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姨,拜托你,請將兩個月的受訓期縮短為六周。你也知道,小虹的藥只剩五十九帖,我把自己的四帖分給她,如果不是這樣,受訓期滿也不過多了四天,四天能有什麼好質量的新聞?」一等工讀生在每個人的面前放下一杯茶,關上門離開,楊尊率先開口。
在場的其他三人大為震驚,尤其是丁熙虹,她激動的嚷道︰「誰……誰要你把藥給我了?兩個月就兩個月,就如你說的,為了維持新聞質量,少一天也不行!」
「有了好的質量,不能在鏡頭前拿麥克風,以記者的口吻和身分親口述說自己追來的真相,有什麼用?」
「不能就不能,至少我拿到證件了,這是我有能力的證據!」
楊尊刻意略過她,單腳跪在丁苑竹的面前,「懇請竹姨答應我,我楊尊從未求人,再說,小虹是你的外甥女,人都有私心,讓她多活四天,比兩周還多一點的時間可以準備第一則新聞,不管是生命或是夢想,都沒有遺憾。」
「誰說沒有遺憾?難道她能看著你今天在這里跟她吵架,後天卻死了?」
「你說什麼?我……我是竹姨的外甥女?」丁熙虹的腦袋轟轟作響。
「唉,難道你不覺得巧合?你姓丁,我也姓丁,你和你爸爸錢崇光都有武藝,遇上了飛亞和我,也對此道樂此不疲。而飛亞在網球場上勉強算你平手,故意讓你進入嚴家,都是我想試探你,看你對于追逐真相有多大的勇氣。」丁苑竹緊握住丁熙虹的手,慈愛的看著她。「我原本都在國外,是回來接掌並購事宜的時候,姊夫跟我說你有滿腔的正義感,想要為弱勢出頭,要我想辦法阻止你,但我想這是阻止不了的。」
「為什麼我從來不知道爸爸還有跟媽媽那邊的親戚聯絡?」丁熙虹含淚的問。
「他是愧疚自己沒替我們保護好你媽媽吧?我們也曾怪過他。」
「我已沒有了媽媽,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懷疑自己的價值中長大,現在楊尊還不顧我的意見就要自己先走,你現在再來認我有什麼意義?反正我也快死了!」丁熙虹頭一次不再堅強、不再懂事,也不要再忽略自己的感受,她難忍寂寞和不甘心,像個叛逆的小孩子,氣憤的流淚。
「對不起,是我不好。」丁苑竹也很內疚,自己長年待在國外,就連兒子都難得見一面,何況是斷了聯絡多年的姊夫和外甥女?
「怪我吧,爸爸也沒告訴我,我有個表妹,媽媽告訴我的時候,我就該早點泄漏出來……」早知道她會在人生路上跌跌撞撞,梁飛亞早就心軟了。
「算了,反正我都要死了,也沒差別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把那個字掛在嘴上?只要明天不死、後天不死,你就算是活著,何苦說出來讓竹姨難過?難道接下來的五十幾天你天天都要說一次?」楊尊責罵她,他不要她自暴自棄,不管高不高興,那都是一個事實,如今她能比自己多活一個多月,就要好好的活下去,絕不要頹廢的過完。
這就是楊尊的想法及觀念,要嘛現在一起死,要活下去就好好的活,自暴自棄是他最討厭的行為,那是浪費時間,或許就是因為這麼不解風情和有話直說,不懂得安慰女人,才會一個人至今,但他要丁熙虹接受這就是人生,這就是她的選擇。
丁苑竹見楊尊罵得這麼直截了當,有些愧疚,想要說些什麼緩頰。
滿臉叛逆的丁熙虹搶先回嘴,「對呀,就是要天天說,反正你從後天以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我何必再看楊警官你的臉色行事?也不用想盡辦法接近你,還要巴望著你做什麼事都帶著我!」
「你……」楊尊有時難以招架她毫不考慮的反擊。
「在我中毒之後,你說我有什麼事想辦的,如果可以,你一定替我辦到,是因為可憐我、同情我,又要回報我,所以總是遷就我吧?一旦你也落入跟我一樣的困境,就不用這麼對我了,是嗎?」
「胡說八道!我對你不好嗎?」
「可是你把四帖藥讓給我,有問過我嗎?你有征得我的同意嗎?」
「這是兩回事。」楊尊忿忿不平的反駁。
「怎麼是兩回事?我說我要一個男人真心對我,希望他願意跟我在一起,可以好到拿走我的第一次,我們……我們發生了嗎?我們確認彼此是真心的也不過從你中彈後蘇醒的那天起,這樣也叫在一起嗎?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我行我素,根本沒有想過我……」丁熙虹想到從一個人變成兩個人,便覺得甜蜜溫暖,但想到若他要獨斷獨行,她卻也沒法,不由得既害怕又絕望。
楊尊仍是答不上話。她說得沒錯,說要兩個人在一起,但是他的思想、行為、根深柢固的固執仍然沒有改變,他還是習慣自己決定一切,甚至決定她的壽命。
「算了,我要走了,不想剩下沒多久的時間還跟你吵架。」丁熙虹傷心的說,大步走出辦公室。
「其實真正珍惜生命的人是她,她這幾天一直都很快樂的過著跟從前沒兩樣的日子,她不浪費時間哭你只有一星期可活,也不特別花時間陪你,而忙著工作上的事,但是你好像一直拚命的想著該怎麼壓榨僅剩的時間,想著就要死了怎麼辦。」梁飛亞悵然的望著楊尊,客觀的說出他的觀察。
「你說得沒錯,我該相信她。」楊尊此時才領悟了新的觀點。
丁熙虹獨自走在大街上,淚水有如泉涌,她不服輸,拚命用手背擦拭。
「熙虹……丁熙虹……」有人在她的背後呼喚她。
走了十幾步後,她才察覺有人在叫她,回頭一看,原來是嚴映瑤。
「你怎麼了?在哭嗎?」嚴映瑤驚訝。印象中她是個女中豪杰,也會哭?
「嗯,因為今天獲得了記者證……很開心……」她強顏歡笑。
「是嗎?恭喜你,像你這樣勇敢果決又大方的女生,是新聞界的異數吧,也難怪……楊學長會這麼欣賞你,喜歡你。」嚴映瑤的表情有些落寞。
「哼,他哪是欣賞我?他很看不起我。」
「才不會呢!不知道他傷得怎麼樣?我今天帶禮物去看他,沒想到他已經出院了,其實我也沒臉見他,因為我哥哥被蛇洞人利用,一連串的事故害得楊學長中彈,還好他沒事,不然我真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他。」
「我剛剛在大眾電視台看見他,現在如果不是回家休養,就是去警局看一下狀況,你可以去找他,說不定他很想你呢,因為你又可愛又嬌媚,那麼崇拜他,應該是不會跟他頂嘴。」丁熙虹幽幽一笑。
「你在說笑嗎?能被他愛上的不會是我這種女生,我知道每次邀約他,他總是因為好吃的料理而勉為其難的答應,其實跟我相處的時候,他很悶,也施展不開本性,怕說多了粗言粗語會嚇到我,怕說得下流會讓我看不起,就算我完全不在意,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嚴映瑤自知優雅慣了,被那樣的楊尊吸引,個性卻沒丁熙虹那麼大剌剌,這讓她苦惱自己為何那麼蹩腳。
「是嗎?」丁熙虹的思緒千回百轉。
其實她好像能了解,他有兩次從嚴家回來,總是二話不說就沖到她在的地方,吵著要這要那,還跟她喝酒,當時她總是不懂,不是才去高級餐廳吃了大餐,怎麼又要吃?
「這里有十盒韓國的百年人參,是找我爸爸關說的官員送的,爸爸的寶物已經很多了,希望這十盒人參能讓楊學長盡快復原。」嚴映瑤把手中的紙袋交給丁熙虹。
「謝謝你,百年人參可是難得一見的。」丁熙虹由衷的說,縱然他活不久了,但听說人參能延命,姑且一試也好。
「我走了,代我向楊學長問聲好。」
「一定,改天他完全好了,我們再一起到你家作客。」丁熙虹笑說。
「好啊!」嚴映瑤展露笑顏,能跟她做朋友,應該很有趣。
丁熙虹也希望嬌媚可愛的嚴映瑤能接受她這個不受歡迎的男人婆。
當晚,提著一袋人參禮盒、市場買的半只燙熟的雞、一只陶甕,丁熙虹站在楊尊家的門口,連做幾個深呼吸,然後抬手按門鈴。
反正兩人所剩的時日都不多了,又何必為了不必要的事嘔氣呢?他們不是不相愛,也不是互相討厭對方,明明是為了對方設想,卻落得彼此不想見面的下場,光想就覺得很無聊,她是個爽朗果決的人,不會為了這種小事鬧情緒,也沒什麼低不下頭。
不知道楊尊會怎麼對她就是了,管他繼續大罵或是避不見面免得傷心,她都概括承受,畢竟往後是她得忍受失去他的痛苦。
楊尊打開門,定定的瞧著她。
「我……」
他不等她說完,伸手將她緊緊摟入懷里,彷佛已跟她分開幾百年。
「今晚可以留下來陪我嗎?」楊尊低聲道。
「好……」
若是平常,丁熙虹一定不齒男人動不動就想對女人動歪腦筋,一個成熟的男人將女人留下來過夜,還能有別的事嗎?可是楊尊是因為再過一天一夜就要毒發身亡,才想把她留下來,一起度過這最後的一夜吧?
「下午我在路上遇到嚴映瑤,她給了我十盒韓國百年人參,我又買了雞和很多珍貴藥材,熬雞湯給你喝好嗎?听說人參延命,或許能讓你多活一天……」丁熙虹低著頭,不想讓他瞧見自己眼中的淚。
「嗯,這也不是不可能喔。」楊尊笑說,將她拉進屋里。
她走進廚房,整理一下食材,然後無論她走到哪里、楊尊就跟到哪里,起先她以為他舍不得就要與她永遠別離,但夸張的是連她要上廁所,他也順勢推開剛合上的門,硬要擠進來。
「我說楊警官,你該不會死前特別挑了我曾說過的那個第一次承諾要兌現吧?」
「我是那種人嗎?不過既然你提醒了我,我想我們不妨……」
「所謂的,應該是要在燈光美、氣氛佳的環境進行吧?現在的心情如此淒涼、悲哀,你還想做嗎?」
「反正死的人是我,你就不必替我擔心了,做一做就會快樂……」
「楊警官……」她冷冷的瞪著他,想將門關上。
「其實……其實我是希望你能夠保護我,我好害怕。」
「害怕?」
「對呀,就是……就是那個……」楊尊不等她上廁所,直接將她拉了出來,來到主臥室,指著保險箱,「下午我沒回警局,直接回家。一打開門,就看到一只玩具熊放在門前地板上,心里覺得奇怪,怎麼會突然跑出一只熊?又想可能是哪個豬朋狗友帶來取悅他們女人的小玩意,忘在這里了,于是我把它丟進垃圾桶,沒想到上個廁所出來,它竟然出現在餐桌上,我還以為是我恍惚了,以為自己把它丟掉,其實沒有,于是我走到陽台,把它用力向下扔……你知道發生什麼事嗎?」
「其實……它是一只真正的小熊,會走路、會咬人?」她大驚。
「怎麼可能?」楊尊冷冷的斥道。
「不然還有什麼比那個更嚇人的嘛!」
「我睡了個午覺,醒來的時候,一睜開眼,卻發現它又出現在我的枕頭邊。」
「欸?」丁熙虹的反應沒有剛才猜錯時那麼大,畢竟沒有什麼事比真的熊可怕。「所以你大怒,把它鎖在保險箱里?」
「沒錯,它要是再作怪,就證明這世上有鬼。」
依楊尊的敏銳度和能力,誰能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在他身邊自由穿梭?除了鬼,沒有第二個可能。何況能以這麼快的速度將它變來換去,耍弄楊尊,除非有人在修羅門排行在他前面,但他就是修羅門五煞的老大,還有誰比他行?
「如果它真的是被詛咒的熊女圭女圭,怎麼辦?」
「我就……」楊尊挺起胸膛,先是一臉凜然,隨即抱緊丁熙虹,口氣軟弱的說︰「我就只好跟你結婚,拜托你天天保護我,不然我不敢一個人在家。」
丁熙虹感覺到他的重量和鼻息,心中不禁為之一蕩。她喜歡楊尊是因為他夠威嚴、夠強勢,能夠壓得住罷硬的她,但他偶爾的撒嬌和倚賴,卻讓她有一種被他需要的甜蜜感,那樣的喜悅是比任何愛戀里的習慣還要讓她激動。
而且天不怕、地不怕的領袖,忽然變得這麼軟弱,反差還真大。
「反正你兩天後就是它的同類,你可以把熊女圭女圭里的邪靈揪出來,找它算帳。」
「也對,那我也可以變成背後靈,每天跟在你後面……」
「楊警官……」丁熙虹不但不怕,還沒好氣的推開他,「那你就跟你的同類好好培養感情吧,我不打擾你了,我們超渡會上見。」
「呵呵……哈哈……」楊尊大笑。這個女人真是有夠死硬派,他喜歡!
丁熙虹屏氣凝神,用他提供的密碼打開保險箱。
兩人忍不住閉上眼楮,然後慢慢的張開。
熊女圭女圭還在。
「咦?這……這只熊女圭女圭……」她拿出小熊,仔細瞧了瞧。
「怎麼了?是網絡上傳說的靈異凶物嗎?」
「不是梅姊給你的那一對熊女圭女圭之一嗎?」她認得的,無意識的抓緊些,前後左右看一看有什麼蹊蹺,捏一捏,覺得里面似乎裝了什麼硬物,若真有什麼被下咒的木片或道具,也該全都挖出來破壞才是。
于是她拿了把剪刀,將小熊的頭剪開。
楊尊躲在她後面,膽戰心驚的看著。這女人也真是有夠干脆,他很怕自己要是有一天做了什麼令她不爽的事,被丟在一旁的小熊頭就是他的下場。有哪個女人會眼楮都不眨一下,就把可愛的小熊頭剪下來?
棉花團里有一卷紙,她抽了出來,上面寫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