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繁忙的都市叫囂著春意,略顯散慢。提著公文包、穿著時尚的男男女女並不應節氣的改變而駐足觀賞,忙呢!
相較于疲于奔命的社會男女,Z大零零散散的返校人群倒顯得格外愜意悠閑。雖然學生公寓會在開學的前四五天提前開放,學生們卻總是臨近開學方自陸繼到達。見了面,互道著長胖了氣色不錯又開學了不想來之類,步履懶散動作遲緩。由此,整個Z大彌漫著一股開學前的滯悶,似乎人人都尚未從長期的休假中恢復,懶呢!
方舶帆辭了兼職的計算機公司,磨磨蹭蹭地收撿著行李,不想太早離開。
因召開教員大會,顏諾一早就去了學校,至今沒有回來的跡像。若大的屋子空蕩蕩的,只听得他收拾衣物的窸窸窣窣。
奇怪的感覺!方舶帆悶悶地想著,他不太想離開這兒呢。以往回家小住,每次離開都歡天喜地的收撿東西,就怕走慢了。
掃掃住了近一個月的房間。該拿走的東西,他都拿了,除了那台筆記本計算機。不想麻煩的帶著它,他希望能暫時借放這兒,問過顏諾,他也同意。
將黑色旅行包拎到客廳,方舶帆嘆口氣,攤在沙發上。他真的不想離開。這種感覺……像遠離溫暖時的不舍,甚至……滲雜了些許莫名其妙的離愁,惹得他煩燥不已。四五點鐘的樣子,陽光溫煦,卻不刺眼。如此一個好天氣,沒理由他的心情會這麼差啊!可……他就是煩。
舍不得呢!天知道,老爸航海一年見不到三次面,他都不曾想念過,如今居然對相處不足一月的教授留戀不已,怪!
深深吸口氣,他直起身子。思及下學期的心理課,輕笑數聲,心情似乎沒先時的那般燥悶。走到門邊,系好鞋帶。方舶帆回身再看看屋中的桌椅,有些眷戀。深思半晌,他急急模出袋中的紙筆,匆匆寫下數行草字,小心翼翼的壓在顏諾的拖鞋下。
「好了。」滿意地審視,確定顏諾回家後一眼就能發現這張小紙,方舶帆才關門落鎖,走人。
鑰匙……他就先留著吧!
南方的雨季,陰陰霾霾的,弄得人心潮濕不已。
開學兩個月來,母親打過兩次電話給他,客氣地問他過得怎樣,學業是否順心,說是父親五月中會回家一次,希望他能回家住住。
方舶帆翻翻白眼。
案親……知道母親所做所為嗎?深思著,他為自己突然的想法驚心︰或許,父親早已明了母親的行為,而母親,當然也知曉父親的行徑。所以你不管我,我亦不干涉你。陸地上兩人和和美美,海洋上則各自尋樂,搞不懂他們到底是怎麼想的,啍!
五月中回來嗎?現下才四月末,說不定父親正沉醉于佛羅里達海灣哪個金發洋妞的懷里呢!躺在床上,兩腳有一搭沒一搭地拍打著地板,方舶帆瞧瞧窗外浠浠瀝瀝的雨珠,沒由來的心煩。
下午沒課,又不能打球,不如……去找顏教授!
踩著淺淺的小水坑,方舶帆來到辦公樓。本欲先由外看看顏諾是否在辦公,偏頭的當口,由教堂辦公樓內走出的人影定住他的視線。
教授?還親昵地攙著一位老太太?
就見顏諾撐開一把黑色男用傘,扶著那位老太太走下不高的幾級台階,朝醫療室走去。雨傘似乎不夠大,由他這個角度看去,顏諾將傘偏向左邊的老太太,自己大半個身子淋著雨。
他站在小道上,顏諾他們則直接由水泥大道向醫療室行去,相反的角度讓他錯過林中呆立的人影。
「肖老,雨季空氣濕,您得注意身體。」
「我老太婆是幾十年的毛病了,不礙事。倒你是,年紀輕輕的要多注意。」
「嗯。」輕移傘柄,以便擋住細絲亂飛的雨滴。
「阿諾,最近常見你發愣,是不是遇上什麼難以攻克的課題呀?要不要我老太婆幫幫你。」肖靈淑真心喜愛她這個學生。而今的年青人,肯靜心靜氣作學問的不多了。心心念念的是如何爬得更高,如何撈得更多。顏諾這孩子,讓她欣慰。
「還好,肖老!」扯出強笑,顏諾低頭。他表現那麼明顯嗎?那晚匆匆趕回家,那孩子早已離開。加之開學忙于備課,規劃教學安排,只得在授課時見見那孩子。好在每次授課,那孩子听得極認真,對上他的眼中溢滿笑意,讓他……想得沒那麼心痛。
「當心水窪。」扶著肖靈淑跨過淺淺的水窪,顏諾收傘。「您做針炙要多長時間,我待會兒來接您。」因現在是上班時間,他不易久留。
「不了,我叫我家老頭子過來得了。」擺擺頭,肖靈淑慈愛地笑笑。這孩子真體貼哪,右邊衣袖全濕了,只怕撐傘時故意照顧她這老太婆呢!
「那我先走了,傘您拿著。」甩干滴落的水珠,顏諾將傘遞給她。
「你用吧,我一時半會還用不著。」雨勢漸大,肖靈淑推開他遞上的黑傘,「我家老頭子待會兒來,自會多拿一把的。這把你先用著。」
「嗯……不用,我跑回去得了。」細雨變成雨線,顏諾估量著速度,覺得可以在雨滴變成雨珠之前跑回辦公室。早上出門沒帶傘,他也習慣了。雨季雖然水珠不斷,卻不大,總是霧蒙蒙的。
「哎,阿諾,阿諾……見他將雨傘往牆邊一靠,轉身沖入雨中,肖靈淑急忙大叫。無奈人跑已遠。
「這孩子,真是。」搖搖滿頭花白,肖靈淑只得拿起雨傘,撫著酸痛的腰部,蹣跚地踱進針炙室。
盯著顏諾扶那老太婆走進醫療室,方舶帆沒趣地撇撇嘴,打算離開。不料,突然沖出的人影引來他不自覺地擰眉,腳步不受控制地加快。
「哎喲!」兩道急匆匆的身影撞到一塊,顏諾連聲道歉,濕答答的幾縷頭發蓋住眼楮,讓他看不清來人是誰。「這位同學,對不起。」
瞥見衣袖上繡著Z大的標志,顏諾甩甩額上流下的雨水,欲加速沖向辦公室。
「教授,不用跑那麼快!」單手攔住欲沖的身形,方舶帆好笑。
「呃?阿帆?」見到他,顏諾愕然瞪眼。「有事嗎?」剛才還想著這孩子呢,沒想到下一刻就出現眼前。
「沒事。」淡應著,他突然不高興起來。難道沒事就不能找他,非得有事才能來嗎?
「呃,功課緊張嗎?」路途不長,沉悶的氣息卻讓人受不了。顏諾沒話找話。
「還行。」冷淡地回他。
「怎麼會在這兒?」
「踫巧路過。我走了。」送他至台階,方舶帆憤憤地轉身。該死,他干嘛笑臉貼人家的冷,自討沒趣。教授忙得天昏地暗,哪有空記得他這個平常不惹眼的學生。
氣沖沖地踩著水窪,方舶帆陰沉著臉,狂怒莫名,錯過身後愛戀眷眷的眸光。
就這麼不順心地過呀……過呀……轉眼飛渡六月。
盛夏匿臨,火氣波波冒。
氣悶氣悶還是氣悶。
將空掉的礦泉水瓶投入垃圾筒,方舶帆凍著臉,可以媲美宋朝包青天,保準那包黑子自嘆弗如,退位讓賢。若是有人幸得一見,更好,保管凍得人通體舒暢,雞犬升天,兩腋生風。
坐沒坐相的掛在樹下的石椅上,方舶帆冷森森的目光直射地面不知名的某一點,恨不得將小石路燒個坑。他是偷看王母娘娘沖晾了,還是做夢夢到嫦娥了,為什麼這幾個月過得如此「燦爛」,燦到他想踹人。
煩到五月底,父親航海歸來,喜言升做副船長。他不明白,交通發達的今天,父親為何沉迷于海上。想去佛羅里達,打飛的十多小時就到,有必要坐那搖搖晃晃的鐵皮船嗎?說是運貨海運比空運便易,鬼知道那船運的什麼亂七八糟。母親一如既往的客氣,當他回家做客。
有這樣的父母,沒把他養成叛逆狂妄的混混,真該慶幸他的心理素質好。思及顏諾的關心誘導,他有些懷念兩人共度的新年。
趁著空閑,他繞著校園逛啊變啊的,逛到顏諾辦公的地方。
夕陽落山,辦公樓罩上一層黑影,略顯寂靜。
熟門熟徑地模到門邊,本想瞧瞧顏諾是否還在辦公,不想卻听到……
「阿諾,有心事?」是個蒼老的聲音。
「肖老,我……覺得很失敗。」是顏諾!敲門的手在听到下面的話後頓住。
「前陣子你不是說喜歡上一個人嗎,怎麼,被拒絕了!」
「不,肖老。我……我有時都不知自己在想什麼。我可以清晰地分析他人的想法做法,但……」
「當局者迷,阿諾,不如讓老太婆幫幫你?」
「我喜歡一個……學生。」乍听這個,方舶帆心中一跳。
「听你提過,為這個煩心?」
「不……肖老,我……我愛上自己的學生,他……」
「你不是怕人說閑話的人哪,阿諾,愛上自己的學生有那麼難以啟齒嗎?」
「可……」長嘆一聲,听來似乎煩燥不已。「他是個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