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人一先一後進入咖啡店。
侍者走上來招呼他們,還未出聲,就讓江臨風用手勢制止了。他輕手輕腳走到她後面,潘若黎依樣畫瓢。
不知是沉于外面風景還是自己心事的喬夕瓊並沒有發現他們到來,一雙大眼楮仍舊直直地望著外面。
江臨風欲出聲相喚,一低頭竟然發現桌上放著一張紙。他拿起。
潘若黎也湊上來看個究竟,「哇!不會吧?這麼密集的課程安排,哪是人可以忍受的?」
江臨風想要阻止,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潘若黎這一聲驚呼不僅令喬夕瓊回頭,而且成功地吸引了咖啡店中其他客人的目光。
「啊,潘老師。」喬夕瓊打完招呼,目光一轉,才發現站在自己斜側邊的江臨風,不由自主就站了起來,「江老師。」
她這個稱呼令江臨風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注視著恭敬地站起來的喬夕瓊,心中百轉千回轉了無數個圈,卻想不出怎麼拒絕她這個稱呼。或者,他要讓她怎麼稱呼他?
甩掉剛剛的不滿以及得不到答案的問題,江臨風拉開喬夕瓊對面的椅子,坐下,然後問︰「不介意一起吧?」
「不介意,這是我的榮幸。」喬夕瓊心里想,你坐下才開口詢問我的意見,根本是先斬後奏嘛。嘴上卻招呼一旁的潘若黎︰「潘老師,請坐。」
潘若黎一邊向咖啡店的其他客人點頭致歉一邊拉開椅子,刻意壓低聲音說道︰「我還以為你們兩個忘記我的存在了呢!」
江臨風不說話,只專心研究手上的課程表。
喬夕瓊看一眼江臨風,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只好笑道︰「怎麼會?潘老師就愛說笑。」
潘若黎存心要將他們兩個弄亂,「你是說你不會,還是他不會,或者是你們兩個都不會?」
一句話問住了喬夕瓊。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好尷尬地笑。
「阿潘。」江臨風一邊研究課程表一邊說,「不要鬧了。」
潘若黎故意地撇撇嘴,「我哪敢鬧啊?看看您老人家,忙著工作還能分出心思來維護喬喬!」
喬夕瓊更顯尷尬,不知道該怎樣回應他。情急之下,端起桌上的苦咖啡一飲而盡,伸手叫侍者,「麻煩你,再幫我來一杯。」
眼楮的余光瞟到了她喝咖啡的方式,江臨風忍不住開口︰「哪能這樣喝咖啡?一杯接一杯,晚上還要不要睡?」
這氣氛啊,是越來越曖昧。
喬夕瓊杵在中間,不能反駁,也不能解釋,心里恨不得他們兩個趕緊離開。她活了這麼久,第一次有想殺人的沖動,沖殺掉這尷尬曖昧不清不楚的糾纏氣氛。
許久,研究完課程表的江臨風終于開口,打破他們之間越積越濃的混亂氣氛,「這是你的課程表嗎?」
喬夕瓊看一眼江臨風,意外發現他的臉上有著一種並非刻意的認真與嚴肅。她再看一眼潘若黎,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她的眼楮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不知道是不是該正面回應他。
「說話呀。」江臨風催促,「是不是你的?」
身邊再無可以依靠的人,她只好硬著頭皮答道︰「是。」
「這課程表是你自己定的,還是宋哥安排的?」一听是她的課程表,不知為何,心里竟然涌起一絲擔心,口氣自然加重了一些。
她听出了他口氣的改變,「宋哥安排的,我同意的。」
「這麼密集的課程,怎麼可能承受?」或許,還有那麼一點點不舍。
潘若黎也出言附和︰「對啊,喬喬,我剛才看到都嚇了一跳。」
喬夕瓊毫不遲疑地回答︰「沒問題,我可以承受。」
江臨風心中著急,平日的冷靜與鎮定全然不見,「你是個人,不是機器。」
喬夕瓊看出了他的焦急,莫名地感到些許溫暖。她發現了,硬生生推走它們,說︰「公司要準備下一張專輯,我需要多參加些課程訓練自己。」
江臨風把課程表扔到一邊,說︰「如果你表達不出來,你的歌聲永遠不會有感情,永遠不會有靈魂。即使修習再多的訓練課程,學到的也只是技巧而已。」
這個問題再一次被提出。高中時候是自己的老師,然後是潘若黎,後來是江臨風。表達自我,表達自己的感情。
喬夕瓊突然覺得有些沮喪,「我——」
一聲帶著驚喜的歡呼聲從喬夕瓊的背後傳來,「喬老師!」
喬夕瓊一轉身,看清立在身後的楊光,眼楮一亮,聲音也歡快了很多,「嗨,楊光!」
這帶有愉悅意味的聲音刺激了江臨風。他注意到,剛剛尚一臉沮喪的喬夕瓊一見到身後的小男生,整個人都輕松起來。
心里有幾個小酸泡悄悄上冒,怎麼壓都壓不住。
喬夕瓊仿佛忘了他們兩個一般,一徑招呼橫空出世的小男生,「來,楊光,坐。」
楊光搖搖頭,「喬老師,不可以的。我在這里做兼職的,不可以和客人一起喝咖啡。你走了,我們都很想念你。」
喬夕瓊笑了,拍拍楊光的頭,「嗯,老師也很想念你們。」
「喬老師,」楊光害羞地模模自己的頭,不好意思地說︰「喬老師,你變漂亮了。」
喬夕瓊模模自己的臉,笑得很開,「是嗎?」
「嗯。」楊光大力點頭,生怕她不相信似的,「全班同學都說你漂亮了,越來越像明星。你的專輯我們都有買哦。我們那天還一起商量,想要找你幫我們在專輯上簽名。」
「你們作業本上我的簽名還少嗎?」喬夕瓊笑出了聲。
楊光也笑了起來。
江臨風看著面前這一幕,整顆心加速跳動起來。記憶之中的歡聲笑語,記憶之中的喬夕瓊,奇跡般地一一閃現。
他記起,那天晚上,他與孔老師和校長告別後匆匆趕到錄音室,他不小心跌倒床上,站立不穩的喬夕瓊跌倒在自己的身上。她的頭貼在他的胸口,她的眼楮與他的眼楮在一個狹小的空間相遇,四目閃閃發亮。
他的心怦怦直跳,怎麼也抑制不住。
那是心動的感覺,是心為一個人加速跳動的感覺。
這五年來,他再也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五年的時間,這麼久,久到他以為自己忘記了心動的感覺,久到他以為自己從未心動過。
現在的喬夕瓊開心地與那個叫做楊光的男孩子交談。她的笑聲,她的笑容,一並回來。
他想起盛開問他的問題,你想要放開她嗎,你想要與她做普通朋友嗎,你想要與她再續前情嗎?盛開問他想要哪一種,他也不斷問自己想要哪一種。
現在,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
他想要這個女子停留在他的生命中。喬夕瓊幫楊光簽完名,笑著催促楊光快去工作,以免被老板批評。她臉上帶著笑,轉頭回來再看對面的兩人,卻大吃一驚。
只見江臨風的臉上帶著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大大笑容,更奇怪的是,他的眼楮只看她。而潘若黎呢,目瞪口呆,靈魂仿佛出竅一般。
喬夕瓊心中納悶,這是怎麼回事啊。她不過是與以前教過的學生聊了兩句,短短時間兩個人竟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巧遇學生的驚喜令喬夕瓊忘記了之前困擾她的問題。現在,她正全力猜測兩人的異樣從何而來。
莫不是自己冷落了兩位著名制作人?
還是——
她小聲喚著兩人︰「江老師,潘老師,我們接著說剛才的問題吧。我要怎樣才能表達我自己?」
江臨風沒有理會她的問題,伸出右手,覆在喬夕瓊放在桌上的手,問︰「喬喬,你是不是恨過我?」
這下,目瞪口呆的換喬夕瓊了。
事情來得太突然,她忘了收回自己的手,「你在說什麼?」
江臨風拾起她的手,用力緊緊握住,「我是說自分手後的這五年間,你是否恨過我?」
手上傳來的力道令喬夕瓊稍稍清醒了一些。她看了一眼潘若黎,想抽出自己的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潘若黎仍舊保持呆愣狀態,「兩位盡情談,當我不存在。」
「喬喬,為什麼要裝作不認識我呢?我們明明相識。」
喬夕瓊繼續用力抽自己的手,「我——」
「喬喬,我以為再次遇見你,我只不過想說一句對不起。但說完了之後,才發現我想要得更多。我不能放任你再次走出我的生命,我想要抓住你。」江臨風看著喬夕瓊的眼楮,一個一個字地深情告白。神情認真,鄭重,沒有絲毫玩笑的成分。
喬夕瓊在他的眼里看到了閃爍的光芒,如星星一般,明亮,耀眼。至此明白,她的逃避不再有用。
他在逼她面對他。
心念到此,就不想再掩飾,或者是躲避。五年前的傷痛與絕望如一枚釘在心口的大頭釘,如影隨形,隱隱作痛。
終于,她用盡全身力氣抽出自己的手,堅定地說︰「臨風,我們無法回頭。」
江臨風微微而笑,一股自信的風采由內至外擴散開來,迷人且眩目,「喬喬,你弄錯了。我並不是想回頭,我們要繼續向前走。」
「我們不是愛到無力而自然分手的情侶,我們是在外力的強迫下分手的。六年前,你讓我心動,你吸引我,但那只是喜歡,不是愛。今天,我再一次感受到了你對我的吸引力,我仍然喜歡你。我想我們繼續走下去,從心動出發,經歷喜歡,走到愛情那一步。」
听完他的話,喬夕瓊冷冷看著他,口氣充滿嘲諷,「然後愛到無力,然後分手?」
「不是,然後我們走到另一個旅程。」
喬夕瓊大力搖頭,「不,江臨風。我不想繼續走。」
說罷,她提起包包,顧不上和潘若黎打招呼,顧不上拿自己的課程表,奔跑著離開咖啡廳。
潘若黎推推江臨風,「追啊。都告白到這等程度了,再加一把勁。」
江臨風並沒有起身去追,啜一口早已冷掉的咖啡,望著外面伸手攔車的喬夕瓊,說︰「我要慢慢來,享受愛情來臨時刻的美好。我也要給她時間,讓她明白什麼是愛情,然後愛上我。」
他用了這麼多年的時間才找到這世間唯一可讓他心動的人。六年前不知道珍惜,以為日後會有無數可令心鮮活的女子,經過六年的兜兜轉轉才發現,她是唯一一個吸引他的女子。
這是一種確定,是一種指引行動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