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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回首 第7章(2)

翌日早晨六點,唐天依照平常的時間起床。睜開眼楮,大手習慣性地向左側伸去。他喜歡在早上起床的時候抱抱熟睡的顧臨悅。

竟然撲了個空!他的左邊空空如也。

幾乎沒有任何思考,在手尖傳來空洞感覺的瞬間,唐天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穿著睡衣就往外面沖。

大廳里空無一人,根本沒有顧臨悅的身影。

心里的恐慌驅散了唐天的理智。他抄起大廳里的電話機正欲撥打顧臨悅的手機,突然听到廚房里傳來玲姐的聲音。

「悅悅,很熟練嘛。」

唐天放掉電話,邁開大步,目標直沖廚房。從廚房的木質雕花鏤空小門望過去,唐天看到了他這一生都不可能會忘記的一幕。

身著天藍色牛仔褲白色毛衣的顧臨悅圍著玲姐淡米色的圍裙,熟練地在一個圓形的蛋糕胚上裝點花色。冬日清晨的陽光淡而又淡,透過玻璃窗穿過她額前薄薄碎碎的劉海兒,在那張姣好面龐上投射淺淡的光暈,目光靜然,神情專注。白色的女乃油經過漏斗在她靈巧雙手的操作下變幻成精美絕倫的花,一朵朵點綴在咖啡色的蛋糕胚上,制造出一個春日百花競妍的圖景。

玲姐嘖嘖稱嘆,她卻一直沒有說話,忘我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以往那個快樂活潑頭腦中時時刻刻像缺根筋的顧臨悅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認真專注自我事業的自信女子。

她的嘴角輕輕翹起,她的眉毛彎若新月,她的笑容仿若經過雕刻。

這是顧臨悅真正的一面。外表單純,骨子里亦有自己的愛好與堅持。

唐天目不轉楮地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這個平日里不睡到日上三竿決不起床的懶散女子,不用鬧鐘叫醒,不用他人幫忙,頂著初冬的寒意,在早晨六點鐘之前起床,只為了幫他做一個蛋糕。

做完裝飾,顧臨悅放下漏斗,拿張面紙清潔手上沾上的女乃油。玲姐顯然很興奮,左看右看,毫不吝嗇出言贊嘆︰「悅悅,好漂亮啊。看不出你小小年紀做起廚房工作來比我一點都不遜色,有模有樣。你一定可以成為一個頂級的蛋糕師傅。」

「謝謝玲姐。」

彼臨悅低頭將面紙扔到垃圾桶,一抬頭,與立在門邊的唐天目光相遇。他在微笑,雙眸略略含著一股欣賞的意味。

「我可以將你的神情理解成欣賞嗎?」顧臨悅抬高下巴,像一個邀功請賞的孩子一般驕傲。

「不只是欣賞,簡直是刮目相看。」唐天的贊美溢于言表,徹底顛覆了他吝于直接夸獎人的嚴格作風。

彼臨悅雙手抱拳,躬身施禮,模仿武俠劇中的得意小女子說話的口氣︰「多謝大俠賞識,小女子不勝感激。」

「不敢當,不敢當。」唐天同樣拱手回禮。

玲姐目睹兩人笑鬧,自己也哈哈笑起來。

回想起幼年以及青年時代,蛋糕在唐天的認知中一直是只屬于生日的。他並不喜歡,但也不討厭。但是,自從認識她之後,經過一年時間的耳濡目染,他從不吃蛋糕的習慣使其漸漸退出了他的飲食世界。或許是因為未能準時幫顧臨悅慶祝生日的愧疚,或許是阿偉出現帶來的危機感促使他想要進入顧臨悅的世界,他開口要求顧臨悅幫他做一個生日蛋糕。

他想要品嘗,想要知曉其中味道。一口咬下去,咖啡的滋味蘊含口齒之中,和著女乃油的香甜,加一點澀澀的苦味,在唇齒之間搖蕩。

味道很棒。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

這不僅是唐天的感覺,亦是唐氏集團所有高層的評價。呵,身為一家公司的高層,可用喜憂參半這個成語來形容。所謂憂即是指遭老板罵啦;至于喜,當然莫過于此時此刻了,竟有機會吃到老板從家帶來的美味蛋糕。

包令人喜極而泣的是,老板竟然放段與民同樂耶。看看看,快點看老板,一口一口蛋糕下肚,眉開眼亦笑。眾高層有幸分得半杯羹,喜不自禁,嘴巴恨不得咧到眉角處。

嚴之述算是這群人中最最開心最最感嘆上天憐惜的一個了。昨夜他攪動一池湖水,天氣大變,風疏雨驟,雷電交加,真真一夜無眠。今天早上提心吊膽趕至公司,小心翼翼察唐天言觀唐天色,惴惴不安。

炳哈哈,蒙主開恩,唐天先生一張俊臉上分明寫著雨過天晴,無風無浪。此乃萬事大吉也。他多端揣度,確定無礙之後才敢放心大膽地拿過一塊蛋糕吃起來。

哇塞!好味道!

今天沒有安排,送走唐天,顧臨悅上樓補眠。冬天的夜晚來得特別早,一覺睡起來,天色轉至灰暗。她懶懶起床,整整衣服,到樓下與玲姐聊天。玲姐正在進行大掃除,整個大廳里亂成一團。

「玲姐,我幫你吧。」顧臨悅見狀,挽起袖子準備幫忙。

玲姐趕忙推辭。顧臨悅哪會听她的推托之詞呢,拿起抹布就開始擦地板。阿天的女朋友如此事必躬親,玲姐立即放掉手中的抹布,急忙跑過來拉起顧臨悅,「悅悅,你饒了我吧!快放下,我自己可以啦。」

彼臨悅擺月兌她的雙手,眼楮滴溜溜轉來轉去,「玲姐,我幫你嘍。反正我閑著嘛。」

「唉,怕了你了。」玲姐無奈道,「那你去整理樓上吧。樓上灰塵比較少,不會弄髒你的白衣服。」

「好啊。」顧臨悅一口應承下來,興沖沖跑回樓上打理房間。

她與唐天的臥室幾乎不用整理,唐天的書房一向條理分明,簡單收拾一下即可收工。顧臨悅玩著手中的抹布,正待舉步下樓向玲姐夸耀自己的高效率,冷不防發現在唐天的書房背後還有一個房間。

這個發現令她非常震驚。搬進別墅三個月有余,她上下樓多次,一直沒有發現這個房間。她的好奇心悄悄作祟,催引著她的腳步慢慢移近那間神秘之屋。輕輕地扭動門柄,門,竟然開了。

一陣濃烈的玫瑰香味迎面撲來。

她打了幾個噴嚏,放輕腳步,走進房間。黑夜完全降臨,這個房間被一種濃墨重彩的黑暗籠罩。

伸手打開大燈,白色的日光燈冷而直接,直直地穿透整個房間。房間並不大,只有一張梳妝台、一把椅子和一張床,但所有的裝飾以冷色調為主。深藍色的窗簾厚厚實實,完全隔開了房間與外界哪怕一絲一毫的交流;深褐色的梳妝台上擺放著一些瓶瓶罐罐;床單也是深藍色的,整個房間唯一的亮色是那把白色的椅子,但白得刺目,藍得幽深。

神秘,是這個房間給人的第一感覺。

彼臨悅的手指在梳妝台上輕輕摩挲,十指指尖沾滿點點灰塵。

從小啃著童話書長大的顧臨悅沒有一絲害怕的感覺,反而興致勃勃準備徹底清理一場。

「哼,終于讓我逮到玲姐偷懶的證據了。這間屋子比樓下大廳髒上十倍百倍,肯定是好幾個月沒有打掃啦。」顧臨悅一邊著手清理,一邊自言自語。

撤掉床單、枕巾與枕套,擦淨梳妝台與椅子。她用力拉開厚重的窗簾,打開窗子,冬日清冽的晚風吹進來,玫瑰香味飄散在空氣中,屋子里的空氣慢慢轉為清新。

整理完畢,顧臨悅抱著撤下來的床上用品站在門口再一次環視自己的成果。嗯,不是改天換地,至少可以用煥然一新形容吧。她滿意地點點頭,邊跑邊喊︰「玲姐,原來樓上有個房間好髒哦。不過你放心,有我顧臨悅出馬一切沒問題!我已經替你清理好啦,擦了地板,抹淨桌子,連床上用品都換下來了。我決定這次好人做到底,馬上幫你洗干淨!」

彼臨悅跑到樓梯中間,沒看到玲姐,卻看到剛剛下班回來的唐天。她一個高興,扔掉手中的物品興高采烈地向唐天飛奔,「你回來啦。」

唐天並沒有她預期中的高興反應,整張臉冷冷的,眼神不知為什麼竟有些銳利。顧臨悅撲到唐天懷里,他的雙手下垂,絲毫沒有想要回抱她的舉動。

彼臨悅很納悶,從他懷中抬起頭,小臉上盛滿疑惑,問︰「阿天,你不舒服嗎?」

唐天推開她,面色像是從冰箱冷凍層中直接拿出來一般,聲音冷淡︰「你去了哪里?」

彼臨悅不明所以,整個一一副模不清狀況的神情,「你書房後面的房間呀。那個房間好髒的,我重新打掃了一遍。」

唐天的聲音又冷了幾分,聲調抬高了幾度︰「誰允許你進那個房間的?」

一直在廚房忙碌的玲姐听到大廳里傳來不同尋常的聲音,顧不得火上炖著湯,慌忙從廚房跑進大廳。未看見人先聞聲,一听到書房後面的房間幾個字頓時驚呼大事不妙,始知自己一個疏忽觸犯了唐天的禁忌。

彼臨悅冒失失闖了進去,闖入了屬于她的地盤,闖入了唐天心底一直為她留有的空間。顧臨悅與她,第一次有了交集點。

可是,顧臨悅對此一無所知,愣愣地承受著唐天的怒氣和指責,搞不清楚自己究竟錯在哪里。

這是第一次唐天用如此嚴厲、如此冷酷、如此指責的態度對待她。這種感覺就像是她是公司里犯了錯誤的職員,正在接受老板的批評。唐天為人算不上溫文爾雅,平易近人,和藹可親,但至少對她關愛有加,照顧周到,從不曾疾言厲色,亦不曾出言指責。再者,他早上去公司的時候明明是一個大晴天,怎麼現在一回來就開始陰雲密布呢,怎麼他翻臉比翻書還快?

「你,工作不順利呀?」顧臨悅聲音輕柔,小心猜測。

可是唐天並未就此打住,神情頗嚴肅,「我是在問你,你憑什麼擅自進入那個房間!」

「阿天,是我的錯。我忘了告訴悅悅。我——」玲姐插嘴幫顧臨悅解釋。

但盛怒之下的唐天根本就不肯讓她說下去。他用一個凌厲的眼神制止玲姐,聲音冰冷,不含任何溫度︰「玲姐,這里沒有你的事。」

彼臨悅神經再大條也能明白唐天是針對自己而來。她向來不是逆來順受之人,雖然愛笑,但並代表可以承受無緣無故的怒氣。在左思右想亦不能明白自己錯在哪里之後,顧臨悅決定正面迎接唐天的怒火,「你簡直在無理取鬧!房間髒了,我幫忙打掃,這有什麼不對?擅自進入?對,我是未經你批準就進去了。但是,我搬進來的時候你並沒有規定我的活動範圍。我不知道哪里是我可以自由進出,哪里還要事先請示你才可以進去!」句句鋒利,一字一頓均泛著犀利的光芒。

「犯了錯不知道道歉,怎麼句句都是為自己開月兌!」

「那是因為我根本就沒有錯!」

兩個人誰也不肯退讓。玲姐這個中間人立在中間發揮不了任何作用,一句話也插不上。看看唐天,一臉怒氣,她緊閉金口;看看顧臨悅,一張小臉虎虎生風,她三緘其口。

唐天不再與顧臨悅爭執,徑自上樓。

彼臨悅亦不是省油的燈,徑自出門。

留下玲姐一人為難地立在大廳中央,不知道是該尾隨唐天上樓,還是追出去拉住彼臨悅。待她終于決定先將顧臨悅穩住之後,打開大門,顧臨悅早已消失。

唯今之計,只有打電話給無所不能可媲美超人的夫人——沈玉柔啦。

房間的門半掩著。

唐天佇立幾分鐘,深深吸進一口氣,舉步踏進這個他已經三個月沒有進入的房間。對了,自顧臨悅搬進住所,他所有的時間均用來與之相處,清潔房間這件事不知為何竟然被他拋在腦後。

為什麼呢?為什麼會三個月沒有幫她清理房間呢?他一直知道,她根深蒂固的潔癖心理。

再次踏入這個房間,迎面而來的是冬日晚間寒冷的風,吹散了房間里濃濃的玫瑰香,吹透了骨子里留有的那些想念與不解。

曾經想念她。

曾經不解她為何離開以及她嘴中的追逐不一樣的生活的真正含義。

他的手滑過梳妝台,滑過大床,最後落在那厚厚的藍色窗簾上。想了很久,他關閉窗戶,拉上窗簾,房間里的玫瑰香味漸漸回歸。

他掏出鑰匙包,猶豫一下,還是將一枚鑰匙取下,輕輕地放在梳妝台上。

他走到門口,最後再看一眼這個曾經盛滿歡樂與向往的房間,重重嘆氣,卻果斷地將房門鎖上。

自此再不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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