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他的開車技術太過高桿,還是那些狗仔們的開車技術爛到可以?
他明明沒開多快,才五分鐘不到,那些狗仔就被遠遠地拋在看不到的地方了。
‘你怎麼會出來?’當時他才剛倒好車,就見她一人在外頭東張西望著。
‘我?我出來找你啊。’她理所當然的回答。‘我是擔心你這個近視眼找不到路可以回家。’她隨便掰了個理由。精靈的大眼悄悄看了看他握住方向盤的手,果然,上面有一排剛剛她因過度用力而留下的深深凹痕。
‘我?我沒近視。’他溫和一笑,像是無害的毒藥。
‘你、沒、近、視?’她用生平最溫柔的嗓音問。
他忍俊不禁,輕笑出聲,看著她大眼圓睜的模樣,像是準備要殺了他。
‘那你剛剛干嘛牽我的手啊?’下一秒,她顧不得形象,尖聲吼叫出來。害她剛剛還因為弄傷了他的手而感到有些愧疚。
‘不是你讓我牽著的嗎?’他好無辜的看著她。
‘那是因為我擔……’她的話猛然打住,然後嘟起嘴,生氣地撇過頭,氣得不想再看他一眼。
‘心儀,我可以這樣叫你嗎?’他略微收斂了笑意,禮貌詢問。
‘不可以!’她大聲回答,像個國小二年級生,因為隔壁桌同學下小心超越了界限而憤怒的叫著。
她可愛的舉動意外取悅了他,溫醇好听的笑聲持續回蕩在車內。
‘你笑什麼笑!’笑屁啊!要不是礙于自己是公眾人物的身分,她早就跳車了。
‘要跟我回家嗎?’孟思翰不怕死的繼續踩著地雷。
‘誰要跟你回家啊!’她轉頭看著眼前像披著羊皮的惡狼,覺得自己被他溫文的外表給騙了。
‘那,你可以去哪?’無論在哪,一定都有狗仔在守株待兔。
‘我——’語塞。
‘肚子餓嗎?’他的話才剛問完,她月復內隨即傳出一陣怪聲。
‘不——’再度語塞。
‘如果你不介意,就先暫時委屈一下?’話題又繞了回來,而他話才剛說完,車子也停了。
杜芯儀看了看車外,是人煙稀少的郊區。什麼時候他把車開到這里來了?她怎麼都沒知覺?
‘喂,這是哪啊?’看著他下車,她僵著身體坐在車內不動。
‘我家。’他往前走了幾步,看她還坐在車內,只好斂起笑容,低聲說道︰‘雖然現在是大白天,但,我還是得提醒你,前面那邊,是一整片墓園。’
‘騙……騙……騙誰啊……’話是這樣說,但她卻害怕得左顧右盼,還真擔心隨時會有什麼輕飄飄的透明體出來跟她打招呼。
‘好吧。那麼我先進去吃飯,等你想到要去哪了,再來告訴我。’他當真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內,一陣恐懼頓時涌上,她眨了眨大眼,無奈視線朦朧,她想動、想下車,卻害怕得走不了。
空氣中的氧氣仿佛全數被抽光了,她一口氣哽在胸口,淚眼模糊了視線,全身忍不住顫抖起來,正當她以為自己就快崩潰時,有人開了車門。
才剛進門的孟思翰猛然想起了宋剛說過的話,他說,她當時被人發現躲在衣櫃里,那麼,他猜想,她有沒有可能會有密閉空間恐懼癥?
他轉身拉開門,疾步朝車子走去,果然就見到她正瞪大雙眼,眼珠左右轉動,粉女敕小臉上寫滿了懼怕。
沒有遲疑的拉開了車門,當她梨花帶雨的小臉對上他懊悔的神色時,她隨即哇的一聲放聲大哭,飛撲到他懷里。
‘你這個壞人,超級大壞蛋,嗚嗚嗚……’她一直哭,哭得毫無形象可言,小小的拳頭死命地捶打他,眼淚鼻水全往他身上抹去。
他將她從車上抱下,她死命摟著他的頸項,一時還無法從剛剛的密閉恐懼中抽離。
從進門開始,她就一直黏在他身上,坐在他的大腿上,上半身靠著他,小臉埋在他的頸窩處,哭聲是停了,但,人還不離開。
‘對不起,我不該把你留在車上。’這句話,他已經說了不下十次了。
她只是靜默著,一直到她腸胃發出痛苦的哀嚎。
‘我弄些東西給你吃,好嗎?’薄唇微揚,他的語氣輕柔得像朵雲。
終于,她的手慢慢從他脖子上移開,卻低垂著頭,雙眼紅腫,小巧的鼻端通紅,她吸了吸氣,最後才從他大腿上離開。
她坐在沙發的一角,兩只白玉小手緊緊的扭絞著,始終低垂著頭,不發一語。
她真的很像只貓。
看似獨立的縮在一隅,其實很渴望誰來看看她、抱抱她,給她一點溫暖,好讓她不再孤單。
他看著她好一會兒,最後起身走到廚房,開了冰箱,拿出些食材來,站在流理台前,開了水龍頭,卻遲遲沒有動作。
他沒能給她什麼安慰,因為他不是她的主人。
說來奇怪,他大可不必想那麼多,只要按著人之常情去做,在對方脆弱無依的時候,一個適時的擁抱,其實沒什麼大不了,而且他向來不吝表達自己的善意。
但,偏偏他就是覺得自己無法擁抱她,就連剛剛,她哭得歇斯底里的時候,他除了說抱歉,其它的什麼也不能給,甚至,連拍拍她的肩膀都做不到。
他是怎麼了?對方只不過是個弱質女子,她只是需要一點點安慰,他明知道該怎麼做,卻什麼也不去做。
突然,細微的腳步聲緩慢朝他接近,他假裝沒有發現的拿起一旁的雞胸肉慢條斯理的清洗著。
杜芯儀站在廚房門邊,看著他略瘦的頎長身軀,有瞬間,她希望他能回過頭來看看她,但,他始終沒有。
這樣的感覺很奇妙,是初體驗;向來只有別人將目光放在她身上,而這次,是她第一次如此專注的看著一個人,而且還只是背影。
如果今天換作是別人,她死都會把眼淚給忍住,怎麼也不會在外表現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可是,當她釋出信賴,哭倒在他懷里的時候,他卻仿佛不關己事般,什麼也不問。
他對她冷淡得像是不認識的陌生人。
事實上,他們的確才認識短短幾個小時,早先她又表現得那麼令人討厭,也難怪對方一點都不想了解她。
她有些難過的扯扯嘴角,想回到客廳去待著,卻又不想自己一個人待在不熟悉的環境,索性,她就蹲在門旁,小手在大理石上畫著小圈圈。
他猜她沒有走,因為他沒听到腳步聲離開的聲音,可當他轉過身拿盤子時,卻沒看到人,于是他加快了速度,將午餐準備好。
當他端起午餐繞過櫥櫃,視線便對上了蹲在地上的她,她隨即站起身,輕咳了兩聲,有點不耐的道︰‘我快餓死了。’
她在說謊。看著她有一下沒一下的翻動盤內的食物時,他就知道,她已經餓過頭了,早就沒有食欲了。
‘不合你胃口嗎?’他柔聲問。
小手微僵,她低聲道︰‘這麼難吃誰吃得下。’
‘不好意思,平常我都只煮給自己吃,所以都吃得比較隨便。’他非常有紳士風度的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他愈是溫柔,她就愈感到火大,索性,她將筷子放下,將盤子推到前方去。‘我要走了。’
孟思翰微笑著點頭。‘慢走——’
‘你——’她拍桌站起身,看著他還悠閑的在品嘗自己盤內的食物,她咬了咬唇,賭氣地轉身離開他家。
明明是個晴朗的大熱天,可當她一走出他家大門時,卻突然感到有點冷。
不會吧,大白天的,就算他家附近一帶都是墓園也沒什麼好怕的,反正她從來不……
驀地,有人從後方抓住了她的肩膀,她隨即迅速地轉過頭尖聲叫著︰‘不要踫我!’
孟思翰的手被她猛力揮開,他的手僵持在半空中,而她美麗的眼眸里寫滿了無比的恐懼。
她是這樣讓人給帶走的吧?他猜想。
她雙手握拳,死命咬著下唇,清澈的大眼瞪著他,淚光閃動著。
他往前走,雙手輕握住她的粉拳,溫柔的扳開她的手指,輕柔卻不容拒絕的握住了她的小手。
‘我帶你回去吧。’他溫和的笑笑,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她看著他,感覺到他手心里傳出來的熱度,輕微頷首。
坐在車內,她看著窗外的景色,突然開口道︰‘我有太多禁忌,我不想給你造成麻煩。’
孟思翰沉默著,專注的看著眼前的交通號志。
‘謝謝你這麼看得起我。’雖然只相處了短短幾個小時,這次說再見後,或許他們便不會再見面了,她很想留個好印象給他。
出自真心的,不做作的。
餅了好久,他還是什麼也沒說。她看著他的側臉,突然渴望時間可以倒轉回去,她希望自己能表現得討人喜歡一些,她不想被他討厭。
突然,車子停下了,她解開安全帶,開了車門下車,迎面隨即吹來一陣帶著堿味、還有細沙的海風。
‘這是人工營造出來的私人海邊,雖然面積小了些,但可以躲避狗仔的耳目。想去走走嗎?’他眼眸含笑,柔聲詢問。
她猶豫不到三秒鐘,隨即露出靦腆的笑,仰高頭朝著那片波光瀲灩的淺藍色海域走去。
她走了幾步,突然停下,月兌下了高跟鞋,赤果著腳丫在白色的細沙上行走,愈走愈快,最後忍不住奔跑了起來。
黑亮的發宛如一匹月兌韁的駿馬,隨風狂肆的奔馳著。她跑得極快,小小的背影愈來愈小,他看著那背影,突然無來由的涌上了一股心疼。
只不過是片小小的沙灘,竟可以讓她如此開心。她一直都過得那麼不開心嗎?或許是吧,藝人身上總是背負了太多外界的眼光,總是被塑造成一個完美的形象,但,她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女孩罷了。
她已經隨著社會的腳步走了太久,已經忘了什麼是快樂、什麼是自由了。
而他又怎麼忍心將她再度拉回到這個殘酷的社會里?或許就如宋剛所說的,就讓她隱退一段時間吧,讓她好好的休息吧。
看來,這部電影,是拍不成了。
倏地,那小小的身影突然往前趴倒,他的心髒漏跳了一拍,隨即邁開長腿,往她的方向跑去。
他蹲跪在她身邊,大手拍了拍她的手臂,聲音掩飾不了焦急。‘芯儀?芯儀?’
她趴在地上,沒有反應,這可讓孟思翰傻眼了,他連忙扶起她細瘦的肩,她卻突然瞪大雙眼,大叫一聲︰‘哇!’
看到他呆滯的模樣,杜芯儀忍不住放聲大笑。
她掙月兌他的手,繼續往前奔跑,一直到小腿有一半都浸在冰涼的海水里才停下來。
她彎低身子,以掌為勺,掬起一把清澈到近乎透明的海水,然後看著海水從指縫間一點一點的流失,突然,她咯咯笑了。
她索性將雙手浸到冰涼海水中,不停地撥起大把海水,高舉雙手,再霍然分開,看著水花落在她眼前,任由海水浸濕她的衣裙,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金黃色的陽光撒落在她身上,從她的發到她的腿,全身就像鍍上一層會發光的金一樣,此刻的她看起來太過縹緲,像是失足落入凡間的仙子,如夢似幻。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這樣的笑,不戴著面具,也卸下了心防,純粹像個孩子般,純真的開懷大笑。
她突然轉過身來,對他揮揮手,而他只是微笑的站在沙灘上;突然,她朝著他快步跑了過來,接著,問都不問一聲,就挽起他的手臂,硬是要他加入這場好玩的打水戰中。
她像個頑皮的野孩子,完全不理對方是否會反擊,只是不停地將大量海水往他身上潑去;剛開始他只是閃躲,到後來,他開始反擊了。
你一來,我一往的,兩人像是玩不厭似,從東邊跑到西邊,再從西邊跑回到沙灘上,終于,兩人累得攤在沙灘上,一動也不能動。
她的呼吸急促,胸口不停的上下起伏著,嘴上那抹笑卻始終沒有離開過。
看著她漂亮的側臉,他突然伸出手輕握住她的一截秀發。
輕微的拉扯讓她轉過臉來,看著自己的發停留在他指尖,他輕柔地撫模著她絲緞般的青絲,令她一張俏臉猛然爆紅。
‘黑色的發,很適合你。’尚未經過染燙的柔軟觸感讓他異常喜歡。
這不是別人對她第一次贊美,可卻意外地讓她感到欣喜莫名,就好像她做了什麼光宗耀祖的事般。
她的粉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卻突然吹來一陣壞事的涼風,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他的視線往下移,發現她身上的白色襯衫因剛剛貪玩而濕透了,他坐起身,然後起身離開。
她反應慢半拍的坐起身,看著他突然跑走的背影,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她甚至連話都沒說半句。
還以為他帶她來海邊散心,就表示他不討厭她,而且剛剛他們一起玩的時候,他明明也笑得很開心,為什麼……
‘套上吧,衣服都濕了,很容易著涼。’一件薄毛毯覆在她肩上,為她驅走了些微寒意。
杜芯儀看著他,低下頭,微微地笑了,內心覺得有點甜。
照顧她的人很多,對她體貼入微的人也很多,但,她知道,每個人都是有目的的接近她,不是因為她的名氣,就是因為她的美貌。
可是他不一樣,他並不需要從她身上得到些什麼,他只是純粹擔心她而照顧她,如此而已。
突然,她的笑消失了。她抬起頭,眼底有點怒氣,她沉聲問︰‘你該不會是想說服我拍電影才對我那麼好吧?’
懊死!她怎麼會忘了,這個人也是有目的的,他就是為了要她去拍電影才到公司找她的;現在對她這麼好,這一切有可能只是他的布局。
她才不會像個白痴,傻傻的往陷阱里跳!
他在內心無聲嘆了口氣,蹲在她眼前,認真的再次道︰‘我說過了,這部電影,不拍了。’
‘我不管你拍不拍,總之,我是不可能會接拍的。還有,你究竟為什麼就是要我?演藝圈那麼大,適合演女主角的人選我相信不會只有我一個。’雖然她有張亮麗的容貌,但這一切都可以靠公司包裝,要找到像她這樣的人,演藝圈里多的是。
‘在某個頒獎會上,我見過你一次。’他們曾經四目相交,當時她笑得很燦爛,在鏡頭前呈現的或許美艷無比,但他卻覺得那個笑容假得令人難忘。
她像是在百花中最盛放的一朵,嬌艷無比,芳香四溢,然而,她絕美的笑容里卻透露出一種悲哀,像是百般不願、恨不得能展開雙翅飛離眾人的目光,只想逃到無人認識的地方躲起來。
那種渴求自由、平凡的眼神,莫名的,令他不忍。
‘那又怎樣?’難道也只是因為她的外貌?對于他可能是個以貌取人的膚淺家伙,她顯得有些失望。
‘我希望能拍出面具底下的你。’真實的她會是怎樣詮釋這部電影?說真的,他非常非常的期待,可惜,他沒有機會知道。
剎那問,她以為他知道了些什麼;她吞了吞口水,假裝不懂的道︰‘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說我本人很假嗎?’
他最好有膽說是。
‘不是假,而是把自己保護得太好。’以前他不明白為何,現在他大概了解了七八成。
她瞪大雙眼,感覺自己在瞬間被看透!用力抿緊了唇,霍然站起身,轉身,還沒踏出第一步,他卻突然拉住她的手。
‘芯儀。’他好听的男性嗓音叫著她的名,而她卻感到渾身不自在,用力甩了甩手,卻怎麼也甩不開他。
他輕微施力,趁著她轉過身來的時候,捉住她另一只手臂,雙眼眨也不眨的深深凝望著她。
她的雙手用力抓著他,故意要弄痛他,可是他卻不為所動。她像在貓爪底下費力掙扎的小老鼠,最後只能狼狽的抬起頭,惱羞成怒的瞪著他。
‘告訴我,「那個人」對你做了些什麼?’
一記響雷閃過她頭頂,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打在她身上,她感覺到痛、感覺到冷,卻無法猜到眼前這個男人究竟有什麼企圖。
眼前閃過一陣黑,她什麼都來不及說,就這樣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