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後的一日,王佑蔭在宮中正無事——她這時已為皇後。一婢女來傳,說是楚家四少女乃女乃托杭州知府呈了封信來,隨信而來的還有一只荷包。
她心中大喜,急忙拆開信。信上只寥寥數語,倒是大部分的地方畫了一只青面獠牙的鬼,那鬼依稀是妙齡女子的扮相,手上倒真拿了一個美女面具。她一時不解,忙低頭看起了那幾行字,只見信上寫道︰
佑蔭,我知道這個時候叫你的閨名實在大膽,但是讓我叫你一聲娘娘,卻怎麼也出不了口,料想知我如你也不會怪我。
我一切都好,回想近十年的事,心中仍不免感嘆。想來陛下對琴淵仍是心有芥蒂,但是他們始終還是兄弟。我曾經問過琴淵,如果不是為了保我們能夠月兌身,他會不會把玉璽和聖旨留給陛下。他反問我,當時除了陛下還有誰可?至此一句,陛下也該放心了。
至于你呢?想來你一定怪我走得急,什麼都沒給你留下。想來想去,索性把我自小隨身帶的東西從琴淵那里討了來寄給你。
畫是我隨手畫的,心情卻是再鄭重不過。
回想從前,什麼身份地位,什麼尊容富貴就如同這畫里的面具——看來一切都那麼美好。可誰又知道為了這些東西,心中的鬼卻越來越凶惡。等到日子久了也就忘卻了自己心里原來還有只鬼,每當照鏡的時候就只看的到身上這張如畫的人皮。
這些于你、于我、于陛下甚至于琴淵都是極其的相似。不同的是,我們披上的人皮卻是不同的面貌。我一心向往自由,你一心向往尊貴,昔日的靜睿王一心向往至高的權勢,而琴淵一身城府卻一心向往平淡的生活和幾乎不可能的未來。
這些,我們如今都得到了。個中滋味也只有自己才最清楚。我太累了,只想好好地做一個琴師的妻子,平淡一生偕手而老,也就足夠了。
那你呢?我希望不管多少年,你依舊是那個笑著叫我「小狐狸」的王佑蔭。
請代我向陛下請安。
珍重。
——月華。
「畫皮——」一個人的聲音從王佑蔭背後響起。
她暗自鎮定,看著眼前太監婢女跪了一地。她轉過身行禮道︰「臣妾見過皇上。」
「不必多禮。」淮斟扶著她一起坐下,「我听說杭州那邊給你來了一封信,就過來看看。」
王佑蔭見他面上淡淡的愁悶,知道他又想起了莊月華,就把信遞給了他。
淮斟看完信以後長嘆一聲,「悱惻一生領悟的所有,大概就在這張畫皮上了吧。」他打開那只隨信送來的荷包,取出一串佛珠。捏在手里良久,再長嘆了一口氣,替王佑蔭珍重萬分地戴在了手上。
「陛下,」王佑蔭知他嘴上不說,心中對莊月華實在想念,遂道,「陛下若是想見她——」
淮斟搖了搖頭,「不必刻意去見了。若是有緣,一定還會再見的。」
……
這個時候長安郊外的江面上有一條小船泛舟而下,此時正植春盛,兩岸白白紅紅的桃花開得極絢爛。
不多久,船中便傳來簫琴相和的曲子,細細听來竟是一曲《笑春風》。
這時江邊正有不少文人學士來賞桃花,听得此曲無比醺然欲醉,恨不能飛到船上就隨樂聲而去,也可以窺見撫琴吹簫之人的全貌。
從江邊看去,依稀可以見的,船上兩個人的側影。坐著按弦的一身白衣,依稀辨得他溫潤如玉一般的光華。在他旁邊站著吹簫的也是一身白衣,輕紗飄逸體態婀娜——竟是姑娘打扮。她的發上有一把梳子和顯然剛剛插上的一枝紅艷艷的桃花。
長安,又一個春天到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