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門是成立于三十年前的幫派組織,標榜忠、孝、節、義的江湖道義,為兄弟兩肋插刀也面不改色,許是這樣難能可貴的情義,讓它在衛秋的帶領之下,短短十年間,便成為黑道第一大幫。
但在十五年前,受政府多次的掃黑行動影響,衛秋將酒店、賭場、討債公司等「事業」,慢慢轉向正途,並開始轉戰期貨、股票、房地產,後因股市獲利,又辦起營造場、建築公司。
雖然現在衛門的事業是正派經營,但若遇上用合法手段處理不來的事,衛秋骨子里那黑道大哥的性子便會忍不住地竄出來,改用黑道處理事情的態度來解決。只要不鬧出人命、不欺老弱婦孺、不驚動警方,偶爾耍耍黑幫老大的威風他倒是很樂意。
他膝下無子,卻有幾個養子,有時心情一好,還會抓個看得順眼的路人收為義子,是以即使妻子未能替他生下一兒半女,光是這些養子、義子們,也夠他過過「父親」的癮了。
「豈止是聲如洪鐘?根本是雷霆萬鈞了。」一名身著白色長袍的男子,出現在二樓樓梯口,他手上提著醫療箱,優閑地踩著階梯拾級而下。
他模樣斯文儒雅,身形縴瘦但俊挺,帶著一種陰柔的俊美,有別于另外兩人高雅憂郁和清秀可愛的氣質。
「澤一。」伍軒宇見他出現,立刻開口問︰「手術還成功嗎?」
「當然!」衛澤一略帶驕傲的語氣,「怎麼,你不信任我的醫術?」他習慣性地拉拉領口,拍平白袍上的皺褶後,在沙發上落坐。
「碔哥要是不信任你,就不會找你過來。」佇立一旁的衛澤欣撇撇唇,沒好氣的說。
衛澤一和衛澤欣同為衛秋的養子,是無血緣關系的兄弟。兩人個性相差甚遠,時常是話不投機,但感情倒是不差,只不過性子向來直率的衛澤欣,老看不慣衛澤一的陰柔,而一向讓人模不清思緒的衛澤一,一逮到機會便忍不住想逗逗直腸子的衛澤欣。
「是澤欣啊,你什麼時候來的?」衛澤一輕訝的語氣。
听他那是什麼鬼話?他方才從二樓走下來時,明明就已瞧見他站在這里。衛澤欣沒好氣地瞥了一眼對面沙發上那問鬼話的男人,冷哼了聲,懶得與他多說。
「澤一,她怎麼樣?」伍軒宇很清楚要是讓澤一繼續逗著澤欣玩,等等澤欣發起火來,場面會是不可收拾。
「子彈要是再偏個兩公分,就會穿透她那可愛的小心髒,屆時恐怕連神仙也救不了她。」衛澤一手指輕叩一旁的原木茶幾,一派優閑。
「那現在到底怎麼樣?」衛澤欣再度冷哼出聲。什麼叫可愛的小心髒?心髒就心髒,還要加上「可愛的小」?多難听!
「我說澤欣,你又不是麻子臉癩痢頭青蛙肚,干嘛躲在碔哥後面說話?」衛澤一偏過頭,唇畔是淺淺的笑意。
「講重點!」衛澤欣惡瞪著那張含笑對他的俊臉,油嘴滑舌!
伍軒宇對這兩兄弟的波濤洶涌,也只能暗自搖頭嘆息。
他明白澤一的性子,要不是里面的人沒事,他也不會這般輕松自在地逗著澤欣玩。
「我想她應該是沒事的。你也坐吧。」他側首對著衛澤欣說,自己則在衛澤一左前方的長沙發上落坐。
「你女人?」衛澤一好奇問道。
先前他還在診所看診,被碔哥call過來救人,他趕過來都還沒弄清楚發生什麼事,就被推進臥房,看在他這麼努力動刀挖子彈的份上,總該讓他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不是。」伍軒宇搖搖頭,「我是在顏音門口遇見她的,結果她替我擋了一槍。」
「哦?」衛澤一帶笑的俊顏,瞬間冷了下來,「對方查出你的身分了?」
「也許。」伍軒宇眉間有著淡淡的折痕。
「都已經掩飾身分躲到這里來了,對方還想要你的命?」
「我想。有可能只是想警告。」出聲的是衛澤欣。
「我猜不出對方的用意。」伍軒宇揉揉眉心。對于這樣的紛爭,他已無力改變什麼,只能任由對方。還好干爹讓澤欣跟在他身邊,他才能安穩過日子,不過依現在這情況看來,安穩的生活似乎不會持續太久了。
「嗯,也許他們是想警告你,他們已經查到你的行蹤和身分了。」衛門雖已漂白,但和其他黑道幫派仍有往來,負責出面聯絡的人是衛澤欣,長時間的訓練下來,他也能從對方的行動中,看出對方的企圖。
「澤欣說得有道理,對方一直以為東西在你手上,倘若現在取了你性命,他們不僅拿不到想要的東西,還得背上人命。」衛澤一分析著。
「碔哥的行蹤一直保密得很好,只除了幾個月前顏音招考老師時,有到現場面試。」保護伍軒宇是衛秋要衛澤欣做的事,而他也確實努力在掩飾伍軒宇的所有行蹤。他看起來雖略顯稚氣,但對于該做的事倒不含糊。
「你意思是他那次現身時,被對方查到的?」衛澤一心里也是這麼想。
「知道我定會出現在考場的,也就只有認識的人了。」伍軒宇帶著淡淡的笑容,但笑意並未到達眼底。
「嘖嘖,看來看去,還是我們這種無父無母的孤兒好過你們那種富貴人家的兒女。」衛澤一邊說邊撢撢袖口。
「如果可以選擇,我倒希望我無父無母。」伍軒宇溫和的笑笑,黑眸中卻有著不易察覺的黯然。他知道澤一無意,但仍有些受傷,即使是無心拂過的風,還是能拂得他傷口隱隱作痛。
「碔哥接下來打算怎麼做?」向來看不慣衛澤一的陰沉,但這時候衛澤欣卻覺得他的話,還真是難得的順了他的心。
像他和澤一這種無父無母的孩子,或許真比碔哥身為企業家後代的身分來得好,起碼他們不必看盡親人現實的嘴臉。在大房與二房的欺壓下,碔哥這個三房唯一的獨子,究竟嘗了多少苦?
「靜觀其變。」伍軒宇溫溫的語氣里,有著不為人知的無奈。
「靜觀其變?」衛澤一挑眉,「你就任由對方亂來?今天那槍是打在那女孩身上,要是打在你身上,現在躺在床上的人就是你了。」說他陰沉也好,自私也好,在這個功利的社會里,學會自我保護最重要,就算重情重義,也要看對象。
「我寧可子彈打在我身上,也不要不相關的人為我挨槍。」伍軒宇溫和的語氣里有著一絲嚴厲。他知道澤一是為他抱不平,但他無法像澤一那樣抱持「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態度。
「你這性子真該改一改,為別人想太多不是件好事。」衛澤一拉拉領口,保持白袍的筆挺。
「自私!」衛澤欣沒好氣的開口。
「我自私這早已不是秘密了。」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衛澤一站起身,「時間很晚了,我還沒洗澡,一身怪味真不舒服,先走啦!」
伍軒宇跟著起身,關心的問︰「她傷口礙不礙事?」
「放心,依我判斷,對方是持一般手槍,槍管不長,屬于低速傷害。除了傷口周遭的皮膚有輕微灼傷痕跡外,神經、血管和器官並未受到什麼傷害。我有幫她打破傷風針,不礙事。碔哥,你真不信我的醫術啊?」
「我是看你在里面待了好幾個小時,以為她傷得很重。而且她中槍時,馬上就昏了過去。」
「我要止血、消毒,又要縫合、包扎,還得幫她打破傷風針,我一個人把好幾個人的工作全包了,時間當然得久一點。至于她昏倒。我想應該是受到驚嚇的關系。」衛澤一忽然轉變語氣,語帶曖昧的開口︰「她又剛好傷在女性特征部位,我總得小心翼翼避開接觸到某些地方。」
衛澤欣挑挑眉,未有多大反應,像是早已習慣這樣略顯露骨的內容。
伍軒宇的面龐卻浮上可疑紅潮,他不自然地輕咳一聲,溫溫開口︰「這話不要在她面前說。」
「當然,我可是很有醫德的。」衛澤一話落略頓,又說︰「我真該走了,明天診所還要營業,我可不想因為睡眠不足而開錯藥。」他擺擺手,雙腿往門口方向移動。
「澤一。」伍軒宇喊住他。
「嗯?」衛澤一停下腳步,挑眉回頭看著他。
「謝了。」伍軒宇略勾薄唇。
「嗯。」他勾唇接受。人家道謝,不接受可是折人家意呢!「我會再過來看她。」話落,人也跟著消失。
伍軒宇又跟衛澤欣道謝後便舉步上樓,去探視那替他挨槍,他擔心一整晚的女孩。
衛澤欣望著他匆忙的腳步和帶憂的神色,不禁咧開嘴,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覺得碔哥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