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犽族僅剩一段距離,一行人的速度突然減慢。
也許是未曾離開家里如此遙遠,或者水土不服,水朝陽在距離犽族剩下三天路程時,突然高燒不退,整個人軟綿綿的窩縮在旭天曜懷里,連同他吵架的力氣都沒有。
「找個地方休息。」旭天曜伸手探過她的體溫判定暫時無法前進。
「不打緊,快到了不是嗎?」驕傲的人兒搖搖頭,眼神很迷蒙,還是勉強打起精神,嘴上很是堅持。
不過是有點發熱而已,要是現下眼前有幾本賬冊給她當消遣的話,她肯定馬上沒事!
鷹眸瞅著她,湛藍里找不出一絲情緒,好半晌後他才道︰「我說了算。」
壓下她攏起眉不甘心的小臉,旭天曜的態度比她更強硬。
腦子昏昏沉沉的枕在他寬厚的胸膛上,要不是有他一手扶著,她好幾次差點摔下馬,無力反抗,她只好乖乖听話。
好吧,等她休息一下就上路。末了,她只得妥協,絲毫沒氣力開口反駁。
馬蹄向前,伴隨著馬兒的鼻息和呼嚕吐氣聲噠噠噠的擺動著,搖搖晃晃行進的路途中,從他身上不斷傳來的熱氣和她身上竄燒的高溫相比,有股不同的溫暖,更能抵擋漠北的寒冷低溫。
他的體溫有著強烈的侵入性,連她的心都染上溫厚的色彩,昏暈的感覺越來越明顯,最後水朝陽終于伴隨著晃動的蹄步,陷入沉睡。
直到她沉沉睡去,旭天曜才招來青柳和兀顏,以不吵醒她的音量,要他們先回犽族。
「王,如此不妥。」離開中原,他們也改回原本對旭天曜的稱呼。青柳對于旭天曜的決定持反對意見,「王妃現在身體孱弱,只讓王陪在身邊,如果遇上——」
鷹隼似的凌銳眼眸瞥了青柳一眼,旭天曜語調低沉地打斷他,「先回去。」
充滿威脅性的嚴肅眼神,很清楚的傳達出他的不悅。
渾身上下竄起一股惡寒,在旭天曜眼神的壓力下,青柳牙一咬,好不容易才找到聲音回答︰「是。」
青柳和兀顏只得先行策馬離開。
旭天曜輕策動韁繩,讓馬兒慢慢地前進,大掌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撫著她的背,讓她睡得更安穩些。
「唔……」似是感覺到他體貼的舉動,水朝陽發出舒服的低吟。
听見她的聲音,旭天曜垂首凝視著她的睡顏。
「你睡得可舒服了。」話雖如此,他看著她的眼神流露著連自己也沒發現的寵溺。
沒多久工夫,天色漸喑。
馬兒繼續向前方邁進,當月兒升起高掛天際之時,才進入樹林,找了個隱密不顯眼的地點,旭天曜終于停下馬,小心翼翼地將仍熟睡的水朝陽抱下馬,從馬背上取下暖毯將她仔細的裹好,不受半點寒風吹襲,然後他在能看顧她的範圍內尋找枯樹枝。
盞茶工夫後,熠熠的火光在夜里顯得刺目,一整天都沒有醒過來的水朝陽窩在他的懷中,動也不動,僅有不平穩的鼻息和上下起伏的胸口,證明她還活著。
或許是受了風寒她才這樣不停的睡,連醒過來喊餓或口渴的情況都沒有,著實令旭天曜擔心;當然,並非他未曾試過喚醒她,只不過她似乎睡得很熟,無論他用任何方式都喚不醒。
眼看現下時辰亦晚,他決定放棄叫醒她這件事。
朦朧的月光將大地染上一片黑暗,彷佛有口大鍋子漫天扣下,吞噬了所有的光線。
他知道在這樣的夜里,尤其是在靠近犽族的範圍里,如果落單了隨時可能遭遇奇襲,若只有他一人,他是絕對不會生火,因為那等于是告訴敵人自己藏身的位置。
如今生起火,其實不是為了能瞧清楚四周事物,而是想讓她溫暖些。
視線落在她緊閉的眼睫上,回想著她那雙水靈靈的大眼,和她瞠著眼怒瞪他的表情,他必須承認自己挺喜歡和她針鋒相對的時刻,那種旺盛的生命力,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並且深深地被吸引。
厚實的掌心順著她的五官描繪游走,滿心念著她快點恢復平時跟他斗嘴的精神。
「快醒來吧。」眉頭緊鎖,他有點擔心她會一病不起。
倏地,一道輕得讓人懷疑自己有無錯听的聲音,被旭天曜準確無誤的捕捉到。
那是布料摩擦樹枝的聲音。
辨認出聲音的種類,他不動聲色,先是放下水朝陽,然後轉身將火堆熄滅。
一切都在無聲中進行,當火光一滅,旭天曜立刻感覺到四周站滿了人。
眉也不皺,他扯出一抹諷笑,松松筋骨——
「好吧,也該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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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糊中,她听到好多聲音從四面八方涌進耳里。
如羽扇般的睫毛眨了眨,在一片黑暗和狹隘的視線中,她還是瞧出了許多條黑影以飛快的速度在黑暗中晃動,有時跳上跳下,嘴里還操著她听不懂的語言。
撇下這些不說,她只能對自個兒沉重的腦袋發表感想,「唔……好痛……」
對了,她受了風寒,無怪乎全身無力,連爬起身都有問題。
暫時放棄無力的掙扎,她努力睜開眼想看清楚發生什麼事。
「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水朝陽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被一條暖毯包得密不透風,由外觀不仔細看的話,肯定會把她當成一口布袋。
「可惡的旭天曜……想悶死我不成!」她啐道,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孱弱的她才從暖毯里掙月兌出來。
待她好不容易倚樹站直後,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傻。
「以寡敵眾」的景象,今天她終于親眼見識到了。
雖然光線不夠亮,但要她分辨出誰是旭天曜絕對不是件難事,瞧瞧那群蒙面黑衣人以十打一都不會錯擊自己的伙伴且毫不手軟的勁道,只要清楚被攻擊的那個人是誰,便能知曉誰是她的新婚丈夫。
「這麼多人打他一個,他們還知不知恥呀?」撐著昏沉的腦袋瓜,水朝陽對眼前的情況說有多不滿就有多不滿。
旭天曜或許能應付,但這些打不完的黑衣人不斷攻向他,手段之卑鄙,實在教她看不下去。
小手模上系在腰間的月牙彎刀,她考慮自己該不該上前幫他。
看著他閃過了一記左拳,然後出手擋下另一記右直拳,矯健的長腿一伸撂倒了一名黑衣打手,可同時他也被另一名打手絆倒,重心不穩的他閃躲過朝他正面襲來的直拳,而月復部則被狠狠的踢了一腳,隨即有更多人包圍上去窮追猛打,那根本不是過招,而是想打死他。
當他被擊倒在地,水朝陽心頭一顫,恐懼感深深的擄獲住她的心。
沒想過那個跟她一般高傲的男人會敗在這群拳腳功夫不怎麼了得的黑衣人手下,她不得不承認「人海戰術」實在高竿。
再這麼下去他絕對會被打死!
黑衣人團團包圍住他,她根本不清楚旭天曜的情況,但她可以想象得出來,那畫面讓她直打哆嗦,一顆心彷佛被人緊緊掐著不放,讓她連喘氣都嫌困難。
「讓開!」稱不上沉穩的叫吼,即使語言不通還是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朦朧的月亮從烏雲中探出頭。
水朝陽手中緊握的月牙淡淡發亮,映照著月的光芒,互相輝映著,彷佛地上的一輪明月,聖潔的白光令所有人都看傻了。
她一臉冰寒,出鞘的月牙刀指向黑衣人。
「統統讓開!」如她所料,黑衣人一見到月牙彎刀如遇上了煞星,紛紛停下動作,往四周退去。
當人群散開,她終于對上那雙湛藍的眼。
雖然處于挨打的劣勢,旭天曜仍是有所反抗,只是不敵他們的人數,挨了不少拳腳,全身傷痕累累。
「該死的……」此刻水朝陽感到異常的憤怒,即使小時候被人丑八怪的喊著,都不曾讓她如此氣憤過,而今見到旭天曜被打傷,卻讓她氣憤難當。
她舉著月牙彎刀奮力穿過人群,奔到旭天曜身旁。
「喂,你還好吧?很痛嗎?」難掩滿面的憂心,她小心翼翼的扶起他,連聲問。
是他輕敵,沒料想敵人為數眾多。
旭天曜沒理會她的話,急著交代她,「拿好月牙,他們不敢傷你的……」
在這危急的時候他不擔心自己,擔心她做什麼?
「我當然會拿好!」狠戾的目光掃向一旁蠢蠢欲動的黑衣人,她回頭瞅著他時,語氣又緩了下來,「能站起來嗎?」
眼下,她必須保全兩人的安危,就算是要揮刀殺出一條血路都好,他身上有著大大小小的刀傷,不上藥包扎不行!
旭天曜這才發現她明媚的眼中顯而易見的擔憂,輕手輕腳怕弄痛他,一對上那群黑衣人眼神又凶狠得駭人,護衛他的姿態凜然又高傲,彷佛只要有人沖上前,她會毫不猶豫的咬死……不,是砍死對方。
「搭著我的肩。」費力的撐起他高出她許多的龐大身軀,她還得一手拿著月牙恫喝黑衣人。
旭天曜挑起眉峰,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其實他能走,身上的傷也不如外表看來的嚴重,可她難得對他表露出關心之情,他決定還是暫時別說比較好。
呵,這小母貓處處與他針鋒相對,他還以為她連一點點會喜歡他的可能性都沒有,如今看來她只是還沒意識到而已。
他喜歡被她惦掛在心頭的感覺。
薄唇勾起不明顯的笑痕,但他沒讓她看見。
「看什麼看?走開呀!」艷媚的眼兒一瞪,她試圖嚇跑所有黑衣人。
她的目的是達到了,不過泰半是因為搭著她肩的旭天曜在她後頭放出更加冷冽的眼神;渾身是傷仍掩飾不了他天生的王者氣息。
「這里離犽族還有多遠?」水朝陽覷空悄聲問。
當務之急還是先逃離再說,月牙能制住他們多久也沒個準,難保這群黑衣人不會仗著人多膽子大,蒙著眼也能亂打一通,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呀!
「快到了。」若非她身子孱弱,今日便可到達。
對了,她不是受了風寒嗎?
旭天曜的視線往下,正好落在她白皙的後頸,只見上頭覆了一層晶瑩的汗珠,貼著他的嬌軀隱隱透著高溫,表示她根本是在硬撐。
「唔……」申吟聲逸出唇邊,她隨即咬緊柔女敕的唇,目光頻頻飄向旭天曜,不希望他听見。
糟糕,她的意識渾沌,連眼前的景物都快看不清楚了,若非心里惦記著要讓兩人安全的月兌困,她可能會馬上昏厥。
偏偏那細微的聲音就是讓他給捕捉到,再看看四周有些鼓噪的黑衣人,情況已經不能再拖了。
「王!」驀地,一聲洪亮的大吼,伴隨而來的是救兵到。
「終于……」听到兀顏的聲音,水朝陽踉蹌了幾步。
她第一次這麼開心听到那個大嗓門的吼聲,終于可以安心的合上眼……
就在她整個人放松準備投向黑暗的懷抱時,眼角余光瞄到一名抽出短刀的黑衣人準備往旭天曜身上砍,霎時間,她撐起自己的身子,在腦袋瓜朦朧成一片的狀態下,她只記得自己好像把他撲倒了。
因為不想再看到他受傷,所以身體自動做出了反應。
旭天曜完全目睹一切的經過。
當鋒利的刀身沒入她胸前時,時間彷佛靜止了一般,接著她緩緩的倒向地面,兩人的視線有片刻相交接,然後她慢慢閉上了眼——
「朝陽!」震天價響的怒咆響徹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