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說——他、他、他跟蹤你?跟到家門口?」
白翎臉上敷著面膜,逐漸凝固的敷料讓她說話也有困難。
她定期到「魅麗佳人」護膚做臉,有空的話,翁蝶語會親自為好友服務,順便談談心事。
翁蝶語把那晚常若輿咄咄逼人,強烈懷疑她有不良企圖的事全告訴了白翎。
她把每一個細節都報告給白翎知道,唯獨漏了常若與照顧自己一夜的事。
「你別那麼激動……小心臉上長皺紋。」翁蝶語說起那夜的遭遇,語調出奇平靜。「誰知他哪根筋不對勁?我怎麼講他就是不信!唉,他這個人,真是大麻煩。」
「不信什麼?」白翎困難地張嘴。
「我會派律師去跟他談違約賠款的事,況且李嬸也要回來了,打掃的事,一切照他的意思。他還想怎樣?」
「唉……不知道是不是在金融圈里爾虞我詐久了,他大概有點『被害妄想癥。吧!」
他質問趙致武跟自己的關系時,那種不假辭色、毫不留情的模樣,翁蝶語想起來還心有余悸。
「怎麼說?以我看來,他雖然有點霸氣,但還不至于不講理吧?」白翎狐疑道。
「講理?如果他講理的話,為什麼一口咬定我是有陰謀的潛進他家,進行某種卑鄙下流的勾當呢?」翁蝶語冤枉地嘆了口氣。
「誰叫我倒霉,那天為致武接風晚餐,不巧在同家餐廳給他遇到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吧,他們都是金融圈里赫赫有名的並購高手,只因為我跟致武認識,也不管我們是什麼交情,他居然就認定我是『敵方』派來的『臥底』耶。你說,他是不是太奇怪了?」
「啊?連致武也牽扯進去?噢……事情會不會太復雜了?」
白翎深深嘆了口氣。「早知道啊,我去為致武接風就好了。這樣常若輿就不會見到你們在一起,也不會造成這個誤會了嘛。」
「哼!你還好意思說……」翁蝶語嘟起嘴抱怨,兩手繼續在白翎的肩頸上推按。
「那天你明明答應了一起來的,為什麼放我們鴿子啊?你不是想念致武很久了嗎?不是成天碎碎念著他,說他怎麼一去美國這麼多年不回來嗎?」
「我……我想,不要當你們的電燈泡嘛。」白翎吞吞吐吐,語氣中帶著傷感的酸意。
「唉,大家從小就認識了,說真的,我不想自討沒趣。致武從小就喜歡你,有你在……他正眼也不會看我一眼啦!我才不要去惹人嫌呢!」
「喂,你不夠朋友喔。干嘛這麼說?你也知道,我一直只當他是好朋友,像我對你一樣,比兄弟姐妹還親的親人,根本生不出其它的男女之情啊。」
翁蝶語直言無諱。「倒是你啊!既然喜歡人家,就要想辦法讓他知道,你老是愛跟他捉迷藏,這樣躲來躲去的,有什麼意思嘛!」
「不要。」白翎仍然堅持她的原則。「除非他主動開口約我,不然我才不要自作多情……萬一,最後還是沒結果,那多丟臉啊!」
「唉,你的腦袋不改一改,遲早會被你的固執誤了大事。」翁蝶語不以為然地搖頭。
「反正呢,感情這種事,旁人只能敲邊鼓,成不成還得看你自己啦。致武我先幫你看著,你自己手腳不快點,我也沒辦法。」
「拜托,听你講話這種語氣,好象你多了解愛情似的。」白翎氣呼呼地「吐槽」。
「那你自己說,常若輿堂堂一個金控銀行總裁,竟然三更半夜跟蹤到你家那你覺得他是不是看上你了?或者他根本已經愛上你了呢?」
「啊?這、這根本不相關的兩回事好不好?你不要亂扯啦!」
翁蝶語的心像是被細針挑了一下,心跳全亂了譜,雙頰羞紅起來。
「他滿腦子只想著賺錢,我在他的『賺錢計畫書』里,只是代表一棟他志在必得的大樓,哪還有什麼別的意義?更何況,他還懷疑我是商業間諜咧,不把我碎尸萬段就已經很不錯了。還什麼愛不愛的!」
「是嗎?我倒覺得常若輿很有可能是喜歡上你了」白翎的語氣認真而堅定。
「你犯了他那麼多條禁忌。第一,阻礙他開設分行的計畫;第二,你假扮清潔工,在他家混了好幾個禮拜。以他的個性,犯到這兩條絕對必死無疑。可是到目前為止,他對你都還很寬容。如果不是男女情感,怎麼可能?」
「不會啦,你想太多了。」她淡然反駁。
「他恨死我了。說不定正在想辦法看怎麼整我呢!」
話雖如此,白翎的話已在她心海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浪。
她不能確定常若輿的心意究竟為何,但是,經過那夜他細心照拂,漫漫長夜里不離不棄的擁抱,翁蝶語肯定自己的心已經被他連夜偷走了……
她開始想念他不笑的時候,看起來霸氣而剛毅的「海盜臉」。
一個人獨處時,只要閉上眼楮,仿佛還嗅得到他身上狂野而粗曠、帶著原始森林與廣闊海洋混合的魔魅氣息。
開始想念他的味道,也因為想念他的味道而臉紅心跳,那是愛情來敲門的征兆。
台北——宜家家私
「蝶語,真不好意思,這麼忙還抓你來出公差——」
趙致武推著家具大賣場的購物手推車,向倚在身邊的翁蝶語溫文微笑。
「別這麼說嘛,我們是好朋友。」翁蝶語露出溫暖的笑容。
「你、白翎和我三個從小就認識,感情像手足一樣。這點小忙只是舉手之勞,你不要那麼見外啦。」
變家具店對女生而言也算一種日常休閑活動,但若是陪著異性朋友一起選床組、窗簾、甚至張羅衛浴設備……
那種感覺,還真是滿別扭的。
翁蝶語表面上很樂意陪趙致武一起挑新家具,心里卻嘀咕個沒完。
可惡的白翎,每次到了該出現的節骨眼就落跑!
有什麼事會比逛家具店更適合培養感情呢?好不容易有這麼好的機會,她竟然又躲起來!
真是氣死人了……
「蝶語——你看,這顏色怎麼樣?」趙致武指著一款歐風沙發問道。
「嗯,還不錯。只是,它的款式跟其它家具的風格好象不太配。」
「是嗎?」趙致武幸福的笑意洋溢臉龐。
「多虧有你在。這些年,一直沒在台灣長住,要是沒你們這些老朋友幫忙,光是簡單的吃住問題就夠把我的生活搞得亂七八糟了。」
「又來了。」翁蝶語嬌瞠了他一眼。「不要再說這種見外的話了,拜托。」
「呵,我不是跟你客氣啦,只是擔心」他頓了頓,試探地覷了她一眼。「不知這樣麻煩你,你男朋友會不會吃醋啊?」
「啊?男朋友?你去哪兒听來的?」她眨著大眼,不解地問。「我還等你幫我介紹呢!哪來的什麼男朋友啊!」
「不會吧?你長的這麼美,哪可能沒有?台灣的男人眼楮都瞎了嗎?」
趙致武揚起眉毛,別有深意的追問。
「蝶語,你是不是眼光太高了?其實,有時候注意一邊的人……通常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喔。」
「嗯。我隨緣啦!」翁蝶語當然听得懂他的弦外之音,但此時身在公眾場合,不是當面拒絕的好時機,她只好轉移話題。「要不要挑盞燈?」
「那個,常總裁……他,你跟他——很熟嗎?」
趙致武永遠去不掉心中那個疙瘩——那晚,她被常若輿抱在懷里,一起進了她的香閨……
「常?你說,我跟常若輿嗎?哈,我跟他……不太熟。」
不太熟?翁蝶語心底暗自思忖,一起度過那一夜,還不熟嗎?
只是,自那次後,再也沒听聞他的訊息了……
這樣算什麼呢?只是一場意外嗎?翁蝶語暗自感傷嘆息!
可憐自己依然記得他溫柔深情的眼神,記得他身上獨特的氣息,每次想到他曾經貼心地喂自己喝熱飲,更是感動得淚眼迷蒙——
她的心,毫無疑問地已在他身上,只是,她不敢探究常若輿是否也有同樣的心情?
他始終像霧、像風,飄乎不定,好難捉模!
「是嗎?我以為像常若輿那麼優秀的男人,一般女人都不會拒絕的。」
「奇怪,你、你怎麼會扯到他邵里去啊?他——他有跟你說什麼嗎?」
她回話回的結結巴巴,根本藏不住心中的情潮洶涌。
「呵,沒有啦!我只是突然想到,那天我們在『棕櫚海灣』吃飯,他看著你的樣子……那種眼神,很特別……」
「啊?有嗎?我只是沒注意。」一提起他,翁蝶語一顆心都要跳到胸口了,她不能想起關于常若輿的一切,尤其是他深情的凝眸,絕對會讓她行為失控——
翁蝶語低下頭,不想讓趙致武發覺自己紅潤的臉頰帶著愛戀的嬌羞。
不過,她平日祈禱的眾神可能卯起來聯合戲弄她——
說人人到!
就在她心跳尚未恢復平和時,她竟听到一個朝思暮想的聲音,剎那間,翁蝶語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幻听的毛病?
然而,常若輿穿著一身挺拔體面的高級西服瀟灑立在眼前,身邊傍著他美麗的女秘書,他魔魅的笑臉就在前方不到一公尺處,證明她沒听錯!
「常總裁?真巧啊,我們又遇到了。」趙致武率先迎向前與他握手寒喧。
「趙先生,你興致不錯嘛,上班時間逛家具店,還有美女相陪——」
常若輿揚起高深莫測的笑容,深深地看了翁蝶語一眼,目光中帶著濃烈的醋意。
「翁小姐,我知道你從事仕女美容業,沒想到,你對家居裝潢也有研究啊?」
「嗯。普通啦,剛好陪朋友來逛逛。」
翁蝶語不服氣,也瞄了他一眼。「常總裁您也不錯啊,這位小姐是……」
「我是來談公事的。」常若輿理直氣壯聲明。
「最近這家賣場老板找我談投資的計畫,我們剛談完,順便來看一下這里的買氣狀況。」
說這段話時,常若輿的眼神始終沒離開她,像是特別說給她听似的。
「常總裁,您的事業體系擴展得這麼寬廣啊。」
趙致武從翁蝶語和他對望的眼神中嗅出不尋常,故意試探的說︰「蝶語,要不要找常總裁投資你的美容中心啊,以他的雄厚財力,『魅麗佳人』一定是台灣第一啦!」
「呵,這個提議翁小姐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常若輿也不是省油的燈,見招拆招。「選期不如撞日,翁小姐不介意的話,我想請你喝杯咖啡,仔細研究一下。」
「啊?研究?」沒想到他還當真,翁蝶語瞪大了眼楮。「不適合吧?目前我自己做得不錯,不需要股東。」
「翁小姐,你太主觀了,事情不經過討論怎知可不可行呢?」常若與的表情很認真,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
「你……」她盯著他的俊臉,想知道他到底想傳達什麼?
只是,沒等到她看出端倪,他竟二話不說拉起她的手,不容她有任何反抗,直往賣場出口走去。
「對不起,我時間寶貴,不能再閑逛下去,談正事比較重要,先失陪了。」
他絲毫不理會被丟下的李璐和趙致武,兩人訝異錯愕的呆立在原地,只見常若輿緊抓住翁蝶語的手,一路往他的車子走去。
「好病喔,先放開我好不好!」
坐進他的車里,翁蝶語總算可以喘口氣。
「你有什麼毛病啊?致武隨便說說,你還听他的?」
「我討厭你跟他在一起!」常若輿一字字擲地有聲。
「雖然我不確定你們是什麼關系,但是——他以護花使者自居,陪著你同進同出,簡直叫人抓狂!」
他扳過她的身子,雙手緊緊掐住她的肩膀。
「告訴我,為什麼你要跟他一起逛家具店?那不是親密愛人才會做的事嗎?你愛他嗎?告訴我答案!」
「你……你是怎麼了?」翁蝶語不解他的激動。
「我跟他什麼關系也沒有!可是你又有什麼立場來質問我呢?」
「立場?唉……」常若輿望著她。
「真是個好問題!我的確是瘋了,連你的底細都還沒搞清楚,竟然為了不爽看你跟別人在一起就……」
「總有一天,你會清楚的。」翁蝶語從他痛苦的表情里看出激烈的掙扎。
「對于我,你還是存疑?一方面存疑,一方面又想接近……很痛苦,對不對?」
伸出手,她勇敢握住他的大掌。「你想的,我都懂。」
「你——」常若輿深情的目光看進她眼底,許多說不出口的,全包含在他深邃的凝眸里。
兩人默默對望,時空霎時凝止。
翁蝶語好想念他寬厚溫暖的胸膛,好想不顧一切地緊緊抱住他,管他是什麼總裁,她只想要那個懂她的心,徹夜相依取暖的伴侶啊!
心靈交流更甚于言語溝通,他似乎讀到她內心的渴求,了解到她的想望,常若輿再次展開雙臂將她納入懷中,他只想隨著感覺走。
「今天,讓我們再一次『活在當下』吧。」她緊緊貼近他的胸膛,輕輕地在他耳畔說︰「再寵我一次,不管是非對錯……再疼我一次,一次就好。」
威華金控總裁辦公室。
罷剛結束與韓國分行的視訊會議,常若輿疲憊地靠在牛皮辦公椅上假寐。
盡避工作已告一段落,激烈運轉的腦子卻無法立刻停止,閉上眼楮的他,神智清醒如常。
方才的會議中,常若輿確定「威華」計畫中要並購的「蒲相」銀行已經順利得標,爭取並購的過程中,並沒有出現港資理昂銀行的代表。
換句話說,趙致武這次根本不是競爭的對手。
既然如此,之前懷疑翁蝶語是他安插的間諜,顯然是錯誤的臆測了。
原來,她真的只是單純來代班打掃而已!好一陣子對她的質疑和不信任,終于撥雲見日。
常若輿閉上眼楮,腦海里出現她幾度被自己誤解責備而委屈落淚的影像……
他心頭一片紛亂,成功並得韓國銀行的喜悅一點兒也蓋不過誤解她的自責和心疼!
一股想和她說話的沖動涌上心頭,然而,在拿起電話的剎那又遲疑了,就是無法立即按下那組在心中背得滾瓜爛熟的號碼。
懊怎麼開口呢?
常若輿內心又是一陣激戰,這輩子他從沒有向別人低頭示弱,甚至連認錯道歉的機會都很少。現在這個節骨眼兒,要怎麼說才好呢?
正煩惱著,他的秘書剛好敲門進來,遞給他一迭待批的公文卷宗。
「總裁,這些文件麻煩您過目。」李璐恭敬地說。
「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這事有點急,要立即處理。」
常若輿眼也沒抬,拿著筆在便條紙上疾書。
「請你幫我到花店去挑一束漂亮一點的花。記得,選一張精致的卡片,幫我寫上這些話,給我簽個名再送出去。」
「是。總裁,我現在馬上處理。」
李璐接過他手上的便條紙,讀著上面的字句,臉色陡然沉黯。
天要下紅雨了!
常若輿竟然會送女人花?不但送花,還破天荒地附上署名卡片
是哪個女人有這般能耐?她使了什麼媚術擄去她暗戀許久的意中人?!
李璐捏著紙片的手不住地顫抖,囁嚅的雙唇開了又合。「總裁……您……」
「還有什麼事嗎?」
不等李璐把話說完,常若輿抬起頭,給她一記寒漠嚴厲的目光。
「沒事的話,去忙你的吧!記得,先去買花,不要耽誤了。」
絲毫不容置喙的逐客令,李璐不敢再多說廢話,帶著一肚子的醋意與狐疑,幸悻然地走出去。
她垮著臉,心里真是嫉妒死了!
翁蝶語?翁蝶語——她到底是何方神聖?怎麼從來沒听過這號人物?
她在記憶里迅速搜尋著可能的臉孔……對了,就是在家具賣場遇到的那個女人嘛!
哼,沒關系,管她是誰,有我李璐在,誰也別想「肖想」總裁夫人的寶座!
她在心里嘟嚷,狂燒的妒火已融蝕她的良知,守在常若輿身邊那麼多年,就算自己得不到,也絕不會輕易地讓別的女人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