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楊尊的心彷佛要從嘴里跳出來,顫抖著手接過紙條。
這是死去的伍爺絕不外傳的修羅門祖傳「種毒法」及「解毒法」,當年在修羅門學殺人秘技,用毒也算得上是重要的功夫之一,只是這是伍爺和歷任掌門人累積不易的智慧結晶,從不示人,只挑部分內容傳授給特定的人,像他們這一代便是杜聖夫和伍剛,再不能有第三人學,而要是沒有發生弒變,伍剛是當然的毒書擁有者。
「我有可能不會死了,你也是……」楊尊的眼里蘊含著水氣,不知是感懷這曾是伍剛該擁有的,或是感懷他和她終于有一線生機。
難道……這熊女圭女圭是伍剛裝神弄鬼,一直趁楊尊不注意的時候擺在他眼前要讓他發現?世上能躲過楊尊敏銳的直覺和視線的人,也只有伍剛了,可是伍剛又為什麼要害他們中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只是伍剛的游戲道具嗎?
雖然有了解毒書,但取得內容物不易,技術也不易,加上楊尊只剩不到三十六小時可利用,大伙盡避欣喜若狂,卻都壓抑著那極大的期待,不敢表現得太放松,只能等杜聖夫用他的超凡醫術研究出正確的解藥。
既然熊女圭女圭是一對的,忙完了那些事後,楊尊找出被自己隨手壓在箱底的另一只熊女圭女圭,依樣剪開熊頭,黎焰、柳浪、衛可仲、杜聖夫也一齊伸長頸子探看,里面同樣有一卷紙,楊尊拿出來,在桌上攤開。
眾人倒抽一口氣,這藏了三十幾年的大秘密,足以讓他們臉色大變,也終于知道,蛇洞那邪惡陰毒的老大為什麼急于從張雪梅那里奪得鐵盒子?為什麼對伍剛敬若天神的剛破山會對蛇洞主人效命?為什麼楊尊見到的那個伍剛會對他開槍?為什麼蛇洞老大如此懂得用毒?而那個人知道擁有鐵盒子里的毒書和秘密後,便能稱霸世界之外,這張紙藏了陳舊的秘密,才是那個人最大的弱點,也是最害怕的地方。
那是兩張出生證明,一個叫「伍剛」,一個叫「伍鋼」,他們是孿生兄弟。
可是楊尊他們入了修羅門以後,以及在江湖上听聞的軼事,從來只知道伍剛的存在,完全不知道伍剛原來有個雙胞胎弟弟。
就好像自己的親生兄弟姊妹,一同制造了童年記憶,年少輕狂,來到轟轟烈烈的青年,每一年、每一天都是普通而繁忙的度過,但絕對想不到眼前這個笑笑鬧鬧的親哥哥,原來還有另一個長得跟他一模一樣的人存在這世上。
「這麼說的話,或許伍爺不是伍剛殺的,是另一個……」衛可仲沉吟的說。
「那麼,伍剛其實是知道有另一個伍鋼的存在?」柳浪茫然。
「或許不是一開始便知道,是後來……」黎焰也不確定。
「當今世上,能夠在幾分鐘之內,在我眼前把東西變來換去的家伙,只有伍剛了,他知道我和小虹都中了劇毒,于是故意把藏有毒書的熊女圭女圭擺我的眼前……」楊尊想到多年不見,伍剛仍有著如此驚人的身手,總能在他們危急時出手,就連這次以為中了蛇洞的萬難劇毒,再也沒有轉圜余地,伍剛也可以扭轉劣勢。
然而,他有什麼難言之隱?有什麼苦衷?為什麼他能見到他們,而他們集了彼此巨大的力量,還是連他的一根頭發也模不著?
「可能是為了要掩護另一個不見天日的鋼,他才背著弒養父的罪名消聲匿跡。在實驗和追蹤個案里,雙胞胎確實是有比一般手足更復雜的心緒。」杜聖夫用醫學上所得知的例子做分析。
可是另一個鋼只懂得作惡,並利用伍剛的名聲破壞世界的秩序。
一想到有了同樣面貌、同樣眼神,卻有著不同靈魂的惡人,他們便氣憤不已,但又覺得悵然。
他們該怎麼面對那個跟伍剛有著一模一樣面貌的伍鋼呢?難道伍剛暗示他們把小熊身體里的秘密紙條找出來,是想要他們這些第三者來抉擇他們兄弟的命運?這也才知道,為什麼伍鋼要取梅姊的性命?因為他懷疑身為伍爺的第三任妻子,她是知道這個秘密的,但梅姊很聰明,把伍鋼所熟知的鐵盒子丟掉,偷偷把紙條縫在熊女圭女圭里,那麼就算伍鋼把她家翻過來,一心一意只想著鐵盒子,也絕對猜不出他要找的東西就在熊女圭女圭里面。
而且一日不找出來,伍鋼便一日不能放心,自然也不會對梅姊下毒手。
楊尊那日便是猜想到蛇洞老大並不知道鐵盒子長什麼樣,才大膽的拿假貨充數。
那麼,梅姊是知道這個秘密的,只是身為伍爺的第三任妻子,她不方便泄漏這件私事,而且她也不知道密密麻麻的毒書是記載著毒物怎麼使用,因為那都是用修羅門的暗語所寫,害他們一群人白白傷心多日,現在無意中冒出一絲希望,失而復得是幸福得多了。
幸得嚴映瑤贈送的百年人參,加上四十九種珍貴的中藥材,讓楊尊又延命一日,杜聖夫才調配出毒書里的解藥,給楊尊服用一周都沒事,才安心的也讓丁熙虹服用,這麼一來,他們兩人身上的毒算是解開了,接下來只要等規定的時間過了就沒事。
有了那秘密的出生證明,讓楊尊對追查蛇洞多了幾分信心,而伍爺死亡的真相似乎也露出了曙光,他們還會重組修羅門嗎?楊尊心熱,但不知道。
丁熙虹終于可以放膽追求理想,積極投入受訓,訓練完結已是兩個月之後,她在丁苑竹的辦公室里等待分發指示。
「小虹,我知道你一向嫉惡如仇,勇于突破,渴望背上攝影機和相機追逐惡勢力,給大眾看看真實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想要讓大家知道他們所不知道的一切,你認為只有擊殺大案子、揪出來源,才是還給這社會干淨的方法。」丁苑竹說。
「那當然,像之前的蛇洞案,如果我們只是把嚴德清和陶怡岑抓來嚴刑拷打,只不過是幫惡人去掉他們麻煩的棋子,所以我不惜拿著DV記錄事實,可惜最後一刻他們的老大還是逃走了。」丁熙虹忿忿不平,「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和楊尊警官攜手捕捉他,將蛇洞老大的真面目展示給每一個人看!現在我和楊警官的關系不錯,而他也因為幾次臨時狀況信任我不會是他的包袱,從這一刻起,除了恪守采訪新聞的本分外,我更會跟隨楊警官,一同打擊犯罪。」
「姊姊有你這樣的女兒,真是她的榮幸。」丁苑竹憐愛的模了模她的頭。
「執行長,听說我媽媽跟你一樣都是記者出身,只是她不幸殉難,所以爸爸既不準我考警校,也反對我讀新聞系,我是偷偷報考電視台,又很不巧的得罪了當紅主播,只好寫生活美食單元,好歹也算沾上一點邊,爸爸則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媽媽是怎麼殉難的,爸爸始終沒有提。」
丁苑竹透露姊姊是采訪冤案而死在異鄉監牢。
丁熙虹的眼眶盈滿淚水。
「所以,你還是認為只有大案子才是有價值的新聞嗎?事實上,每個市井小民都有他起伏曲折的故事,每一件順與不順的事都是他們人生里的頭條,只是他們籍籍無名、人微言輕,沒有人想知道不重要角色發生了什麼事情,因為沒有人會對他們感興趣,但是看不見就代表不存在嗎?」
「阿姨……」丁熙虹忍不住忘掉私情,喚她一聲。
「就像你跟吳權通他們一起喝酒,談論天下大事,最後卻靠著他們提供的消息立了大功一樣,很多事都是由小變大,別只注意大家都注意的事。我雖以國際線聞名于新聞界,但一開始我和你媽媽一樣,都是跑民生新聞的。」
「嗯,偉大是決定在自己的眼光,而不是身分。」
「你知道,北京奧運就要開幕了,我一直很想派個不畏強權、獨立勇敢的記者前往北京,不只采訪,而是跟當地的人們一起呼吸、一起迎接、一起準備,每日每夜當自己是北京人,寫出‘北京奧運給北京的改變’。或許你認為還太早,但是改變通常都是由細微的瑣事開始。細微到你跟北京人一樣早起就喝豆漿、吃燒餅,你跟他們一樣閑到沒事就去胡同逛逛,你看著公安嚴格執行任務,我不要你去采訪知名的運動員,而是真正的將記者血液融入你的每一件事,寫他們市井小民吃了什麼也好,听到養鴿子人家之間閑談的話題也好,所謂的大事件不一定只有社會案、政治案,奧運的大處已有許多記者涌入北京去報導了,我要你報導的是別人不知道的事,這不正是你一心想做的嗎?」丁苑竹把相關資料給她。
丁熙虹受到撼動,她從來不知道原來真相可以是這麼細微,要讓大家知道他們所不知道的事可以從這種角度去思考,也才恍然大悟,每個人爭相報導的新聞,早在那一刻就失去了它的價值,要做,就從最深處、最底處做起,做別人不要做的。
「我一直找不到那樣的人,老實說,這次因為公司並購了大眾電視台,當作探試本土媒體的試金石,我不抱任何期望,但是後來我發現你可以。」丁苑竹的雙手放在丁熙虹的肩頭,滿懷期待的瞧著她。「你要嗎?」
「我要!」丁熙虹毫不考慮的答應。
丁苑竹很滿意,也有些意外,小虹比想象中的還要果決。
「但是北京也是被無疆界記者組織評為世界最大記者禁牢的地方,所以我在百貨公司才會試探你的武藝如何,有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事實證明,你可以,但危險的不是看得見的攻擊,而是莫名其妙的陷害,能夠運用智慧明哲保身,這是你必須學習的。飛亞再過不久也要到大陸去發展他的時尚事業,有他在那里,我比較安心。」
「真的嗎?有他在,我就放心了。」丁熙虹露出放松的笑容。
「等等,為什麼令你放心的人是他,而不是我?」楊尊大步走進來。
早先便听見梁飛亞眉飛色舞的提到要去大陸發展,今天又是丁熙虹分發的日子,楊尊有種不妙的預感,于是再次主動到電視台堵人。
「你又不可能到大陸當公安。」丁熙虹嘻笑的說。
「重點不是那個!」楊尊怒目而視。
「那你要放棄警察身分,跟我一起吃燒餅油條、一起到胡同里喝茶嗎?」
「所以我說人很現實,女人心更是常常變來變去,前不久才因為我沒幾個小時好活,罵我竟然要棄你而去,沒過問你的意見便擅自決定我們兩人的提早分離,現在可以好好的活下來了,換你沒經過我的同意,就徑自答應要去北京觀察他們的改變,還不是出差,而是去那兒暫居一陣子……」為人嚴謹爽快的楊尊,一直對感情沒興趣也是為了這個原因,他懶得猜別人的心思,也不想應付像蛇一樣滑溜的女人心,原以為有男子氣概的丁熙虹不會帶給他這種麻煩,沒想到還是一樣捉不住。
「因為我覺得阿姨說得很對,市井小民的生活也是大學問,北京奧運兩千多年才一次,或許是唯一的一次,這不是什麼世界弊案,而是運動會,但北京的改變卻是一天一點所集合成的浩大工程。」
「那也可以待在台灣看看隔壁檳榔攤的辣妹今天賣了幾包檳榔、對面的KTV今天又有多少人來尋仇啊!」
「楊尊……」丁熙虹既歉疚又心虛的瞅著他。
「我听說跟自己的女人別離是你們五個男人受到的詛咒?」梁飛亞也來了。
「我是例外。你不是要跟富可敵國的嚴嬌芝大小姐結婚了嗎?一個要結婚的男人還往大陸跑,怎樣?想包二女乃呀?」楊尊一旦發飆,誰也不放過。
「我不跟她結婚了,我一點都不喜歡她,那只是政商聯姻。之前我覺得無所謂,反正這世上不會有一個值得我愛的女人,愛不愛都不重要,所以爸爸叫我干什麼,我就干什麼。再說,嚴嬌芝長得不差,嚴家又有錢。但是媽媽回台灣知道這件事後,把爸爸罵了一頓,還要我好好反省,人該為自己而活……所以我決定不再只當個走伸展台的名模,還要到大陸去闖蕩。」梁飛亞看著親愛的表妹,笑道︰「何況那里有小虹可以陪我喝酒、飆車,我干嘛要結婚?」
「她是你的表妹!」楊尊口氣凶狠的提醒他。
「在法律上,只規定六親等內不得結婚,只要不結婚,干啥都可以。」
听放浪又風流的梁飛亞這麼直接的表示,楊尊快要氣壞了。
「尊,你別听他亂放話,我們得來不易的時間,我又怎麼會放棄呢?也就是因為曾經失去時間,才更珍惜可以重新追求一次夢想和人生的機會。」丁熙虹甜甜的說,看一向對什麼都漫不經心、對物欲要求極低的楊尊,為了自己如此生氣,不禁有一種被佔有的奇異甜美感,她向來不是任何人可以掌控的,但是楊尊欲霸佔她,將她困在他身邊,卻又教她心醉。「我已經擁有了你的愛,沒有遺憾,也是因為知道你一直都在,所以我才更加毫無顧忌的把握機會,想以記者的身分前往舉辦奧運的北京,進行觀察,畢竟這是千載難逢的體會。」
「是嗎?」知道自己帶給她那麼大的安全感,楊尊也不由得心動。
「那當然。」
「那……你要每天mail給我,小到只是每天早起去吃燒餅油條,每晚到胡同里听曲,也要向我報告,知道嗎?」楊尊勉為其難的說。
「哈!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個大方的人。」丁熙虹樂得跳起來,摟住他的脖子,親他一下。
楊尊忍不住臉紅,有點不自在,心跳得好快。
「好吧,為了答謝楊警官這麼豪爽,今晚來我家喝酒,我請你喝酒窖里的江西紅褚條石釀窟的百年好酒。」俊美的梁飛亞朝他眨了眨眼,電力十足。
楊尊象是此刻才醒來一般,睜大雙眼,俊臉瞬間變得明亮,壓抑想吶喊萬歲的沖動,興奮的問︰「你要給我多少?」
「不然你是要多少?」
「全部!有多少就給我多少!」楊尊是酒蟲。
「哪能給你這麼多?」
「尊,我離開的時候,你會到機場送行嗎?」丁熙虹連忙問道。
楊尊沒空理她,義憤填膺的說︰「為什麼不能?難道你要讓它們一直擺在暗無天日的酒窖里嗎?寶劍遇不到真英雄,半夜里會哭,百年好酒也是一樣,我不相信你這麼狠心。」
「哪是?酒是愈陳愈香,我看它們高興得不得了。」梁飛亞無所謂的說。
丁熙虹抓住他的手臂,「尊,我寫mail給你,你真的會回嗎?你好像很懶惰。」
「別再說了,今晚我到你家,不把好酒喝光,我就賴在你家不走!」
發現楊尊的眼中只有百年好酒,完全把他剛才對于她徑自決定要去北京工作的憤怒和不舍拋諸腦後,丁熙虹愈來愈生氣,甚至楊尊還為了酒要賴在梁飛亞家,把酒看得比她還重要,那前一陣子說要跟她結婚,天天讓她保護他的甜言蜜語,又到哪里去了?
厚,早知道楊尊很現實勢利,但沒想到對她也是如此。
算了,這樣也好,暫時轉移他對她的忿忿不平,也忘了受到詛咒的事,她和他並不是分開,只是暫時專心在自己的理想上,若她沒有得到這個去北京的機會,留在台灣跟他一起辦案的話,不管她的武藝再怎麼高強,終究是被他所擔心的人,這樣「不破之神」楊尊有了牽掛,就無法利落的沖鋒陷陣了。
「好,今晚我也去喝個夠!」丁熙虹說。
「喝了酒很容易失身的……」楊尊對她挑了挑眉,曖昧的說。
「總比哪一天在北京不小心喝醉,失身給陪我工作的某個公安來得好。」
楊尊醋勁大發的欺近她,不悅的說︰「你是在威脅我嗎?」
「豈敢!我的身體又沒有注明‘楊尊’兩個字。」
楊尊哈哈大笑。這女人果然強硬不低頭,是個蠻橫的女豪杰,這麼快就答應獨自前往北京工作,雖然好不容易重新活著,卻這麼快又要分開,讓他措手不及,但就像她說的,在愛情上她遇過他,已不遺憾,所以更要把握失而復得的理想,好好實踐。在愛情里,人人都要長久,楊尊最受不了整天黏膩在一起、問著你愛不愛我的女人,難道只是一次交換體溫,一輩子都要負責嗎?
但是丁熙虹在愛情的觀點上跟他大同小異,她認為不管他以後會不會變心,只要遇過他這麼一個男人,也就夠了,以後的事全憑緣分,這反而讓他更想抓住她,想告訴她,他們之間不只是美麗的愛情,還是一輩子的情感。
楊尊第一次這麼想,也在她要展翅高飛的時候,第一次想安定下來。
那麼,就等她在北京從小事變成大事之後,再回來跟他安定吧!這是他偷偷做好的計劃,也是他內斂不說出口的想法,他是個深謀遠慮的人,什麼事都要從長計議,曾經飛走的小鳥又回來,就會真正永遠屬于他,他知道她會回來的,希望能快一些。
楊尊淺笑著,他雖然不能跟丁熙虹結拜,但後來他發現還有一個比結拜更親密的方式。
嘻嘻,就等她回來羅!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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