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靈雖然腦袋被撞得糊里胡涂的,但是對于這些人的來歷也多少起了疑心。
「你們是水盜吧。」蕭子靈問著青年。
換來了一百多人的大笑聲。
「敢在晚上的黃河上找人的,會是朝廷的水兵嗎!炳哈哈!」
……听起來有點道理。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個晚上,隨著天色的發亮,渾沌的腦袋也清明了起來。
听到了敲鑼聲,猛然從睡夢中驚醒的蕭子靈,見到了正在吆喝著所有弟兄起床的青年。
「什麼事?」幾個還在睡夢里的弟兄被驚醒,神色驚惶。
「幾個人跟我去黃河邊看看……對了,程兄弟。」
突然的,青年的臉又來到了面前。姑且不論什麼時候變成他的兄弟,對于這個救命恩人的話,蕭子靈也是很誠懇地在听著。
「你先跟其它人去躲躲,這鑼聲沒準是官兵。」
「我又沒做什麼虧心事。」蕭子靈說著。
「嗯……這句話是沒錯,但是官兵抓強盜這件事是叫做天經地義,而程兄弟你呢……既然跟強盜在一起,在官兵眼里,叫做同路人,曉得了嗎?」
「……我跟你去,出事的時候我可以幫你。」蕭子靈手撐著地站了起來,可這一站,卻是整個人撞到了青年的懷里。青年連忙就是把他抱了個滿懷。
「哇,小、心啊,程兄弟。」
到了這個時候,兩人的身高差距才明顯了起來。
蕭子靈自認不算矮,但是青年卻又比他高上三個頭。本來以為清瘦的身材,卻是因為精壯的肌肉被藏在衣服里的關系。
蕭子靈甩了甩頭,又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好暈。」蕭子靈低聲抱怨著。
「是啊,真是抱歉了。」青年只是低聲笑著。「所以要請程兄弟委屈點,跟各位弟兄去躲躲……怎麼樣,站得起來嗎?」
「可以。」蕭子靈在青年的攙扶下,勉勉強強站了定。
「你隨身的行李要帶好,曉得嗎?人說,錢財還是不要露白的好。」見他站了穩,青年彎幫他撿起了地上的行囊,塞在了他的懷里。
「謝謝。」
「這些弟兄會帶你去安全的地方躲著,不用跟他們說太多話,等我回來,曉得嗎?」
「……嗯。」
青年帶著十幾個身手利落的弟兄快步跑向了黃河,而在這個時候,剩下的人則是把營火埋在了地底下,接著才吆喝著所有人離開。
苞著人群慢慢走著,蕭子靈的腳步還算穩健。只是如果走得太快,頭就漲得發痛。也因此,蕭子靈維持低著頭的樣子,緩緩跟著大家走。
「你好,大哥讓我來照顧你。」一個少年跑了來,走在蕭子靈身邊,和氣地說著。
「謝謝。」蕭子靈只是隨口說著。
「我都听大哥說了,你好厲害啊,很少有人敢下江救人的啊。」少年興奮地說著。
「沒你們家大哥救命,我現在也沒有命。」蕭子靈嘆著。
「是啊,除了我們家大哥,誰敢不點火,搖著小船在江面上找人?」少年更加興奮了。「不愧是我們家大哥。」
是是是,可是麻煩您說話小聲些。
少年講話的聲音讓他的頭又隱隱作痛。該死的,這頭什麼時候才能好。
然而,雖然蕭子靈在心里這麼想著,也不會真的說出口。但是,這少年真的沿路大聲說話,讓蕭子靈在心里是無數個嘆息。
好不容易,到了所謂「安全的地方」,充其量也只是個破落的宅院。但是,也總比在野外吹著寒冷的秋風好。
挑了處牆角,蕭子靈就坐了下來靠著牆壁閉起眼楮休息。
「……你還是不舒服嗎?」少年此時總算放低了音量。
「再睡個幾天就會好。」蕭子靈只是昏昏沉沉地說著。
「您要不要吃些東西?我幫您鋪點稻草好不好?」
「好……」
可嘴里雖然說好,等到少年帶著烤奸的山豬肉來,蕭子靈卻是怎麼都搖不醒。
他只是夢著很久很久以前在師父背上,那種安心的感覺。然後,沒多久他就到了玄武的皇宮里,玄武拉著他在御花園里轉啊轉的、轉啊轉的。
「轉慢點!玄武!我的頭好暈啊!」
「陪我玩!靈兒!……那我就把唐憶情還給你。」
「喝!」
蕭子靈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呼,從夢里醒了來,雙眼登時張了老大。
夢……是夢……
「你醒了?」
此時出現在他眼前的,不是自己的師父,也不是玄武,而是那個青年。
雖說,他給人的感覺,有點像是自己的師父,也有點像是玄武。可畢竟,他不是他們。
「謝謝……」蕭子靈只是重新閉上了眼楮,低聲說著。
「想睡的話再多睡一會兒。」青年把從蕭子靈身上滑落的氅子重新拉了回。
「嗯……?」
青年才剛這麼說,蕭子靈才發現自己竟然是枕著他的大腿在睡著的。
這一驚嚇之下,怎麼還睡得著,連忙就是爬了起來,面紅耳赤地看著青年。
「……吃點東西?」青年只是指著不遠處的火堆。
……蕭子靈也只能點頭了。
「那些官兵不曉得是不是在找你。」
在蕭子靈吃著烤肉時,青年只是撥著火堆,讓那火再旺一點。
「但是我回來以後,怎麼也叫不醒你。沒辦法問……我也不敢去找官兵問。」青年說到了這些,卻是自己笑了起來。
可是應該不會有人曉得我的行蹤才是吧……蕭子靈自己也有些疑惑。可既然如此,他是不是應該跟那些官兵說說,免得玄武擔心。
「如果你不是太年輕,我還以為你是個官呢。」青年低聲笑著。「畢竟,看你隨身的財物,身價不斐啊。」
此時,蕭子靈才注意到,現在這宅院里只剩他跟青年兩人,其它的人都不曉得去了哪里。
「……我跟朝廷是有點淵源。」蕭子靈老實說著。「可我不屬于朝廷的人。」
「我想也是。你既然敢下江救人,沒有一點武功、沒有一點膽量,應該也做不出來。」青年說著。
「那婦人跟孩子呢?」蕭子靈問著。
「被河水卷走了吧,誰曉得。」青年嘆著氣。
「……」
「款,兄弟,不以成敗論英雄的。」青年見蕭子靈沉默,連忙就是這麼說著。
「……剩下的人呢?」蕭子靈指著空蕩蕩的宅院。
「先回營地了,畢竟官兵已經撤了。」
還說是找我的?這麼快就撤人了?蕭子靈其實是有點不高興。
「找了二天三夜啦,誰都不會認為你還活著。」青年敲了敲蕭子靈的頭,笑得開心。
「還敲,又敲暈了怎麼辦。」蕭子靈嘟囔著。
「我的腿再借你睡。」青年笑著。「要不是你壓著我的腳,我早跟他們一起回營地了。」
蕭子靈又臉紅了,而青年則是笑得更加的開心。
「……等你的頭好一點了,我送你過江。」青年說著。
「……過江?」
「當然了,不然你怎麼回去?」青年說著。
「……回去?……等等,這里是哪里?」
「邑口啊,你以為還是張家渡嗎,哈哈……」青年又笑著。
「啊……不是不是,這里……是黃河北方嗎?」
「……是啊。」青年說著。
「……太好了!」蕭子靈高興地喊著。
「……你本來就是要過江的啊。」
「沒錯!多謝各位!多謝!就此告別了!」蕭子靈身手靈活地一躍而起。
青年的臉,在那個瞬間是暗了一下,然而,他只是微微笑了笑,繼續去撥他的火堆。
「是嗎,那就慢走了。」
「……大恩大德無以為謝,我……」
「不用了,我沒這麼小氣。」青年笑著。
「大哥……大哥!」
就在這個時候,宅院外又跑來了一個男子。
「怎麼了?」青年轉過了頭。
「大哥,他們出手了。」男子緊張地說著。
「什麼!」青年大驚失色。「我不是說,誰都不能踫的!」
「可就是他們……唉!我們誰也勸不動啊,大哥,您得快點去啊!」
「好,我收拾收拾東西就……」
可當青年轉身去撿行囊的時候,冷不防那男子就是一把匕首刺向了他的背後。
蕭子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連警告青年的聲音都省了,就是空手奪下了白刃,再回身一踢,把那人遠遠踢出了宅院。
「啊啊!」
遠遠的,是那人落荒而逃的聲音,當青年轉過身來看時,只見到那人逃走的背影而已。
「我想,我有機會報答你了是吧?」拎著那把匕首,蕭子靈的笑容燦爛得讓青年甚至移不開眼楮。
◇◇◇
蕭子靈遠遠地就見到古月那引以為傲的巨大船只。被青年那伙人戲稱為大鯊魚的巨大船只,正被幾十艘小船包圍了起來。
一路跑回營地,營地里就連一個人也沒有留下。在金銀財寶的蠱惑下,竟是沒有一個人幸免。
可好在還剩幾艘較舊的小船還停在河邊,青年一個招呼,蕭子靈就跟他跳上了同一艘船。
青年身手矯健,才劃了幾槳,那小船就好比是飛箭一樣地朝天際那艘巨船駛了去。
青年著急,而蕭子靈又何嘗不急。古記對他面言不只有大恩,交情更深。不管從何點看,只有攔下了這樁「買賣」,他才能同時還了兩邊的恩情。
那艘大船上的人,正陷入了血戰。
可流血的可多是青年這邊的人。
迸記這次帶上的保鏢,武功之高強不可小覷。盡避青年那黨人多勢眾,可盡避多人圍攻,倒下的多是那些水盜。
蕭子靈看得有些發楞,可青年卻是已經勾上了繩索,往船上攀去。
蕭子靈可不願意見到青年也讓古記的人砍殺,情急之下就是沿著繩索一路踩著,飛身上了大船。
「水盜有兩三下子,大伙兒注意了!」
見到了蕭子靈,古記眾人就是拉高了聲音互相提醒著。
蕭子靈可苦得說不出話來。
「等等!」
蕭子靈還來不及大喊,就有兩把刀子朝他砍了下來。
蕭子靈身手矯捷地避了開後,就是趁勢繳下了那兩把利刃。那兩人還沒來得及發喊,蕭子靈就是一手一人拉過了他們的領子。
「我是來幫你們的,不是水盜!’蕭子靈氣急敗壞地解釋著。
然而,那兩人還在發呆的時候,就又有四個人提刀拿劍地砍了來。
「把他們放下!你這該死的水盜!」
「我都說我不是了!」蕭子靈拉高了聲音,撿起其中一把刀就是重重一招刀法劃去。
夾著充沛的內力,那四把刀劍就是應聲而斷!
「古記這艘船是聖朝保的!如果有個閃失,你們這班水盜就得全數剿滅!」
不曉得是誰大聲喊著,只見幾個水盜手上一軟,那殺氣當場就減了一成。
「大伙兒別听他們!吧了這一票,大伙兒下半輩子就不用做水盜了!」
「怎麼,你們當這些珠寶真是我們的嗎!還不快給我住手!」終于上了船的青年也是氣急敗壞地喊著。
「進水了!船底給鑿穿了!」不曉得是誰大喊著,船上的眾人除了水盜以外都是心里一驚。
這些水盜慣用的伎倆,可不是等到船沉人溺斃,再來個收割?
「抓到了!抓到頭兒了!所有人都給我把家伙放下!」
不曉得又是誰大喊,蕭子靈給嚷得心慌,正在要冒火的時候,見到了船上甲板的人,心可當場涼了半截。
「我的天啊,是古月!」
「古月?古家的小當家嗎?欸,你去哪兒!?」青年喊著。
蕭子靈一邊驚呼著,一邊就是縱身進了戰圈。
只見刀劍交擊之間,蕭子靈左手一伸,右手就是趁勢抽出了纏在手腕上的軟劍。只見冰冷的紫光綻了出,蕭子靈幾個點足,就是躍去了古月身旁。
「你你你,別亂來啊!小心爺兒刀子!」
擄獲了古月的水盜,一邊發著抖,一邊拉高了聲音恫赫著。可因為蕭子靈沒有把他放在眼里,根本就沒有去理會他。
見到了蕭子靈,古月的眼楮好亮好亮,而蕭子靈也是不負他所望地飛身而來,輕輕一劍揮去,就是連柄斬去了挾持著他的大刀!
「啊啊啊!」水盜見了這手劍法,就是拋下了刀柄狼狽地逃了跑。蕭子靈意不在傷人,見到水盜逃了去,就是連忙伸手扶住了古月。
迸月之所以站不穩,不是因為被嚇壞了。而是因為現在他的腳,正血流如注。
「天,古月,你受傷了。」蕭子靈連忙說著。「坐下來,我幫你包扎傷口。」
「子靈,還好你來了。」古月心里一安,眼楮甚至就要閉了上。
「古月!振作點!我帶你上岸,要睡去客棧睡!」蕭子靈連忙搖了搖迸月。
「……好……」古月苦笑著,勉強重新睜開了眼楮。
天哪,這傷不輕,可不要傷到了筋骨。
扶著古月坐下,蕭子靈連忙撕了自己衣袍下擺,牢牢綁住了古月的腿,還點上了止血的穴道。
迸月的傷在右小腿,猙獰的刀傷看得蕭子靈心里一驚。
沿著甲板,古月的鮮血沿路滴了來,可難得古月連哼都沒有哼上一聲。
「你好勇敢,很疼吧?」蕭子靈心疼地模了模古月的頭,果然是滿頭的大汗。
迸月雖然痛得臉色發白,可真的連一聲痛都沒有喊。
「放開古公子!」
「把人交出來!」
同時幾個人跑了過來,兩方的陣營都在叫囂著。蕭子靈心里一煩,就是揮了揮長劍,把人都逼了退。
「我警告你們,不管是誰,敢踏上來的,我就砍了他的腳!」
蕭子靈氣壞了,而在這個時間,沒有人敢懷疑他不會這麼做。
「怎麼辦,船要沉了。」古月低聲說著。
「沉了就沉了,你不用擔心,我會送你回去的。」蕭子靈回到了古月身邊,低聲說著。
「可是玄武帝會很生氣的……」古月低聲說著。
「生氣?他憑什麼生氣!他生氣我更生氣!」蕭子靈喊著。
「船要沉了!先撤!先撤!」只見水盜們大聲喊著,登時間上百人就是投身下了水。
留在船上的,除了古記的人之外,也就只有青年跟蕭子靈而已。
眾人面面相覷,卻也曉得一旦下了水,就是水盜的天下,誰敢跳到虎口里去?
「一旦沉了船,這些水盜就更猖狂了,古公子。」一個人遠遠朝著古月說著。
「他都受傷了,你們還希冀他能為你們做些什麼嗎?」蕭子靈只是有些不耐煩地說著。
「子靈,別這樣,他們大部分都是朝廷的人。」古月小聲地說著。
「……朝廷的人?」
是啊,如果不是精挑細選的高手,這十幾二十人哪經得上百水盜的圍剿。
可是,朝廷的人為什麼會在古記的船上?
「程公子!船底的洞太大,我沒法子修!」遠遠跑來的,就是那青年。
只見青年才要靠近,就是十幾把刀子擋在他的面前。
「這人是自己人!」蕭子靈連忙喊著。
「……你們認識?」
在那些人把刀子放下後,青年才心有余悸地走了靠近。
「最好是熟得不能再熟了。」蕭子靈嘆著。
「這些人見獵心喜,每個人都瘋了,沒一個勸得動的。」青年攤著手,無奈地說著。「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財寶都交了出去給他們,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許他們不會傷人。」
「聖朝聖威怎可被這幫小賊辱沒!」也許是首領的人,登時就是氣宇軒昂地大喊著。「我等寧可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絕不妥協!」
「沒錯!絕不妥協!」豪邁的發言登時引來了幾乎是所有人的贊同,可青年登時只有苦笑,而蕭子靈只是無奈地嘆著氣。
只見秋風乍起,細雨飄搖,隨著船身的節節下沉,那些人個個是準備慷慨赴義的臉,而古月卻因為失血的關系,冷得一直往蕭子靈的懷里靠去。
蕭子靈的腦袋才剛從那一下撞擊下好了過來,現在又陷入了苦思。他不管什麼氣節,也不管什麼紅貨,他想著的是怎麼讓古月活下去。
「他受傷了?」青年見蕭子靈一直抱著迷迷糊糊的古月,也是擔心地靠了過來問著。
「沒錯……啊!我想得頭好痛啊!不管是誰,把貨交出去!怎麼樣都好了!迸月如果怎麼樣了,我就要所有人一起陪葬!」蕭子靈喊著。
「……這話可不能這麼說,公子,如果此時跟水盜妥協了……」
「如果你們怕的是玄武,我會幫你們說情!快快快,把東西收收,都送給他們!」
「……他們是水盜啊,公子!就算繳了貨去,也保不住人啊!」
「……誰有其它的辦法,盡避說好了。」蕭子靈有些不耐煩地說著。
然而眾人還是只有面面相覷。
但是,仿佛有天助似的,此時遠方竟然出現了船隊。
因為距離太遠,所以分不清來人是誰。然而,在此時微暗的天色下,卻只有青年一個人看了清。
「是朝廷的船隊。」青年喃喃說著。
「太好了!得救了!得救了!」幾個人立刻就是興奮地喊著。
「是北方朝廷的水兵……」青年呆了一下,就是連忙跑到了船邊,朝著下面正虎視眈眈準備「收割」的水盜,高聲喊著。
「快跑啊!是北方朝廷的水兵!」
然而,青年的著急並沒有如數傳到他那之前伙伴的耳朵里。還以為是青年故意的計謀,幾個人笑得東倒西歪。
「是正北方朝廷的水兵……」甲板上的眾人看了一眼,就是連忙把刀劍扔在了一旁,鼓起了氣力大喊著。
「救命啊!救命啊!是水盜啊!救命!」
青年跟蕭子靈都同樣疑惑地看向了他們。他們以為這樣叫喊著有用嗎?看到了就是看到,不用喊他們也會過來。沒見到就是沒見到,喊破了喉嚨他們也不會來救。
「別裝啦!以為這樣會有用嗎,我××××!」
只見圍繞著大船的水盜,污言穢語齊出,聲勢之大甚至不遜于船上眾人的求救之聲。
「我們有救了,古月……古月!」蒼子靈到了此時才有些慌張了,只見古月蒼白著驗,身子冰冷得嚇人,臉頰跟額頭卻是彷佛火在燒著一樣。
「古月,你撐著點啊……」著急地把古月攬得更緊了,蕭子靈只是一直低聲喊著。「撐著些,古月,我們快要得救了,撐著些……」
就在此時,微暗的天空卻是突然出現了一道火光。
燦爛得讓求救的、辱罵的,都秉住了呼吸瞠目看著。
「這有點像是……古月!」
想起了武帽山的演練,蕭子靈就是一把攬過了古月,用自己的身體護著他。
轟隆!
那枚炮火就落在離船不遠的河面上,威力之大不但當場炸開了水盜的,就連那些大船都危險地在水浪中搖晃著,幾乎要翻覆。
濺起的河水跟風暴把船上的幾個人甚至都撞了倒,在一陣煙霧彌漫中,江水跟大船都讓鮮血給染了紅!
「……地震……」在蕭子靈的保護下,古月還迷迷糊糊地說著呢。
「是火藥,傻瓜。」蕭子靈真不曉得是該哭該笑。
「啊啊!」幸存的水盜,一邊尖叫著、一邊搖著小船一哄而散,心有余悸的青年則是走到了蕭子靈兩人身旁,確認了他們都沒事,也是嘆著氣坐在了一旁。
「我早說這趟貨會引起朝廷注意的,這下子可糟了。」
◇◇◇
盡避天色暗了,那些水兵點起的火把還是將整個黃河面照耀得跟白晝一樣。
水兵從大船上又分出了幾乎要有上百艘小船,左右蛇翼般地把所有的水盜都包圍了起來。
就著那一炸,水盜們傷的傷、嚇的嚇,水兵們亮晃晃的刀子比他們的還多上幾倍,劃船的身手矯健、拿長刀的也是身手利落。沒有多久,幾乎就是全部就擒。
而在水兵圍剿水盜的時候,大船開了過來,一個小將跳上了甲板。
「古公子在哪里?」
「那兒!那兒!」
「古公子。」就著眾人的指點,那小將帶著十幾個帶刀隨從快步走了過來。
「他受傷了。」蕭子靈說著。
「思,我們會處理。抬軟架來!」那小將回頭一喝,就是一個隨從連忙跑向了大船。
「傷得重嗎。」那小將明看傷勢像是不輕,還是抱著點希望地問著。
「希望不要傷到筋骨。」蕭子靈嘆著氣。
「失血不少,只怕要養個幾天的傷……真的來得太慢了點。」那小將自顧自地說著,接著有點懊惱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年紀其實不大的小將,此時看起來是更年輕了。可蕭子靈他們可沒一個真的懊惱他們來得太慢。
「那些水盜會怎麼樣?」坐在蕭子靈他們身旁的青年問著。
「殺無赦。」小將說著。
水兵的營地比起那些水盜的,還要舒服了不少。至少,也搭起了幾頂帳篷,讓病人跟將軍休息。
才休息過了一個晚上,一大早,蕭子靈跟青年就被一個大嗓門吵了醒。
「小當家的!小當家的!」
那是個中年男人的聲音,而他人還沒到,嗓門就先到了。而在之後,就是些玉佩、寶珠撞擊之下,叮叮咚咚的聲音。
他難不成在身上掛滿了玉佩金鏈子?蕭子靈還在想著,那人就是掀開了帳篷進來。
蕭子靈想的並沒有錯,只見他粗短的脖子上、寬廣而壯碩的胸口上,當真掛滿了玉佩金鏈子、跟一些燦爛的貴重寶珠。
要不是他現在看起來是真的為了古月著急,蒼子靈真的會笑了出來。
「啊啊!小當家的!小當家的!您怎麼傷成這個樣子!王掌櫃的呢?他真的讓您一個人來!那些該死的,既然在同一艘船上,竟然還讓您傷成這樣子!我早說不要理他們,我們這兒什麼都有還希罕嗎!您看看,傷成這個樣子!……天啊,我要怎麼跟古老板交代,天啊……」
那人一見到古月,就是呼天喊地了起來。一面抱怨著,一面就是從頭到腳地檢查了起來,仿佛古月身上還有什麼樣的傷故意瞞著他似的。
「……是我沒讓王掌櫃他們跟來的,我一個人就夠了……」古月雖說還有些虛弱,不過卻也會笑了。
「我早叫他們過黃河接人!怎麼,嫌麻煩還是怎麼樣!得罪了古記,兩邊都不好看!如果您要有什麼萬一,我看他們怎麼賠!……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告狀!當初是怎麼說好的,怎麼,翻臉不認人了嗎!王牌還在我身上,要是惹毛了我……你笑什麼?」
那人見到正在偷笑著的蕭子靈,馬上就是沉下了臉。
「戴掌櫃,蕭公子是我們大大的救命恩人。」古月連忙說著。
「……我就說這位少俠怎麼生得如此俊秀英挺,原來更是身手不凡、俠義仁心!在下戴耀……」
那戴掌櫃抱了拳,而蕭子靈更是連忙回了禮。
「戴掌櫃,上次王掌櫃交代的事情……」
「……辦好了。」那戴掌櫃說著。「只是,小當家的,現在反悔還來得及。上京這件事不是鬧著玩的,聖上的眼楮精明地可以看穿你的心,聖上的武功只要一伸手就能把人的心給掏了出來。」
「我想早點辦完這件事情,早點回家。」古月只是低聲說著。
看起來楚楚可憐的年幼古月,讓戴掌櫃看了以後,當場就是心疼得要命。
「我戴某就一路跟著您!誰敢動您的就先過我這一關!……小當家的,您還喜歡吃桂花糕嗎?附近有一個老師傅,手藝可好了。老戴買幾個來讓您在路上解饞好嗎?我們明早就出發,我給您準備個軟轎,路上少了顛簸,腳傷就不疼了。到了大城,老戴給您請最好的大夫,包準沒一個月就活蹦亂跳的……」
「其實,古月雖說也是小時候沒了爹娘,可幾個古記掌櫃都疼他疼得緊,叫人也是好生羨慕。」
夜里,蕭子靈一個人坐在河岸上,看到那青年朝他走來,就是笑著說了。
「你也是?」那青年坐在他身旁,低聲說著。
「當然,否則我怎麼就這麼東奔西跑的……」蕭子靈只是苦笑著。
「你其實不是姓程吧?」青年說著。
「……我的本名叫做蕭子靈,之前騙了你們,真是不好意思。」蕭子靈連忙端坐了起來,認真地說著。
「在下楊萬里,幸會幸會。」那青年也是笑著。
「之前腦袋胡里胡涂的,忘了問你的名字,抱歉。」蕭子靈吐著舌,有些不好意思。
「不會,我還得謝謝你沒把我給供出來。」那青年說話的聲音依舊溫和。
「……那你接下來要怎麼辦,回去繼續做水盜嗎?」蕭子靈問得直接,卻是沒有惡意。
青年只是微微一笑。「水盜的日子還挺逍遙的,可惜見不得光。手下又這麼對我,我早死心了。」
「是他們短視近利。」蕭子靈連忙說著。「早听你的話,現在還是逍遙地過日子。」
「為了利字聚在一起的,本就是會為了這種事情反目。」青年只是嘆著氣。「我只是怕不小心連累到你,如果我的身分曝光了,你得說不認得我,我是早些日子潛伏在船上的人。」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怎麼能說連累。」蕭子靈連忙說著。
「你已經還清了,記得嗎?」青年提醒著。
「啊?那一下子怎麼能算?」
「都是我寶貴的一條命,你不算,我卻得要算。」青年笑著。
「……你如果沒有地方去,我有門路。」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注意,蕭子靈就是低聲說著。「以你的身手,一官半職應該沒有問題。」
「……只可惜我逍遙慣了,過不了這種規矩的日子。」青年搖著手。
青年的眼楮很特別,在夜里特別地明亮。仿佛天生下來就會發光似的。
蕭子靈想睡覺的時候,青年還想要多待一會兒,所以蕭子靈一路走回跟古月一起住的帳篷,一路想著。
他真是個好人,只可惜給他的手下砸了。沒有了手下的水盜頭頭,處境豈止一個尷尬可言。然而,既然他婉拒了自己的好意,自己也不能說些什麼。畢竟對江湖人來說,有的時候那種听命行事的日子,反而是比死還難過的。
「子靈,剛剛有人來問你們的事,你沒怎麼樣吧?」
蕭子靈才剛走了進,古月就是擔心地問著。
「沒怎麼樣啊,只是在外頭走走。」
「……那個將軍你曉得吧?剛剛他來說,那些水盜少了一個頭子沒抓著,問我們有沒有見著。我……我就說不曉得。」
蕭子靈心里只是一跳。
「那個人應該不是什麼水盜的頭子吧?」古月有些擔心地問著。
「他像嗎?」蕭子靈其實有些心虛。
「是不像,跟那些面目猙獰的人一點都不像。」古月誠實地說著。
欺騙古月實在不是蕭子靈的本願。但是那楊萬里怎麼說也是他們的救命恩人,再怎麼說他也不能出賣他。
深夜,眾人都睡了,圓月下,青年從腰間取出了彎彎的軟刀。
在那最黑暗的地方,沒有火光照耀,然而他的眼楮卻是天生的兩盞明燈。
他本是天生的夜眼,在夜里的視力遠比白晝好。
在白晝時模糊的黑白影子,在夜里卻是清晰而立體的輪廓。
也因此,他們才會想趁白天的時候襲擊他。
「嗚。」
從背後靠近,那青年左手捂住衛兵的嘴,右手一刀就是抵住了他的咽喉。
「帶我去囚禁水盜的地方。」
衛兵面臨著死亡的威脅,也是只能不住地點頭。
兩人沿著黑暗的路徑走著,一路上衛兵跌跌撞撞的,也是靠著青年有力的手臂拉扶著。
到了最後,一方營地里有著微弱的火光,幾十個水盜狼狽地被綁縛著、圍著火光發著抖。這北方的朝廷對待這些盜匪一樣嚴厲而且無情,白日濕透了的衣裳,到了現在還是在寒冷的清風中咬噬著他們的身體。
每個人都在發抖,因為寒冷以及恐懼。而在他們周遭,有十幾個帶刀衛士。
完成任務的衛兵用著哀求的眼神看著青年,而青年只是點了他的穴道,自己提著刀走向了營地。
「什麼人!」
「站住!」
面對著十幾個帶刀的衛兵,青年只是低聲一笑,展開了刀式。
沒有讓人信服的力量,怎麼震得住這些草莽野漢。
嘩!
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蕭子靈警覺地睜開了眼楮。
不是因為這雨,而是因為被這大雨掩蓋著的血腥味。
帳外立著一個人影,沒有帶刀的人影。
「誰?」蕭子靈走了上前,掀開了帳子。
「只是來道別。」青年就這樣站在了帳篷外,依舊帶著溫和的表情。
然而,濕透了的衣裳上,盡避沒有沾上一滴血,突兀的血腥味卻還是瞞不了蕭子靈的。
大雨打在他的身上,濕透的黑發貼著臉頰,他的眼楮卻是依舊炯炯有神。
「你殺了他們?」蕭子靈睜大了眼楮。
「他們對我不仁……我卻不能對他們不義。」青年說著。「還好有這大雨,不過也頂多再瞞一個時辰。天亮了以後,事情就會東窗事發了。」
「子靈你在跟誰說話?」身後的古月,揉著惺忪的雙眼問著。
「……你這樣一走,逃得了多少時候……你進來。」蕭子靈一把拉過了青年,把他拉進了帳篷里。青年盡避有些詫異,不過還是用著正直的眼神看著帳里的兩人。
「我們是同一條船的人,這時候不能招惹任何的疑竇。你把衣服換了……糟了,太小……」翻著衣服的蕭子靈,傷著腦筋。
他跟古月的身材都小上青年一些,怎麼可能合身。
「都還好嗎?古公子?水盜逃走了!有沒有人來打擾古公子?」
帳篷外沒多久就有人來關心了。不僅如此,跟在青年到來之後的,是整個營區的騷動。
「……沒有。」在蕭子靈兩人的靜默中,古月說著。
「……對不起,打擾古公子安歇了!……我們走……」
「古月?」蕭子靈睜大了眼楮。
「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古月眨著還是有些疲憊的眼楮。
「你這又是何必?」青年低聲跟蕭子靈說著。「如果牽累了你們……」
「過個幾天再走,你才不會讓人懷疑。」蕭子靈說著。「我們的身分全都見不得光,沒有誰牽累誰這回事。」
「我曉得,你們是南方朝廷的人。」青年微微笑著。
「既然曉得還說出來,噓!」蕭子靈連忙低聲喊著。
「……承蒙相救,楊萬里就此供兩位驅策。」青年抱著拳。
「……那你可不可以幫我把火生起來?……好冷。」古月窩在毛皮堆起的暖窩里,低聲說著。青年剛剛進來時帶進的冷風,把帳篷里的火吹熄了。
「……自然自然!」青年連忙前去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