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月在江南城外的一個莊園借住著,蕭子靈跟著古月回去,見到了卻是當日他們遭到搶奪的木雕石像。
「這是……」蕭子靈問著。
迸月其中一個木雕拿到了手上,轉了個開關之後,里頭竟然是一團火藥。
「玄貨帝當時讓我們帶來的。」古月低聲說著。「如今方掌櫃已死,玄貨帝在玄武帝的手上,藥月明大俠也下落不明,無主的貨總不能一直放著,尤其是這危險的貨物。我跟幾個掌櫃商量後,決定請蝴蝶山莊幫心處置。這此貨物若能過用得宜,就將是蒼生之福,否則,就會是武林浩劫……當然,這此貨銀我們就不收了。」想到了什麼,古月連忙說著。
「……我回去山莊以後會問問。」蕭子靈沉吟著。「不過可能得再等個把月。」
「我們會讓人守著這些貨,一直到山莊有消息為止。」說完之後,古月卻是忍不住嘆了氣。
「……沒有法子的,因為我也要問過幾個莊主的意思。」蕭子靈說著。
「啊……不不不,不是的,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古月連忙說著。「這是我們麻煩山莊的事,怎麼會有怨言呢?只是……蕭公子……」
看著古月一臉落寞的樣子,蕭子靈也曉得古月另有隱情。
「……喝一杯?」蕭子靈笑著。
「……嗯!」古月也是笑著。
「總覺得,有種人心叵測的感覺。」一邊握著茶杯,古月低聲說著。
看著桌上的茶水,蕭子靈忍不住笑了笑後,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人說,玄貨帝要一統中原,我們才冒著大險進了火藥。結果,不但賠了方掌櫃的命,還差點為虎作倀。」
「不曉得真想的人,怎麼曉得玄貨賣兄求榮?」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就算到了現在,真相是什麼,我們也不曉得的。」古月低聲說著。「王掌櫃說,新舊王朝交替,多清舊賬,讓我別蹚朝廷的渾水。」
「……怎麼了?看起來一臉陰沉沉得?」
「……古爺在的說,一定就曉得怎麼做……」古月說著說著,就開始擦著眼楮「我只覺得好喪氣,早曉得就別送這此貨來,沒來由的還送了方爺的命。」
「不是你的錯。」蕭子靈低聲說著。
「怎麼不是我的錯呢?當初方爺要進這此貨的時候,還問過我的,早曉得……」
「怎有人曉得會發生這些事情……」蕭子靈低聲說著。
是啊,如果萬事早知道,也許蕭家莊就不會遭逢不測了。可是,如果早知道,也許爹爹這是會求玄武的吧。
可如果早曉得他們會追上門來,如果他們早一個晚上遠走高飛,也許……
也許,所有的一切,也都不一樣了。
「……謝謝,跟你聊過天以後,總覺得心情好很多了。」古月擦干了眼淚,開始笑了起來。「你不曉得,先是遇到強盜,東南城又發生事情,我的心亂成一團。好險遇到你,有個認識的人在,就覺得安心好多……如果你能多待幾天就好了,這幾天我想事情總想得肯德基不著覺……」
「我沒有急事。」蕭子靈笑笑地說著。「等你這里穩定下來以後,我再走也不遲。」
「咦!真的!」古月忍不信喜形于色。「太好了!餅兩日我要跟王掌櫃去城翻江倒海查賬,你陪我去好不好?」
城里頭?……蕭子靈有些為難了。該不會遇上玄武吧?
「……如果你不方便的話……」古月低頭聲說說著。
「……不會不會,當然方便了。」蕭子靈連忙說著。「我只擔心我什麼都懂,不要礙事就好。」
「怎麼會呢?」古月這才釋懷地笑了。「而且啊,我們都說要好好答謝你才行呢。」
「啊?為什麼?」蕭子靈問著。
「……因為你救了我。」古月帶著微笑說著。
有誰說拒絕古月的請求叱?蕭子靈很懷疑。
躺在古朋幫他準備的客房里,蕭子靈忍不住就是如此想著。
看著那張誠摯的臉,再加上有點彷惶不安的神情,根本就是直擊自己的要害。就算自己有多不原意踏進江南城,也是會咬緊牙關跟他進城的吧?
……只希望不要遇上熟識的人才好。蕭子靈想著。白天時候,跟玄武已經變讓自己害怕起來,他根本已經不像以前的玄武了。他變得暴躁易怒,而且還心狠手辣。他不曉得是為什麼,也已經不想去了解。
第一個晚上無法入睡,還可以解釋成是因為白日時候的情緒起伏。然而,等到了第二個晚上,還是翻來覆去的時候,就不由得更加心煩意亂了。
謗本無法入睡的玄武,翻身下床後就是讓人送奏章來,既然肯德基不著,該做的事又堆得像山一樣高,干脆就不要浪費光陰。
可是,待了半炷香的時間,送進來的不只是奏章。
一個少年,一個乍看之下甚至還有點像是蕭子靈的少年跟著太監總管一起進來了。可不經意見到少年的玄武,因為一剎那的誤認還既驚又喜地差點就要從椅上跳了起來。可待得看了清,卻是有些懊惱地重親坐了回椅子。
「皇上,這些是白日時候還沒看完的折子。」那太監總管笑嘻嘻地把一疊奏折放在了房間桌上。
「嗯。」玄武只是淡淡就了句「退下吧。」
「……聖上,應子很機伶的,既然聖上睡不著,就讓他陪聖上解解悶吧。待奉些茶水什麼的,小應子都做得來。」
不用了。玄武正想如此說著,然而當他看向了太監總管時,卻是見到一張帶著詭議笑容的臉。
「出去!兩個都出去!」剎那間明白了的玄武帝,沒來由地突然怒發沖冠。只見他重重一拍桌,那兩人就是連忙俯地磕著頭。
「聖上息怒!聖上息怒啊!」
「再有一次這樣的事情,朕就砍了你們的頭!」
「是的皇上!是的皇上!」
「……滾。」玄武翻開了奏折,然而胸口仍是一起一伏的。
「遵命!」那兩人連忙匍伏地逃出房間。
難道,我看來真是一副好男色的樣子?玄武真是報得臉色發白。這根本不只是污辱了自己,還污辱了蕭了靈!
蕭子靈立有大功,幾次相救于朕,盡避容貌秀麗,難道朕竟然就會對他起非分之相!?
荒唐!荒唐!蕭子靈對朕亦弟亦友,又自小失了雙親,朕疼惜憐愛他都還沒能來得及,又怎麼會對他做出那種禽獸之事!
荒唐!荒唐!玄武氣得一掌把所有的奏折都掃落在地。
「既然珍妃已自盡身亡,許將軍那兒又該如何?」楊將軍低聲說著。
這日,在書房中的密談,兩個將軍跟玄武紼臉色沉重。許暮手握重兵,恰恰位于對北方王朝的接口,如果不能收服他,北中原要奪回之日只怕遙遙無期。
「只好戰了。」玄武說著。「別無他法。」
「聖上,臣一有一想法。」
「戴將軍有說直說。」玄武說著。
「罪臣早日誤隨賊王玄華之時,曾听說賊五提起。賊五為北中原,擬寂火炮兵隊。曾讓人先帶些許火藥回江南,以茲訓練。如今火藥未用,許暮為敵不妨一試。」
「……好主意,朕午後就去詰問玄華。」
「……這倒不必勞動聖駕,」戴將軍只是微微笑著,「恰巧罪臣與那商家曾有往來,若聖上應允,待臣從中穿針引線,此事八成可定。」
「喔?那就有勞戴將軍了。」
「遵,聖旨。」戴雲行了禮。
◇◇◇
查賬這件事情,像是形式一般的東西,然而,他們卻弄得既嚴肅又慎重。
蕭子靈在一旁枯等,撐著自己的下巴,有些想睡了。
打從一開始的「古少爺查賬」嚷得幾乎整條街的人都曉得了。接著每查完一本就是拉著嗓子喊些「古少爺查去年珍寶買賣,無誤!」「古少爺查去年茶葉買賣,無誤!」「古少爺查去年皮革,無誤!」什麼什麼的,剛開始听還新鮮,听到了後頭就有些興味索然了。
只見幾個老頭子,幾個壯年人,前前後後簇擁著古月,又像教導,又像幫忙的,把整個古記商行的賬台都要擠得水泄不通了。而且,再加上來來回回搬賬本的伙計跟躬身在旁像是靜候吩咐的掌櫃,整個古記商行幾乎都要給鬧翻了。
就自己這個角落最為清閑。一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茶水點心,蕭子靈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後,繼續強撐著精神。沒辦法,既然答應了古月,就算睡,也得趴在這兒睡。
「古少爺?」
突然地,從門口走進了一個顯然是外人的男子。
只見他正值青壯年紀,獨身一人前來,才一開口,就捱盡了眾人的白眼。
可這人卻還大量,只是笑笑。
「客倌,小店今日查賬,不做買賣。」伙計連忙跑來說著。
「曉得,我在店外的告示上有看到。」
既然看到還闖進來?
想來不只是蕭子靈這麼想,店里頭十有八九的人,眼神里都是這麼說著的。
「我只是找古少爺做個買賣。」那人朗朗笑著。「大好的買賣。」
「什麼樣的買賣?」一個之前被人叫做王掌櫃的人站了出來。
「火藥。」那人緩緩說著。
聞言,幾個掌櫃面面相覷。
「……客倌問錯了人,也走錯了店。」王掌櫃卻是冷冷說著。「小店只賣胭脂水粉,跟姑娘頭上身上的珠寶,老爺茶壺里的茶葉,怎麼有火藥賣?」
然而,那人只是笑笑。
「既然這兒沒有外人,我就照實說了。」那人拿出了金色的令牌。
「在下戴雲愧封將軍。如今聖上急召火藥相助,相信古記萬萬不會推辭才是。」
「只要你在古記里找得到,我就賣給你,戴將軍。」古月說著。
「古記向來與朝廷交好,想來古少爺必定成全。」戴將軍抱著拳。
「……古記店小,不敢跟朝廷做買賣。」古月說著。
「……朝廷不會虧待古記的,該有的貨銀,一分不少。若能成功,更是大功一件。」
「古記人少,不缺白銀花用。」
「新舊朝廷交接之際,戰亂時分,想必商家更加活躍。」戴將軍說著。「若古記能配合朝廷,日後關節打通、利益獨佔絕非空口白話。」
戴雲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幾個掌櫃面面相覷。雖說不是沒有風險,然而卻肯定有暴利可圖。
迸月只是沉默。
「……不曉得古少爺可有想要的東西?」戴雲放輕了聲音。
「……戴雲,記得當日古記送你的一百兩白銀嗎?」古月說著。
「……自然,若無此銀,戴雲萬不可能上京應試。」戴將軍說著。
「今日你飛黃騰達,身負重命,我也不為難你。只是,前些日子百越門殺我方掌櫃等人,迄今無人主持公道,你可曉得我的意思?」
「自然。」
「見到我想要的東西之後,我就交貨。王掌櫃,我們繼續查賬。」
◇◇◇
對于任何跟朝廷有關的地方,無論如何蕭子靈都是不會再去的了。然而,看著古月不顧眾人反對都要出門的情況下,他還是急急忙忙地要跟去。
「不可以。」古月卻是嚴肅地說著。「誰曉得玄武帝會不會變卦,挾持我來換火藥。你跟來實在是太危險了。」
他越是這麼說,蕭子靈就越得要跟啊。看著這個天真爛漫的少爺往火坑跳去,誰丟得下他啊。
「少爺,您就讓蕭少俠跟著您去吧。」王掌櫃苦口婆心地說著。「這些火藥就算了,如果您有什麼閃失,叫我們日後拿什麼臉去見您古爺哪能。」
「可是……我怎麼能拖累蕭公子……」古月拿著請貼站在門口,為難地說著。
「是我自己要跟著去的,怎麼說拖累?」蕭子靈連忙說著,「現在玄武已經變了性子,誰曉得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你一個人去不是拿豆腐去扔石柱?」
「……可是我擔心你會出事,這明明就是我自己的事情。」古月低聲說著。
「那夜我也是見證人,如果朝廷那邊要對質起來,少了我你怎麼辦?再說我武功這麼好,多保護你一個都綽綽有余了,我自己又怎麼會有危險?」
「……我曉得蕭公子武功好。」古月有點不好意思地說著。
「既然如此,我們就一起去吧。」蕭子靈笑著。「有什麼萬一,我就背著你逃走。」
不只是蕭子靈一個,跟隨著古月一起應朝廷邀約的,還有好幾個人。
王掌櫃他們終究不放心,除了推王掌櫃當護航使者,加上幫忙提拿行李瑣物的,就有六人之眾。
一行人中,蕭子靈跟著古月走在最後,短短一個時辰的路,古月看起來是一點都不緊張,可蕭子靈卻是緊張極了。
邀古月去的人是戴雲,見面的地方也只是將軍府。照道理說戴雲不認識他,玄武更不會為了一個商人跑到將軍府去。可蕭子靈還是有點不安。
也許是因為那個死去的女人,讓蕭子靈隱隱然覺得在這個剛剛復立的朝廷里,還有很多無法想像的事情會發生。
「戴雲其實以前只是在古記打雜的一個小伙子。」王掌櫃見他們無聊,就也留到了後頭跟他們說話。「不過他身手一向俐落,據說以前還在什麼地方學過武。看他一表人才,天資不錯,古爺那時也讓我們給他讀書。可沒想到書越讀就越不懂事了,整天只在沙地上畫畫,說是什麼演練軍陣布局,可笑死人。」
「他後來不是當上將軍了。」古月吶吶說著。「現在我們還得眼巴巴地去見他呢。」
「少爺啊,您這可有所不知了。人說時勢造英雄,現在局面亂,他當上將軍有出息。可要是世道就與以前一般,在古記當個大掌櫃,可好過一個將軍。」
「您這麼討厭他,他怎麼當得上大掌櫃?」古月有些好笑地說著。
「……雖說始終沒有辦法喜歡,可如果他肯上進,提拔提拔也未嘗不可啊。」王掌櫃模了模下巴上的短胡子,一邊喃喃說著。「可我沒想到才過十年,他樣子就變得這麼多。以前明明還是一個小蘿卜頭……」
「十年前我還在地上爬呢,王掌櫃。」古月忍不住笑著。
看了古月一眼,王掌櫃也是感慨。「真是歲月不饒人喲。」
看著兩人說說笑笑,蕭子靈緊張的情緒也有些放松了。
「既然淵源這麼深,我想戴雲也不會為難我們的才對。」蕭子靈說著。
「……蕭公子涉世未深才會這麼說。」王掌櫃卻是如此說著。「為了自己的前途跟利益,他們就連父母兄弟都會出賣,何況只是一個沒有血緣的故人。」
想起了玄武與玄華的事,還有玄武要用珍妃換二十萬大軍的事,蕭子靈忍不住就是背脊上的一連惡寒。原來,這些自己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他們眼里,只是稀松平常罷了。
「古公子到!」
才到了將軍府前,老早就等在那兒的總管就是拉開了喉嚨往里頭通報著。
盡避是當紅的將軍,給古月這行人的禮節卻也是沒有人能說不夠的。只見里頭出來迎賓的人,除了穿著便服的戴雲將軍之外,還有好幾個同樣和氣的人。
「這些是我同袍,恰巧到府來談軍情,听說古公子來了,就一起來來見過古公子」戴雲介紹著。
「真是年少有為。」幾個將領拱手行禮著。
「古月見過各位將軍。」
就連蕭子靈都要懷疑的,在這個瞬間變成乖順有禮的古月,對于這種場面,只是一個直覺的既定動作罷了。
「那麼,各位請進,請讓戴某奉茶。」戴雲的眼楮,在不動聲色地打量過眾人後,有禮地說了。
「有勞戴將軍。」
「等等,這位……」
就在蕭子靈要跟著古月一行人進府里,門口的衛兵眼尖,發現了纏在蕭子靈左手腕上的軟劍。
「欸,這位是我們請來的朋友,劍客身上怎能無劍,您說是也不是?」
看戴雲的眼楮正在瞧著蕭子靈,王掌櫃擋在了兩人之間,就是如此說著。
「可將軍府里的訪客不能帶兵器……」衛兵正要如此說著時,戴雲卻是自己擋下了衛兵的發言。
「誰讓我好不容易才請來這些貴客呢?」戴雲從容地說著。「是我求人家來的,怎還能讓劍客繳劍。」
「戴將軍果然是明理之人。」王掌櫃說著。
「多謝各位賞光,請進。」戴雲說著。
喝過了茶,用過點心,以著招呼其他客人的名義,戴雲離開了片刻,接著就回來了接待谷月一行人的花廳。
「谷公子請跟我來,這是小將送給谷公子的禮物。」
「希望是一個叫做公道的禮物。」谷月說著。
「希望谷公子滿意。」戴雲只是如此回答著。
于是,戴雲領著眾人穿過重重的回廊,來到了後院。
還沒到後院的大廳,蕭子靈就嗅到很濃的血腥味。
「你還好吧?」見到蕭子靈的眉頭皺起,古月就擔心地問著。
「血腥味。」蕭子靈低聲說著。
「啊?什麼血腥味?」古月連忙嗅了嗅,然而只有後院花圃的花香。
「……等一下你跟在我後面。」蕭子靈低聲說著。
雖說自願擋在古月身前,可自從門一打開,蕭子靈就轉過了頭走出房門,手臂靠著門前大柱,臉色蒼白地深深呼吸著。
後院的偏廳里,以著純白綢緞一字排開裝呈現的,竟然是百越派眾人的頭顱。
只見傷口還微微滲著血,也許這些人是直到剛剛戴雲離開他們時,才斬殺的吧。
既然擋在前頭的蕭子靈已經退下陣來,首當其沖的人就變成古月了。
只見身旁幾人來不及掩口,就別過了臉狂吐起來。古月卻是直盯著那些頭顱瞧,還不自覺地走上了前幾步。
「這些是那個晚上參與其事的人。」戴雲的臉上竟然還帶著微笑。「請古公子瞧瞧,是否還有漏網之魚?」
「……應該沒有了。」古月說著。
「不曉得古公子可滿意?」戴雲笑著。
「我很滿意。」古月看著戴雲。「可我沒想到朝廷為了讓我「滿意」,竟然願意做到這種地步?」
「只要谷公子滿意,我們軍力就不曉得能強盛多少。這點的努力,是絕對值得的。」戴雲笑著。
他們這麼做,就不怕武林各門派的反彈嗎?蕭子靈回過頭看著廳內的場景,只是皺起了眉頭。還是,只要有了大軍,就真的什麼事情都不怕了?
……想他此時武力已經少遇敵手,到了大軍壓境之時,光要活下來就已經是用盡了全力。也難怪江湖里對朝廷也是既敬又畏的了。
「既然……」既然朝廷對古月已經是這麼的禮遇,想來是不會難為他了。也因此,總覺得已經有點疲憊的蕭子靈就想要離開了。
然而,不曉得是巧合還是故意,就在蕭子靈才剛開口的時候,戴雲就打斷了他的話語。
「既然谷公子高興,現在天色已晚,這頓晚飯不讓戴雲作東,就說不過去了。」戴雲帶著笑容說著。
「我還以為戴將軍會急著驗貨。」古月說著。
「不差這一時半刻。」
除了古月跟戴將軍以外,沒有人有胃口。
盡避晚宴安排在將軍府花園里,豪華的排場甚至比皇宮中皇帝的壽筵還有過之無不及。然而,蕭子靈實在是咽不下。
戴雲不斷拉著古月說話,而不是蕭子靈,其他陪古月過來的人也是有苦說不出。只見大家都努力與月復中那惡心的感覺作戰,古月卻是走不開。
等到醬燒鴨頭送上桌後,一個掌櫃就忍不住別過頭嘔了出來。而既然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跟第三個人跟著往地上反胃吐著。
戴雲的臉色一點都沒有變,在侍從殷勤服侍失態的客人時,只是偶爾用著打量的深沉目光看著古月。
只見他面不紅氣不喘,稚氣未月兌的臉卻格外的平靜。
然而,蕭子靈卻是再也忍不住了。他深嘆一聲在旁人無暇他顧的時候離開了宴席。
早曉得皆是一般,當初也許救出了玄武之後他就該放他自生自滅。
蕭子靈獨自一人在將軍府里走著,而其他的家僕曉得這些客人,也沒有阻擋著他的去路。
也因此,蕭子靈一邊深深吸著氣,一邊走著,他沒有特地要去的地方,只是想要好好透口氣罷了。
然而,等到他回過神,卻是發現自己站在了布滿貢品的偏廳前。只聞得濃郁花香中的血腥味,蕭子靈厭惡地別過頭就走。
但是,眼角的余光瞥及偏廳中似乎有人,蕭子靈就快步走上前。
從紙窗中的隙縫,蕭子靈可以見到百越派的掌門正呆立在那排人頭之前。
才沒過幾天,他已經變得老態龍鐘。
……夠了吧,如果所謂的復仇就是這種事情,還不如不要了。蕭子靈別過了臉。
也許,直到現在這一刻,他才曉得了師父當年一直想要告訴他的事情。
被了吧,蕭子靈,夠了吧,谷月。
迸良對他極好,古月又像是一個單純的幼弟。古月無論有什麼困難,他一定義不容辭。
所以,就因為如此,不能再這樣放任下去了。
只要與這腐敗的世界沾上了一點邊,古月就會變得跟他們一樣!
蕭子靈快步走回了宴席處。無論如何,他都得把古月帶走。無論古記要把火藥給誰,這份貢品古月絕對不能收!
「古……」就在蕭子靈張口想喊得時候,他連忙把自己的嘴捂了住。
連忙隱身在樹影之中,蕭子靈從樹葉的空隙中偷窺著筵席。
不曉得是什麼時候來的,然而,現在坐在戴將軍身旁的,不是玄武又是誰?
只見玄武舉杯邀古月共飲,古月也有禮地一飲而盡。對于皇帝的親臨,幾個掌櫃都既驚又喜。然而,蕭子靈卻是隱隱覺得,這與玄華親善武林門派是一樣的,只是收買人心的伎倆。
皇帝親臨將軍府,此事自然非同小可。只是御林軍一隊又一隊地在筵席旁邊巡邏著。幾個宮女也在這夏夜時分為玄武山扇著涼扇。
只見他黃袍紫冠,器宇非凡,十成十是皇帝的架子。
要不是已經答應過幾個掌櫃,要好好保護古月,蕭子靈甚至想就這樣轉身就走。
「啊!……」
突然的,在一片和樂的氣氛之中,傳出了一個老人嘶吼的聲音。
蕭子靈心中一凜,那百越派的掌門就已經拔刀沖進了宴席!
「刺客!有刺客!」
皇上的地方,怎容忍人拿刀拿槍地亂吼亂叫。剎那間,御林軍已經把老人圍上了好幾圈。
只見那百越派的掌門雙目泛紅地提刀亂砍。御林軍登時死傷慘重,哀號聲四起。
「皇上,請退幾步。」戴雲站了起來,半拉半推地把玄武請到了後頭。
「拿我的長槍來。」戴雲低聲一喝,登時就有三個家丁合力扛來了長槍。
只見戴雲單手就拿起了長槍,接著就是虎虎生威地揮了三槍。
「退下。我來!」只听得戴雲一聲低喝,御林軍就連忙退散了去。
只見先前被圍攻的百越派掌門早已全身是傷,然而那半瘋狂的雙眼跟沾血的刀還是讓人怵目驚心。
「天子腳下,怎容得你撒野。」戴雲說著,接著就是兩槍擊出!
鏗!踫!
對于雷霆萬鈞的長槍攻勢,百越掌門也不是省油的燈。只見他熟練而準確地擋下了長槍,蕭子靈甚至忍不住要為他歡呼了。
然而,戴雲一槍比一槍更急、更重,漸漸的那百越掌門手上的刀也擋不住了。
只見他被戴雲一槍一槍地打了退,到了後頭根本就沒有辦法正面應戰,只能狼狽地閃避了。
「好啊!好啊!將軍!殺了這個老頭兒!」
听得眾將士的吶喊,戴雲驕傲地笑了一笑,手上的長槍就使得更加虎虎生威了。
「納下命來!」戴雲高聲一喝,就是一記擊背的殺招。
他曾經用這招硬生生擊殺一頭戰象立下奇功,如今只是一個凡人怎堪得這招重擊!
「我要你陪葬!」
只見就在那長槍擊背的瞬間,百越派的掌門卻是一刀直射而出!
那銀燦燦的長刀與掌門口中噴出的鮮血同時激射而出,而古月就恰好站在了長刀射去的地方!
見到那掌門的長刀射向了古月,本來是萬夫莫敵的戴雲,臉色卻是登時翻白。
迸月見到那長刀射來,也是嚇得慘叫一聲用肉掌遮住了自己的臉。
丙然是個嬌生慣養的少爺。也許事後會有人這麼想著吧。掩耳盜鈴,以為用手遮住了眼楮就不會受傷了?
然而,也許外人是沒有辦法想到的。因為這刀的來勢實在是太快了,沒有練武的一般人如古月,是沒有辦法躲避的。而也許換做了別人,也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刀刺進了自己的頭吧。
然而,像是古月這種人是天命注定逢凶化吉的。因為蕭子靈早在那掌門的肩膀才剛抬起之時,就已經預料到這種場面飛身而出了。
而在那長刀刺穿古月的臉之前,蕭子靈就已經抽出了手腕上的軟劍,在空中斜斬一劍。
那璀璨的紫光迷惑了眾人的眼楮,而在眾人才听得到長刀落地的聲音,古月就已經讓蕭子靈提著衣襟帶走了。
「古月!」戴雲那高亢的聲音穿透了黑夜。
「……靈兒……」玄武看著遠去的兩人,只是低聲喃喃說著。
「多謝蕭公子!」雖說被狼狽地提著飛奔,古月還是有禮貌地道著謝。
「不用謝,我們先回去再說,那里實在太危險了。」蕭子靈低聲說著。
「好……」古月乖順地回答了。然而,沒有過多久,在偶然的一次探看之下,蕭子靈卻是看到了古月的臉色已經微微發了青。
哇!
只見古月就要窒息斃命了,蕭子靈連忙把古月放了下來。
「振作點啊!」蕭子靈放了古月在地上坐倒,就連忙搖著他的肩膀。
不要沒死在敵人的手上,反而死在我的手上啊!
「……蕭公子……」透得大氣的古月,只是虛弱地笑著。
「……我們用走的吧。」蕭子靈說著。「我現在覺得一點都不急了。」
與古月一路散步回去,月光晚風,倒也愜意。
其實,蕭子靈也不怕什麼人追上來,之所以急急忙忙拖著古月走,光明正大的理由是怕還有人要對古月不利。暗地里的理由,卻是巴不得趕快離開那個地方。
「蕭公子跟戴雲都好厲害啊。」古月衷心地說著。「戴雲那套長槍看得我目不轉楮,而蕭公子不論輕功與劍法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別拿我跟戴雲比,他不配。」蕭子靈只是哼了一口氣。「那人是故意耍弄的。盡耍些花招來讓你們看得目瞪口呆……你,尤其是你,無端站在那麼前頭做什麼?」
「我沒動啊,是他們越打離我越近。」古月連忙說著。
「好讓你看個仔細是吧?」蕭子靈皺起了眉頭。「他們越打越近,你是不會躲的嗎?」
「……我忘了……」古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著。「我顧著看……」
「如果我沒有及時出劍,現在你已經橫尸當場了。」蕭子靈說著。「我是不曉得朝廷那些人痛惜火藥還是你多一些,我想我已經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尤其是我的朋友。」
迸月看著蕭子靈,用著他那天生的誠懇表情。
「蕭公子,謝謝您。」
「叫我的名字吧,已經很久沒有人叫我的名字了。」
「……在戰亂里走散的人,日後一定會有機會見面的。」古月笑著所了。「不然,我讓古記的人幫著找找,如果找著了蝴蝶山莊里的人,就通知蕭公子。」
「如果可以連丐幫的人都來幫忙,那就好了。」蕭子靈真心地說著。
「……如果可以,我不想要勞煩到丐幫。」古月低聲說著。
「為什麼?」古記與丐幫的淵源不是一向很深?
「……蕭公子,我偷偷告訴你就好,你不可以說出去給別人听啊,尤其是丐幫的人。」古月低聲說著。
「我最會保守秘密了。」蕭子靈神秘地說著。
「……我討厭丐幫的人,雖然他們一向對我很好很好。」古月低聲說著。
「咦?為什麼?」蕭子靈失聲地問著。
「……因為古爺的關系,所以有很多地方古記跟丐幫已經是分不清了。但是……但是古爺幫丐幫的忙,根本就沒有什麼好處,只是每天讓自己更累而已。幾次他回清水鎮,心情都很不好,每次都是因為丐幫的關系。」古月氣憤地說著。「我們幾個人早勸古爺離開丐幫了,可古爺根本就不听我們的。好了,現在落地養病的地步,不是丐幫害的,又是誰?」
「……可你看起來跟丐幫很好……」蕭子靈吶吶地說著。
「丐幫就算到了現在還是天下第一大幫,我怎麼得罪得起。」古月的語氣有些冷談。「古爺總說,在自己的羽翅養豐之前,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讓自己活下來。」
然後就變成了一只噬肉的老鷹?
想起了古月見到那些百越門人頭顱的表情,蕭子靈只覺得心頭是無比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