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何芬已經洗漱完畢,而曾雲還在收拾她的包。
「怎麼不見了……」
「什麼?」蕭晴問道。
曾雲皺著眉說道︰「膠卷。剛才和攝影部的人出去聚會,照了不少相。」
「你加入攝影部了?」蕭晴淡淡地笑著。
她坐在床上,沒有改變過姿勢。
「是啊。最近才加入的,很有趣。改天替你拍照,到時候叫上陸川,我幫你們合影。」曾雲翻著包包的全部口袋。
「好啊。」蕭晴微笑。
陸川——這兩個字好似帶著魔力,讓她在听見的時候就會心痛。
人盡皆知的戀情,分手後會格外容易悲傷。
她不哭……
「曾雲,別找了。明天再說吧,快去洗漱。」王晶走出浴室,將毛巾掛回原位。
「好吧。」曾雲嘆息一聲。
待全部人洗漱完畢後,寢室的燈關了。
蕭晴依然坐在床上。
黑暗中,笑容才慢慢離開她的唇邊。
接下來的日子,平靜得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
蕭晴依然會在上課時看小說,會在導師眼皮底下睡覺。唯一不同的只是,她唇邊總掛著的那抹微笑,以及她不再睡懶覺了。
早晨她時常第一個起床,然後叫醒寢室的人上課或者自習,而她卻是能留在寢室就留在寢室,和以前一樣不願出門。
轉眼又到了學期末,每個人都將心思放在了考試上。寢室的學習氛圍突然濃厚起來,蕭晴也開始去自習教室學習,但沒有再通宵過。
一場場考試考下來,每個人都開始盼放假,考完一門就忍不住算距離回家的日子還剩下多少天。
終于考完最後一場,蕭晴寢室的人商量著要去公園照相慶祝。自從曾雲進入攝影部,王晶就開始惦記著免費照片。
一行四人來到學校旁邊的公園,雖說冬天的公園實在沒什麼好照的。
「你們幾個站那邊,對……靠近水池的那邊。」曾雲拿著相機指揮著。
王晶站在最中間,兩旁是蕭晴與何芬。三人皆笑著看曾雲。
「靠近一點……對,王晶左摟右抱,對對……我要照啦。」曾雲在前方對著她們吼道,「一,二……三!」
伴隨著 嚓一聲響,以及瞬間閃爍的白光,第一張照片拍完。
「我要照這棵樹!快點快點……」王晶笑著跑到水池旁邊的一棵樹旁站著,手扶上樹干,笑容燦爛。
「好。」曾雲說著對著她按下快門,「你們呢?找個地方照單人的。」
何芬听見後便轉過身背對著曾雲。
「你干什麼?」曾雲疑惑地問道。
「照我的背影……我一直看不到自己背後什麼樣子。」何芬微微側過頭說道。
「……好啊,你想看的話。」曾雲舉起相機,按下快門,「蕭晴,你呢?」
「我隨便。」她笑道,「就在這里照吧。」
曾雲到處看了看,然後叫道︰「你去那座橋上,扶著欄桿看我這邊。」
蕭晴笑著點頭,走上一座木頭拱橋,站在橋頭看著下面。
「笑一笑啊!」曾雲一邊對著焦距一邊說道。
「我在笑啊……」她都快笑得嘴角麻木了。
「笑大一點啦!你什麼時候這麼淑女了?」曾雲說著便蹲子,抬頭用相機對著她。
「哈哈……不能再大了。嘴巴很酸哪,你動作快點啊。」
「好,你別動啊,別看我這邊,直視前方……對對,看著前面。」
蕭晴笑著抬起頭,看向前面的建築物。
前方正對著學校,最高的那棟樓是音樂系的教學樓……她猛地一僵。
嚓——快門聲在此時響起。
曾雲怔怔地看著她,手中的相機緩緩放下來。
蕭晴抿唇,然後笑著對曾雲揮手︰「照好了?」
曾雲微微笑了笑,揚起相機對著她一揮,意思是好了。
「啊,等等!我也要在橋上照!」王晶說著就要往橋上走。
「我只申請了四張哦,再照你自己給錢。」
「什麼啊……你就不能多申請幾張?」
「社團哪那麼多經費。走啦,我去洗照片,洗好拿給你們。」曾雲笑著說道,摟過王晶的肩膀。
蕭晴與何芬在她們身後走著,沒有交談。而走在前面的兩人則是有說有笑。
就這樣,這個學期結束了。
在她們離開學校之前,其他幾人都拿到照片了。只有蕭晴的那張橋頭獨照被曾雲洗壞掉,說是曝光時間不小心弄錯了。
蕭晴笑著要曾雲賠償,曾雲送她幾張之前照的風景照。全是處理成黑白色調,帶著朦朧的感覺。她很喜歡這個賠償,于是夾在書中準備帶回家收藏。據說這是曾雲的第一批攝影作品。
收拾好行李,蕭晴笑著和大家告別。
她每個學期都是最早離開的人,因為家近。
這次沒有人幫她拎行李,而她的行李也不再重得讓自己無法提。一個隨身挎包,以及一個小行李箱,里面是筆記本電腦和換洗衣物。
蕭晴獨自走在校園,看見還有人夾著書出入教學樓,大概是準備考研和期末考還沒結束的人。在這些人面前拖著行李走,她感到一陣爽快。
來到校門口,她等著出租車。腦海里卻突然出現上學期離校時的情景,陸川流著汗水將她的行李搬上車,淡淡的笑容似乎無奈。
蕭晴勾起嘴角,不禁苦笑。曾經有過回憶的地方,似乎都變成引發心痛的原因。需要多久,才能徹底忘記而平靜地走過這些地方?即使只是不經意的一瞥,都會變得難以忍受。
愛情,真的比她預想得危險多了。
蕭晴舉起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將行李箱放在後座,她坐在前面,然後叫司機開車。
車子離開校門。
校門口旁邊站著一個紋絲不動的身影,看著這輛車漸漸遠去……
蕭晴回到家,家里空無一人。
她沒有告訴爸媽她今天回來,所以沒人是很正常的事。
拖著箱子進自己的房間,蕭晴開始收拾行李,還沒收拾完就听見外面有人開門的聲音。蕭晴看了一眼牆上的鐘表,這種時間,怎麼會有人回家?
她走出房間,看見蕭翟瑞正在月兌外衣。
蕭晴試圖讓自己笑一笑,但覺得困難之極。
「你回來了。」蕭翟瑞走到她身旁。
他的臉色終于不再坦然。
蕭晴這時卻笑了,而且笑得很自然,帶著濃濃的諷刺。他是知道自己回家,所以才從醫院趕回來的。
「是啊。」蕭晴說道,然後走進客廳。
蕭翟瑞跟在她身後,然後有些頹然地坐在沙發上。
蕭晴突然心頭一緊,感覺她的父親好像蒼老了很多。
「你都知道了。」蕭翟瑞交握了雙手。
「是啊。」蕭晴依然是這句話,說得雲淡風輕。
蕭翟瑞卻好似沒了耐性,猛地站起身,「你不能怪我……我事先真的完全不知情,如果知道……如果知道她懷孕,我絕對不會……」
「老爸,我沒有怪你什麼。」蕭晴淡淡地笑了,「如果真要怪,只能怪你太不相信我和老媽。」
「你知道你媽的脾氣,我怎麼可能告訴她這些。而且,你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我……」
「所以選擇欺騙?」蕭晴的笑容瞬間變得冷酷,「也對。兩個都是你的女兒,只需要傷其中一個的心就可以救另一個的命。很劃算的買賣。」
蕭翟瑞頓時一僵。
「對于你的過去,我沒有資格說什麼。但以後,你要為你現在所做的事負責。」蕭晴說得冷然,沒有給他任何余地。
蕭翟瑞坐回沙發,坐得很沉很重。
「你一定要告訴她嗎……她是你媽,她會受不了的。」
「因為是你,所以她非受不可。而我已經付出代價了……我們是一家人,同在一個屋檐下,怎麼可能持著這樣的秘密繼續幸福?如果不能坦白面對,這樣的日子不可能過得下去。」蕭晴恢復平靜的語氣。
「你……真的忍心嗎?」蕭翟瑞眉間緊緊皺起來。
「不忍心,但不得不這麼做。」她搖著頭說道,「無法陪她虛假地幸福下去,至少,我還可以陪她哭。」
蕭翟瑞絕望地閉上眼,眼角的皺紋刻出深深的線條。
蕭晴起身坐到他身邊,伸手摟過他的手臂,將頭枕在他肩膀上。
「老爸……我和老媽是一類人,相信我,她會理解你的。雖然過程可能有些漫長,但終究有感情,不會就這樣分開的。」
蕭翟瑞伸手撫上她柔軟的發,聲音沙啞地說道︰「我知道……我知道。謝謝你,答應捐腎給雲君。」
蕭晴笑了笑,抬起頭看他,「作為交換,告訴我一件事,好嗎?」
「什麼事?」
「陸川。你用什麼方法說服陸川幫你做這件事的?」
蕭翟瑞頓時臉色一變,冷冷地說道︰「這件事已經與他無關了,不要再提他!」
蕭晴驚訝地看著她老爸,不明白他的憤怒從哪來的。而且,似乎不僅僅是憤怒,那重重的語氣中還帶了份濃濃的恨意。
「爸,既然這件事已經與他無關,告訴我又有什麼關系?」蕭晴堅持道。
蕭翟瑞霍地起身,說道︰「他對你的感情,從頭至尾都是假的。你不要再花心思在他身上!他那種人,不值得你為他傷神。我是認定你們不可能在一起才會叫他做這件事。我回醫院了。」
說完,蕭翟瑞便穿上外套離開家。
蕭晴靜靜地坐在原位,唇邊掬一抹苦笑,細細品味心中那綿延開來的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