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前輩?您究竟是……」既然「打通了關節」,王府里就沒有人再敢攔蕭子靈了。
而那個被叫做右護法的大漢,則更是拿著大刀隨侍在側,讓蕭子靈「逛」起王府來,格外的威風。
然而,蕭子靈沒有忘記最初的目的。
等月兌離了眾人的圍繞,就是整間王府,一間間地查了起來。
可是,蕭子靈查得仔細,那右護法跟了一個時辰之後,卻是忍不住問著。
「我昨夜逼退了那兩人,可總覺得有內賊接應。我正在暗中查探,你不要一直跟著我。」蕭子靈連忙就想要打發掉他。
「啊?……喔……」那右護法雖生得高頭大馬,可還是給蕭子靈唬得一愣一愣的。
「……你有空在這里跟前跟後的,不如去北花園那里找找。」蕭子靈低聲說著。「昨晚折了幾個人,不曉得醒了沒。」
「啊……啊,是的!」
終于擺月兌他了。
蕭子靈重重嘆了口氣後,就是加快了腳步。
本來弄散的頭發,因為會妨礙到視線的關系,被蕭子靈隨意綁了起。
然而,襤褸的衣衫終究還是掩不住他的光華,不管他出現在王府的何處,總也是眾人目光的焦點。
「你要找什麼,我可以幫你喔。」
蕭子靈走了大半圈,卻又回到了北花園。
此時,先前那華服男孩打橫雙手站在了他的面前,雖然還是高高在上的樣子,不過卻多了些客氣。
「……玄華帝先前擄來的人,都關在哪里?」蕭子靈低聲說著。
「有個人是我朋友,我非常的不高興。」
「……地牢吧。」那男孩子說著。「我皇叔近來抓到的亂黨,有些就直接關在了王府的地牢。」
丙然還是。
蕭子靈心中閃過一絲不快。
「你帶我去。」
「我憑什麼帶你去?」男孩說著。
「……你不帶,我找別人帶。」蕭子靈轉過了身。
「……有一個地方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男孩連忙著急地說著。
「喔?」
「……我如果帶你去,你要怎麼報答我?」男孩低聲問著。
「……報答?我剛剛沒殺了你,你還敢跟我要報答!」蕭子靈提高了聲音。
看起來男孩已經有些害怕地在發抖了。
「……你想要什麼東西?」
「我母妃!」男孩連忙說著。
「……你母妃?你是……」
「……我是前朝的二皇子。」
玄武的孩子?怎麼會在玄華王府里……一邊跟著男孩走著,蕭子靈心里一直有些疑問。
我還以為玄武兄弟不合,可看來,他對玄武的孩子挺好的啊……啊,對了,等會兒也救走這個孩子吧,不曉得玄武會有多高興呢!
「地牢在這里。」男孩子指著前方,低聲說著。「我在這里等你,要找人得快,皇叔快回來了。」
是啊,騙得了這些人,可不曉得是不是真能騙得過玄華帝。
蕭子靈連忙就是走向了地牢,而地牢的侍衛則是有些疑惑地看著這人。
他可是二皇子親自帶來的人,想必來頭也是不小吧。
「我進去看看。」蕭子靈站在了兩人面前,仿佛不在意般地說著。
「這……可奉皇上聖旨……」那人話才說到了一半,蕭子靈就出手了。
輕輕一個掌劈,砍在了那人頸子上,那人就是登時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另一個衛兵登時張大了嘴,而遠遠的,那巡邏著的衛兵隊,卻是見過蕭子靈身手的那批人。
一見到了他,登時就是原地立定,看來是沒有走過來的意思。
「我好好的跟你們說話,不要逼我動手。」
蕭子靈斜眼看著那衛兵,只見那衛兵就是連忙點著頭,開了地牢給蕭子靈進去了。
丙然。
又暗又濕的空氣,混著屎尿臭氣的空間,讓蕭子靈的胃忍不住翻攪著。
這樣的地方如何能住人?果然是個折磨犯人的「好」地方。
蕭子靈捏著鼻子,就是快步巡視著牢房。
然而,他見到的不是獐頭鼠目的偷兒,更不是虎背熊腰面目猙獰的強盜。
在這兒的,卻多是看起來已然瘦弱不堪的文弱書生。
只見他們一個個面色凝重地端坐在牢里,盡避身上的衣服已然陳舊泛黃,卻還是整整齊齊的。
突然的,蕭子靈想起了自己師父曾經說過的一段故事。
無論是怎樣艱困的境地,都必須把持著自己的操守以及品格。
士可殺、不可辱,百年光陰轉瞬即過,萬萬不可留下千古的臭名。
蕭子靈的腳步,不由得地放慢了。
听聞了蕭子靈的腳步聲,牢里的人都緩緩地看了起來。
異常莊嚴而肅穆的氣氛,讓蕭子靈的心簡直就像是被高高揪起一樣。
「……師父!」遠遠的,一個背對他的人影,看來是如此的熟悉。
蕭子靈喜形于色,就是快步奔了過去!鏘!蕭子靈的雙手抓著鐵牢,興奮地往里頭瞧去。
然而,不看還好,這一看之後,就是渾身的戰栗。
端坐在牢中的「人」,盡避還披著襤褸的衣衫,然而,卻只是一具雪白的骷髏!慘白的骷髏臉,映著黯淡的油燈,讓蕭子靈從背脊發著冷。
「孫將軍已經死了一年。」鄰近牢房的人,緩緩說著。
「他進來時身上已經有傷,又不肯進食,不到一個月就走了。」
「……人死了為何不埋葬?」蕭子靈的聲音隱隱然有些憤怒。
「那國賊說是給我們一個警惕。」
那人低聲笑著,然而卻是笑得輕蔑。
「是啊,是警惕,看著孫將軍的英容,不管再苦,我們都把持得住了。」
「……是玄華把你們關在這里的,是不是?」蕭子靈低聲問著。
听得蕭子靈直呼玄華帝的名諱,那人卻是喜形于色。
「少俠莫非是來營救我等?」
「……正是!」蕭子靈低聲一喝,右手一扯,就是扯開了森森大牢的鐵門。
他走進了孫將軍的牢房,月兌下了自己的外衣蓋上骷髏。
而當他回過頭時,牆上血淋淋的六個字,讓他的心髒登時狂跳了起來。
「士可殺不可辱」好一個孫將軍!蕭子靈大步走了出來,一個猛扯,又是一扇牢門被硬生生拉了開。
「多謝少俠!」那人低聲喊著,就是掙扎著從地上爬起,拖著腳離開了牢房。
就這樣,一路走出地牢的蕭子靈,左右開弓,扯開了一扇又一扇的鐵門。
走到出口處,他要眾人先等等,就走了出去。
等到再回來,手上卻是捧著一大疊的、還有些帶血的衛兵衣服。
曉得他的苦心,眾人連忙就是換了上,跟著他走了出地牢。
「你救到了你想要的人了吧!」那二皇子一見眾人出現,就是連忙從暗處跑了出來。
「不要忘了我的母妃!」
「……我不會忘。」蕭子靈沉聲說著。
「我先送他們出去。」
「……可是皇叔快回來了!」二皇子一听到蕭子靈還要送他們出去,登時就是緊張了起來。
「沒要多久時候,不然要他們在這里等死嗎?」蕭子靈有些不高興了。
「……好吧好吧,我在這里等你,你帶他們往西走就是最近的門了。」二皇子叉著手。「快點啊,沒一個時辰皇叔就回來了。」
「知道。」蕭子靈有些不耐煩地說著。
這行人雖說面容憔悴,可身上穿著整齊劃一的兵服,頂多也是讓人多看幾眼罷了,這一路上倒沒多少阻攔。
蕭子靈一連把他們送到了王府外,等離開了門口衛兵的視線,幾個人緊緊抓著他的手臂,感動地說不出話來。
「你們快走吧,我得回去一趟。」蕭子靈低聲說著。
「……小俠保重!」
「我曉得。」
蕭子靈點了點頭,輕輕掙開他們的手後,才走沒幾步,就是想起了這些人盡避逃了一時,卻想必已經沒有回去的地方了。
「……往西走,三里,有一個葉府。報出我的名號以後,先住在那里。」蕭子靈退開兩步,用腳尖在沙地上寫著名字。
「蕭……子……靈……?」幾個人的臉上,出現了若有似無的迷惘。
「如果你們曾在前朝為臣,想必多少也會听過我的名字……」蕭子靈淡淡一笑。
「不過不必刻意去想,我的名聲大概很糟糕。」
「……少俠,您……」
「快去吧,快。」
記著跟男孩的約定,蕭子靈連忙就是趕回了王府。
然而,男孩等著他的地方,卻已經是滿滿的人了。
先前被放倒的衛兵隊,指著已經空無一人的地牢,又驚又怕地喊著。
蕭子靈曉得,先前的謊大概再怎麼都沒有辦法回了。
可是,男孩呢?……蕭子靈伏在樹上,有些著急地找著。
先前見到的人,差不多都到了,可卻是獨獨缺了個應該等在那兒的男孩子。
可惡……可惡……
「皇上駕到!」遠遠的,聲音傳了來,蕭子靈就曉得這兒已經是不能待了。
皇帝的身邊,高手必定如雲。
再加上大隊的衛軍,要殺出重圍只怕有些危險。
「大膽!是誰放了犯人!」玄華帝的怒喝聲傳來之時,蕭子靈已經是咬著牙,飛身離開了玄華王府。
「找到人了嗎?」早在葉府等著的謝衛國,一見蕭子靈的面就是連忙問著。
蕭子靈只是沮喪地搖了搖頭。
「……是嗎……」謝衛國只是低聲說著。「但願師兄現在仍平安。」
「……嗯……」蕭子靈只是低聲說著。
「別擔心,不少人在找他,不會出什麼事的。」謝衛國搭著蕭子靈的肩膀,低聲說著。
「……玄武呢?」想起了那個男孩子,蕭子靈連忙問著。
「听師兄說,他去赴宴了。」謝衛國說著。
「一個人?」蕭子靈忍不住提高了音調。
雖然他們每個人都安慰著玄武帝不會出事,可心里也曉得,只要他一暴露了身分,玄華帝就算砍了整個江南城的人,也不會放他逃走的。
「當然不是了,師兄讓他兩個弟子陪著。」
謝衛國微微挑起了眉。
「這兩個年輕人,武功也許還不在你之下。改日你們不妨切磋看看,一定對武功大有助益。」
然而,想起了沈雲開曾經說過的批評,蕭子靈反而只有一種惡寒。
「不用了不用了!」蕭子靈連忙說著。
「那……我帶回來的人呢?師叔你有沒有見到他們?」
「那時候我只遠遠看上了一會兒。」
謝衛國說著。
「師兄一見到那些人,就把他們帶到別院去了。」
「別院?那間別院?」蕭子靈問著。
「這我就不曉得呢……怎麼?」
「沒……沒事……」
「沒事就好。你辛苦了一整天,去休息吧。」
然而,蕭子靈一直到天黑,還是沒有合上眼。
躺在床上,看著床頂,心里不斷想著自己的師父,牢里的那些人,還有那個自稱是玄武兒子的男孩子。
他答應過他要幫他找他母妃的,可當他回去的時候,卻已經是找不到他了。
有著一種心煩意亂啊。
蕭子靈把頭蒙在了棉被里面。
算了,就當那個男孩子不曾存在過好了,自己只要記得找師父就行了。
今天找不到,明天王府里想必更加森嚴了……對了,也許自己還能問問牢里的那些人,有沒有見過自己的師父。
還是,直接找七師伯?照之前听華清江說的,七師伯的徒弟,應該也是有一個跟著不見了。
照理說,救出了前朝的忠臣義將,這種無論是誰都會稱贊是大俠行為的義舉,就算蕭子靈不奢望自己七師伯會贊美自己,至少也不會是這種冷冰冰的態度吧?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找到了自己的七師伯,卻是一如往常的嚴肅面容。
「人?什麼人?我沒見過。」
要不是先前才親耳听謝衛國講過,以沈雲開這種鎮定的口氣跟態度,蕭子靈只怕也很難去懷疑。
「我只是想問他們有沒有見過師父而已,師伯。」蕭子靈隱隱忍著。「我在玄華王府那兒找了很久,一無所獲。」
略略看了蕭子靈一眼,沈雲開只是緩緩說著。「你跟師弟一樣,都起了心病。師弟已經入土為安了,何必再找。」
「……那師伯的弟子為什麼少了一個?」蕭子靈努力忍著。
「我沒見到玉成。」
「……他去辦事,短時間不會回來。」
「去哪里辦事?」
「我不需要告訴你。」蕭子靈真的很想要發火了。
這麼樣的一個人,虧得憶情還受得了。
換作是他,早就要動起手來了!
「沒事的話你就先離開吧。」沈雲開說著。「今天我很忙。」
忙什麼!沈雲開真的很忙。
在蕭子靈冷眼相看之下,打從天亮起,多少訪客一一遞上了拜帖,多少訪客上府來見沈雲開。
避家就站在門外接過拜帖,客氣寒喧了幾句後,身旁的副管家就會送過一本冊子讓他過目。
上頭滿滿的人名來歷跟時刻,可看得蕭子靈心中暗自咋舌。
沒多久,管家就會溫和有禮地告訴使者來訪的時刻,或者是更加溫和有禮地道歉,說葉大俠近來身體不適,不方便見客,不曉得是不是讓華清江登門拜訪,再轉達給葉大俠?在葉府門口才晃上沒有多久,蕭子靈就已經看到了很多掌門、很多門主、很多教主,跟不少的寨主。
看著看著,正在發呆的時候,冷不防就給人從後頭攬住了脖子。
蕭子靈之所以沒有把那個人的脖子扭下來的原因,是因為那個人就是玄武。
「干嘛?」一大早就受了頓好氣,蕭子靈並沒有想對玄武客氣。
「我好高興……」玄武壓抑著聲音說著,身體甚至還有些微的顫抖。
「我真的好高興……」何只高興,我看他簡直就要樂瘋了。
沒有好氣地斜眼看了看玄武,蕭子靈才把玄武格了開。
蕭子靈退後了一步看他。
玄武眼下雖然有著淡淡的黑影,可是眼楮里卻是閃著興奮的光芒。
蕭子靈只依稀記得看過幾次這樣的光。
一次是在他即位的時候,一次是在自己認真地跟他說,自己一定會保護他的時候…………我是怎麼了?這麼久以前的蠢事怎麼還記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模了模自己的頭,蕭子靈連忙把眼楮轉到了旁邊去。
「高興的事還少得咧。等會兒我告訴你一件事,你才叫高興吧。」
「啊?什麼事?」玄武連忙問著。
「……我找到你的孩子了,玄武。」轉回頭,蕭子靈神秘地低聲說著。
「……啊……喔……」本來看來滿懷期待的玄武,似乎是有些失望?
「你這什麼態度,你自己的孩子耶。」蕭子靈低聲責罵著。
「……不曉得,沒什麼感覺……來,靈兒,我們進府去,我得跟葉大俠報個喜訊。」拉著蕭子靈的手臂,玄武興奮地說著。
然而,听到還要回自己師伯那里,蕭子靈忙不迭地就是問了開。
「不用不用,你自己去就好。」
「……為什麼?」玄武疑惑地問著。
「你怎麼什麼事都要問呢,我就是不想去。」癟了癟嘴,蕭子靈別開了臉。
「我決定了,我要上街逛逛去,這兒這麼熱鬧,不看看就白來了。」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跟葉大俠說過,就跟你一起去。」玄武連忙說著。
「不用,我一個人慣了。」蕭子靈說著。
然而,說雖然是這麼說著的,蕭子靈還是覺得有些冷清。
走在街上,身旁熙熙攘攘的人群,就他身邊那一個圈子格外的安靜。
不過,很多時候,他是希望一個人待著的。
尤其是現在,想起了以前在宮里的日子,也想起了以前依賴著的、仰慕著的那張臉,心里實在不好受。
一個人待著的時候,就不用去考慮自己的神情會不會讓人看到了。
……都是那個笨蛋玄武,害他想起了那麼多的事情……蕭子靈一面走著,一面在心里生著悶氣。
只要一個契機,很多事情就會一直一直從腦海里浮了出來。
穿著皇袍的玄武,在皇宮里悠然走著的趙翰林,總是皺著眉頭的杜揚……還有那爽朗大笑的爹爹跟……渾身浴血的娘親。
「……靈兒……記住……雞犬不留!」一陣寒顫,蕭子靈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雞犬不留!」煙雨蒙蒙的天氣,從一大早,蕭子靈的心情就非常的不好。
他整整一個晚上,閉上眼楮卻是睡不著。
擔心著師父,想著爹娘,卻什麼辦法都沒有。
蕭子靈垂著頭走出房門,別院里的涼亭里卻已經坐著一個謝衛國。
只見他衣衫單薄,仿佛看著什麼,卻又仿佛沒有看著什麼,蕭子靈心里一跳,就是連忙走了上前。
謝衛國仿佛沒見到他似的,蕭子靈心里有些擔心,就是輕輕搭上了他的肩膀。
那衣衫上甚至還沾著點點的露珠,蕭子靈實在不曉得謝衛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坐在了這兒。
「師叔?」蕭子靈低聲喚著。
「我曉得你來了。」
雖然謝衛國的眼楮沒有看著他,卻是如此說著。
「你不用管我,就讓我一個人在這里靜靜。」
「怎麼了師叔?發生了什麼事?」
「一件很大的事,一件……」突然的,謝衛國捂住了自己的臉,竟然再也說不下去。
蕭子靈也呆了,他從未見過謝衛國如此。
「……你曉得嗎,莫言師兄也被牽連了。他本是……本是最不該遇到這些事情的人。他該待在山莊里,就與大師父一樣,沒有人可以去傷害他。可是……卻還是有個該死的……」
「……莫言師伯怎麼了?」蕭子靈也是著急地問著。
「我不曉得……」謝衛國低聲說著。
「沒有人能曉得,也沒有人能救他。」
是了,大莊主過世了,世上的大夫也少有人能比莫言師伯高明的了。
蕭子靈只是怔怔地看著謝衛國。
「蕭子靈,你不覺得嗎,這個武林充滿了嗜血的野獸。挑起爭端的,往往是有力量的人,可受傷的,卻總是那些不諳武學、本不屬于武林的人。」
「……這本來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只有強者可以生存。」蕭子靈只是低聲說著。
「這世界沒有善惡之分,只有強弱之別。」
「而造成這一切的,不就是我們自小所學的武功?」謝衛國看著蕭子靈的眼神,有著一絲讓人害怕的迷惘。「蕭子靈,你想過嗎,也許,武功本身就是邪惡。」
「……師叔什麼時候變得道學了。」蕭子靈只是別過了頭,低聲說著。「不欺凌人的,到頭來總是輪到被欺凌,自古皆然。」
「傷人的,到頭來總是傷到了自己,這也是自古皆然。」謝衛國只是緩緩說著。
江南城里,也許從不曾有過這麼多的武林人。
只見一路上,就遇見了十幾群意外踫面,假著臉色寒喧問好的門派。
看著那些熟悉的服飾,蕭子靈就想起了早在十年之前,他跟玄武躲在蕭家莊外,微微發著抖,不敢吭聲的時候。
那時候,即使自己父母尸身遭辱,他也只能跟玄武躲在了一旁,讓兩人的心跳聲掩蓋著那些人的叫囂。
那時候,他們兩人只要露出了一點聲響,不是被亂刀砍死,就是萬箭穿心。
可如今,這些人的武功,大多數並不如他。
他只要一個指頭,就能殺死他們。
這種感覺,讓蕭子靈甚至有些迷惘了。
當他走過兩群人身旁時,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土黃色衣服的,該是崆峒吧。
他見過,那是死在自己母親手上的其中一個掌門。
與他們正在密談的,那些穿著七彩鮮艷服飾的,不就是百越門?如果他們曉得如今經過的自己,就是當年蕭家莊的後人,怕不群涌而上將自己殺死?可如今,即使他們群涌而上,自己也不見得會敗。
反倒是,自己擁有著他們是生是死的生殺大權。
他只要走到其中一人身邊,就可以殺了他,以著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可是……心髒劇烈地跳著。
那藏在心里,久遠之前就許下的誓言,正小心翼翼地,想要從那層薄殼下掙月兌出來。
那層師父費盡苦心,才在他心里造出的薄殼。
看似容易毀壞,可卻連踫也不敢去踫上一下的。
「……從中原來的商人,當真可惡之極……」
「……原來坤兄也是如此的想法……」經過之時,偶然交談的話語傳到了蕭子靈耳邊。
蕭子靈本不斷說服自己別去注意,不用去注意,可耳朵卻不放過一字一句。
「……今夜三更天,城北二里……」
師父說,寬恕待人,莫記宿怨。
師父說,寬諒方是聖人之道。
可如果他們真要為非作歹,也莫怪他「恃強凌弱」。
因為,師父不也教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晚,才一入夜,蕭子靈就已經潛伏在城北二里。
類似的情景,卻是不同心情。
如今的他,是在等著……一個自己可以出手的借口。
來了。
只見幾個百越弟子,提刀而來。
月光下急奔的人影,至少也有十來人。
然而,那幾人來到了約定之地,卻只是面面相覷。
因為崆峒派根本就是不見人影。
沒有同伙,就少了幾分的膽子為惡嗎?蕭子靈只是暗自笑著。
只見那幾人低聲商議了一番,依舊散開埋伏在了暗處。
而等到了三更,果真有著商旅經過。
只見幾輛大車緩緩前行,可一般的商旅,理應不會在這樣的深夜趕路才是。
蕭子靈其實心里是有一些疑惑的,這樣的商旅,會不會走的也是暗貨。
畢竟說來,黑吃黑也是匪盜常見的場面。
那他若是出手,豈不為虎作倀?然而,這樣的遲疑只有一閃而過。
因為,那些百越弟子已經出了手!幾人竄出,對準著馬首就是利落地斬下。
只听得暗夜馬匹悲嘶,大車紛紛傾覆。
幾人驚慌失措的呼喊登時響成了一片,而護佐的幾人更是高聲怒喝,拔刀挺劍而戰。
只見幾人捉對廝殺,不時傳出受傷哀嚎的聲音。
大車里的幾人從傾倒的車廂下連忙爬出,回頭一見到那些刀光劍影,也是驚慌失措地紛紛逃散了。
蕭子靈此時才緩緩走了出來,走向了戰場。
幾車貨物散落一地,多只是些木塊石雕。
這些貨卻是為何連夜送至,然不成其中暗藏玄機?然而,蕭子靈的疑惑也沒有持續多久,因為當他看到朝他逃來的那人之時,所有的疑惑都忘得一干二淨了。
「古月!?」蕭子靈失聲驚呼著。
「……咦?蕭公子?蕭公子!救命!」當古月求救的聲音響起之時,蕭子靈就已經出手了。
他抽開了纏在手腕上的軟劍,提氣直奔,一揮手就先斬殺了追殺著古月的來人。
只听得幾聲怒喝聲起,想也不想,蕭子靈就是轉戰其余的數人。
刀影重重,可蕭子靈的劍快,兼又凌厲十分。
鋒利的軟劍,在削斷刀刃時,綻出了刺目的紫色光芒。
擋得下蕭子靈十招的屈指可數,只見那些年輕的弟子一個一個倒下,蕭子靈卻是戰得酣熱。
反手一掠,就又是一道削開胸膛的致命傷。
沒等那血霧散盡,轉了個劍花擋下三刀之後,就是斷喉的殺招。
鮮血四濺的暗夜,蕭子靈的臉他們看不清,不過那幾道瑰麗的紫色光芒卻是極為醒目。
幾個弟子互看一眼之後,高喊了一聲撤陣就是調頭就跑。
可幾個沒听得清的,卻是留下了繼續對戰。
一對三,到了後來只剩這個數目了。
可沒等到古月著急,剩下的三人卻也是一個一個倒下了。
「你們究竟有何目的?」把那把利劍指在最後一個生還者的喉頭,蕭子靈沉聲問著。
「百越門已經窮到了要打家劫舍的地步?」
「百越門……我只是不願意繼續給他們奉銀而已,犯得著下這種毒手嗎……」看著幾具罹難的尸首,古月的聲音有些哽咽。
听在耳里,蕭子靈心中的憤怒就是越趨越烈了。
早曉得如此,他早些動手,這些無辜的人就不用死了。
「太過分了……你們太過分了!」古月怨聲喝著。
「混帳!」蕭子靈手起劍落,還來不及說些什麼的百越弟子,就這樣斷了咽喉。
「太過分了……方爺……」古月跪倒在地,就是掩著面低聲哭著。
收起了劍,蕭子靈只是緊緊抱著他。
對不起,如果他早曉得……
「太過分了……」
還好他沒事!還好古月沒事……如果古月有什麼事,他一輩子原諒不了想要袖手旁觀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