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了數日,這兩天氣溫變化大,已經有了瑟瑟涼意。
從早上到現在,都已經未時了,盼弟還是坐在桌旁發呆,想到風煜棠的夜夜求歡,情不自禁又冒出了不該有的期待,想著那個男人應該是喜歡她的,才會這麼經常地跟自己做夫妻之間的事。
要開口問嗎?
萬一自己又會錯意了呢?
她嘆了口氣,這個煩惱跟下一頓飯在哪里同樣讓盼弟頭疼。
「不想了!」盼弟決定趁這會兒風煜棠不見人影,去看看兩個弟弟。
盼弟在婢女的陪同之下,來到大少夫人李氏居住的院落,很熟門熟路地往書齋的方向走去。
走在穿廊下,即便還有一段距離,她還是一眼就見到兩個弟弟在書齋門外的院子里罰站,小小的身影站得直挺挺地不敢動。
「永春、永冬?」盼弟步出穿廊,走進院子里,輕喚著兩個弟弟的名。
兩個男孩見到姐姐來了,像是做錯事般地低下頭。
盼弟來到他們面前,先看了兩個弟弟一眼,然後又把目光望向書齋,還能听見里頭傳來夫子教書的聲音,所以眉心一攢。「怎麼都站在外頭?是不是你們不守規矩、不听話,惹夫子生氣了?」
「我跟哥哥才沒有!」永冬嘟嘴地嚷道。
永春把兩手藏在身後。「因為我和永冬沒有認真讀書,夫子才會處罰咱們,姐姐,沒事的,你先回去。」
「才不是這樣……」永冬嗚咽地說。
「那麼是怎麼樣?」她蹲來,輪流看著他們。
「姐姐不要听永冬的,真的什麼事也沒有,你不用擔心。」永春不想讓姐姐知道,就怕她會難過。
盼弟很自然地伸出雙手,要將兩個弟弟的小手握住,然後說些要忍耐的話,這是他們一直以來互相打氣的方式,不過永春怎麼也不肯把手從身後伸出來,這才讓她覺得有異。
「這是……怎麼回事?」她稍稍用了下力,這才將弟弟的兩只小手從身後抓出來,看到細女敕的手掌心上布滿一條條紅色抽痕,一看就知道是剛才被打的。「是誰打你的?」
「一點都不痛,明天就會好了……」永春拼命地想把自己的手藏起來。
永冬跟著癟起小嘴,「哥哥是被夫子打的……因為玉疆少爺不肯讀書,夫子很生氣,可是又不能打他……」
「所以就要你代替他受罰……永春,是不是?」話還沒說完,大顆大顆的淚珠已經從盼弟的眼眶中滾了下來,只因為玉疆是風家的寶貝,永春卻不是,所以可以打得這麼狠。
「姐姐……我真的一點都不痛……你不要哭……」永春紅著雙眼安慰她,想到只要忍著痛,就不會被發現,結果還是讓姐姐傷心了。
盼弟用手捂住唇,想到兩個弟弟從小到大,爹娘和她都不曾打過他們一下,就算家里再窮再苦,也沒讓他們受過這種委屈,現在卻得替人受罰,只因為他們姐弟三人都得仰賴風家生存,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讓姐姐看看……」她淚水盈眶地審視著小小的手心上被藤條抽打過的紅腫,想著自己雖然是這座府里的三少夫人,永春、永冬是她的親弟弟,不過畢竟只是姻親,論起出身,根本是天差地遠,如今又是伴讀,所以夫子這麼做並沒有錯,可是盼弟說什麼也舍不得,淚水也愈掉愈多了。
最小的永冬也跟著哭了。
「男孩子要勇敢一點,哥哥真的不痛……」永春不顧手心像火燒一樣疼痛,只想著安撫姐姐和弟弟。「姐姐也不用再哭了,不然我會更難過……」
「姐姐不哭……」她用袖口抹去淚水,但怎麼也抹不干。
「姐姐不用擔心……我會忍耐的……」永春哽咽地說著勇敢的話。
「是姐姐沒用……」盼弟抱住兩個弟弟,哭成一團。
「光在這里哭有用嗎?先幫他上藥吧!」一個意想不到的男性嗓音在盼弟身後響起,把她嚇得站起來。
「相、相公……」之前都是直接叫奴僕來找她回去,這次居然親自來了,讓盼弟有些驚惶,就怕他又不高興,「你來多久了?」
風煜棠瞥了下她淚痕未干的臉蛋,再朝永春的手心瞟了一眼,原本听婢女說盼弟又跑來這兒,所以打算親自來逮人回去,不想到正巧撞見這一幕,不想理會,但又無法視而不見。
「房里有藥,先帶他們回去。」說完,風煜棠便率先轉身離開了。
「永春、永冬,你們跟姐姐走!」既然相公都這麼說了,盼弟便牽著兩個弟弟回他們居住的院落。
就在盼弟帶著兩個弟弟進了寢房之後,風煜棠已經去拿了藥膏等著他們,俊臉上不見一絲嘲弄或笑意,而是難得的嚴肅之色。
「這是宮里的人常用的,對于消腫去淤很有效,讓他抹個兩天應該就沒事了。」直到這一刻,風煜棠才用正眼看了下那兩個男孩,想到自己年幼時,即便真的遇到難過的事,也只能躲起來哭,可沒有人在身邊安慰,他們可比自己幸福多了。
「謝謝你,相公,謝謝。」風煜棠這個出人意料之外的貼心舉動,讓盼弟的心都快融化了,再多的怨懟也跟著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聲道謝讓他怔愕一下,因為第一次從盼弟臉上看到真誠的笑意和感謝,只不過是為了她的兩個都弟弟。
「不用謝我,我只是想到小時候也曾被夫子打過,好幾天都沒辦法拿筷子吃飯,就算我這個人再傲慢冷血,還是能夠體會那有多痛……」風煜棠不忘自我解嘲一番。「如果你真的要謝我,以後少跟我頂嘴就好。」
看著之前即便受再大的委屈和侮辱,都不曾掉過一滴眼淚的盼弟,卻因為弟弟挨了打,哭成了淚人兒,讓風煜棠看得心煩,可不承認自己有多善良好心,那些東西他可是完全沒有。
「是,相公。」盼弟笑得好甜。
這抹發自內心的笑靨讓風煜棠心頭泛起陣陣酸意,原來真的只要對她那兩個弟弟好,不需要任何其他手段,甚至不必給盼弟一絲寵愛,就可以得到這樣的回報,簡單得讓他……不知所措。
「謝謝姐夫。」永春和永冬異口同聲地說。
「不必謝了。」風煜棠有些別扭地哼了哼。
「來!姐姐幫你上藥……」盼弟讓永春坐在凳子上,捧著他的小手,細心地將帶有中藥香氣的藥膏涂抹在紅腫的掌心上。「這樣痛不痛?」
永春大聲地回答︰「不痛!」
「要是痛就說出來。」她心疼地說。
「我真的不痛!」永春更大聲地說。
「哥哥不痛了……」最小的弟弟也在旁邊幫忙呼呼。
風煜棠看著他們姐弟情深的模樣,反觀他和兩個兄長,雖然從小就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可是連話都難得說上幾句,真像是陌生人。
他再次望向盼弟臉上的疼惜和關愛表情,好像挨打、痛的人是她自己,看多了女人的丑陋面,可是在她臉上,風煜棠見到女人最美麗無瑕的部分,為了弟弟,可以犧牲性命、奉獻一切。
多希望盼弟也能這樣對他……
希望她能再像剛剛那樣對自己笑……
這樣強烈的渴望是風煜棠過去不曾有過的。
想到這兒,風煜棠不假思索地離開寢房,往二哥煜深居住的院落而去。
最後,風煜棠在花園內荷花池畔小室找到要找的人,只見小室內擺了筆硯、燻爐和小榻,高大身影正背對著窗欞而坐。
風煜棠一腳跨進內室,劈頭就說︰「我有事要跟你談。」
「真難得你會主動來找我。」高大身影的語氣沒有嘲諷,只是陳述事實。
他輕哼一聲。「如果不是跟玉疆有關,我還懶得來。」因為兩人的娘親這麼多年來明爭暗斗的結果,導致兄弟倆並不親近。
「玉疆怎麼了?」听三弟提起同父同母兄長所留下來的遺月復子,雖然背對著光,看不清高大身影的,但能感覺得到表情凝肅。
「我想這事還是由你來跟夫子說比較妥當……」于是,風煜棠將盼弟的弟弟因為佷子的關系,無端挨了夫子的打,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既然犯錯的人是玉疆,就該由他來領罰才是,沒道理讓別人代為受過,你跟大嫂可別把他寵壞了。」
斑大身影靜默片刻,說道︰「這事我會處理。」
「大嫂那兒也要知會一聲,雖然她讓盼弟的兩個弟弟當玉疆的伴讀純屬一片好意,可不能真把他們當作府里的下人。」他話中帶了幾分警告意味,卻不知道自己已經在無形中將永春和永冬當成自己的人,自然看不得他們被欺侮了。
「我還是第一次听到你這麼袒護某人、替某人說情。」高大身影緩緩起身,從桌案後繞出來,走向同父異母的弟弟,也讓他臉上那道丑陋的刀疤漸漸呈現在光線之下。「是因為三弟妹的關系嗎?」
風煜棠別開鳳目,還在死鴨子嘴硬。「誰說我是為了她?」就算是為了盼弟,也沒必要讓他人知道。
「要誠實面對自己的心。」他淡淡地說。
「我句話我原封不動還給你。」風煜棠低嗤一聲。「總之我不希望同樣的事再度發生,不然我會親自去找夫子理論,到時場面可就難看了。」要不是尊重守寡的大嫂,早就自己解決,不用來拜托他了。
說完這番話,風煜棠也不再羅嗦,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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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
「三少夫人,大少夫人來了。」小翠匆匆地進房稟報。
盼弟擔心了一晚,因為不太放心弟弟手上的傷勢,正想過去看他,就听到婢女這麼說。
「快請她進來……」一見到李氏跨進門檻,盼弟連忙趨前見禮。「大嫂。」
「三弟妹,我是特地來跟你道歉的。」李氏主動握住盼弟的手,滿臉虧欠。「直到剛剛才听二叔跟我說了昨天的事,我沒想到夫子會這麼做,害得永春替玉疆受罰,真是對不起你。」
聞言,盼弟眼眶發熱。「有大嫂這番話就夠了……」
李氏很明理地說出自己的決定。「等明天夫子來了,我會跟他說清楚,誰犯錯就罰誰,免得玉疆以後有持無恐,認為做錯了事都會有人扛。」
「謝謝大嫂。」她動容地說。
「是我疏忽了,還請三弟妹原諒。」李氏語氣誠懇地道歉。「我還听二叔說,要不是昨天三叔去找他談過。恐怕都沒人知道出了這種事。」
盼弟愣了好一會兒。「是相公……去跟二伯說的?」
「二叔的確是這麼說,可見得三叔很關心你。」說著,李氏用袖口掩嘴,溫婉地笑了笑。「嫁進來這麼多年,我還是頭一回看到三叔主動為誰出頭,這證明你在三叔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重。」
「是、是這樣嗎?」她臉蛋倏地紅通通的。
李氏再三保證。「當然了,我不會騙你的。」
這是真的嗎?盼弟有些飄飄然地思忖。
直到李氏都離開了好半天,盼弟還坐在椅子上傻笑,因為相公如果還是討厭她、看不起她的話,根本不可能為會她說話。
相公至少……有點喜歡她吧?
就算只是一點點也沒關系,盼弟不敢奢求太多,只要能把她當妻子來看待就心滿意足了。
盼弟頻頻地往房門口張望著,想到風煜棠所做的事,突然好想快點見到他,想要親口跟他道謝。
就這樣,一直等到天黑,風煜棠才陪著父親參加朝中老臣的壽宴回來。
見到他推門進房,從下午等到現在的盼弟幾乎是忘情地撲過去,一把抱住滿臉驚愕的風煜棠。
「相公……」她嬌軟地喚道。
風煜棠對于這飛來艷福,臉孔不由得發熱,只能輕垓一聲,佯裝鎮靜地問道:「這、這是在做什麼?」
「謝謝你,相公。」盼弟由衷地說。
他微微一愕。「謝我什麼?」
「謝謝你去找二伯,也謝謝你為永春所做的一切,這樣我就不用擔心他和永冬以後又要替玉疆受罰、挨夫子的打了。」盼弟從他胸前仰起泛著甜笑的臉蛋,讓風煜棠明白自己是真心在感激他。
「有什麼好謝的,不過是小事一樁,算不了什麼。」風煜棠嘴巴上可不承認對她道謝的方式相當受用。
盼弟斜睨了下他又擺出的高傲姿態。「真的嗎?那就當我沒說好了。」說著,抱住風煜棠的手臂就要松開。
見狀,風煜棠又把她拉回自己懷中,再將盼弟的雙臂環在自己腰上。「你的感謝也未免太短暫了,就抱這麼一下?」
「相公不也說是小事,算不了什麼?」盼弟先是對他的舉動感到錯愕,接著便是噗哧一笑,似乎有些明白了,這個男人只是不好意思承認,其實並不討厭她的親近,而且應該說喜歡才對。
風煜棠清了清喉嚨。「我這是謙虛。」
「謙、謙虛?」盼弟險些噴笑出來。
「你有何高見?」他佯怒地瞪眼。
「沒有,相公謙虛得好。」她話轉得很快。
「哼!這還差不多。」風煜棠發現自己挺喜歡這種拌嘴的相處方式,雖然老是氣得半死,但又希望盼弟能用最真實的性情來面對自己,不要有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