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君當然沒有采納奇風的意見,冒失地跑去問那種失禮的問題。
她用她自己的方式了解樂曼澄這個人。兩人的職務都是秘書,所以常有機會接觸,一同開會。
這提供了儀君暗中觀察的機會。
她發現樂曼澄是她之外,公司內另一個不受歡迎的獨行俠。
雖然是公司的資深員工,可是,她並沒有因此建立起龐大的人脈。這大概要歸因于她平凡無奇的外表,還有不喜出鋒頭的個性。
她的工作能力不差,處理事情有著不同于溫婉外表的俐落。但她這個人有些自卑,也低估自己的外表和能力,更不懂得如何去討人歡心,所以不得人緣。
在儀君看來,她之所以那麼不引人注意,全都是那呆板、老氣的穿著和一成不變的發型害的;當然,她臉上那副嚇人的咖啡色大眼鏡,也是功不可沒。
這些東西完全遮掩了她細致的臉和明亮的眼楮。
總之,樂曼澄是她見過最會糟蹋自己外貌的人了。
而和她接觸談話後,儀君證實了自己對她的猜測。她善良、溫柔,老實得不可能是他們那晚在陳榮欽辦公室听到的那個女人。
「為什麼妳這麼肯定?」奇風吞下口中的意大利面,揚起眉毛問。
儀君看著他嘴邊的西紅柿醬,愣了一下才回答︰「女人的直覺。」
他笑了一下,儀君發現自己又呆住了。
可惡!為什麼他把那盤面吃得那麼性感,像是在勾引別人似的。
她氣憤地低頭,悶聲不響地攻擊她盤中的食物。最教她生氣的是,她竟然因此覺得受到誘惑。
幸好他已用紙巾拭去,否則儀君不知自己會失態到什麼地步。
「為什麼女人一踫到無法解釋的事,都歸類到『女人的直覺』上頭?」
「你不妨把這項歸類到『女人的專利』。」
奇風哈哈大笑,引來不少側目。
「可惜,龍大少爺可能不會接受妳的直覺。有沒有更具體的事實來支持妳的直覺?」
儀君喝了口水,停頓了一下。「最近公司來了一個新的秘書。」
「真的?漂不漂亮?」
儀君厭惡地瞥他一眼。「你們男人難道就只注意到女人的外貌?」
「呵呵……」他得意地看她。「妳在嫉妒嗎?葉秘書?」
「哼!男人。」
「放心,親愛的君,妳在我心目中永遠是最美的,沒有人能取代的。」
礙于大庭廣眾之下,她不能像平常那樣捶他,但她仍沒有因此輕易饒過他。她不動聲色地在桌底下踹他一腳。
奇風齜牙咧嘴地苦笑。「會痛的耶!Honey……」
「不痛我干麼踢?」
見她繃著臉下看他一眼,奇風寵溺地笑道︰「好吧!妳高興就好。那現在能不能告訴我,公司來了個新秘書,然後咧?」
「這個新秘書似乎在欺負樂曼澄。」
奇風驚訝地睜眼。「這和我們猜的有些出入。」
「的確,就我們那天听到的來猜,那女人不可能是任由一個新進秘書欺負的軟腳蝦。」
「妳的意思是,這個樂曼澄是個軟腳蝦?」他挑起一道眉。
儀君停頓半秒。「她沒有我們想象得那麼精明、狠心,能瞞騙眾人,偷偷地犯下幫陳榮欽偽造文書、虧空公款這種事。」
「也許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儀君想了一下,今天下午听到的那段談話。她不以為自己的判斷錯誤。那個新進的秘書方心瑜分明是利用樂曼澄的善良,將自己的工作推諉給樂曼澄,還偽裝成被欺壓的一方。
真是十足的虛偽!
她看了看坐在對面的蕭奇風。
「你在指你自己嗎?」
奇風愣了一下。「哈哈,我以為君已經非常了解我了哩!還是妳的了解不夠透徹?」
他的性暗示讓儀君差點沒將喝了一半的水噴出來。她憤恨地瞪他一眼。
他明明知道她最氣他在公共場合談論私人事情,卻偏偏一犯再犯。
「能夠的話,我還真不希望自己了解得太透徹。」
奇風的眼楮一瞇。「妳真的這麼想?妳這麼說,真的很傷我的心。我該怎麼證明我的無辜呢?」
「你無辜?那世界上就沒有罪惡了。」她反唇相稽,即使知道她可能會為此後悔。
他的眼底閃過一抹什麼。雖然害怕,儀君還是感到一絲快意。激惹蕭奇風也許是危險的,但有時候儀君總忍不住去撩撥他。
「我想這頓飯我們吃完了。」奇風丟下紙巾,揚手要侍者結帳。
「可是,我還沒吃甜點。」儀君坐著不動,心里極力渴望這能拖住他的腳步。
他勾起甜蜜的笑。「放心,我會為妳準備最好的甜點,就等妳回家享用。」
他扶著她的腰走出餐廳,涼涼的夜里讓儀君認清她招惹了什麼。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看著一副笑吟吟的蕭奇風,儀君懷疑她能安全月兌身的可能性。除了認命,難道她就不能反擊嗎?
可惡!超級可惡的壞胚子!最討厭他了啦!
「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你那張笑嘻嘻的臉了?!」儀君咬著牙說。
「我知道。」他厚顏一笑。「妳喜歡的是我強壯的身體,唉,沒辦法,既然君妳都大膽地表白了,我只好犧牲一下嘍!」
看著他一副無可奈何的委屈表情,儀君心中那根理智的線繃斷了。
「誰要你犧牲啊!你離我遠一點!」
儀君覺得全身像快肢解了,那永不知疲倦的惡魔才終于帶著滿足的微笑,下床走入浴室。
天啊,真是縱欲過度!她葉儀君何時變成夜夜笙歌的浪蕩女?
她趴在枕上。模糊地胡思亂想。每次雲雨過後,她免不了又要自我苛責一番,氣自己的身體那麼不爭氣,氣自己的理智那麼不堅強,總是輕易地敗在那魔頭手中。
隱約間,她听見浴室的水聲停止了。唉,他出來了,怎麼辦?還是繼續裝死好了。
她緊閉眼楮,一動也不動地趴在原處。听著熟悉的腳步聲,輕輕地靠近她。儀君全身緊繃地等待著,祈禱他今晚已經滿足,不要再欺負她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儀君覺得全身毛細孔在他的注目下,似乎都豎起來了。
太過分了!他到底要站在那里看到什麼時候啊?
終于,他伸出手撫上她光滑的背。那熾熱的溫度讓儀君差點跳起來。
儀君飛快地滾離他的手掌,怒眼望他,臉頰醞釀著紅霞。
「原來妳醒著啊!」他嘲弄地笑道。
儀君的臉更紅了,連身上也泛著差麗的紅光。
被看破裝睡的羞窘,讓她一時之間找不到話反擊回去。
奇風難得沒有乘勝追擊,彎腰伸手扣住她的肩膀,另一手繞到她的膝下。
「你要干麼?」
忽然騰空的感覺,讓她直覺地伸手摟住他的肩。
他壞壞地看她一眼。「妳說呢?」
他大踏步地將她抱入浴室,浴白已放著八分滿的熱水,氤氳的水蒸氣瞬間籠罩他們。
沒想到他居然體貼地替她放洗澡水,讓儀君感動不已。奇風輕柔地將她放入溫熱的水中,比溫水稍燙的水溫讓她的皮膚感到微微刺痛。一下子,她浸在溫暖的水中,讓熱水紓解她酸疼的肌肉。
儀君不自禁地吁口氣,舒適感一瞬間淹沒她。
「看妳這麼舒服的表情,真是吸引人啊!」
她張開眼,看見他正站在浴白前笑容可掬地低頭望著她。她的視線佯裝漫不經心地瞄過他赤果的下半身,不敢相信他的分身此時已呈半興奮狀態。
他是怪物嗎?經過剛才激烈的翻雲覆雨,他此刻竟然還有精神。誰來救救她啊……
儀君垂下眼簾,暗地搜尋可以敲昏他的武器。如今唯有打昏他,才能逃過他的「蹂躪」吧?
「不過,可惜我得和晅馳通電話,他還在辦公室等我的電話哩。」他低聲沉吟。
「那就快去吧上讓他等太久就不好了。」她說。
奇風看著她沉吟半晌,眼楮微瞇。「我怎麼有種感覺,妳好象巴不得我趕快走似的。」
儀君泡在水里的身體一僵。「哪有?我只是不想你耽擱太久,誤了正事。你走不走關我什麼事?」
「真的?那我……就待在這兒和君洗鴛鴦浴好了!」他彎腰傾身靠近她。
「喂!你不是說真的吧!」儀君驚嚇地往後退,濺起不小的水花。
他維持著姿勢與她的視線相對,樂不可支地笑著。「妳說呢?」
听見他這句令人膽戰心驚的口頭禪,儀君的心險些跳出喉嚨。
「你、你不要亂來,龍晅馳還在美國等你電話,要是讓他等……等太久,小心……小心……」
「小心什麼?」
儀君氣他笑得那麼得意、自信滿滿的模樣,忍不住朝他的臉上潑水。
「小心被炒魷魚了。」
「哈哈!」奇風抹掉臉上的水,直起身。「為了保住飯碗,我只好割舍與妳同浴的樂趣嘍!不過……」他悄悄地再度靠近。
忽然,他伸手捧住她的臉——徹底而熱情地吻住她。
然後,放她一臉迷醉地泡回熱水,洋洋得意地離開浴室。
這大惡魔!就那麼喜歡以逗弄她為樂嗎?每次都把她耍得團團轉。她到底還要受這惡魔摧殘多久啊?
她沉沉地滑入水中,舒適感再次席卷她疲憊的身體。真的好舒服啊……那個可惡的大惡魔,等她泡完澡再來煩惱吧!
站在儀君布置溫馨的客廳內,奇風僅著棉質長褲,站在落地窗前,透過陽台上的花草盆栽,欣賞著台北市的夜景。
他才剛剛結束和龍晅馳的越洋電話。對于奇風的調查結果,兩人商討一陣後,決定不能再姑息下去了。
他們計劃趁陳榮欽代表台灣分公司回美國總公司開會時,給他一個措手不及。他們的直屬上司Michael已決定以林總經理經營不善,導致台灣虧損連連的理由將他撤換。
至于新的總經理人選,則由總公司派遣接任。
「如果可能,盡快找出陳榮欽的幫手,盡量搜集多一點他的犯罪證據,不要讓他逃掉了。」龍晅馳在電話那頭說。
「你要回來親自逮他嗎?」奇風問。
龍晅馳沉默不語,良久,才回答︰「公司自有安排。」
「哦——」
他長長地哦了一聲,沒有反駁。可是一個計劃在心中形成。
「此次會議你也會回來吧!」龍晅馳不著痕跡地帶開話題。
「嗯,會吧,陳榮欽似乎是不放心我留在台灣,怕我趁他不在時挖出什麼,所以極力推薦我和他一同到總公司參與會議。」
「真的?他該不會發現你在調查他了吧?」
「應該不是,如果他懷疑我在調查他,不可能還想跑到美國去開會,而是留在台灣好湮滅證據才是。」奇風說出他的分析。
「嗯.你說得對。那到時候見了。」龍晅馳說。
就在奇風要道再見掛電話時,他突然進出一句︰「你還跟那女人混在一起?」
奇風莞爾一笑。「是啊,你有意見啊?」
龍晅馳沉默半晌。「你沒救了。」
奇風爆出一陣大笑。「謝謝你的診斷,我的病癥就不勞你費心了。」
他知道自己難得的認真,讓好友嚇到了。可是奇風卻一點也不覺得恐慌。
被一個女人套住並不如預期那般可怕,如果對象是葉儀君的話,他非但不害怕,反而覺得欣喜和期待。
可惜,她到現在似乎還無法接受兩人的關系,不肯敞開心胸接納他。
奇風放下電話,走進臥室,卻沒看見儀君的身影。房里靜悄悄地沒有一點聲音。
他狐疑地往浴室走去。
看見她沉沉地睡在浴白里,白皙的手臂垂在浴白邊緣,粉臉被熱水蒸得緋紅,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肩頸、頰邊,水中的胴體誘人地伸展著。
他寵溺地一笑,伸手將她抱出水中。
靶覺到身體被移動,儀君懶懶地睜開眼,瞥見抱著她的是蕭奇風,便又信任地閉上眼楮,將頭放在他頸窩,任由他抱出浴室,感覺他拿浴巾擦拭她濕淋淋的身體。
「電話講完了嗎?」在迷糊間,她慵懶地開口問。
「嗯,我要去一趟美國,和陳榮欽一起。」他回答,一邊溫柔地擦拭她的濕發。
「陳榮欽?那個壞蛋,離他遠一點。」她呢喃。
她虛弱的警告讓奇風彎起一抹笑。
「他是壞蛋,那我呢?我就不壞嗎?」
「你?你跟他的壞不一樣,你是無賴,只會欺負我的無賴……」
奇風臉上的笑更深了。「是,我是無賴,可是這個無賴只喜歡欺負妳一個。」
說完,他吻住她的嘴。
可是,沒多久,他發現他想欺負的對象……睡著了。
他無奈地笑一下,拉起薄被蓋住兩人的身體,同枕共眠。
周末夜晚,奇風攬著儀君一同往他的車走去。當她跨上他的轎車時,看到自己的停車位停放著一輛銀色飛雅特。
唉!這又是一個蕭奇風迫害的實例。
現在,這家伙不但正大光明地霸佔她家,更以安全和方便為由,半強迫半哀求地賣掉她那輛March。沒有了車,自然也不需要租車位了。
所有進出都由他接送,他除了當初在濱海公路相遇時的那輛吉普車外,還有一輛黑色的Cefiro,寬敞舒適得讓儀君幾乎忘了失去代步工具的不便和憤怒。
不知不覺中,她已和這家伙牽扯得越來越深了。
「听說妳成了樂曼澄的幫凶,一同聯手欺凌新秘書。」蕭奇風將車駛入擁擠的車潮,漫不經心地問。
像這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閑聊一天的生活,已成了兩人之間的習慣。有時聊著當天發生的公事,討論難纏的客戶,有時則聊聊在網絡上或公司里的八卦。
儀君瞥他一眼。「小童又跟你嚼舌根啦!」
奇風笑了一下。
小童自從被儀君取代奇風的秘書職務後,便處處和儀君作對。但是工作績效無懈可擊的儀君,根本沒有錯誤讓她抓,讓小童更加眼紅,于是便常對奇風抨擊儀君的冷漠傲慢,編派儀君的不是。
踫巧,今天儀君要和樂曼澄面討蕭奇風和陳榮欽的赴美行程時。遇上樂曼澄正在「欺負」方心瑜,于是便跟著「一起欺負」可憐的新秘書。
「你的親衛隊還真是忠誠啊!」她冷冷地說。
「妳在吃醋嗎?親愛的。」
儀君氣憤地瞄他一眼,隨即換上甜美的笑容,但笑意並沒有進到她眼里。「你想得太多了,蕭經理。」
「是嗎?」奇風呵呵一笑。「害我高興一下。」
他熟練地操控著方向盤,往儀君家駛去。
「不過,對于小童的話,我存著高度懷疑。」他說。
「真是多謝你的信任。」儀君的聲音冷淡,但她的心卻泛起一絲甜蜜。
「不客氣,因為我對妳的忠誠度更高。」奇風左言不慚道。「妳可以把事實告訴我嗎?」
好一會兒,儀君才娓娓道出事實的真相。方心瑜利用不擅交際、老實又不懂得自我辯護的樂曼澄,來推諉自己的工作,卻裝成被欺壓的「受害者」,向小童和其它秘書哭訴。
而非常不幸地,她正好在場。一向就對她忌憚三分的方心瑜在看見她之後,便被她三言兩語嚇得落跑,不敢再提要樂曼澄幫她做事。
听完儀君的說明,奇風微微皺眉。
「听起來,這樂曼澄真的一點也不像我們要找的幫凶。」
儀君給他一個「我早說過」的眼神,引來奇風莞爾一笑。
「接下來,你要怎麼辦?光靠幾張可疑的損失報告和一個不怎麼『象樣』的嫌疑犯,這樣可以讓陳榮欽俯首就範嗎?」儀君問。
「恐怕不行。」
一陣思考後,他忽然露出一個詭譎的笑容。
「看來我們得采取包積極的手段了。」
儀君有不好的預感。因為他臉上的表情,和當初提議那個「高明的絕招」時一模一樣。
丙然,在他即將赴美的前一天晚上,蕭奇風拿著先前那項「高明」的工具,模黑來到陳榮欽的辦公室,再次施展他的絕技,撬開陳榮欽的辦公室。
當他大膽地搜尋陳榮欽的辦公桌,想找到陳榮欽的犯罪證據時,儀君就守在門口把風。
她喃喃地詛咒蕭奇風所謂的「積極的手段」,簡直積極得太過徹底了。
她緊張不安地听著門內奇風搜索資料時發出的寒翠聲。幾乎像是等了一個世紀之久,奇風才咧著勝利的得意笑容,出現在她身後。
「找到了嗎?」
「賓果!」奇風一揚手上的單據。「我們走吧!」
「不用拷貝,要直接拿走嗎?」儀君問。
「不用了,等下禮拜他回來後,公司就要改朝換代,他就要倒大楣了,也不再需要這些了。」
確認門一如他們來時上好鎖之後,他扶著她,隱沒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