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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書僮 第7章(1)

之後的日子,顧心蘭又來了寧府好幾次,但與過去不同的是,當她來時,李初便會找借口將杜如墨遣離書房,與她獨處一室。

這天,她一大早就來了,神色有些緊張,又似有幾分欣喜。李初听到她來的通傳,二話不說將書僮請了出去,連端茶送水都不必。

杜如墨因此只能在門外探頭探腦,卻又不能、也不敢真的去听他們在說什麼,心中的郁悶隨著顧心蘭到來的次數逐漸擴大。然而這種心情,她也無法對世子明說,因為事關重大,她若因此生氣,不僅顯得任性,也太不識大體了。

但她不明白的是,這事明明與她有關啊!為什麼她不能听?這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真的很不好,何況顧小姐示好的態度那麼明顯。

懊不是,世子真的被顧小姐打動,心慢慢地移向她了吧?

用力地搖搖頭,杜如墨要自己別再亂想。縱使世子因事務繁忙,最近確實冷落她許多;縱使顧小姐一次次前來,和世子越來越熱絡……她都不該拿這些困擾自己。

她不是早就明白了嗎?這一天遲早會來,最遲,等二皇子的陰謀結束,等她爹大仇得報,或許也就是她失去他的時刻。然而如今兩人距離越拉越遠,發現自己能擁有他的時日竟是這般短暫,她不禁感到遺憾、害怕。

內心糾結之時,杜如墨突然听到一道低沉的斥喝聲,讓她由思緒中驚醒,定楮一看,李洋已來到她面前,面色不善。

「總管,請問有什麼事嗎?」她強打起笑容。

他的眉間卻越皺越深。「你在世子書房外探頭探腦做什麼?」

「我……顧小姐和爺兒在里頭,我怕他們隨時需要人伺候,所以在此等候。」她替自己找了個理由,卻不被總管接受。

「我看是世子好不容易恢復正常,開始與顧小姐有了‘正常’的往來,你怕自己失去在世子心中的地位,所以坐立不安吧?」

「不……我沒有……」杜如墨回答得有些心虛。

她的心虛卻坐實了李洋心中替她編派的罪名。「哼!當初收你入府是見你模樣乖巧,想不到年紀輕輕,不三不四的伎倆倒是學了個十足十,竟敢勾引世子,害世子背上……背上不雅之名,我簡直錯看你了!」

以前礙于杜墨得寵的關系,他縱使深覺不妥,也不敢動世子的人,但如今世子「迷途知返」,他可得將這禍水書僮驅離才是。

杜如墨這才反應過來,總管說的是李初斷袖之癖的傳聞。還以為是自己與世子的情事被看穿了呢!她忙不迭替自己辯解、「不是的!總管,如……杜墨與世子並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系,興許是我常在世子身邊伺候,讓外頭的人誤解……」

「有沒有我都看在眼里,豈容你狡辯?」李洋怒哼一聲,「我告訴你,世子妃是未來的王妃,至少也要顧小姐這樣的身份地位才匹配,你算哪根蔥?就算你重新投胎生成個女的,也配不上世子!既然留你在世子身邊會引起他人誤會,那好,我今兒個就把你調離世子身邊,去掃大門吧。」

那不是和世子越離越遠了嗎?杜如墨心頭一驚,急忙開口求情,「總管,杜墨確實無辜,請總管明察。杜墨伺候世子慣了,求總管別把杜墨調走,杜墨還想替世子盡棉薄之力……」

只是顧心蘭的介入,李初就對她冷淡許多,萬一她真被調離了,朝夕難相見,兩人的情絲恐怕就會這麼斷了吧?

這太突然,也太痛苦了!她如何看得開,如何承受得住呢?

不過李洋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他不理會她的懇求,又痛罵了她一陣,直到書房傳來動靜。

李初打開了門,與顧心蘭並肩而出,對她的態度明顯變得比較溫柔,而顧心蘭對他傳達愛意的眼波,杜如墨同樣瞧得清清楚楚,只是也不能說什麼。她和李初之間什麼承諾也沒有,他們之間沒有未來……想到這,心又是一陣疼。

「你們在吵嚷什麼?」見杜如墨在李洋面前螓首低垂,十足委屈的樣子,李初眉宇之間不露痕跡地閃過一絲不悅。

「啟稟世子,近日府內關于世子與杜墨的,呃……流言四起,屬下覺得不能再繼續下去,于是奉王妃之命,來把杜墨調離。」

「調離杜墨?是娘的命令?」他的眉皺得更深了。

「是。」雖然王妃確實這麼交代過,但他今日行為其實有些狐假虎威。

杜如墨暗自向李初傳遞著求救的目光。若是心中有情,自然想要朝夕相處,他應該知道她的心思,而他也應該有同樣的感受吧?

可惜李初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完全無視她可憐兮兮的眼神。「調離便調離吧,橫豎我這陣子很忙,可能也要常陪顧小姐,沒空讀書,也不需要書僮了。」

彼心蘭一听,秀氣地掩嘴一笑,但杜如墨卻似在瞬間落入冰窖,從頭涼到腳。

他不需要書僮了……這話有別的意思嗎?

李初沒再多說什麼,帶著顧心蘭走出院落,而杜如墨,則是失魂落魄地被李洋喝斥著離開了這個地方。

不久前,他還濃情蜜意的吻她的,怎麼這麼快,他的態度就變了呢?

***

杜如墨不曾在入夜之後,還主動找李初。

因為在兩人濃情蜜意時,半夜上門,很容易想入非非,她身為女子的矜持並不允許她做出如此出格的事。

然而,現在不一樣了,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可以隨意靠近他,今天在天色暗下、奴僕都退下後,她悄然來到李初寢房前,敲了他的房門。

沒一會,李初出來開門了。他仍衣著整齊,沒要入睡的樣子,眼神鎮靜得似乎一點也意外她的到來。

杜如墨覷著月光下更顯俊逸的他,看著看著,竟有種流淚的沖動。

不過她忍住了,輕輕的、有些虛弱的道︰「我可以進去嗎?」

李初不語,讓開了身,杜如墨望了望燈火搖曳的房內,一時竟有些躊躇。什麼時候她要進他的房間,也要鼓起勇氣了呢?

來到室內,李初示意她在椅子上坐下,她卻連這點動作,都覺得拘束起來。這房里的氣息仿佛也跟她格格不入了。

「爺兒,我今天來的目的,你應該很清楚。」不讓自己有猶豫的機會,她開門見山地問︰「為什麼要讓我被調走呢?」

「因為我正在進行的事你幫不上忙,反添危險,調你走是為你好。」他簡潔的解釋。

「我幫不上忙,那連知道都不行嗎?我爹為此而死,我也想盡一已之力,以告慰我爹在天之靈,你明白的不是嗎?」

「我知道,但我答應過你爹要照顧你,不能讓你有危險,所以你必須離開。」他還是堅決不吐露實情。

她搖搖頭,無法接受他不清不楚的說法。「我以為,你不想再見到我,是和顧心蘭有關?」

李初遲疑了下,淡淡地道︰「確實和她有關,不過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究竟是怎樣呢!?」她來,不是想听他打迷糊仗的!到目前為止,他都沒有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她再也沉不住氣了。「我希望你直截了當的告訴我,我們之間……變了嗎?」

這回他沒有猶豫。「如墨,我們之間沒有變。」

「你要如何說服我沒有變?」給她一個安慰,或一句承諾都好,她就會信了,女人的心很容易安撫,為什麼他不懂?

可惜,李初思索了下,還是決定瞞她。「以後你就知道了。如墨,先忍耐一陣子,到了關鍵時刻,你自然有為你爹雪恨的機會。」

「我可以相信你嗎?」她眼眶不由自主紅了,心酸得連五髒六腑也腐蝕。

她竟還存著一絲希望,說服他是看重她的,他只是有口難言,她只要耐心等,視而不見他的冷淡,听而不聞他與其他女人的往來,她便能騙自己,他仍如以往一般的愛她。

「當然可以。」淡然一笑,他向前一步輕擁她入懷。她的疑惑他眼下無法替她排解,但只要她對他有信心,他會帶她走過這一關。

看她難過,他也不好受啊!

大手輕撫著她的背,像在安慰受傷疲憊的小動物,可在迅雷不及掩耳間,他居然點了她的昏穴。

「黑鷹。」李初臉色不變,漠然地對某個角落一喚。

他應聲出現,這一晚發生的事,他全看在眼里。

「世子,黑鷹先送杜姑娘回房……」

「不必!我親自送她回去。」讓別的男人抱她回房,甚至替她蓋被子?休想!

墨鷹望著李初輕撫杜如墨發絲時的溫柔神色,忍不住道︰「世子,其實你正在進行的事,可以透露一點讓杜姑娘知道,她也不致如此傷心……」

「不!」李初堅決搖頭。「這事風險太大,如墨心思單純,演不來這麼復雜的戲碼,很容易就會露餡,反而替她招來危險。唯獨讓她真情流露,才能瞞過我想瞞的人。」

「要是怕杜姑娘無法應付,那便盡量不讓她出現,這樣向她透露一點,或許無妨……」雖與杜姑娘相交不深,但心里對這個孤苦無依的姑娘,他著實有些疼惜。

李初眼底寒芒一閃。「不,如墨還是必須出現。直接消失更令人起疑。況且顧心蘭若認為我為了她,連傳有曖昧之情的心月復都能疏遠,便越能達到我的目的,取信于她,不是?」

黑鷹閉上了嘴。世子決定的事,旁人很難置喙。

「太子出征留你與我配合,你便配合就好。顧心蘭已把她爹在皇宮的部署及人馬數透露給我。無論真假,等我送如墨回房後,再也你商議。」李初不再多說,抱著杜如墨便無聲無息出了房門。

連心愛的女人都必須在他的計謀中軋上一角?黑鷹望著他的背影,心緒復雜。

與世子相識越久,越感受到他的可怕與無情。

***

彼心蘭來寧王府的次數越來越頻繁,與李初也越走越近,到最後,簡直可以說是出雙入對。

杜如墨只當沒看到,躲兩人躲得遠遠的。既然李初不想讓她知道,那她就別知道,即使偶爾听到他人提起世子與顧心蘭好事將近之類的話,心里仍會抽痛不已。

他要她相信他啊!

但就算她拼命說服自己,心底的疙瘩還是在,幾句話就要她相信,幾句話就要她忍受他與別的女子過從甚密,他究竟是認為她愚笨好欺,還是覺得她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則去?

或許只是讓她真正放棄的關鍵還沒發生,所以她一忍再忍,連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一天會無法承受。

被調來打掃大門,或許是好的吧?至少她不會常常遇到他們,能圖個眼不見為淨。即使這府里的人,對她皆存著甚高的敵意,不是掃好的地方轉眼又被弄髒,就是成天有別人的活落到她頭上。

但是她不吵不鬧,默默地做著自己的事,久了,別人也懶得欺負她了,頂多是多見到幾顆白眼,她還承受得住。

手上竹掃沒停過,這些日子以來,她麻木的重復相同的動作,她放空自己,逼自己不想不看不听,這樣心就會獲得暫時的平靜。但當她好不容易完成今天的工作時,遠遠傳來的說話聲,卻令她心一沉,直覺想躲避。

可手上的竹掃不僅拖累了她的動作,也暴露了她的行蹤,走向這來的李初與顧心蘭,和她打了個照面。

不知為什麼,一見衣著光鮮華麗、姿態高人一等的兩人,她頓時有種狼狽的感覺,轉身便想離開。

然而顧心蘭的一句話,讓她不由自主停下腳步。

「容之,這不是你的書僮嗎?」她語聲微帶驚訝,更多的卻是有些諷意。「是了,那日听說他被調離,我還在想說好久不見了,沒想到在這里見到他,被派來掃大門呢?他是犯了什麼錯?」她故意問。

「她沒犯什麼錯,只是……眼下,書僮這個職位不適合她。」李初默默觀察著杜如墨,見她臉色有些泛白,心疼至極,卻不能讓顧心蘭听出什麼端倪,便說得隱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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