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一色,萬里無雲。
蒼穹正中熾陽猛燒,襯著湛藍無際大海的是那近乎純白的沙岸,細如粉末的砂隨著海風升起,于燠熱的上升氣流中飛旋翻滾;寸步難行的砂地中出現一行隊伍,在淨白如絹的白砂上緩緩移動,突兀得像是海市蜃樓的幻象。但不是,一共三十來人,有男有女,各個身著白衣,質料輕薄的白紗在空中飛舞,仿佛像是仙人下凡,步伐輕盈,神色肅穆,面對嚴峻氣候,卻無人皺眉。
隊伍中央是一頂以白紗點綴的轎子,四方垂下的紡紗若有似無地透出轎中人的身影;陣風一來,吹起一面垂紗,白色的薄紗掀起,女子的容顏乍現,天地霎時失去了光采,仿佛全世界的美艷皆被她搶去;在她面前,沒有人能自稱美麗。
端坐在方轎中心的女子也同隨行人一般,身上除了白色,找不到第二種色彩,然而層層迭上的衣裳無聲的訴說著她高人一等的身分;就好像是對比似的,披瀉在白衣上的,是一頭瀑布般的黑發,如緞般的青絲款款靜躺在白色軟榻上,墨黑的長發襯托著一張淨白精致的臉蛋,下顎的弧度完美無瑕,白皙的女敕肌上瓖嵌著施有鮮紅胭脂而飽滿紅潤的雙唇;沿著細直的鼻梁而上,兩排密長的眼睫覆蓋著未開的雙目,美艷卻不失莊嚴氣度;黛眉間垂吊著一顆水滴狀寶石,尖端由一道金線穿透而過,金線兩端沒入發中,不見其相接之處。
寶石本體無色,周圍散發微微青光,細觀方能看出清澈寶石中尚有細微晶體漂浮其中,奧妙得好似非人間所有。
女子動也不動,甚至連呼吸也察覺不到,卻因為闖入的海風,驀地,眼睫扇動,緩緩揚起,隱藏在眼瞼後方的是雙淺藍眸子,清澈的藍、冰冷的藍,沒有一絲情感的藍,這雙不屬于本國人的眼瞳也是她注定的命運之一。
永晝從黑暗中走出來,瞳孔漸漸適應光線,曝曬于烈日下而閃閃發亮的白砂令人無法直視;她放遠視線,凝視著跟她眼眸相似的湛藍海水,面無表情得讓人猜不透掩蓋在絕美臉孔下是如何的一顆心;不只神色安穩,在這高溫的環境之下,她身上竟連一滴汗也沒見著。
永晝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幕──在她被送入那個國度之前,所看到的殘破祖國景象……
藍色的大海、藍色的天空、白色的細砂、白色的衣服、安靜的僕人。
風止。簾下,世界再度縮小範圍,閉上眼,永晝亦歸復回到黑暗。
可她萬萬沒想到,這一合眼,要再見到光明,已經是好久好久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