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齋里,靜悄悄的。
迸良獨自看著賬冊,沒有什麼表情。
只有翻動著紙張的聲音。
已經又停了將近十天,謝衛國不是推說身體不舒服,就是想到了什麼要緊的事情跑出這個莊院閑晃,讓他們遲遲動不了身。
還要留多久?
蕭子靈問岳心蓮,岳心蓮就說要問幫主,而幫主既然不見了人影,似乎就是要問古良的意思?
可是,古良卻是一副神定氣閑的樣子,老僧入定似的又是不聞不問地任憑他們一行人滯留在這里。
眼見跟江南距離不到三天的路,蕭子靈果真要望眼欲穿了。
既然他們不走,就自己走吧……蕭子靈想著。
可是,讓憶情一個人留在這里……
就這樣,才剛走到了古良門口,又想要折了回去。然而,遠遠的,一個蒼老的人影走了過來,正是丐幫的污衣長老-岳心蓮。
本來想要連忙掉頭就走的,然而……
最近他們總是神神秘秘的,莫非是有什麼不能讓自己知道的大事?
蕭子靈的眼珠子微微一轉,踮起了腳尖便往樹叢里躲了進去、屏住了氣息。
「我是岳心蓮。」
「請進。」
蕭子靈豎起了耳朵,凝神听著。
「他,就要找到那個人了。」岳心蓮的聲音。
「……所以?」
「所以,提防。」
「……呵,要我怎麼提防……」古良輕輕笑著。「打發走了一個,又來一個,蝴蝶山莊的人像是不找到他就不會干休了。」
「……你想怎麼辦。」
「……不怎麼辦。」啪!翻動紙張的聲音。
「……你跟他說,他會懂得的。」
「……」
「古長老,一語相勸。」
「……岳長老莫要多言了……」又是翻動紙張的聲音。
「……紙,包不住火。」
「我管不了這許多。」
入夜了。蕭子靈吃過晚飯,躺在自己床上,瞪著天花板發呆。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那個他是誰?瞞他什麼事呢?
蝴蝶山莊……
那個他,會是師叔嗎?可是為什麼兩個長老又要瞞他事情……
啊!
蕭子靈一躍而起。
難不成……叛變!
不得了不得了,得跟師叔說才是。蕭子靈匆匆忙忙地穿著鞋。
叩叩。
「子靈,你睡了嗎?」
啊,是憶情。
蕭子靈蹬著鞋,連忙上前開了門。
唐憶情捧著一大鍋的雞湯,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才剛吃過晚飯,我怎麼吃得完這麼多的雞呢?子靈,你要不要吃?」
神秘兮兮地拉過了唐憶情的手臂,蕭子靈低下了聲音。
「知道嗎,憶情,我懷疑古良他們想要不利于師叔。」
「……」正在盛湯的唐憶情訝然停下了手。「這怎麼可能?」
吱吱喳喳的,蕭子靈連珠炮似的把偷听的話語都告訴了唐憶情。
唐憶情的眼楮睜得老大。「真的?可是……可是古長老……不像啊……」
「像不像這可很難說。我師父他曾經說過,奸臣之所以能得逞所欲、權傾天下,不是因為主君太愚昧,就是他們裝成的是一副忠君愛國的樣子。古良雖然不像,可是如果說要叛變的話,可是有十足的本錢。提醒一下總是好的,免得給自己人賣了,師叔還不曉得呢。」
蕭子靈抓著唐憶情的袖子就要跑了出門。
「等一下,等一下!」唐憶情連忙把蕭子靈拉了回來。「別這麼急,要是冤枉了好人怎麼辦,古長老再怎麼說也曾經救過我,我不可以恩將仇報的!」
「……說的也是。」蕭子靈停下了腳步,為難地看著唐憶情。「怎麼辦,可是幫主是我師叔呢……這樣一來,要幫哪一邊才對……」
不知如何是好的兩人,正在愁眼相對之時,又有人走了進門。
謝衛國。面若寒霜的謝衛國。
「走不走?」
「啊?」
「要走現在跟我走。」
「師叔,為什麼要這麼急著走呢?……喂喂喂,師叔!」
點著火把,登上了小城的城牆,黑夜里,只見到遠遠揚塵而去的馬匹。
「怎麼辦,古良,師叔他怪怪的……」蕭子靈著急地問著。
然而,火光的映照下,古良卻只是寒著一張臉。
「古良!」蕭子靈喊著。
「蕭公子切莫著急,幫主他不會有事的。」岳心蓮輕聲說著。
「可是,為什麼師叔他會……師叔不太對勁,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蕭子靈不知所措。
「……似乎是西南的方向……」岳心蓮看了兩人一眼。「十之八九,幫主是要回蝴蝶山莊了。」
「……蝴蝶山莊?」蕭子靈疑惑地復述著。
「蕭公子莫要擔心,謝幫主想來尚有分寸,這次只是因為趕著回莊處理要事,所以才走得匆忙。」岳心蓮瞧了瞧古良蒼白的臉色。
「是嗎……」蕭子靈低聲說著。「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你們蝴蝶山莊的事,對他來說都是大事。」突然地,古良開了口,冷冰冰的。
「……古良?」察覺到就連古良的臉色也不對,蕭子靈擔心地看了看岳心蓮。
岳心蓮朝他輕輕搖了搖頭。
「反正他心里只有蝴蝶山莊,就隨他去吧!」古長老拂袖而去,頭也不回地下了城樓。「……讓大家準備準備,我們回北方去。」
「咦!可是我以為我們要去的是南方!」蕭子靈驚呼著。
「你記錯了。馬上去睡,明天一大早就要出發了。」
熊熊的烈火,在小院里燒著,一捆一捆的,古良從藥房里拿出了藥材,連同那張藥單都投入了火里。
本來緩步走近的岳心蓮,瞧見了火光跟古良,便是連忙加快了步伐。
「你這又是何苦!」岳心蓮著急地抓住了古良的手,那火光,也映出了古良雙眼熊熊的怒火。
「反正留著也是無用,一把燒了干淨。」古良想要掙開,怎奈岳長老卻是不肯放手。
「大好男兒,為了情字斷送生路,又是值得不值得!」岳心蓮大喝著。
聞言,古良似乎微微靜了下來,于是岳心蓮也緩緩放開了手。
「古長老……」
「我不是斷送生路,而是我本來就沒了生路。」古良把手里的最後一包藥材也扔了進火。「改日遇上他,替我傳句話,就說下輩子永不相見。」
抱著頭,那陣陣的隱痛又發作了。古良的雙肘枕著桌面,緊緊抿著唇。
岳心蓮在外頭不斷好聲勸著,可就是里頭的人悶聲不吭。
直到最後,似乎岳心蓮也死心了,嘆了口氣、緩緩走了遠去。
微微抬起頭,床邊的小幾上,還堆著一大疊讓謝衛國簡直可以說是涂鴉用的賬冊……
他每次看到了那密密麻麻的收支和日期,都是鎖起了眉頭,然後總是推三阻四的非得自己威脅加利誘地才肯坐在桌旁……接著,撐不到一個時辰就又是神游太虛去了,弄得自己是既生氣又好笑……
以為他願意的嗎?與其教會他,他自己來不是更快?
只是,本來以為只是陳年舊疾,陪他回山莊時順道請薛神醫診脈,卻是……
每次睡著了,都不曉得是不是能再醒得過來。那二十幾個失眠的夜他曉得嗎?
戰戰兢兢地安排著所有身後的事情,一天十二個時辰自己總是小心翼翼過著的,他知道嗎?
他……在他心里就這麼點份量嗎!比起他的蝴蝶山莊、比起他的丐幫、比起他的江湖……
捏碎了一只瓷杯,綻出的鮮血沿著他的手緩緩流下了桌面。
凝視著手掌淋灕的血,古良微微出了神……
「你到底會不會包扎傷口!」
「會啦會啦,就算沒自己包過也看過別人包過啊!」
前一個時刻才輕而易舉地解決了十幾個盜匪的他,下一刻卻是滿頭大汗兼又手忙腳亂地把自己的手掌捆成一個大布團。
……叫他既是恨也不是,愛也不是……
衛國……
重新捏緊了手,古良閉起了眼。不行,這樣不行,他們沒有多少時間了……
他這一去,追到了塞外,等到他回來之時,自己只怕就已經不在了……
「……古長老?……古長老!」一個正在搬稻草喂馬的小伙子,驚聲喊著。
「借馬一用!」翻身上馬,古良駕著馬匹,躍出了柵欄。
「古長老!」小伙子失聲喊著,手里的稻草也紛紛落了地。
回過頭,小伙子拔腿奔著。「岳長老!胡大叔!醒醒啊!快醒醒啊!」
遠邊的天色已經微微亮了,而狂奔了大半夜的謝衛國此時也讓馬匹休息著,自己則是枕在附近的草地上看著即將破曉的天空生悶氣。
四散在江湖的師兄弟姊妹此時已然齊聚山莊,只差他一人。要不是他找到了傳話的人,知道八師兄托人幾番送來了信,要自己回山莊,不然,此時還被古良蒙在了鼓里!如果他不回去,听那莊內一片倒的決定,他那其行可議、此情卻可憫的十三師兄,又要如何是好!必外,那黃沙漫漫的關外,有多少人耐得了、多少人回得來!
除了他之外,除了他這能體諒十三師兄的人以外,還有誰會替他說話、誰會替他求情!
來不及了!只剩三天,又要怎麼趕得回莊!只剩三天哪,古良!你為什麼就連這麼重大的事情都要瞞我!你到底又是什麼樣的居心!真要讓我眼睜睜看那十三師兄命喪異邦!
三天……可惡,三天!就算要他忤逆師門救出十三師兄,也要知道他去了何方啊!等他趕到之時,只怕師兄他們的行蹤已渺!
想到了此處,又是怒火攻上了心,翻身而起,便要再度開始趕路。
「衛國!你在哪里!」
遠遠的,古良的聲音傳了來。
「衛國!」
「駕!」謝衛國躍上了馬,流星般奔了去。
他不要見他!他不要見他!
他恨死他了!恨死他了!
他總是以為自己懂得最多、想得最多,卻是從來不替他想,也從來不听他的意見!
丐幫的幫主是他,不是他!他憑什麼決定自己就得為了學那種商賈之術而眼睜睜地讓自己十三師兄被師門遠放塞外!
知道嗎!小時候要不是十一師兄跟十三師兄在山里找到了他,今日他還能站在疆里當什麼丐幫的幫主!
「衛國!」
然而,此時古良已然見著了謝衛國,更是加快了速度。
謝衛國緊緊抿著唇,沒有回頭。
晨風狂亂地吹著他的發,而他的思緒卻是更加的狂躁。
迸良!好一個古良!你騙得我好苦!
「衛國!」古良的聲音又近了一分。
可惡,這匹馬的腳程為什麼這麼慢!
「衛國!」
猛然被拉住了衣袖,謝衛國怒目回過了頭。古良一臉著急地探過了身子遠遠拉住了他。
「衛國!別這樣!」古良的聲音隔著風,顯得是如此的模糊。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傍我放手!」手掌一揮過,那衣袖便被撕裂了開。
然而,然而身後的古良,身形卻是一個不穩,倒頭摔下了馬。
沒有回頭、駕著馬又奔離了十幾丈的謝衛國,直到听見了一聲馬匹極為淒厲的哀鳴才轉過了頭來。
迸良動也不動地蜷曲趴伏在地上,而那匹馬已然跌斷了腿,躺在古良身旁痛苦地悲嘶著。
「……古良!」大驚失色的謝衛國躍下了馬,連忙奔向了古良。
「古良!你沒事吧!應我一聲啊!」
然而,古良沒有說話。而一灘鮮血,從他趴伏著的地上緩緩流了開來。
「古良……別嚇我……」謝衛國顫著手,輕輕把古良翻過了身子。右胸上,那可怖的鮮紅窟窿,讓謝衛國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雙眼痛苦地緊緊閉著,古良的唇,已然是一片的黑紫。
「天……我帶你去找大夫!你撐著點!」
點了穴,撕下了一大片衣服蓋著那可怖的傷口,咬著牙,謝衛國一把打橫抱起了古良,便足不點地地奔回了丐幫的方向。
迸良的眼楮,微微睜開了,望向了正抱著自己驚慌奔著的謝衛國。
「別擔心,趕得到的。」微微抖著聲音,謝衛國低下了頭,迎上了古良的目光,腳下沒有停。
微微動著唇,然而卻只有洶涌的血泡從那泛紫的唇間涌了出來。
「別說話了,別說話了!」謝衛國既是心痛、又是著急地大喊著。
靜靜看著謝衛國,古良的眼里殘留著一絲的眷戀。
「只要你沒事,我立刻跟你回清水鎮,一輩子不出江湖了……听到了嗎,古良?听到沒有……」謝衛國哽咽著。
眼里露出了一點的笑意,古良緩緩閉上了雙眼。
迸良剛走不久,莊院里上上下下都醒了。管馬房的小伙子的連番大喊,仿佛就像是晴空下的一記悶雷,不只有岳長老從睡夢中驚醒、披上了外衣便直奔而出,就連其它人也紛紛下了床、重新點上了燈。
極悶的天氣,夜也極深了。黎明前的夜晚,自是最為深沉的。
岳長老靜靜地站在大門口,像是要追,又像是不要追。
眾人都已出了自己的房門,正在詢問著發生過的事,而岳長老在其它人的殷切眼神下,卻只是望向了遠方。
「不追古長老回來嗎,岳長老?」一個中年漢子擔心地問著。「夜很深了,古長老莫要出事了。」
岳長老只是微微笑了笑。「沒關系的,想必是古長老想通了。」
「想通了?」另一個人問著。「想通了什麼?」
「想通了以前一直想不通的事。」岳心蓮輕輕嘆了口氣。
叫了個人過來,岳心蓮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那人點了點頭,就急急忙忙地奔了出門。
「岳長老,您要小三子去做什麼?」
「買一點藥材回來。」岳心蓮淡淡說著。「大伙兒既然起來了,就把東西收拾收拾,想必等會兒兩個人都回來了以後,得趕路去南方了。」
「兩個人?」
「不然,你以為古長老去追誰?」岳心蓮無奈地笑了笑。
然而,卻是沒有人回來。眼見剛起的日頭又要漸漸西下了,岳心蓮望著天際,不發一語。
極悶的天氣,天氣極悶。
「快要下雨了吧。」捧著剛洗好的幾件衣服,唐憶情望著遠方的烏雲。
「下雨?那才好,最近熱得跟什麼似的。」專程去玩水的蕭子靈坐在大石上,踢著水面,濺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浪花。
「下了雨,這衣服可是干不了。」唐憶情微笑著。
「干不了?干不了就留下來。」蕭子靈回過了頭。
「富家子,我可是窮得很,買不起衣服賠古長老的。」唐憶情笑了笑。
「我借你,反正用的又不是我的錢。」蕭子靈跳下了大石。「怎麼,要回去了嗎?」
「嗯,不快回去,就要天黑了。」略略顯得跛行的,唐憶情緩緩走著。
「說的也是。」哼著小曲,蕭子靈也亦步亦趨跟著。
「岳心蓮!到我房里來!」
才剛捧著碗筷就口,一聲悶雷似的聲響,讓餐桌旁的幾個人差點真要砸了飯碗。
岳長老起了身,快步地走向了幫主的臥房,而隨後,幾個人也迫不及待地跟著去了。
「師叔回來了!」蕭子靈也是一躍而起。
「這聲音听起來……有點不對勁。」唐憶情看著他。
門沒有鎖,而當蕭子靈兩人也來到了謝衛國房里時,只聞到了一股極濃的血腥味。
「師叔?」蕭子靈吃驚地走了上前,因為,謝衛國全身都是血。
「大夫來了嗎?」坐在椅上的謝衛國沉聲問著。
「已經派人去請了。」靜靜站在一旁的岳心蓮,試圖平靜地說著。
「怎麼回事,是誰受……天……」床上的人,不是古良又是誰?只是,被子被撕成了幾塊,有一個人正小心翼翼地把布團壓在了古良的右胸前。
只見鮮血似乎就要涌出布團,而那個壓著古良胸口的人,一雙手簡直就像是浸在血泊中似的。
「是誰……是誰傷了古良!」蕭子靈眼眶一紅,回過頭就是又急又怒地問著。
「……大夫還沒來嗎……」謝衛國闔著眼楮,滿身的沙塵。
「就要來了。」岳心蓮依舊淡淡說著。「要不要先喝杯水,等一下可能需要用到幫主的內力。」
「我撐得住,不用擔心我。」謝衛國低聲說著。
而唐憶情,則對已經淚流滿面的蕭子靈微微搖了搖頭。
當覆蓋傷口的布團被大夫小心翼翼揭開時,同時,幾個人倒抽了一口涼氣。
猛然退了一步的蕭子靈撞上了唐憶情,而唐憶情則是緊緊握著蕭子靈的肩頭,微微發抖。
就算不看大夫此時鐵青的臉色,眾人也知道了希望的渺茫。
迸良的唇依舊泛著紫,血也緩緩流著。
天氣依舊極悶。
「……不可能了……」大夫抖著手,把布重新蓋了回那可怖的、幾乎要算是壓碎了半個胸膛的傷口。「能到現在,已經是上天保佑了。」
「能讓他醒來嗎?就算是一下子也好,能讓他說幾句話嗎?」岳心蓮擔心地看著謝衛國。
「……就算真要醒來,只怕立刻也會再痛昏了過去。」大夫有些黯然地起了身。「算了,讓他好好走吧,也只剩一會兒了。」
接著,幾個大夫也都到了,說的都是千篇一律的話。
除了謝衛國以外,岳心蓮讓除了大夫以外的人都離開了房里,一夜的折騰,幾個人搖著頭去睡了,而蕭子靈兩人則還是站在窗外流連著。
終于,淅零零的小雨下了起來,很快的,隨著幾聲的悶雷,便下了傾盆的大雨。
屋外的兩人凍得微微摩搓著手臂,屋內那悶重的血腥味,也被透過門縫、窗縫的大風給趕了散。
一個大夫正在徒然地試著替古良敷著藥草泥,站在凝目而視的謝衛國身邊、岳心蓮小心翼翼地問了。
「古長老他……有沒有跟您說什麼……」
「……」
「幫主,古長老有沒有跟您說些什麼?」岳心蓮微微提高了音量,而不曉得是因為岳心蓮的聲音,還是突如其來的另一道雷聲,謝衛國微微把頭轉向了岳心蓮。
「他該跟我說些什麼嗎?」
「……」懾于謝衛國的眼神,岳心蓮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既然沒說,就當屬下沒問吧。」
「他該跟我說些什麼?」謝衛國淡淡說著。「是你們聯合起來,瞞著我的事嗎?」
「……幫主……」
「不用說,我也不是要逼妳說。我要知道的事,我會去問他。」謝衛國轉向了古良的方向。
「岳心蓮,還有別的大夫嗎?」
「……城里的大夫都來過了……」
揮開了發著愣的大夫,謝衛國替古良重新補點上了穴道。
「去找一輛馬車,給我幾個人,我帶他回蝴蝶山莊。」輕輕握著他的一只手,謝衛國擦了擦古良滿是血污的臉。
「再慢,只怕來不及了。」
當岳心蓮沉重地點了點頭、走出房門之後,大夫看了謝衛國跟古良一眼,也匆匆忙忙地追了出去。
看到了大夫出來,正準備離開的岳心蓮微微停了一下,而蕭子靈二人也連忙趕了過來。
「有事?」岳心蓮淡淡問著。
「……病人已經走了,不用麻煩了。」
「……」閉上了眼,岳心蓮微微別開了頭。
「岳心蓮!還不去!」從門內,傳來了微怒的巨聲斥責。
「……是。」岳心蓮快步走出了房檐下,步入了滂沱的大雨。
「真是……總是有人看不開,你們說是也不是?」大夫看向了一旁的兩人。
蕭子靈以及唐憶情只是靜靜地站著,嵌著一雙發紅眼眶的臉上,不曉得是潑上的雨水還是淚水。
打橫抱出了古良,謝衛國一聲不吭地上了馬車。三個弟子沉默地向謝衛國和岳心蓮行了禮之後,打了馬,朝著南方而去。
眾人看向了岳心蓮,岳心蓮只是低低說了。「放心吧,這三個人就算是性命不要,也一定會護著幫主周全的。」
「……我們追師叔一起去好不好,我實在不放心。」蕭子靈微微哽咽著。
之前怎麼跟謝衛國說話,謝衛國都根本沒有回應。不曉得是不想說話,還是根本就沒有听見。
「如果蕭公子肯替本幫護全幫主,丐幫上下必皆感激涕零。」岳心蓮微微一拜。
「岳長老所言,是指……」唐憶情輕輕問著。
「奉古長老生前遺願,今日起本幫淨衣長老之職由胡原擔任,若是幫主失職,則由本人暫代職務,直到幫主歸來。」岳心蓮輕輕一笑。「因此,等一會兒,我們就要北上了,看見幫主時,請轉告他我們在靖州城等他回來。」
「……我不曉得古良可以這麼決定。」蕭子靈紅了眼眶。「雖然他死了,我好難過……可是你們就這樣隨隨便便派三個人陪師叔,然後就丟下我師叔不管,這樣做……不覺得太過分了嗎?我師叔他好歹也算是一幫之主,你們……你們不但什麼事都瞞他,現在他這樣,你們也不管……你們……」
蕭子靈別過頭哭著。
「不是不管,是管不了。該回來的就會回來,不回來的,也求不回來。」岳心蓮伸出了手想安慰蕭子靈,卻被憤恨地揮掉了。
收回了手,岳心蓮輕輕嘆了口氣。
「他們之間的事情,你們不曉得的。古長老去了,對幫主來說不只是少了個左右手而已。很多事情,是不可能一下子就忘了……」
轉過頭,岳心蓮緩步走了遠。「再說……古長老也是前任的幫主,雖然日子不長,這輩分可也大得很,除了听命行事以外,于情于理,又叫我如何去違背……」
倚窗而立。
漆黑的夜,以及遠方山莊的點點燈火。
除了蟬鳴,以及潺潺的流水聲之外,就只有此時仍然靜坐在屋內桌旁的人,淺淺的呼吸聲。
不用試也知道,既然連感情最親的師兄弟們也不也說了,這位師兄……也想必只有冷眼相待的份。
莊里為了自己曾經吵翻了天,就連久留江湖的師兄姐妹也連日趕回了山莊。
見到了他,每個人的臉色十分的凝重,也什麼都不讓他知道。
所以……我現在,只算得上是個……離經叛道、冒犯師兄的逆徒了?
啊……
「笑什麼?」桌旁的師兄冷冷問道,翻動了一頁史記。
「笑我自己……」冷雁智微微閉上了眼。
「是該笑。」師兄的聲音依舊沒有任何的溫度。
「抱歉,連累師兄了。」冷雁智淡淡說著。
「好說。」
冷雁智所在的地方,距離三莊主莊院約有兩百步之遙。
一個蒙面的男子伏在暗處,小心打量著。
屋里兩個人,屋外不曉得還有沒有藏著些?冷雁智被點了穴道嗎?如果有的話,就要再費一番的功夫了……
而且,都這麼晚了,為什麼還有人沒睡。
看向燈火明亮處,男子微微皺了眉。如果驚醒了太多的人,可就不妙了……
「明天就啟程,不能再拖了。」二莊主冷冷說著。
「衛國還沒回來,不等等他?」三莊主有些慌。
「等他做什麼,等他回來之後再把決定告訴他不就成了。」二莊主微微皺了眉。「這件事,大伙兒已經決定了,他也沒有什麼理由要反對。」
「不問一問怎麼知道?」三莊主看了看身旁的弟子。
「就是哪,二莊主,冷師兄的事情,必須每一個師兄弟姐妹都同意才行。不然……不然口風一個不緊,以後就難辦了。」一個弟子連忙上了前。
「……還沒找到他?」
「……前幾日又派了個人去了。」一個弟子回答著。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二莊主微微鎖上了眉。「……你們該不會是在拖時間……」
「這怎麼可能呢,二姐。」三莊主連忙打著哈哈。「再說,如果真要拖,要拖到什麼時候啊,對不對?」
「……我說過,不管結果如何,他都是要去的。」二莊主微微沉下了臉色。
「這我自然知道的,二姐……」三莊主微微一嘆,然而眼里卻是微微閃過了一絲的光芒。「只是,我們都老了,晚輩的事讓他們自己處理不就行了,真要讓人說我們食古不化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二莊主沉下了聲音,在場的人都屏住了氣息。「食古不化?禮義廉恥四個字,你有沒有教過你的徒弟?不知羞恥,卻還想要連我弟子都賠了進去?」
「你倒拐彎子罵起我來了?」三莊主氣了。「只不過虛長我幾歲,敬你一分你倒端起架子來了?告訴你,你以為你那飛英真是金枝玉葉……不是不是,呸呸呸,真是什麼……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告訴你,我家雁智看上他是他的福氣!」
「住口!發春秋大夢叫他一個人發去!」二莊主站起了身,氣得渾身發抖。
「春秋大夢?哼,告訴你,今天我讓他去,是因為心疼他,不是因為你!怎麼,你卻連這些日子都等不及了?告訴你,今天換是你徒弟這樣,我看你要怎麼辦!」
「自然是一掌殺了他!」二莊主一個掌風過去,一個凳子當場就四分五裂了。眾弟子悄悄退了一步。
「殺了他?說得倒容易,從小看到大的徒弟,你真下得了手!」三莊主踢開了椅子。
「為什麼下不了手!熬人之仁!」
「是啊!要是我當日不擋上一擋,今天飛英都成了莊里的飛灰了!還來讓他把我徒弟騙得整天渾渾噩噩的!」
「你!你嘴里放干淨一點……」二莊主的聲音沉了下來。
「哈,敢做不敢說嗎。告訴你,改天我倒要問問,這趙飛英是施了什麼迷藥,把我這雁智迷得是暈頭轉向的!」
「你!」
不行,都快十五了,等到天亮哪還來得及。
看著已經灰蒙蒙的天空,蒙著面的男子沉吟著。
躺在床上的冷雁智睜著眼楮看向床頂,想些什麼自己已經弄不表了……
他死了?他沒有死?前一陣子,每個人都向他苦勸著,勸他別讓師兄就連死了也都不能安穩,然而,他都只當沒听見。
最近幾天……還是幾個月?他們漸漸沉默了,自己耳邊也不再出現那些刺耳的、讓他往往都激動到要人扎針才能平靜的話語。然而,現在換是自己多起心來了嗎?
一年多不吃不喝,又有誰真能挺得住?
不……他可以的……冷雁智翻了個身。
可是,為什麼,他就是不曾醒過?
他听得到、知道他身旁發生過的事嗎?他知道自己一直陪著他嗎?
真要是死了,為什麼就是不在他的夢里明說!讓他……讓他也不用再受這痛苦的煎熬……
「誰!」趴在桌上假寐的七師兄輕喝一聲,猛然抬起了頭來。
隨著窗旁出現的人影,冷雁智也是霍然跳下了床。
是你嗎!
「待在房里,不要出去。」七師兄沉聲說著,拔起了腰上的劍。
「哈,蝴蝶山莊果真只是個沽名釣譽之輩。」低低的聲音傳了進屋,冷雁智的心也沉下了谷底。
不是……冷雁智緩緩坐倒在床緣。
七師兄沒有回話,也沒有動靜。只是沉下了氣息。
靜了一會兒,那人影又說了。
「蝴蝶山莊巨石陣、五行林,也只不過爾爾,大爺我不費吹灰之力就破了,大剌剌進來,也無人敢擋!」又是壓低了的聲音。
七師兄還是沒有回話,只是嘴邊泛起了一抹微笑。
「……我,我就明說了,把冷雁智交出來,我就放你們一條活路。」
我?冷雁智微微吃一驚。
七師兄冷冷地低笑了一聲。「就算引開了我,可還有人守著,窗外的高人不用如此費心了。」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伴著一聲的怒喝,來人破窗而入。而就在人影一閃而過之時,一道凌厲的劍光也就劈向了來人面前。
只見來人硬生生在空中又是一個挺身倒翻避開,七師兄嘴邊也泛起了一抹微笑。「好,難得的對手,我就跟你斗斗。」
只見綿密的劍光在室內延展了開來,來人幾個回身閃過,雖然避得是驚險萬分,卻也是只被削落了幾塊衣角。
來人只顧躲避、沒有還手,七師兄與他走過二十招之後,也收起了劍。
「現在走,我當這件事沒發生過。」七師兄沉聲說著。
「笑話,我從不空手而回。」來人也壓低了聲音。
「張鐵心,今天這件事若是朝廷的意思,只怕我們不可能會干休了。」
咦?冷雁智輕囈著。
七師兄突然點亮了火摺子,另外兩個人微微眯起了眼。
「咦咦,你為何不在杭州城?」來人指著七師兄驚叫著。
「那又怎的,幾天不管事這江湖不見得就真會大亂。」七師兄微微眯了眯眼,拿起了一塊金光閃閃的令牌。
來人下意識地模了模自己的腰間。
「張大捕頭,莫要跟我說是八師弟要你來的。」
「胡……胡說!」來人又從窗口竄了出去。
「原來張鐵心也只不過……咦?」
微微察覺異味,七師兄微微低下了頭,才看見六道淡黃色的煙霧從地上裊裊升起。
「師弟,小心……」七師兄才剛回過頭。
「冷雁智!還不走!」
伴著一聲大喝,冷雁智直覺地就是在七師兄的側身點上了三道大穴。
七師兄的目光低沉了下來,冷雁智也遲疑了一個片刻。
「冷雁智!」窗外的人喊著。「走了!煙沒毒的!別遲疑了!」
「……師兄,得罪了。」冷雁智一個抱拳,拿起了刀也連忙走了出門。
「你八師兄要我來救你,你先跟我出莊去,剩下的事情路上再說。」男子走向了冷雁智,低聲說著。
然而,冷雁智卻是連應也沒應,直接從他身旁走了過。
「等一下,你去哪里?」蒙面的男拽住了冷雁智的袖子。
「東廂房。」
「東廂房?你去那里做什麼?」
冷雁智沒有回話,只是一逕兒走著。
「冷雁智,你等一等!」男子低聲喊著,然而,見到冷雁智沒有搭理,也只好莫可奈何地跟著。
在一個灌木叢里蹲低了身子,冷雁智只是聚精會神地望著遠方的廂房。
三個莊內的弟子正圍坐在石桌旁低聲談話著。
「……都快天亮了,怎麼還醒著?」蒙面男子低聲自言自語著。
冷雁智沒有答話,眼神只是變得深沉。
等了一刻鐘,男子正想再開口,冷雁智已經把手放在了腰旁的刀上。
「帶一個人走。必要時,傷人。」
「……趙飛英?」恍然大悟,蒙面男子低聲說著。
「……如果知道了,就不用再多說了。」
「……他已經不在山莊里了,我們這就走吧。」蒙面男子依舊壓低了聲音。
「……誰說的?」轉過頭來的冷雁智眼神森冷。
「你八師兄說的。」
「山莊里的人說的話能相信?」冷雁智冷笑了一聲。
「嘖……你這一出手,我們還出得去嗎?」
「……我管不了這許多。」
「等一下!」男子連忙拉住了冷雁智的衣袖。
「還等什麼!你不用出手,在旁邊看就是了,苗頭不對你一個人走!」冷雁智低聲喝著。
「……笨蛋,你以為世上就你一個人最聰明嗎?」突然的,是女子的聲音?
冷雁智嚇了一大跳,轉過了頭,呆呆看著那位「蒙面男子」。
「還好本姑娘有想到。」「蒙面男子」瞪了冷雁智一眼。「可是,先說好,等一下如果穿幫了,記得來救我,不然做了鬼我也饒不了你!」
「師尊她們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一個年少的弟子沉吟著。
「算了,還能怎麼辦呢?」一個年輕的女弟子也嘆息著。
「說來說去,全是十三師兄不好。」最為年少的弟子氣極。
「喂,別把責任都推到十三師兄身上!」女弟子怒喝著。
「怎麼,否則還是十一師兄的錯不成!」最為年少的弟子也低聲吼了回去。
「閉嘴,『師弟』。」女弟子抬起了下巴。
「別再說了,師弟,以和為貴。」幾乎算是同時的,較為年長的年少弟子的也說著。
「你們……你們就會拿師兄師姐的輩分來壓我!」最為年少的弟子委屈地趴在了桌上。
「乖乖的,師姐才會疼喔。」女弟子輕輕笑了出來。
「好了,別鬧了……不過,你們想師父她們……」較為年少的弟子正想說些什麼,突然的,就嚇得從椅上跳了起來。
「師父?!」
「……咦?!」其他的兩個弟子也驚跳了起來。
遠遠的,一個看起來也只有四十出頭的女子,緩緩走了過來。
「師父,你怎麼回來了?」
「……想起了點事情,一直不放心,半路上趕了回來。」大莊主緩緩說著,一面往冷雁智之前一直呆望著的房間走去。
三個弟子跟上了幾步以後,停下了腳步。
「師父,您要上哪去?」
「……看看飛英的狀況,他還好嗎?」大莊主沒有回頭,還是緩緩走著。
沉下了目光,較為年長的弟子緩緩拔起了劍。「……你是誰?」
「我是你師父!」回過了頭,大莊主沉聲喝著,然後,看了他一會兒,淺淺笑著。「你說,是我美些,還是你師父美些?」
「你是何……」
突然的,在背後被點了穴。
氣得咬牙切齒,那弟子也只能勉強偏過頭。
丙不其然,眼角的余光,見到另外兩個弟子也用一別無辜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師兄。呆立在原地,想必也遭殃了。
「……」轉回了目光,那弟子看著眼前的「師父」。
「別對他們下手,不管要什麼,找我就是了。」那弟子沉聲說著。
「那麼,說,趙飛英在哪里?」「大莊主」問著。
「現在這莊里,沒人知道。」
推開了趙飛英的房門,里頭果然空空如也。
不忍見到冷雁智黯然的神情,「大莊主」正想勸上個幾句,門外就傳來了一個男子低沉的、憑著渾厚真氣傳入屋內的聲音。
「出來,別讓我驚動了莊里。」
糟了!
「冷雁智,還不走!」「大莊主」用力扯了扯冷雁智的衣袖。
冷雁智看著空床,緊緊咬著唇。
「看再久也看不回來,不離開這里,不會有機會找他的。」「大莊主」有點慌張地勸著。
「……欺人太甚……」冷雁智咬著牙說著。
「……冷雁智?」
「走。」冷雁智轉過了頭,推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遠方,解開了穴道的七師兄,倒持著劍緩緩走了近。
「師弟,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上了岸,我就不是我自己了。」
「……你知道?」
「又為了什麼我不會知道!趙師兄呢,你們把他藏在哪兒了!」冷雁智疾指著七師兄,氣得臉色發白。
「……一個他該去的地方……不管如何,你都該死了心。忘了吧,也未嘗不是種快樂。」
「輪不到你來評斷!」
「冷雁智,我還以為你只是一時迷了心竅,沒想到長幼尊卑的道理也拋在了腦後嗎?」七師兄沉下了目光。
「這里輪得到你說話?」「大莊主」听得情況不對,從冷雁智身後走了向前。
「咦?」七師兄收回了冷冽的目光。「大莊主?你怎麼在這兒?」
「我要去哪,輪得到你管?」同樣低的聲音,「大莊主」卻是咄咄逼人。
七師兄的目光帶了點疑惑。
「……我現在帶他走,有點事要他幫手,你想攔的話來攔吧。」大莊主一扯,冷雁智還愣了愣。
「留得青山在。」「大莊主」不著痕跡地輕輕說著。
遲疑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冷雁智也跟著大莊主快步而去。
七師兄疑惑的目光盯在身後,「大莊主」的背上滿是涔涔的冷汗。
「說實在的,你跟他打,誰會贏?」
「不管輸贏為何,只要真的動起手來,我就死定了。」冷雁智淡淡說著。
「這麼沒志氣。」「大莊主」壓低了聲音。
「謝玉,你當我真是天下無敵的嗎?七師兄只要輕輕一喊,拖我個十來招,只憑我們兩個人,如果撐得過一刻鐘,這蝴蝶山莊的名號就真的是浪得虛名了。」
「哈,這偌大的山莊,我還不是來去自如。」「大莊主」得意地說著。
「噓……」冷雁智微微回過了頭。七師兄似乎已經放棄了,然而卻是回過頭去解那三位師弟妹的穴道。
「……跑吧,謝玉。」
「咦?」
一口氣沖出了山莊、甚至奔過了幾個山頭,跑到天都快黑了,「大莊主」腳一軟,跌坐在一塊草皮上就再也不肯起身了。
「謝玉,別停在這里,還不夠遠。」冷雁智擔心地望向了後方。
「不行了……天塌下來……我也不管了。」「大莊主」一邊狼狽地喘著氣,一邊撕下子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謝玉一張發白的臉。
「再跑下去……他們……追上來之前我……就累死了,不行了……」謝玉倒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嘖。」冷雁智踢了一下地上的草皮。
眼見天色已黑,蝴蝶山莊隱在遠方的山霧之中,只微微露出了朦朧的幾點星火。
「奇怪,為什麼沒追上來。」冷雁智坐在樹上,遠遠眺望著。
「嫌運氣太好了?」樹下的謝玉沒好氣地說著。
「只是……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冷雁智遲疑著。
「喔,那麼敢情您要回莊去瞧瞧了?」
「……不可能。」冷雁智淡淡說了。「回去了還能出來嗎?勢單力薄,是對付不了山莊的。要回去,也不能只是我們兩個人去。」
「……說得好像要帶人打蝴蝶山莊似的……」謝玉干笑著。
冷雁智沒有回話。
「你是開玩笑的吧?」謝玉擔心地問著。
「……我不會傷人,我只要一個人。」冷雁智望著蝴蝶山莊的方向。
「……你別這麼偏激,我瞧莊里也是有人想幫你的,不用動到這麼大的陣仗吧。像是你的八師兄,不是千里迢迢的要張鐵心找我來救你?」
「……張鐵心?他真來了?」
「……說到這個王八我就氣,死都不肯來,要我一個人闖虎穴!留塊金牌就好像已經施舍了多大的恩惠似的,真是氣死我了,果然只是只朝廷養的鷹犬。」
「……謝玉,姑娘家別說得這麼粗。」
「對你講話我還用忌諱這些?……對……你先別動手,我瞧你那八師兄是真有辦法。」
「什麼辦法?」冷雁智連忙轉回了頭。
「他要張鐵心轉告給我之後,再轉告給你……嘖,反正就是什麼……兩年以後再回來,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之類的。他重覆說了三遍哪。」
「……兩年?為什麼要這麼久?」冷雁智看著謝玉。「他是說真的,還是……還是種緩兵之計,以為我兩年以後就會忘了!」
「喂,你別這麼激動,別把每個人都當賊好嗎。誰我都可以不信,楊懷仁的話如果不信,這世上還能信誰?」
「……好,姑且我就信他一次,看他究間要做什麼。」冷雁智一躍下了樹,隨意整了整衣冠。
「反正,我也需要時間。」
「……冷雁智?」謝玉也站起了身。
「只有無能的人,才必須一再受人擺弄。事到如今,我也受夠了。」冷雁智冷冷看著遠方的山莊。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