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矛盾的心理下,他最終驅車趕到了第一醫院。
十六樓的婦產科病房的單間外,他看到自己的父母正焦急地在門口張望,語夕的媽媽正靠在丈夫的懷里低聲啜泣。他心里一緊,常美嘉第一個看到他,「他來了!」
「臭小子!」林國威上去就是給他一個耳光。
常晏冷冷地看著他,雖然一言不發,但眼里卻有著森冷的寒意。
「爸!」林佑霽臉上又挨了老爸兩拳,當第三拳再打過來時,他側身避過了,「爸,你先別打,我只想知道語夕怎麼樣了?」
常太太一听他的問話,忽然啜泣聲陡然放大,傷心地掩面痛苦。
「我姐的孩子掉了!」常美嘉激動地說,「這下子你可得意了!斑興了!」
林佑霽一愣,心里說不出是何滋味,「那語夕呢?她怎麼樣?」
「語夕沒事,她還死不了!」常晏忽然冷冷地開口。
林佑霽雖然內心深深地自責,但隱藏在自責之下,他不能否認,自己確實有種如釋重負的輕松。無論如何,語夕肚子里的孩子是牽絆住他的重要砝碼,他雖然不會刻意責怪語夕什麼,但她用孩子來試圖挽回他的心,卻也讓他既無奈又厭惡。
現在孩子掉了,雖然他也確實心痛難過,但正如常美嘉指責的那樣,他的確有松了口氣的感覺。
常語夕因為先兆流產得不徹底,不得不又做了一次清宮手術。雖然只是半個小時小手術,但從手術台上下來的語夕面色慘白,毫無生氣的樣子仍是讓林佑霽看了難過不已。畢竟這是她為他而受的罪過。
他原來還想陪著她,可是語夕一看到他的臉,眼淚就下來了,醫生說不能讓病人情緒太激動,小產和坐月子一樣,需要好好保養,特別這還是病人的第一胎。于是林國威趕緊又把急匆匆召來的兒子從病房里給轟了出去。
林佑霽無奈地從住院部出來,才發現原來天色已晚,若想今天再去找尋郁涵的下落,似乎已是不可能了。他苦笑著搖頭,準備到停車場去開車。
「林總!林總!林總……」
他听見有人喊他,回頭一看,卻發現有個中年婦女手里提著一個保溫暖瓶和一個塑料袋往住院部小跑過來。
「你是……郁涵的媽媽!」走到跟前,他突然認出這個婦人正是郁涵的媽媽!他不禁喜出望外。
「哎呀,我喊你老半天了,你總是不答應,害我還以為認錯人了!」溫媽媽爽朗地笑,「你到醫院來做什麼呀?听說你快要結婚了,我還沒吃到你的喜糖呢!」
「哦,哦……」他尷尬地回應,忽然腦子里一陣清醒,跳起來叫道,「郁涵是不是也住這家醫院?」
「是啊,是啊!」溫媽媽提了提手里的東西,「我正要給她送晚飯呢,這孩子要強,說什麼家里離醫院太遠了,不要我跑來跑去的辛苦,在醫院里訂飯吃就行了!你不知道,她嘴叼得很,醫院的飯菜她哪會吃得習慣嘛!」
林佑霽根本沒把她的話听進去,著急地問︰「那她人呢?她……要不要緊?」
「哦,手術訂在明天,醫生說順利的話下個星期五就能出院了!」溫媽媽眼神一黯,感嘆地說,「她這回可吃苦了,從小到大什麼時候受過這份罪啊!」
林佑霽愈加心急如焚,「她住幾樓?我上去看她!」
「好哇!好哇!不過會不會耽誤你的時間?她在十一樓!」
他跟著溫媽媽坐單層電梯上樓,電梯門才關上,對面雙層電梯打開,林國威夫婦一臉歉然地走了出來。
「這小子……回去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孩子大了,你就不能跟他好好說?你的哮喘才好了一陣子,你也該多注意你自己的身體!」林夫人忍不住抱怨。
「哼!」
從電梯里出來,林佑霽抬頭看了眼樓層上的標示牌。左邊是小兒科,右邊是肝膽二科。溫媽媽很自然地領他往右拐。
為什麼胃病,卻住在肝膽科病房?
難道她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別的地方?
他面色灰敗,渾渾噩噩地跟在溫媽媽後面走進離護士站最近的一間病房。
病房是三張床鋪的普通房,他一眼就看見郁涵正穿了一套又大又肥的病號服,正靠在床上和右邊領床的一位老婆婆說著話,不時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唉,他的郁涵!堅強的郁涵……
「阿涵啊,你看誰來看你了?」溫媽媽一聲叫喚,郁涵驚喜的目光轉了過來,在掠過媽媽的身體後,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林佑霽。
她的笑容一下子僵在唇邊,慢慢變成一種苦澀的,痛心的哀傷。
「郁涵!」
「你怎麼來了?」她的聲音疏遠得讓他心痛。
他走過去,溫媽媽已經搬了張小凳子擱在郁涵的病床前。
「坐吧!要不要吃水果?」郁涵低垂著目光,盡量不去看他,心跳卻在急劇加快中。
「不了,謝謝……」他盡量壓住自己流露的情感,溫媽媽站在邊上用一種詫異的眼光在打量他們兩個了。
「晚飯吃了沒?」她隨口一問。
溫媽媽叫道︰「對啊,林總,你還沒吃飯呢吧,不如一起將就著吃些吧,我帶了兩人份的飯菜,郁涵一個人也吃不了。」
郁涵以為他一定會客套地表示拒絕,可沒想他居然說︰「好啊,謝謝,那我就不客氣了!」
溫媽媽對自己的手藝一向很得意,見有人肯吃她做的東西高興得不得了,趕緊將收在床尾的台板掀起,把自己帶來的飯菜擺放出來。
「我去把碗筷拿開水燙燙!」溫媽媽出去了。
郁涵為他剛才的話驚訝地抬頭看他,然後才發現他居然穿了一身很不合時宜的白色禮服,怪不得剛才進來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那麼驚訝,他這身打扮在醫院這種場合看來格外扎眼。
林佑霽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我們有多久沒在一起吃飯了?」
郁涵眼楮一酸,險些落淚。
「郁涵!」他伸手握住她的雙手,握得很緊很緊,她正尷尬地想抽回來時,他卻突然抓著她的左手,在她的無名指上套下了一枚冰涼的東西。
他在她的手背上印下輕輕一吻,然後輕輕地,深情款款地說︰「郁涵,請你嫁給我!」
她渾身一震,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了。卻意外地發現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上套了一枚閃閃發光的鑽戒,她驚訝地抬頭,眼淚蓄滿眼眶。
「郁涵……」這枚戒指原先是準備要在結婚證書上簽字後親手替語夕戴上的,沒想到結果還是如願以償地戴在了他摯愛的女子手上。
「傻孩子……」領床的老婆婆感動地微笑,「還猶豫什麼,這麼好的老公到哪里去找呀,還不趕緊答應了!」
「可是……」她遲疑,「常語夕要怎麼辦?她和你……」
「噓——」他輕輕安慰她,「別擔心,那些都不是問題,重要的是,你愛我嗎?你還願意嫁給我嗎?郁涵,你願意嗎?」
「我……願意!我當然願意!」她忽然展開雙臂緊緊抱住他,淚水終于落下。
「啪啪啪!」老婆婆和進來查房的護士小姐感動地為他們鼓掌。一時間,小小的病房內充滿了溫情。
溫媽媽拿著碗筷站在門口發呆,雖然她滿心地困惑,不知道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曲折故事,但是女兒開刀在即,她為了不影響女兒的情緒,還是寬容地采取先觀望默許的態度。
「郁涵,你不用怕,不管你的病情會有多麼嚴重,我都會和你在一起。等你一出院,我們就立即結婚!」林佑霽緊緊地摟住自己心愛的人。
「可是……」她被他摟得都快窒息了,哭笑不得地拍著他的後背,「我得的只是膽囊炎,你不要把話說得那麼嚴肅好不好?好像我隨時隨地都會死掉一樣,醫生說我動完手術之後,只是缺少了膽囊,以後膽汁分泌會少些,其他都和正常人沒兩樣啦!」
「啊?」他放開她,呆呆地望住,「膽囊炎?」
「是啊,我的膽里面長了三顆結石,發作的時候牽動到胃,所以我常常會以為自己胃痛!」她看著他眼底射出異樣的狂喜,不禁愣住,「難道你以為我……」
「太好了!太好了!」他再次緊緊地抱住郁涵,「我以為……我以為……幸好不是!太好了……」
郁涵明顯感到他的身子在顫抖。
一旁的老婆婆、護士以及溫媽媽她們原先還在為他鬧的笑話而偷笑,這時見他眼角隱隱有溫潤的淚光,不禁都為他的深情外露震撼住。
郁涵緩緩伸出手,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著他的背,低聲撫慰︰「不要緊的,我沒事,沒事的……」
她剛才還為他的舉措冒出個傻念頭,直想質問他,是不是因為誤以為自己得了絕癥才會要娶她,可是現在看來,這真是個傻念頭。
看著自己手指上的戒指,她感動地落下淚。
是自己的膽怯和懦弱,一次次地將幸福推開。但這一次不會了,她再也不會把他讓給任何人,再也不會!
哪怕,那人是常語夕!
即使自己是土雞,她是鳳凰,但土雞也有土雞的愛情,就讓她用土雞的愛情去愛這個優秀的男人吧。為了他,她會變得更加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