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的河水沉默地流淌著,龍黛的眼楮好奇地望著天空。剛才好像有一道紅光閃過,照亮了河水,好美哦!
她低下頭繼續在泥土上寫著。
「龍黛等重樓,龍黛等重樓……」
她的力氣越來越小,泥土上的字也越來越淺。執著的心永遠不知道,六界中他們已經無緣無份,等待只是一種變相的折磨。
「重樓……」
手還是忙碌地寫著。
「重樓……」
身邊匆匆經過的亡靈好奇地看了看她,又再次匆匆而過。
沒有緣份的感情一開始就注定是悲劇的結果。
「呀!」一聲驚呼忽然從她的背後傳來。「你……你……」
龍黛好奇地回頭。
背後站著一個模糊的鬼影,那個鬼似乎很震驚地退後了兩步,然後指著她。
「不會吧,你還在這里啊?」
她茫然地看著那個模糊的鬼影。「你是誰?」
表影想了想,跟著坐了下來。「你還記得當年你在我這里抽的那一卦嗎?我就是那個術士。」
龍黛茫然地搖頭。
表影無奈地模模下巴。「唉!我家祖傳十幾輩的卜卦問命,唯一一次沒有卦象的簽就是你們倆,所以無論我轉世了幾次都記得你。對了,當時你身邊的那個男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他後來為了雪恥,曾幫無數的鬼神算命,但是所有的簽都有卦象,只有那個深不可測的男人,他和她的簽是空白的。
她更加茫然地低下頭,繼續寫著「龍黛等重樓」的字樣。
術士看了看龍黛寫的字,好奇地問︰「他叫重樓?你們倆走散了啊?」看到她還是無動于衷的樣子,他豪氣地拍了拍胸口。「放心,為了知道這個重樓的身份,我破例幫你找人。」
說完,他站在忘川河邊驕傲地叉著腰。
「這鬼界,可是真正的神魔無用,小表難纏,在這里什麼神仙、妖魔都不如我們這些小表來得靈光。」
何況他可是算命算了幾十輩的江湖術士啊!
「等我轉世了,一定把重樓帶到你面前……」
不對啊,一轉世什麼記憶都被孟婆湯給灌完了,他怎麼找?之前不也是因為這樣,雖然想著要找到重樓,但是一轉世就什麼都忘記了。
沉思片刻,他掏出了腰間的葫蘆,剛一拔開塞子,醉人的酒香就飄了出來,很快就听到忘川河中傳來聲響。
龍黛好奇地看著,只見一條破得不能再破的小船靠近,船上站著一個面目猙獰的小表,看看河邊的鬼影遠遠的就喊,「我說酒鬼張,你又叫我幫忙找什麼人?」
所謂算命糊口,但在鬼界沒有門道,怎麼可能混飯吃。
酒鬼張陪笑回答,「這次不叫您老人家幫我找什麼冤魂,只要您給我的後輩們帶個話而已。」
擺渡小表猶豫地看著酒香飄溢的葫蘆。
「這……最近鬼王大人可是要我們口風把緊,說什麼都不能泄漏出去。」只是不能泄漏什麼,他也不知道。
酒鬼張驚訝地張大嘴巴。「鬼王也搞廉潔那一套?開什麼玩笑,一定又是應付神界的考察!這樣吧,這次我把酒全給您,下次我再給您帶兩壺。」
擺渡小表咽了咽口水。「好……好吧,那可說好了,只是一句話而已。」
他嘿嘿地笑了。「放心,就是一句話。」
反正那個叫重樓的肯定來頭不小,他幫這個龍黛找到了重樓,肯定好處多多,搞不好他們家族以後就不用世世代代跑江湖了。
龍黛看著他們在一起嘀嘀咕咕許久,便沒有興趣地低頭繼續寫著。
他們都沒發覺,酒鬼張的酒引來了另外一只小表,他咽著口水看著那個擺渡小表喝完了酒醉醺醺地離開。眼光流轉,看到了跪在地上寫寫念念的龍黛。
「哎呀,這不是神女要找的女鬼嗎?」他立刻興奮地轉身跑走。「哈哈哈,我有喝不完的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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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河邊?」冰研皺眉打發了面前的小表。原來龍黛還在鬼界,那個鬼王居然敢騙她!
忘川河邊,龍黛還是垂頭寫字,酒鬼張焦急地在河邊來回走著。
「這群沒用的兔崽子,那麼多算命的術士,居然找不到一個重樓。」
他絲毫沒有想過,重樓根本就不在人間。
即使身邊的鬼很吵,龍黛也只是好脾氣地笑笑,繼續寫著重樓的名字,面前寫滿了,就換個地方繼續寫。
忽然,她的面前出現了一條雪白的裙擺。
她抬頭看去,面前的女人很美,絕色面孔帶著神的高貴。
「你果然還在……」
冰研舉起了手,精致的臉開始出現仇恨的扭曲。
「不該存在的東西,必須消失!」龍黛,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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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要在人界徘徊?冰研已經派神將請了他數次了,可是他不想回去。
重樓第一次發覺自己的無力。就算他是魔尊,他是天帝,他可以再次創造無數的劍靈,可是造出的永遠不是他要的那一個。
又快到神界大門開啟的日子,人間的廟會再次喧嘩著,河水中漂流著各色的花燈。
還記得和龍黛在廟會的那一夜,她跪在河邊虔誠地放了一盞又一盞的花燈,可是她放的花燈一到河中,就立刻沉了下去。
輪回之外的靈,又怎麼有資格祈求神的庇護。
但是她沒有放棄,只是一盞又一盞地放著,他隱身在夜空中看著她,最後終于忍不住用法力幫她托起了最後一盞。
小小的花燈在河水中暈出一小片朦朧的水光,漸漸地漂向遠處。
那股讓他忍不住的情緒,就是所謂的感情吧。
可是讓他產生那樣情緒的女人已經不在了。
重樓在河邊看了片刻,便轉身走開。罷了,回神界吧,與其這樣漫無目的地尋找,還不如守著輪回,或者像白澤一樣,自己創造一個陪伴自己的東西。
罷邁出一步,一個不長眼的江湖術士踉蹌了一步,險些撞了上來。
「哎呀,公子,對不起。」看看重樓,即使他用斗篷遮面,光看氣勢就像是了不起的人物,年輕的術士掉頭就準備開溜。
「站住!」
重樓冷冷地叫住了他。
「怎……怎麼?」壞了,難不成是哪個難惹的大人物?!天啊,他只是可憐跑江湖混飯吃的,賠不起啊!精明閃爍的眼暗自打量著重樓。見鬼了,越看越不像人,要命!
他盯著掛在術士腰間的簽筒,想起他和龍黛抽的那一支空白的簽,忽然譏諷地笑了。他忽然想知道現在的他,在輪回中是不是還是空白的。
「我要抽簽。」
聲音不大,但是術士卻听出了這聲音中蘊涵的威脅。他立刻解下簽筒,虔誠地捧著。「抽吧。」只要這個不知道是什麼的妖怪別殺他,把渾身家當送給他都好。
一支簽,空白。
兩支簽,空白。
每一支簽都是空白的,術士的嘴巴越張越大。不會吧,真給他遇上了?
重樓憤怒地把所有的簽都抽了出來,每一支都是空白。
「果然!」果然是白費力氣,龍黛根本就已經死了,還是盡快回神界算了。
揮開披風正要飛向天空,那個始終痴呆的術士忽然大叫了起來。
「你就是重樓?!」術士還在激動地大喊,「五百年前,祖師爺遇到了一對抽了空白簽的情侶,天啊,真給我遇到了,我真是好狗運!啊……人呢?」
四下張望,重樓已經消失在他的面前。
「不會吧,前幾天祖師爺還托夢給我們說,要給重樓帶話的。」
這下完蛋了,好不容易中了獎又作廢,那麼祖師爺許下的萬貫財氣,不也就泡湯了。
「看來那個叫龍黛的果然很慘……啊!啊!啊──」
眼前一花,年輕的術士發覺自己居然已經到了半空中。夜色下,地面的點點燈光讓他感覺自己就像靈魂出竅。
「救命啊,救命啊!」
「閉嘴!」重樓抓住術士的領子,緋瞳中帶著強烈的渴望。「你剛才說什麼?龍黛還活著?!」
小術士痴呆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像火焰一樣飛舞的紅發,冰雪一般俊美的臉上是赤眉緋瞳。
「你……是魔……」媽呀,這個男人居然是魔!
重樓伸手送出一朵紅光托住他。
「我是神也是魔,快點告訴我龍黛的位置,否則我就摔死你!」
而且摔死他,沒人敢申訴!
術士頓時嚇得魂飛魄散。「祖……祖師爺托……夢告訴我,龍黛在……」
「在哪兒?!」
「在……」術士忽然頭一歪,「我……我有恐高癥……」
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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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黛閉上眼楮等死。
她不知道面前的女人是誰,可是她已經躲不開了,其實她之所以一直坐在地上寫字,只是因為她連站立的力氣也沒了。
可是一聲清脆的撞擊聲後,她卻被人推開了。
冰研咬牙喝道︰「你讓開!」
攔在她面前的,正是去而復返的晴明。
看著手中斷裂的玉笛,他淡淡地笑了。
「五百年前,白澤帶著我和龍黛來到了鬼界,他給了我一些法力,條件是保護龍黛一次,可惜只有一次,白澤果然還是不能原諒龍黛愛上重樓。」
白澤轉世後,他守了龍黛五百年,現在終于完成了這個承諾。
冰研恨恨地看著晴明身後的龍黛。
「又是你!被你如此背叛後,他還是要保住你!」為什麼那個人不是她?!「保護她一次嗎?我倒想看看接下來你怎麼阻止我!」
晴明笑笑。「一次就足夠了,只要用白澤的法力保護龍黛一次,對白澤氣息最敏感的重樓……」他的話沒說完,整個鬼界的天空忽然變成了紅色,連忘川都變得像是地獄的岩漿一樣開始咆哮。
糟糕,重樓來了。冰研揮掌推開晴明,另外一只手抓住了龍黛的脖子。
「永遠消失吧!」
一聲痛苦的哀鳴響起。
龍黛還是呆呆地坐在原地,她的面前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背影,熟悉而又覺得陌生,可是光只是看著就覺得渾身每一處都在沸騰。
事實上,重樓的怒氣的確快把整個鬼界沸騰了。他只手抓住冰研的頭,把她提了起來。狂風在他們的周圍咆哮,幾乎要粉碎一切,除了龍黛的周圍。
她的身邊是一片柔柔的微風,晴明微笑地站在她的身後。果然,當重樓出現的時候,龍黛身邊是最安全的。
「我是神……」冰研虛弱地掙扎著,重樓幾乎要捏碎了她的頭。
「不!從今天開始,你不是神!」他猛地把她丟了出去,明明是爆焰一般的怒火,卻偏偏出說了冰冷的話語。「你會被永遠地刻在輪回上,成為輪回的一只看門狗。」而他也可以從神界的束縛中月兌離。
冰研恐懼地轉身想逃開,但紅光更快地把她吞噬了進去。
重樓望著手心的紅光,冷笑一聲。等回到了神界,再來收拾她。
這時,他的身後傳來了小聲的對話。
「晴明,他是誰?」
「他是重樓,你等的重樓。」
「重樓是這樣的?」
「你以為會是什麼樣的?」
「不知道,我沒想過。」
「是啊,你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龍黛了。」
重樓猛地轉身,盯住坐在地上的小小女子。記憶中那雙緊緊追隨自己的眼楮,如今茫然空洞,五百年的等待讓她變得狼狽不堪!在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她之後,她……忘記了他?
手伸了出來,試探般地伸向她的臉。
可是龍黛卻垂下了頭,又開始慢慢地在地上寫著字。
數不清的名字遍布著她的腳下,每當風起,她寫的字就會模糊一分,可是不重要,她的感情就是靠著這樣來維持的。
重樓看著她,伸出的手還靜止在空中。
這就是遺忘嗎?遺忘到即使曾經那樣愛著他的女人都已經不認識他了。
「起來!你給我起來!」他抓起了還在寫字的龍黛,強迫那雙倉皇的眼楮看著他。「我是重樓啊,你為什麼會忘記?我是你的重樓!」那個你發誓要永遠陪在身邊的重樓。
龍黛呆呆望著他,「你,是重樓?」可是他眼中那種狂熱卻顯得陌生。「不,你不是重樓。」
雖然忘記了,可是重樓不會這樣看著她的,因為他總是冷冷的,像什麼呢?她歪頭淡淡地笑了。
「重樓像這里的風,很冷很冷。」鬼界的陰風總是吹著,雖然冰冷,卻讓她忘不了重樓帶給她的感覺。
重樓抓住她的手開始顫抖,怒氣在他的眼中迸發。
「你居然忘記了!」這就是懲罰嗎?當他終于肯承認自己愛上了一個卑微的靈體的時候,她卻忘記了他。「你憑什麼忘記!」
他憤怒地揮手,紅光從他的手心彌漫開來,瞬間把整個鬼界給籠罩。
「這是當初你向我許諾時的花。」
話音剛落,潮濕腐臭的土地開始騷動,听從他的召喚,無數棵桃花迅速地生長了出來,它們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成長著,發芽、開花……很快的,所有的地面都看不到了,桃花瓣遮蓋住了一切,空中的花瓣宛如眼淚一般飛舞著,大小表怪們驚呆了,卻不敢阻攔他瘋狂的舉動。
龍黛呆呆地看著。好美的花海!可是她的表情還是沒有一絲回憶的模樣。
不行嗎?重樓憤怒地再次揮出紅光。「這是你放花燈時許下的願望!」
渾濁的忘川像憤怒的大海般咆哮著,可是當河水歸于平靜的時候卻變得清澈。
清澈透底的忘川中,漂著一盞盞美麗的花燈。
龍黛看著,眼中卻依舊茫然。
這樣還是不行嗎?他閉上眼楮,再次張開的時候,抓住了她的肩膀。
「看著我,你還要我如何證明?我是重樓,六界中唯一的重樓,除了我,你不可能再等其他人了。」
表界的天空忽然變成了一片藍天,眼看日光就要升起,鬼界的生靈們驚惶地四處逃竄。
晴明搶先阻攔住已經失去理智的重樓。「夠了重樓,你想毀掉鬼界嗎?再怎麼亂來,一個人的記憶是無法恢復的!」
是啊,記憶不是力量可以左右的,就連他不也曾經忘記和龍黛相處的時光。
他松開了手,第一次感覺到挫敗。
他是魔尊,也是天帝,可是卻沒辦法讓心愛的女人恢復記憶。
那個流著眼淚向他承諾永遠的龍黛已經消失了。
「好美啊!」清脆的笑聲響了起來。
他抬起頭看著快樂的龍黛,她在笑,可是她不知道她笑的樣子比這花海美麗上十倍。
龍黛的視線終于落在身後靜靜看著她的男人身上。
她歪著頭,帶著一絲好奇。「你……也叫重樓?」
重樓沉默無語地看著她。
她卻轉過身對天空張開了雙臂。
「真巧啊,我也記得一個叫重樓的人,他給我的感覺很冷很冷,但是我卻怎麼也忘記不了。我記得有人對我說,這就是喜歡,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是永遠不會忘記的。」
可是說出喜歡的那個人卻忘記了自己!他的眼中又要燃起憤怒的火焰了。
她再次回頭對他笑著。「我等了五百年,卻始終沒有等到,或許我等的重樓早已經忘記我了……」
「不!他沒有!」忘記的是你!
「不重要,」龍黛垂下頭,眼淚一顆顆流淌著,「至少我等來了一個帶著花香的重樓。」她抬起頭,淚眼蒙地重復著,「我已經等到了啊……」
心願了了,魂魄最後的牽掛不存在了,所以,她也可以消失了。
透明的身體像是融解一樣,漸漸地和整個桃花雨模糊在一起。這樣也好,和這麼美麗的花在一起,她就不會寂寞了。
即將闔上的眼楮忽然對上了一雙紅色的眼楮,模糊的記憶顫抖了一下。
「我不是嗎?」重樓望著被他的力量強行留住的魂魄。「對你冷冷的重樓本來就不該存在,這個重樓不好嗎?你看著我,看著我!」
他瘋狂地搖著這個讓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女人。
「你已經等到了,為什麼得到了反而要放棄!」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難道他錯了,魔擁有感情本來就是個笑話嗎?
龍黛用最後的一絲力氣睜開了眼楮。那是一雙沉重的眼楮,熾熱卻帶著受傷,看著那雙眼楮,仿佛穿過了無數個千年。
「你是另外的重樓?」
他握住了那只試探著想撫模他的臉的小手。
「是的,我是另外一個不再冷冷對你的重樓,是屬于你的。」
「屬于我的重樓,是吧?」低聲怯怯地重復著,卻閃動著執著。「完全屬于我的,是我的重樓?」
壓抑了五百年的期待,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緊緊地抱住了重樓。
依舊還是記不得他的模樣,可是沒有關系,那是重樓的眼楮,只要是重樓就夠了,無論他是什麼模樣!她等了太久太久,已經不相信自己可以等到結果了。
「帶著花來的重樓……」不一樣的他,卻一定是她等的那個。「我一定會喜歡的,這個重樓我一定會喜歡的。」
那雙她曾經期盼了一千五百年的雙臂終于擁住了她,即使她已經忘記了自己的期盼。
晴明含笑地望著遠處相擁的兩個人。
「不管怎麼樣,有重樓在,沒有什麼可以傷害到你了,所以我可以放心地離開了。」
「等等!」重樓咆哮,「她還是沒有恢復記憶!」
他有些幸災樂禍地微微一笑。「漫長的等待消磨掉了她的記憶,或許她永遠想不起來曾經的一切,或許明天她就會想起,不過沒關系,她在你身後等待了一千五百年,現在該是你追著她跑的時候了。」
這就是輪回,人人平等,報應不爽。
從一開始就伏在地上的酒鬼張,這時舉手要獎品。「還有我,是我幫龍黛仙女帶話的。」
可憐的他還是不知道重樓和龍黛的身份。
重樓冷冷地看著他們兩個,忽然彎腰抱起了龍黛。
「不管怎麼樣,謝謝了。」
晴明笑了。這是重樓第一次感激別人,無論神魔都在慢慢學習感情。
這樣很好,白澤,這樣真的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