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女警與痞子 第2章(1)

幾乎已經成為例行公事。

邢志薔大約午夜一點上床,睡不到兩個小時就會忽然清醒,然後去廚房冰箱找東西吃;發現沒什麼可以吃的,他會開車去杰斯的酒吧,等吃飽再回來,已經是凌晨四點了。

春天,夜晚空氣宜人,整個小區像冬眠很久的野獸沉沉地睡著。

街道兩旁的停車格停滿了車輛,邢志薔繞了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空位,正要打方向燈停進去,電光石火間.有輛車從對面切過來,直接插進停車格里。

還真是沒品。邢志薔挑挑眉,降下車窗打算教訓對方一頓,結果發現對方是個女人,而且還是上次那個搜他身的女警。

柏珈穎走下車,一臉累到眼楮快閉起來的程度。

「抱歉。」站在他的車窗前,丟下兩個字,連看也沒注意看他是誰,就走開了。

邢志薔坐在車里斜睨著她無精打采的背影,想起那天他在警局看一張張照片指認停車場的偷竊犯,親耳听見她被上司狠狠刮了一頓。

說她沒帶大腦出門辦案就算了,還說她靠胸部辦案、低智商、低能兒,什麼狠話都出籠了,讓邢志薔在當下實在很同情她。

但柏珈穎卻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安靜听完上司發飆,連應都沒應,然後,她走過來看邢志薔指認的進度。

當邢志薔再三確認嫌犯的長相跟照片里綽號叫「阿三」的很相似,她還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肩,向他說聲謝謝,並且詢問他要不要喝咖啡,笑著說警局的咖啡其實很恐怖,一點都不好喝。邢志薔還真喜歡她柔美的笑容,那時他要離開,她還親自陪他去搭電梯。

邢志薔差點要開口約柏珈穎一起去吃宵夜。他向來直覺很準,只要開口邀約,女人很少會拒絕;他沒問是因為他不確定柏珈穎會同意,雖然她看起來態度變得友善多了,但並沒有對他有好感的意思。

而且,柏珈穎和他平常邀約的對象差很多,她絕對不是那種見了第一次面就會跟男人去吃宵夜的女人。

她雖然漂亮,但人太嚴肅又太認真。他猜一切要慢慢來,約了幾次會、彼此熟識之後,她才會猶豫不決地讓男人勾引上床。

這樣太麻煩,也太累了,完全不是他向來和女人相處的模式。所以,邢志薔和柏珈穎說再見,離開警局之後,猜想除非他超速、酗酒、鬧事或搶劫,這輩子要是安分守己過日子,應該都不會再遇到她了。

誰料到她竟然和他住得這麼近,而且好像還在同一個小區。

***

阿三抓到了,但停車場邊竊的主腦卻沒逮到,就差那麼點。柏珈穎搭電梯回住處,看見電梯內鏡子里黑眼圈、一副累到馬上會睡著的自己,忍住想罵髒話的沖動。

不管逮捕幾個犯人回來,不管破幾次案,她哥哥柏日曜就是不滿意,永遠有話教訓她。柏珈穎不是不知道,自從她進入刑事偵查組的那天起,她哥哥柏日曜就氣得快跳腳;他故意找她麻煩,還不是想逼她調到比較安全的單位,過朝九晚五穩定的生活;就算不行,去交通大隊指揮交通也好。

柏珈穎知道哥哥關心她,才會故意刁難她。

但是哥哥也太霸道、跋扈和無理了吧,難怪應曉曼會氣到逃家;如果是她,才不會跟像她哥哥那樣的男人戀愛。

肚子餓到胃痛。柏咖穎掏出鑰匙開門,才記起不要說是宵夜了,她今天忙到連午餐和晚餐都沒吃。應曉曼在沙發上睡著,放在茶幾上的計算機還開著,以她為中心,四周散布著寫作的資料和吃過的泡面、零食等物的殘骸。

應曉曼的恐怖小說每個月固定在專門刊登偵探類小說的雜志出刊,正值趕稿期的她,忙起來會連續五、六天都沒空洗澡,整天坐在計算機前面,就像植物在土壤里生根一樣。

看來這幾天又是她的趕稿期。柏珈穎小心繞過客廳,沒吵醒她,直接走進廚房吃胃藥,察看冰箱的食物,發現只有冷凍意大利面可以吃。

只好勉強湊合。柏珈穎把意大利面的包裝拆開,放進微波爐里,隔沒幾分鐘後拿出來,獨自坐在餐桌前吃著說不上好吃的面,想著自己今天真是累到眼淚快飆出來了。

這樣的低潮期一點都不陌生,每幾個月就會來一次。每次來的時候,柏珈穎就會想,為什麼她不去當一般的上班族OL就好?她也想上班的時候穿短裙,打扮得美美的,也想要有固定的假期,也想要談戀愛,無聊的時候有男友可以陪著去看電影,寂寞的時候可以打電話向他抱怨,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對他撒嬌,每天擁有一種有男人可以依賴的感覺……

她干嘛要累得像條狗一樣?半夜餓到吃冷凍食品?累就算了,每天還要被哥哥照三餐罵。

沉默地吃完意大利面,她開冰箱拿出一瓶冰透的礦泉水,緩緩一口一口喝掉,試著排除低潮的負面情緒。她安慰自己,她怎麼可能習慣朝九晚五規律的生活?她喜歡追逐罪犯時腎上腺素狂飆的感覺,也喜歡為了找出線索而傷透腦筋的感覺。

今天她只是太累,洗完澡,上床睡覺,精神就會恢復了。

棒沒多久,柏珈穎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精神果然好了一半。

窗外的天色漸漸亮了,兩棟大樓之間狹窄的天空,藍得澄淨透明,柏珈穎穿著無袖黑色背心和抽繩熱褲,黑黝的長發微濕,佇立在廚房的窗前。

她一臉若有所思,根本沒注意到對面大樓的男人也剛好站在窗前。

邢志薔剛慢跑繞完小區幾圈,懊惱的是,天都快亮了,他卻一點睡意都沒有。剛月兌掉身上汗濕的T恤,從冰箱拿出冰透的礦泉水,咕嚕嚕大喝幾口,不經意間注意到對面大樓窗前的女人一一

那不是搶他車位的女警嗎?在警局里,她介紹自己叫柏珈穎,不是嗎?他嘴角揚起,英俊帥氣的臉上充滿迷人的微笑,隔著天井凝視著她。

柏珈穎先注意到對面大樓的男人又月兌光了,不用說,他胸部肌肉健美,寬闊結實,看起來陽剛得不可思議;她猜想大概就是自知身材好,才會不拉上窗簾,還站在玻璃窗前歡迎對面大樓的人們公然欣賞他的身材。下次,她何不去告訴小區大樓的管理員向他建議︰買票收費?

柏珈穎譏嘲地想著,接著將視線往上移向男人的臉龐,她揶揄的表情完全消失,變得非常震驚一一

他不是那個叫邢志薔的男人嗎?!

想起自己不只搜過他身體,還看過他光果的。噢!老天,夠了吧。柏珈穎光想到那些畫面,臉不禁染上害臊的紅暈。

「嗨,早安。」邢志薔微抬起手揮了揮,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飄過中間的四公尺,讓愣住的她听得一清二楚。

早個頭啦,她還沒開始睡哩。柏珈穎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一把拉上百葉窗,然後轉身沖回自己的臥房。

柏珈穎又害羞又覺得好笑,跳上彈簧床,忍不住頑皮地彈了兩下,立刻倒頭俯臥,把臉埋進枕頭里一一要死了!哪有那麼巧的事!愈想,柏珈穎埋進枕頭的臉笑得愈厲害。

沒多久,柏珈穎把連續幾天工作上的煩憂拋向腦後,終于放松地沉沉睡去。

***

愛情不來,把原因完全歸咎于瘟神似乎也不公平。

星期六,難得放假,柏珈穎和應曉曼介紹的文藝青年A見面約會。該說是奇跡嗎?這次預期的災難並沒有降臨,但她實在不喜歡每講一句話就要推鼻梁上眼鏡一次的A兄。

由于應曉曼趕稿無法陪她去,出門之前,應曉曼還說對了個性很溫柔又尊重女性,結果光是討論晚餐要去哪里,他就站在書店前講了半個小時。

看著A君白淨斯文的臉,柏珈穎猜所謂的溫柔會不會是指考慮太多?尊重女性,會不會是個性拖拖拉拉不干脆?假如應曉曼周圍都是這種樣子的文藝青年,難怪她會愛上霸道逼人的柏日曜。

不過,晚餐選的日式料理風味不錯,如果A君不要每一句話都引經據典,老是提到馬奎斯或卡爾維諾的話,她一定願意再坐久一點。

回去的路上,柏珈穎一直在思索所謂的瘟神到底存不存在,會不會其實是她想太多。上次遇到電影院失火、超商搶劫、餐廳有人心髒病發都只是單純偶發事件?

才想著呢,A君的座車就在市區十字路口和側面左轉的來車發生擦撞,擦撞的力道並不強,兩方的車輛都沒有損壞,不過對方卻在車流擁擠的十字路口下車挑釁,而且還是三個喝醉的莽漢。

A君慌亂緊張到心髒簡直要跳出喉嚨,立即先打手機報警;柏珈穎則選擇下車,她有義務勸導對方冷靜,疏散被他們影響的交通。

「我是警察。」柏珈穎主動亮出警察證件。

「騙誰。」

「妳如果是警察,那我就是上帝。」

「啊,現在警察都穿牛仔短裙哦,應該是坐台小姐假扮的。」

他們根本醉得看不清楚警察證件,還一人一句地嘲笑她。

柏珈穎雙眸已經射出冰冷凶狠的目光,其中一個醉漢不識相地向她搭肩,她頭也沒回,以閃電雷劈的速度把九十公斤的醉漢摔翻在地。

只見其它兩人,一個臉脹成豬肝色,一個還不怕死地朝柏珈穎沖過來;她迅速閃開,擒拿住他的手腕,向後用力一扭,他立刻痛得唉唉叫。

「誰再動手,我就告他襲警。」柏珈穎冷聲警告。

幸虧轄區的警察沒多久就趕來處理,驗出三名醉漢酒測都高出標準值很多,立刻開罰,並且吊銷駕照。

整個過程雖順利結束,但A君早已在車內嚇到魂飛魄散,柏珈穎一整晚精心維持的典雅文靜形象也跟著全毀。

看來,她絕對不會是他欣賞的女人。柏珈穎臉上出現三條黑線不說,人也笑得很尷尬。

「你還好吧?」她問A君。

「嚇死我了。」A君驚魂未定地回答。今晚的約會就這樣結束,心知彼此不對盤,A君送她回去,兩人就此道別,似乎誰也不會感到遺憾,走進住處大樓,搭乘電梯時,柏珈穎發現她需要的男友必須溫柔卻不軟弱,強壯卻不霸道,完全沒有她兩個雙胞胎哥哥那種強勢逼人的特質,同時也不會被她女警的職業和柔道黑帶的身手嚇壞的男人。

除此之外,至少兩人還必須擁有男女兩性最基本的吸引力。說得簡單,但,她到底要去哪里才找得到擁有以上特質的男人?

柏珈穎掏出鑰匙開門的剎那,手機簡訊響了,是應曉曼寄過來的;一看還真要命,柏日曜正在她屋里,應曉曼警告她先別回去,他們兩個需要獨處談判。

這下她真的是有家歸不得了。柏珈穎不想闖進他們的暴風半徑里。柏日曜有強烈的控制欲,發現應曉曼一聲不吭逃家,應該會氣到跳腳,搞不好還會遷怒到她身上。

柏珈穎靜悄悄退回電梯門邊,按了下樓的鈕;電梯門一開,迅速閃人先。她躲到附近的便利商店,想等風暴過去之後再回家;走到7—11的深處,正想買一瓶冰綠茶,有一對情侶正情話綿綿地擋在冰櫃前。

定楮一看,男的是住在對面大樓的邢志薔,女的身材火辣,穿得很清涼,薄薄的無肩帶露臍小可愛和緊身牛仔短褲,乍看之下以為他們是情侶,但听他們的對話,才發現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女人上半身幾乎貼在邢志薔身上,撒嬌問︰「最近在忙什麼,怎麼都不打電話給我?」

邢志薔一手拿著7-11的籃子,籃子里裝滿各種食物,另一只手則安撫地輕捏女人的下額。「沒忙什麼,不過就是手機壞了,電話簿讀不出來。」

「是嗎?可是我打給你,你也沒接電話呀。」女人微扭動身軀,淨想往他寬闊的胸膛里鑽。

邢志薔沒有退開,摟了對方的腰。「不是跟妳說我手機壞了嗎?」

「那今天怎麼樣?人家想去你家。」

「不是跟妳說我和學長有約?」

「明天呢?」

「我們和學校橄欖球隊有場友誼賽,比完還要聚餐,聚會結束都不知道幾點了。還是我再打電話給妳,嗯?」

「你不是說手機壞了嗎?怎麼打給我?」

兩人的舉止狀似親昵,柏珈穎卻覺得男方這邊根本缺乏真感情,不過,他們就這樣站在冰櫃前盧了好久,久到柏珈穎都揚起細致的眉,不悅地想,他們到底有完沒完!

女人一心想約邢志薔,他明明沒有誠意答應,卻舉止親昵地對女人又摟又抱,甚至還溫柔安撫女人不滿的情緒,讓她持續暈陶陶地溺在他懷里。

柏珈穎臉上出現三條黑線,決定不喝冰綠茶了,改走向另一個冰櫃,考慮到底要喝什麼。可樂還是沙士?可樂好了。

柏珈穎把冰櫃拉開,正要拿出一瓶可樂,忽然一只大手橫過她,把架上的可樂一罐一罐丟進籃子里。

原來就是邢志薔。柏珈穎微側頭瞄他一眼,然後再四處張望,發現剛才和他調情的女人已不見蹤影;她譏嘲地想,看來他很有效率,這麼快就擺月兌掉對方。

柏珈穎發現冰櫃里的可樂已全數被他掃進籃子里;除了可樂,他籃子里還有一堆零食。「可以留一罐給我嗎?」柏珈穎微怒地問。

「可樂嗎?沒問題。」邢志薔站在柏珈穎的後面,刻意和她站得很近,高大的身形簡直把她整個人圍在冰櫃前;他注意到她今天穿得特別俏麗,深藍色的牛仔短裙和黑色細高跟鞋讓她原本修長蜜色的雙腿顯得更健美迷人,不像執勤時的褲裝給人冷靜自制的印象,私底下的她看起來更年輕、更容易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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