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舉動簡直氣煞了她,可念頭一轉,在眾人面前吵架又不一定吵得贏他,反而丟了面子失了里子,是以她只得同每次吵輸時一般——氣悶的別過頭,不再搭理他。
她不說話正好稱了他的意,旭天曜朝水明月夫婦點了頭,抓緊韁繩策馬前驅,青柳和兀顏緊跟在後頭,終于踏上他們的歸途。
一直到看不見長安京的城門,水朝陽都沒有回頭去看。
始終看著她小腦袋瓜的旭天曜突然騰出了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水朝陽沒料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吃了一驚,人也不由自主往身後的他靠去,隨後看清那是他的手,她回過頭,明眸里閃著不解。
「怎麼了?」這會兒她早忘了方才還再同他嘔氣。
湛藍的眼眸閃了閃,旭天曜臉上摻雜著一絲不同于從容的慌亂,「我以為你哭了。」
從她的背影,低垂的腦袋和只看得見線條的下顎,沒有抽泣聲,沒有頻頻拭淚的動作,可他就是有這種感覺;或許是她給他的印象就是個不會大聲哭喊的女人,才使得他誤以為她偷偷掉淚。
媚眼瞬間瞠大,水朝陽好半晌說不上半句話。
馬蹄一跨出城門的瞬間,她的確有股鼻酸直沖腦門,差點讓淚花在眼眶里打轉,但高傲的自尊讓她硬是壓下想哭的,故作無事,沒想到這個蠻子……喔,不,她新上任的夫君竟然看出來了。
伸出的手臂是要借她擦眼淚的吧!
看來蠻子也有細心的。
旭天曜以為她听了他的話後,會像只小跳蝦般暴躁的駁斥,在他腦子里跟著勾勒出一張柳眉倒豎,紅潤的兩頰氣鼓鼓,水女敕的唇大張罵出虛張聲勢的話語的小臉蛋。
「我沒有哭。」她只是皺起小鼻子,輕聲反駁。
這下換他感到不可思議。
「你受涼了嗎?」否則怎會突然同他客氣起來?
虎掌輕撫上她的前額,欲探知她的體溫是否偏高。
水朝陽白了他一眼,也清楚他所想的。「你習慣讓人怒罵嗎?」
「你的輕聲細語確實令我受寵若驚。」他老實說出自己的想法。
「謝謝你提醒了我,對你這蠻子不需要太客氣。」她沒好氣地回嘴。
藍眸黯了黯。
「旭天曜。」他的新婚妻子還是改不了稱他蠻子的習慣。
擺擺小手,她不甚在意,「我知道你的名字,不用一直提醒我。」
「你的叫法總讓我誤以為你忘了。」他反將了她一軍。
在犽族能直呼他名諱的人幾乎都不在了,也可以說他很久沒听過別人喚他的名字,如今給她這個權利,他的妻子竟然嗤之以鼻,他記得唯一一次听見她喊他的名,還是為了使喚他幫她的忙,讓她能從容優雅的從高台上下來。
他的名字是禁語嗎?還是什麼毒蛇猛獸,要從她口中听到竟是這麼的困難。
「你自己還不是小母貓小母貓的亂叫?」她忙不迭的駁斥。
旭天曜仔細的回想了一番,發現還真的如她所說。
「不能相提並論。」
「哪里不同?」她媚眼如絲的睨著他。
他臉不紅氣不喘的胡扯,「你叫我蠻子的口氣,與我喊你小母貓的口吻不同。」
「借口。」
哪有什麼不同,還不就是一個稱謂罷了,僅是為了讓他知道她在同他說話才需要,了不起她下次喊「喂」。
「總之,別再讓我听見你喊我蠻子。」
「這也不是你第一次這麼說。」小巧的下顎抬得高高的,表示她不吃他這一套。
安著粗繭的手挑起她的下巴,水朝陽被迫抬高螓首,頭頂抵著他的胸膛,迎上他垂下的目光。
「這是最後一次,懂了嗎?」陰影遮住他大半的俊臉,她只看見那雙湛藍的鷹眸和垂散在她四周的金發。
閃閃發亮。
初春的陽光灑在那金色的絲綢上,是比任何東西都來得匹配的自然妝點,從她的視線看出去,天空的顏色很深,但他的眼卻比天空還要漂亮上百倍。
太習慣跟他斗嘴,她都快忘了他長得很「美」的這個事實。
旭天曜的「美」,不是指他的長相陰柔,相反的,他非常的陽剛霸氣,只是出現在他身上的美麗事物太多,讓水朝陽很自然的把他歸類到「美人」的範疇里,若非他惹她厭,她可能真的會對他的話唯命是從也不一定。
沒得到她牙尖嘴利的響應,旭天曜拍拍那張絕艷小臉,「小母貓?」
「可以把你的頭發賣給我嗎?」她情不自禁的月兌口,兩只小手緊抓著他的發不放,自動略過他對她的稱呼帶給她的不悅。
美麗的瓜子臉上閃著耀眼的光芒,很是炫目。
有些刺目,旭天曜禁不住眯起眼。
「怎樣?」她催促他給回答。
快速的在粉臉上偷了個香,他露出得逞的笑容,「這是不賣的。」
對于他的舉動多少習慣的水朝陽只是睞了他一眼,同時懲罰性的扯了一把手中的金發。
原本離開的剛毅臉龐又被拉靠近,薄唇正好貼著水唇。
沒想到自己的手勁這麼大,她對眼前的狀況一時無法反應,只得眼睜睜的看著他在她唇上肆虐,藍色的眼珠子倒映著她呆愣的臉。
「光天化日之下,就算你忍不得也得看場合呀。」結束一吻,他低笑的嗓音傳近她耳里。
鵝蛋臉染上晚霞的艷紅,她直覺地把面前那張俊臉推開。
「你還敢說!」到底是誰不看場合!
這蠻子不要臉的程度直逼最厚的城牆,白的都可以被他說成黑的,明明是他乘機佔她便宜,卻說得一副他才是受害者,而她是最饑渴的那個。
旭天曜嘴角的弧度轉為慵懶,下一瞬,他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為夫的是該顧及你的顏面,就算你想要得緊,也得裝做不知道,是嗎?」他暗示性的低穢言語讓水朝陽一陣惱火。
「旭天曜!」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該怎麼罵他,水朝陽只好大吼。
「我在你後頭,不用喊那麼大聲。」他那懶懶的語調,听來就是令人發火。
啊——氣死她了!
她決定等到了市集定要買一匹馬,決計不再跟他共乘一騎,以免她人還沒到漠北就活活被他氣死!
不過在那之前——
「為什麼不賣?」思緒轉動的飛快,她的主意仍繞著他的頭發打轉。
「你要我的發做什麼?」
水朝陽臉一撇,傲氣十足的回答︰「付了銀兩就是我的東西,你管我要做什麼。」
這只小母貓有收集東西的癖好,認為只要有銀兩,她想要的東西沒有買不到的。
「問題就出在你銀兩沒付,而我也沒打算賣。」他故作滿臉惋惜。
眉頭蹙起,她放棄地問︰「那漠北是不是很多人都同你一樣有頭金色的發?」
「你可以自己去看看。」他不給正面的回答,而是要她親眼去證實。
「哼!」小氣鬼!自己看就自己看。
她伸手掂了掂裝得滿滿的荷包,背對著他的臉上露出狡獪的媚笑。
反正她有的是銀兩,就算他不賣她,到了漠北總會有人賣吧!
同樣騎著馬,落後在兩夫妻後面不遠的兀顏,看著那對共乘一騎的男女,一臉不敢置信的問︰「她真的是咱們的王妃?」
他們不是去找月牙的嗎?現在月牙找是找著了,他們的王也跟著找了個王妃回去?而且那個女人還是整日沖著他蠻子蠻子喊的無禮女人,一想到她即將成為犽族內地位僅次于旭天曜的人,兀顏就覺得滿月復不願。
青柳看了他一眼,「別跟我說你昨晚沒喝到喜酒。」昨晚喝得比新郎還醉的就屬兀顏。
「那不一樣呀!長安京的酒雖然沒有我們漠北來得嗆,卻有股甜味,喝了直叫人欲罷不能呢!」一說到酒,兀顏看了眼馬背上放的酒壇子,銅鈴大的眼兒都笑彎了。
這酒是水朝陽差人準備的。
當兀顏發現自己的馬背上多出和別人不一樣的東西,大剌剌的性子便開口詢問里頭的玄機,水朝陽只回了他一句︰「要你帶著就給我好好帶著,廢話真多。」
最後是看得懂漢字的青柳告訴他,那幾壇裝的是酒,再加上艷府的僕人偷偷告訴他,水朝陽是滴酒不沾的,他才知道水朝陽的用心。
好吧,看在這幾壇美酒的份上,他可以承認水朝陽是他們的新王妃。
青柳看著打小一塊長大的兀顏臉上滿足的表情,立刻知道他的心思。說到好處,水朝陽當然不會只給一個人,就連青柳也拿到了。
他暗笑,拍拍上衣里的東西,心里早就向水朝陽倒戈。
也不知水朝陽從哪得知他的家人除了他和父親以外,總共有十幾個女人,特地給了他一些女人家會用上的胭脂水粉,讓他帶回去進貢給家里的女人們。
他必須說,新王妃還挺貼心的。
視線又投向前頭走沒多遠再度吵起來的男女,青柳啞然失笑。
而且新王妃體貼別人的方法跟主子是一模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