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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舌酒娘 第2章(1)

休戰數年,突厥再次犯邊,海揚威餃君命再次赴北疆捍衛江山。

在他臨走前,不忘把二十歲頑劣不堪的兒子海震扔進了書院。從小不知為這小子請了多少夫子老師,怎知這書沒讀完幾本,身子卻越練越壯,武功越練越好,膽子也越練越大。從一開始逃課翻牆──如果只是和隔壁于家的丫頭玩家家酒倒好,後來大了些,居然改溜到大街上閑晃,交了一些三教九流的朋友,成天惹事生非。

海揚威見此情況大為震怒,也知道自己一離開,兒子肯定更無法無天,為了避免他被壞朋友影響太深,便將他送進書院里。這書院收的全是朝廷官員的孩子,夫子也都是退休文官,或是有賢名的文人,教學嚴謹,沒有一點關系,還沒辦去進去。

二十歲進學堂已經算晚了,若是要博一個功名,至少從七、八歲就要開始苦讀。然而海震由于父親名頭大,加上武功過人,進書院很快就混成了個小霸王,只差沒在里頭橫著走了。

「好啊、好啊!」

「海震的箭術果然好!百步之外隨風飄曳的楊柳樹枝,居然一射就中!」

這天,趁著休息時間,一群學生圍在書院後的湖畔比射箭,其中便以海震為首。他們把一小塊紅布系在搖搖晃晃的柳枝上,幾個人比賽看誰射得中,果然只有海震眼都不眨地將紅布射了下來。

「這有什麼難的?」心里即使得意,海震表面上仍故作淡然,彈了彈手上的弓弦。「這弓太小,不夠力道,否則再一倍遠,我一樣射得到!」

「果然厲害啊!」小了海震五歲的同窗黃鄖拍馬屁拍得最大聲,他長得眼小鼻尖,唇薄上彎,天生就是一副逢迎相,和他父親朝議大夫一個模樣。「下回換大一點的弓吧?」

眾人在湖畔談笑起來,幾乎要忘了上課時間已到。此時另一個禁衛統領之子趙邦跑了過來,他比海震小三歲,也是書讀不靈,不過他連武藝也不精,是被父親強送進書院的,相貌眼圓鼻圓,白白胖胖,很是福態。

「快快快,那小娘皮來了!大伙兒快去看。」趙邦喘著氣,領著眾人就想往圍牆邊跑。

「什麼小娘皮?」海震听得一頭霧水。

「就是一個小丫頭,好像是酒肆里的,每個月會送酒到隔壁的李員外宅邸。」黃鄖解釋著,「嘖嘖,才剛及笄就長得極為標致,以後肯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她每個月都是這天過去的。」

趙邦瞧眾人都過去了,就海、黃兩人還杵在原地,一手拉一個就往前跑,直跑到圍牆邊。先來的人看到了海震,馬上讓出一個位置,讓他能翻上圍牆看到外頭。

遠遠地,一個嬌小的身影走近,海震還看不清楚她的臉,眉頭便先皺了起來。

如果沒有意外,他想,他認識這個「小娘皮」。

小泵娘越走越近,終于接近圍牆,才剛經過眾人面前,一陣喧鬧嘻笑之聲便起。

「小泵娘,說說話嘛!老是這麼靜靜的走過去,有什麼好玩的?」

「妳和我們聊聊天,明明長得像天仙一樣標致,何必繃著臉,像個夜叉呢?」

眾人一听全哄笑起來,但小泵娘依舊不發一語,只是默默的往前走,彷佛沒听到來自牆上的調侃。而海震則是听得眉頭直皺,身旁的笑聲越大,他的臉越黑。

什麼標致的小娘皮,什麼傾國傾城的容貌,這些他從不覺得有什麼稀奇,因為這個不發一語的小泵娘,便是他自小的玩伴于曦存!

從他懂得男女之事後,翻牆去于家的次數少了許多,自他進書院到現在,至少有三、四個月沒見到她了。他定定地瞪著她的身影,發現才短短時間不見,她似乎真的長大了一點。

蚌子抽高了一些,從那勒緊的腰帶來看,女人的曲線漸漸浮凸,圓圓的臉蛋也略微消氣,成了張宜喜宜嗔的瓜子臉,而那偶爾往上瞟的眼神,就像在和牆上一群見獵心喜的毛孩兒送秋波似的。

這種想法真令人難受,而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調戲她,更令海震不悅。

就在他正想發作之際,于曦存的腳步突然停在他站立的圍牆位置下方,抬起頭,目光轉為納悶。「你進書院了?」

清脆的話聲由她口中迸出,這是第一次她和書院里的人說話,而對像居然是才來一個月多的海震!

眾人全為之嘩然,有的露出曖昧的表情暗示海震,有的單刀直入問起兩人的關系,惹得他煩不勝煩,只得沒好氣地道︰「我認識她!她是我隔壁鄰居,自小一起長大的!」

「青梅竹馬啊!久了就郎情妾意啦……」

眾人的笑語聲越見不堪,海震只當沒听到,徑自對牆下的于曦存道︰「妳這傻酒蟲,以後沒事少往這兒經過!」

她聳了聳肩,也和他一樣對旁人的調侃充耳不聞。「大黑熊,怎麼你也被送進來了,是找不到夫子願意教你了?」

聞言,海震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不太好看,因為她的猜測中了十之八九,而且還是當眾說出來。「要妳管這麼多?總之妳下回繞路走就是。」

「李員外的家在巷子盡頭,我要如何繞路?莫非學你們翻牆嗎?我只當書院里專收達官貴人的子女,誰知水平只有這般。」她簡單幾句,罵遍牆上所有的人。

「喂,妳這小娘皮怎麼能這麼說?瞧妳是給妳面子!」

「妳一介平民,居然敢罵我們書院里的人,這事兒可不能善了!」

「不能善了,你們想怎麼了?」她好整以暇地問。

「至少也要向我們賠禮認個錯啊!」有人在牆頭上說。

其他人也跟著開始起哄,于曦存心知這群人全是些沒見過世面的紈子弟,好事沒做過,壞事倒也不敢做,只敢仗著人多逞逞威風。不過她每月要經過這兒一次,替爹送酒給李員外,若是每回都要遇上一次這種事,難保不會出岔子。

美目瞄向海震,這里不就有個現成的擋箭牌了嗎?

「不過一言不合,你們便無理地要人賠禮認錯。我以前不知和海震一言不合多少次,也沒和他賠過一次禮。你們這些人,難不成都認為自己比海震要厲害,能讓我向你們低頭認錯?」她故意把事情扯到海震身上。

丙然,這下沒有人敢再吭一聲,雖然海震才進書院沒多久,但已成為所有人的頭頭,再加上他父親官大權大,又有威名,所以眾人都對他忌憚三分。

只是人人都是天之驕子,這口氣也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咽下的。其中一名高官的兒子有些不服氣地道︰「難道我們就平白讓妳罵了?」

于曦存聞言,冷冷一笑。「這兒美其名是書院,其實還不是官府特地為了你們這一群官員之子花公帑蓋的?所以這兒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我們百姓上繳朝廷的血汗錢,如今養出你們一群公子哥只會攀牆調戲路過的女子,我都沒要你們向我認錯了!」

她雖然出身平民,但家道殷實,書也沒比這群公子哥念得少,家里開酒肆又見多識廣,言語之犀利,哪里是他們擋得了的?

「還是你們任何一個對朝廷社稷有過什麼貢獻,我立時磕頭認錯!」

最後她撂下一句鏗鏘有力的話,令眾人皆慚愧起來,一時無語。

海震听了她的話,心中似乎也有些感觸,自己這二十年來好像就這麼渾渾噩噩地過了,眾人對他的禮遇退讓,也都是仗恃著父親的威名,那他自己究竟對朝廷社稷有什麼貢獻?又有什麼值得讓人尊敬的地方?

不過是小泵娘的一句話,便能讓眾人閉嘴,他覺得自己似乎才剛認識她。從一個只想釀出好酒的固執小女娃,變成了聰明有主見的少女,他看她的目光,和以前有些不同了。

「你們要斗嘴皮子,是斗不過她的,省省吧!」海震一句話,解了尷尬的沉默。

至少他就一次都沒贏過。

「難道我們就讓她這麼教訓,一點辦法也沒有?」還是有學生對這種一面倒的情況頗有微詞。

海震橫睨那人一眼。「否則你待如何?說也說不過她,難道你想動手?」

「有何不可?」從小到大被寵慣了,那名學生也是一方霸王,只是在海震面前不敢大聲說話而已。

這話卻觸到了海震的逆鱗,他表情一沉,所有人寒毛全豎了起來。

「總之,這小泵娘與我是舊交,我不能見她被人欺負,你們有誰想動她一根寒毛的,先來找我挑戰,先勝了我再說!」他跳下圍牆,重重地揮出一拳,牆面馬上開出一個不小的凹洞。

事情到此,小娘子也別想調戲了,眾人識相地一哄而散,海震意味深遠地望了眼于曦存,隨即也轉身離開。

于曦存緩緩地笑了,拿著酒壺繼續前進。

她就知道,這只大黑熊無論如何一定會保護她的!

日子約莫過了十天,這日,趙邦急急跑來找正在苦惱于抄書的海震。

他一把抽掉海震的筆,拉著他的膀子就想出門,「別寫了、別寫了,外頭有人找你呢!」

「誰找我?」海震因為打壞了圍牆,被夫子罰抄書一百遍,他到現在還抄不到二十次,心情正差呢!

「上回那個小娘子啊!她就在你打壞的圍牆外,好像是專程來找你的。」趙邦原想偷偷從那大洞溜出書院,卻發現于曦存在外頭探頭探腦的,問明原因後,便自告奮勇地要替她傳話。

然而海震因上回保于曦存,被眾人揶揄議論,如今他當然不想出這個風頭。無奈趙邦這大嗓門讓所有人都听到了這件事,他只好不情不願地被拱到圍牆邊「私會佳人」。

走到大洞旁的看起來只有海震一人,但偷偷躲在旁邊圍觀的,約有十幾人。因此,海震看到于曦存時,並沒有表現出他的欣喜,而是有些粗聲粗氣地問道︰「小酒蟲,找我做什麼?」

「找你當然是有事!」于曦存並不介意,反正這頭黑熊說話就是這語氣,更凶的她都听過了,從小被他嚇到大,早就不怕了。「大黑熊,記不記得幾年前你替我采桑葚那件事?」

聞言,海震隨即沉下臉。「你還敢說?為了替你采滿三大簍,我被蚊子叮得全身紅腫,癢了三天三夜!」

她差點沒笑出來,這個愛記仇的家伙。「好啦,我現在要拿你采的桑葚來回報你了,你不要那麼生氣了。」

「什麼回報?」海震揚了揚眉,余光卻看到四周偷窺的學生們皆是一臉竊笑,還有人曖昧地向他遞眼色,令他原本有些驚喜的心情全被破壞光了,只想趕快打發她走。

于曦存不明白他的想法,只當他面子拉不下來,而她也看不到躲在里頭的人,于是她單純地稟明來意,舉起手上的酒瓶。「就是這個。」

瞥了眼那瓶子,海震便自以為是地大聲說話,或許也是刻意想讓一旁好事的人听清楚,「又要找我試酒了?就算我酒量好,也不必一直來吧?」

「不是找你試酒,這次的酒一定好喝。」她仍將酒瓶拿得高高的,還輕輕晃了晃,「那年你采的三大簍桑葚,全拿來釀這酒了,經過這幾年,味道肯定足了!」

「這是我那年采的桑葚?」海震意外她居然為了讓他喝到好酒,如此費心。

「沒錯,我可是立志要釀出讓你稱贊說好喝的酒。」于曦存笑道,手又往前伸了一點。

然而她這句話,卻引來躲在一旁的人吃吃竊笑。這兩人分明關系匪淺,海震還裝模作樣不太想理會人家,想到這里,眾人終于忍不住哄笑出聲,于曦存一听,臉上笑容瞬間消失,不禁皺起了眉頭。

當事人之一的海震只二十歲,個性也不成熟,怎忍受得了被這麼嘲笑?重重地哼一聲,他大手隨便一揮,「什麼酒?有什麼好喝的?你拿回去!」

于曦存沒料到他會來這一招,小手被他打個正著,酒瓶月兌手而出,用力地砸向一旁,破碎的瓷片與酒水飛濺,在于曦存如玉的手上狠狠地劃出一道口子。

「哎呀!」她低叫一聲,連忙收回手,用另一手抓住,但血跡很快地由指縫間滴落,染紅了她的袖子。

旁人一看全為之嘩然,海震更是黑了臉,後悔莫及。看著她漸漸皺起的眉頭,他二話不說,躍出破牆外,彎身將她一把抱起。

「你……你想做什麼?」她驚呼一聲,臉羞得通紅,也忘了痛楚。

「趙邦、黃鄖,幫我向夫子請假!」他頭也不回地往里頭大吼一聲,便抱著于曦存飛奔而去。

「喂!海震——」趙邦沖到牆邊,但已看不到海震的身影了。

一群人就這麼傻頭傻腦地被海震丟下,還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黃鄖,你說,他們真的只是單純的青梅竹馬嗎?」許久,趙邦才愣愣地問。

「你們說呢?」黃鄖也若有所思地問了其余圍觀的人。

得到的是全體一致的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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