌,不明白為何他會有這麼大的轉變。但教練非常樂見這樣的情況,也相信這種情緒可以感染所有隊員。
他們的斗志再度被點燃了!
徐立堯拾起手套,戴上帽子,率先走上球場。
他轉頭看著記者席,雖然有段距離,但熟悉的身影赫然在其中。心中一股悸動驀然涌上,四肢百骸彷佛重新注入生命力。
她看著,她在看著!徐立堯鼻頭一熱,雙眼浮上一抹霧氣,但隨即又散去。因為他知道,放在心里的那個願望,就在不遠的前方向他招手,等著他去實現。
「加油!加油——」觀眾席上的球迷又鼓噪了起來,彷佛也感受到了球員們那股旺盛的戰斗力,吶喊得更加賣力。
被撼動人心的加油聲包圍,江韋凌感覺到熱血奔騰的滋味。她和球迷們有著共同的希望,那樣的凝聚力是無可比擬的。
撼動她心神的,還有徐立堯臨上場時的那一眼。明明距離是那麼的遠,但她卻很確定,他看的是她。
他知道她也來了?江韋凌表面平靜,心中卻激動不已,又驚又喜,驚的是居然會在這種情況下目光相對,喜的是在他眼中,她讀出了深深的眷戀。
看著他敏捷利落的將敵隊打擊者一一三振,就算偶有漏網之魚,也在隊友的配合下攔截接殺,失去的三分他們很快地討回,還多要了兩分當利息。
第九局下半,當最後一顆球落進捕手手套時,場上歡聲雷動。徐立堯站在投手丘上,接受球迷們的歡呼。他月兌下帽子,向周圍觀眾席上的球迷們揮手致意,最後,他的目光停在了某一點,眼神中滿是喜悅與深情。
「獻給你,我的幸運女神。」
站在散場的人潮中,即使擦肩而過的人那麼多,卻不曾讓她腳步移動一分。
她在等,等那個方才在球場上拿下勝投的男人。
終于,熟悉的容顏,熾熱的雙眸,嘴角掩不住的笑意,那個看起來喜不自禁的男人,出現在遙遠的那一端。
她知道自己也一樣,心里有著壓抑不住的激動,從目光相會的那一刻開始,她早已控制不了奔騰的情感。
她只是微笑著,而那一端的男人卻迫不及待地穿越重重人牆,飛奔過來。他是如此地急切,在她被擁進他懷中的前一刻,她以為會被他高壯的藍色身軀撞開,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一樣。
沒想到,她卻安安穩穩地貼伏在他胸前,听著他急促的心跳聲。
仰起頭,看著他在自己面前站定,她不禁想問,有多久不曾這麼近看他了?
這一瞬間,偌大的球場中,彷佛只有他們兩人存在。
忍不住,她伸出手撫上他古銅色的臉頰,讓他因奔跑而激動的氣息,拂過白皙縴細的指尖,真切地感受他就在面前的事實。
心口因他而蕩漾充盈的情感,證明了她始終對他有所牽掛,她怎能欺騙自己可以沒有他、可以不愛他?
「終于……可以再見到你。」徐立堯緊緊握住哀上他臉頰的手掌,細細感受那溫熱柔軟的真實感覺。
比賽完畢,他甚至連便服都還來不及換,就不顧教練和隊員驚詫的注視,一心一意只想來到她身邊。
他是那麼努力奔跑著,深怕只要稍有遲疑,就再也追不回她似的,在人群中用盡全力搜尋她的身影。而當那張令他思念欲狂的面容重新落進眼底時,他才覺得自己的心終于不再高懸彷徨。
「我也是。」她以手拭去他額上因奔跑冒出的汗珠。「辛苦你了。」
「為了你,我不覺得辛苦。」他望著她,感覺眼眶有些發熱。「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會帶著遺憾回到台灣。」
「不,我相信沒有我,你一樣可以表現得很好。」
因為他是徐立堯,是她目光跟隨的焦點,是球場上的靈魂人物,絕對不會讓她失望的。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況嗎?」
思緒突然間飛得好遠,那個夏天的傍晚,好像又在眼前浮現,兩人互看一眼,都泛起一抹微笑。
「記得。剛才,我以為」
「不會的。」他知道她想到什麼,隨即打斷她的話,語氣堅定。「雖然我不是捕手,但你既然落入我的手中,就別想再離開我。」
江韋凌還是笑著,眼底那一絲悸動收進他眼中。徐立堯牽起她的另一只手,將她拉得更近,頓時一陣熟悉的香氣拂過鼻尖,幾乎教他為之狂亂。
兩顆心的距離在此時是如此的近,他們可以听見彼此的呼吸聲,可以感受到對方的氣息,可以看見彼此眼眸中的熱切。
「還痛嗎?」徐立堯輕輕吻了她的額。「我傷你那麼重。」
江韋凌搖搖頭又點點頭,他心里頓時慌了起來。其實他也知道那傷痕有多深,豈是短短一個多月可以復原?
「給我彌補的機會,好嗎?」他發誓,一定會加倍的償還她失去的一切。
「不要說彌補,你受的傷難道不重?」江韋凌知道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也是一把雙面刃,傷了對方的同時,也傷害了自己。
徐立堯心中既心疼又感激她的體諒,他受的傷是自找的,他傷害了她,當然就會得到相對的報應。
他緊緊的將她擁入懷中,深怕下一刻又會失去她。「對不起,是我自私,但我真的不想你離開我。我已經得到懲罰了,那種痛徹心扉的思念,整整折磨了我一個多月。」
「我知道,你瘦了好多。」江韋凌輕輕拉開兩人的距離,雖然舍不得他胸口的溫暖,但在此刻,她更想仔細看清他的模樣。
她的手又撫上他的臉頰,從眉梢到嘴角,一點一滴復習著他的輪廓。她眼中流露的不舍,撼動了徐立堯的心,她也和自己一樣,對這段感情有著極深刻的眷戀。
小心翼翼的,不敢一下釋放太多的愛,因為他們曾經傷害過彼此,現在要更謹慎,因為對于彼此來說,對方都是最想一輩子放在心頭珍視的寶物。
徐立堯牽起了她的手,在旁人偶爾投來驚詫與羨慕的目光中,緩緩走出球場。
兩人在異鄉的街頭隨意漫步,圍繞在他們周遭的是如此甜蜜的氣息,微涼的初秋,更顯出掌心里濃烈溫暖的愛意。
相聚的時間總是特別短暫,尤其是兩人各有任務的時候。徐立堯體貼地送江韋凌回到飯店門口,還是非常依依不舍。
「看著我、等我,回到台灣以後,我會去找你,我們好不容易又在一起,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說罷,在江韋凌嫣紅的唇上烙下一吻。
江韋凌笑了笑,臉頰浮上一抹誘人的紅暈。「好,我相信你。早點回去休息,我只想看到你拿到勝投的笑容。」
徐立堯心里又是一陣悸動,再次擁抱了下眼前這教人舍不得的佳人,才依依不舍的轉身離開。
「咦?」發覺自己的手臂被拉住,徐立堯不解的回頭。
江韋凌如花的笑靨映入眼簾,而她接下來的話,更讓他恨不得立刻帶著她回到台灣。
「我會學著……在鎂光燈前握緊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