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愛情的基本條件是信任,那麼他和敏玟間的信任,足夠架構起一段不畏風雨的婚姻嗎?說實話,在撞見她和某個男人擁吻之後,他不確定了。
不過他還是會娶她,那是他欠她的,早在十年前,她為他失去一個孩子之後,她就成為他的責任。
但此刻躺在床上,他身旁的女人不是敏玟而是「大嫂」。
他們相處得好極了,他喜歡天天看見她,喜歡自己成為她的止吐劑,更喜歡她的食欲大增,回到活動廚余桶時期。
恢復健康的問問很會說笑話,且每個笑話都逗得他心花怒放。
大哥說,問問就是有這個能耐,即使個性開朗不是她的本性,但只要願意,她很樂意讓周遭的人因她而開心。
弄弄說,這是育幼院小孩的人格特性,如果討好別人能得到認同,他們不吝嗇讓人開心。
這話听在他耳里,多少有些鼻酸。
那天,難得地,他模模弄弄的頭發,感性的道︰「你不必讓我開心,因為你早就得到我的認同。」
他開始為弄弄找名師當家教,不讓她在補習班里和別人擠,他養她像灌蟋蟀,努力把她從瘦不拉幾的黑矮人,養成青春美少女。他藉著寵溺弄弄,補償問問來不及享受的年少青春。
然後,他竟然發現,他喜歡有問問、弄弄當一家人。
再然後,他又發現,他雖不反對大哥和育翔哥的經常性拜訪,但並不喜歡他們過度親昵的肢體動作,即使他百分之兩百確定,問問不會和他們發展出男女關系。
這代表了什麼?他愛問問,對她產生了佔有欲?
不……他反對這種說法,他寧願承認自己是個喜好的變態,也不願意承認他們之間有愛情。
說過了,他是個很有責任感的男人,決定愛情該放在敏玟身上,他就不會放任自己的心亂想,即使他真心認定,在問問身邊的關奕杉比其他時候的關奕杉來得自在快樂。
「麝香貓,在想什麼?」問問拉拉他的衣服,慵懶的問。
「沒事。」
低頭,光是看見她的臉,他就想笑了,如果他是她的止吐劑,那麼她就是他的神經松弛劑,不管什麼時候,只要看見她美得過分的五官,笑意就會不自覺染上他的臉龐。
「我有事,有心情談談嗎?」
「好啊,說。」他熱愛與她談天,談再久都不覺得累。
他把問問扶起來,用枕頭墊在她身後,支持她負擔過重的可憐脊椎。
問問看著他小心翼翼的動作,很想告訴他,她只是懷孕,不是植物人。
不過同樣的話她已經講過兩百遍了,而他的回答也早就讓她耳朵長繭。他說︰盡情享受當植物人的好日子吧,等孩子生下來,你就沒有這麼好運了。
「我已經懷孕二十七周。」她模模自己渾圓的肚子。
「正確的數據是二十六周又五天。」他的手疊在她的手背上,突然,寶寶一個用力踢踏,兩個人都感受到了。
他們相視而笑,生命、血緣真是一種了不起的奇跡。
問問說︰「如果沒意外的話,孩子會在十三周,呃,不對,在十三周又兩天之後出生。」
「我知道。」他把放在床頭櫃上的年歷拿到她面前,翻過幾頁,指著一個用藍筆圈起來的日期。「這一天,我要當爸爸,你要當媽媽。」
他對于成為父親這件事,有著濃厚的興趣與期待。
「是啊,我想說的是,孩子生下來之後,我想搬回去和女乃女乃住。」
「什麼?」他錯愕。「為什麼?」
「女乃女乃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心情不好,寶寶可以讓她更有活力。」
「你可以偶爾帶寶寶回去看她。」
「女乃女乃很期待這個新生命。」
「我也期待。」
「所以,你可以常回女乃女乃那里陪寶寶。」
她也希望藉著寶寶拉攏兩人,女乃女乃是個好人,也許精明一點、強勢一些,但不能否認,她的出發點是保護家人。
「你搬回去住,大哥和育翔哥怎麼辦?不當他們的煙幕彈了。」
「我打算告訴女乃女乃,學長經常值班,我擔心一個人照顧不好寶寶,等學長和羅有空,我再把寶寶帶回去,全家人聚聚。」
他的臉垮下來,他討厭她的「全家人」沒把他算在內。
「不行,寶寶是我的,我有權發表意見。」溫柔跳樓、耐心墜崖,他的口氣相當不耐煩。
「你的意見是什麼?」
「你住在這里,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帶寶寶回去看女乃女乃,大哥他們愛看自己過來看。」
住在這里?她一直不敢問他,上次他和章敏玟的談話結果,但不管是什麼,孩子出生之後,她都沒道理和他同居一個屋檐下。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他沒听懂她的話。
「我待在這里,是因為你沒本事把孕婦和寶寶分離,孩子一出生,我就不是你的義務責任了。」
他沒道理再負擔她和弄弄的生活,他們之間依存的關系很薄弱,能夠和他共處這段時間,她已經心存感激,其他的……她很清楚關奕杉和章敏玟是什麼關系。
僭越,從來就不是宋予問會做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要把孩子留在這里,讓我自己帶?不會吧,原來你是這麼沒責任感的母親。」他想錯了方向。;
「關奕杉,你可以繼續耍笨,你明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
「不然你指的是什麼?」
他不是要笨,他只是理直氣壯的覺得這種安排很恰當,小孩子本來就應該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
「我住在學長家,因為我是他的妻子;我住在女乃女乃家,因為我是女乃女乃的孫媳婦;我住在這里呢,因為你是我的小叔?世界上沒有小叔會和嫂嫂同住。」
「世界上沒有嫂嫂會『拐』小叔的精子,你都做了,和小叔同住能困擾得了你嗎?」他大笑反問。
「我承認當時想法太天真,但是……」
「哪來的但是,做錯事的人就要乖乖承擔錯誤,並為錯誤負起責任,懂嗎?」他捏捏她的臉,笑得滿臉賊樣,仿佛相當得意她做錯事。
當然有但是,比如哪天他要結婚了呢?
章敏玟願意跟與自己丈夫關系曖昧的「大嫂」同居嗎?
懊問的話,到最後關頭還是吞了回去,也許是氣氛太好,也許是她不想破壞眼前的和諧,也許是她愛上被寵的感覺……不知道,總之她閉上嘴,停止討論。
「宋問問,明天有沒有空?」他把手臂伸到她的肩後,而她靠在他身上,靠得理直氣壯。
「麝香貓,要做什麼?」
一不小心,她對上他的笑臉,心髒連續搶拍,他越來越有能力影響她的心髒,這種感覺通常被稱,可是她怎麼能……撇開兩人尷尬的關系不說,他的愛在十年前就給了某個女人,即使她不夠忠誠,即使她傷他傷得理所當然,她仍然是他愛情世界里的唯一。
「醫生說你要多運動,生產的時候比較不辛苦。」
必奕杉又捏她的臉,他愛看她圓圓女敕女敕的臉頰,更愛「養孕婦」帶給自己的莫大成就感。
「然後咧?」問問搖頭,搖掉不該有的感觸,她告訴自己,她和他之間,不存在愛情。
「我們明天去爬山,听說陽明山的櫻花盛開。」
「叫孕婦爬山?你乾脆叫孕婦去學摔角。」
他大笑,沒那麼幽默的話從她嘴里不假思索飄出來,讓他就是想笑。「擔心什麼,車子會爬掉百分之九十八的路程。」
「你最好有心理準備,準備背孕婦走完剩下的百分之二。」
「不會吧,連百分之二都不能走?」
她抬起腳,放到他的膝上。「看清楚,本孕婦開始水腫了。」
他用手指壓壓她的腿。「真的開始水腫了。」這個兒子很不好相處,好不容易孕吐緩解了,又帶來水腫。
「慘嗎?我很快就要變成一頭母象了。」
「別擔心,生產過後,我出錢讓你去減肥。」
「不必,我建議你把錢直接匯到我的帳戶里。」
「愛錢不愛美?怪女人。」
「美不美有差嗎?反正我又不打算再嫁。」
她篤定的口吻捶上他,重重的、沉沉的,好大一顆拳頭壓到他心口。「為什麼不再嫁?你真要當大哥一輩子的煙幕彈?」
「不行嗎?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愛情跟婚姻都是假的?」
他懂得她的偏激,那個深愛養母卻變心離去的養父,嚇阻了她對愛情的希冀。
他無語,俯身吻上她的臉,不帶的吻,只有著濃濃的心疼。
她眷戀他的吻,迷戀被寵溺的感覺,但她非常明白不該沉溺其中,于是她推開他。「麝香貓,客氣點,變態也要有程度之分。」
「你喂我吞威而鋼的時候,怎麼沒想到要『客氣一點』?」
她又被堵得啞口無言,光憑這件事,她就要在他面前認輸一輩子。
不過,一輩子啊……
這是個滿不錯的詞,如果他和章敏玟持續追逐,如果他們之間只有過程而無結論,那麼維持著這樣的關系一輩子,她倒是不排斥。一輩子的爸爸媽媽,一輩子的親人,一輩子的好朋友,一輩子的拍檔……
她腦袋還在和「一輩子」玩造句時,他突然打橫抱起她。
「麝香貓,你做什麼?」
「帶你下樓吃東西,你餓了。」
「有嗎?」
她仔細傾听,哦、有,腸子在造反,不過只是小小策動,制造出來的聲音很輕微……唉,他的耳朵一定裝了雷達,才能精準地探測到她的饑餓感。
棒天,她在電腦里面寫下這段文字。
如果愛情的實現是不實幻覺,那麼他的努力和傷心,是為了什麼而存在?如果心隻永遠不給他答案,他會不會在等待中,把愛情能量消耗殆盡?
他不理解心隻為什麼不懂得他的抱歉,為什麼不理解他想要補償過去的熱切,他努力地愛她、努力地想把過去追回,可是現在的她,成了人見人愛的花蝴蝶,煽惑著許多男人蠢蠢欲動。
幸而,他還能夠把不快樂關在背後,讓另外一份快樂充實自己的笑容。
佑嘉要當爸爸了,雖然那個即將成為「孩子的媽」的女人,他該叫一聲大嫂,但他無所謂地快樂著。
自從失去父母親,他就在期待著這個身分,他想當爸爸,想做當年父親曾經對自己做過的事情,他想把父親的愛傳承給下一代,他天天在腦袋里面勾勒著兒子的模樣,在寵不到孩子之前,他先把孩子的媽當成寶貝。
終于,問問還是把自己寫進他的故事里,她理解這一段只會是個小插曲,但寫下這章節時,她不明所以地喜悅著,莫名其妙地讓幸福感爬入心頭——在她極力反對愛情的同時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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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敏玟穿著露肩洋裝,閃閃發光的粉紅色唇蜜誘惑人心,手腕上的百萬鑽飾是一個仰慕她已久的男人的見面禮。
她滿意眼前的生活,有許多男人贊美她的能力聰敏,他們願意為她的美貌捧上昂貴贈禮,她在他們的眼光里充實了自信心,她成為傲視天下的女王,俯瞰匍匐在腳底下的男人們。
並且,她保有一個真心愛自己的男人,雖然他不夠有錢,雖然他自創的事業仍上不了面,但他有厚實的家底,只要老巫婆肯讓步、退出經營權,她很樂意結束眼前的生活,安分守己地當一個闊太太。
然而變數……她忍不住把牛皮紙袋里的東西抽出來,忍不住把看過兩遍的報告再讀一回,那些資料完整得讓她心驚膽顫。
這是她花大錢換回來的,里面鉅細靡遺地描述了宋予問、關奕杉、關歷方和羅育翔的關系。
同性戀大哥、大哥的戀人、大嫂、小叔,和小叔大嫂共有的孩子……多麼復雜的關系。
如果只是關系復雜,她並不害怕,反正小孩早晚要掛回大哥大嫂名下,借精生子這種事,她不是沒听過,她絕對能包容諒解。
真正讓她恐懼的是關奕杉的態度。
大嫂住院,不該是小叔全程照護;大嫂孕吐,不應該由小叔來盡力安撫;陪孕婦散步、產檢、逛嬰兒用品店,小叔都不該越俎代庖,除非他不只想當小孩的叔叔,除非他和孩子的母親有了感情。
想想,因為宋予問,關奕杉有多久沒和她聯絡了?以前再忙,他們每隔兩天就要見一次面的,最近她約他,他總推說沒空。
她將宋予問和關奕杉的照片灑在桌上,他沒空和她約會,卻有時間陪宋予問做這些?
他愛上宋予問了,是吧?所有的照片都在證明這一點,他們的甜蜜笑臉、她愛嬌地靠在他身上、他緊緊環著她的腰……沒有愛情的兩個人,不會產生這樣的甜蜜氣氛。
既然愛上宋予問,為什麼關奕杉還要她決定結婚或分手?難道,他要的不是她點頭,而是要她選擇分手?
她不會讓他稱心如意的!
章敏玟離開化妝台,來回走著,金色的高跟鞋在光亮的地板上發出輕脆的敲擊聲。
可是……同意結婚?
她等了那麼多年,關奕杉的祖母還沒向她低頭,她的羞辱尚未討回,而他也未接手家業,就這樣妥協,她實在不甘心啊。
這不在她的計劃內,她本想等到那老巫婆老得無能為力再控制一切,等到她把公司的經營權轉移到奕杉名下,才點頭下嫁。
屆時,她不但贏得奕杉還贏得關家的財產,最重要的是贏了那個強勢的老巫婆,安慰自己受傷的自尊。
她以為她遲早會等到那天,沖著奕杉對她的愧疚和責任,她沒有輸的理由,都是這個末予問……打亂了她的計劃!
在社會闖蕩多年,她很清楚,女人往往走入婚姻後,就從贏家變成輸家。
婚前,男人願意為你放棄一切,婚後,男人只會要求你為他妥協;婚前,她是公主、是女王,是無數男人垂涎的對象,他們願意為了和你共度一夜,付出昂貴代價,而婚後,女人搖身一變,成了發妻、糟糠。標上專屬權後,再沒有男人愛你惜你,奉你為尊貴的女王。
她能和自己打這個賭嗎?
萬一她真的辭職結婚,而關奕杉卻像大部分的男人那樣,到時扶養他長大的老巫婆又成了強權,又介入他們的人生該怎麼辦?
她的生命中有很多的失敗,再也經不起另一番折騰,二十八歲的她變得深思熟慮,二十八歲的她,只肯做成功機率百分之百的事情。
她是真的愛奕杉。
但她該為一棵大樹,放棄整座森林嗎?用數學觀點來看,這種放棄顯得愚蠢,可就愛情觀點來看,不放棄的話……她擔心錯過便再也找不到像奕杉這樣,一心一意對待自己的男人了。
都是宋予問制造了她的難題,如果不是她……恨恨地,她撕開照片,將宋予問碎尸萬段。
她絕不讓宋予問好過!任何擋在她前面的人,她都會盡力清除,就像那個妄想取代她的B咖,短短的演藝生涯迅速在她手中結束。
章敏玟從牛皮紙袋里挑出部分資料,保留了宋予問和關奕杉的部分,其他的……
她昂首挺胸,從珠寶盒里挑出百萬名鑽戴上,黑眸閃閃發亮,現在該是給那個老巫婆重重一擊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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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問特別買了一條毯子,在女乃女乃和關奕杉的標準中,或許是廉價品,但她從來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這麼多錢。
前陣子,女乃女乃常喊膝蓋痛,醫生說是老化,醫學可以治療許多疾病,卻無法改變老化問題。
她安慰女乃女乃,說科學家正在尋找不老基因,等他們找出來,第一個送女乃女乃去改造,她還跟學長一起胡扯,你一言、我一語,說改造過後,如果女乃女乃變得太年輕,他們要改喊她阿姨。
她不知道女乃女乃為什麼特地找她回來,但她猜大概又買了什麼嬰兒用品吧,女乃女乃已經布置了一間嬰兒房,可是奕杉那邊……她沒辦法說服佔有欲很強的男人。
學長早早就退出嬰兒爭奪戰,他說他明白自己搶不贏弟弟,能退居幕後當二爸、三爸,他就感恩了。
但關奕杉怎會有這麼強烈的佔有欲?學長說,父母親死的時候,奕杉還小,成天哭著要找爸媽、不準別人動爸媽的東西,他說那些都是他的。
後來情況一天比一天嚴重,凡是東西冠上「關奕杉的」這四個字,誰踫誰倒楣,曾經有個同學未經同意,拿走他的橡皮擦,被他狠狠揍掉兩顆大門牙,大家都沒料到,才國中的孩子,居然有這麼嚇人的力氣。
這也是後來他和女乃女乃對峙的主因,女乃女乃趕走「關奕杉的」女朋友,害他失去「關奕杉的」孩子,他沒辦法揍掉「關奕杉的」女乃女乃兩顆大門牙,只好讓女乃女乃失去自己。
十八歲的他離家獨立,念書、創業,他驕傲的不用家里半毛錢,他曾經窮到蹲在7-11外面,等著和他一樣窮、在便利商店打工的同學,把過期便當拿出來接濟他,也不肯對女乃女乃妥協。
後來那群和奕杉一樣貧窮的同學全成了他的屬下員工,因為他們是「關奕杉的」患難之交。
知道越多他的事,她就越心疼強勢鴨霸的關奕杉,他心里住著一個長不大的小男孩,那個小男孩要人心疼、要人憐愛,要人一寸寸呵護長大,才能長成和他外表相符的大男人。
按下門鈐,她耐心地等待開門。
一個老人住在這麼大的別墅里,是太寂寞了,如果奕杉、學長和羅都能夠搬進來住,再加上弄弄和她肚子里的小寶寶,這里一定會充滿笑聲。
但她明白,這個希望難度太高,女乃女乃無法接受學長是同性戀的事實,而且女乃女乃無法認同奕杉的愛情,這是兩個打不開的死結。真是可惜了滿園的花花草草,這里是很適合小孩子長大的環境呢。
「少女乃女乃。」
避家爺爺輕喚她,問問把眼光從那個看起來很適合教小孩游泳的游泳池轉回來。
「爺爺好,弄弄要我轉告你,下個月要找時間回來幫爺爺慶生。」
避家爺爺沒回應她的話,眼底閃過一抹哀戚,收攏嘴角。「老太太在客廳等你。」
「知道了。」
問問沒注意到管家爺爺的臉色怪異,她提著紙袋,隨他進屋。
屋里的氣氛和她想像中不一樣,沒有買新東西的喜悅熱鬧,只見女乃女乃挺直腰背,淡淡掃過她一眼。
學長說過,女乃女乃挺直腰就代表有人要遭殃,今天輪到她倒楣嗎?不會吧,女乃女乃一向對她很好。
「女乃女乃,我來了。」她走到女乃女乃面前。
女乃女乃冷冷的眼光透過老花鏡片對上她的眼,那是女強人的嚴厲,學長形容過好幾回。「女乃女乃……」她壓低聲音。
「坐下。」女乃女乃輕喝。
她乖乖就座,勉強掛起笑臉,把禮物推到女乃女乃面前。女乃女乃不看禮物半眼,直接把幾張A4的紙放在桌上。
「這是要給我的嗎?」問問仍然維持著笑臉,把幾張印滿文字的紙接過來。
才看幾行,她忍不住心驚膽顫。
她回視女乃女乃,怎會這樣?女乃女乃派人調查她,就像調查章敏玟那樣?即使女乃女乃對她那麼好,即使她那麼愛女乃女乃、把她當成親人一樣,女乃女乃依舊不放心她?
一股無法控制的傷心失望涌上,對女乃女乃也對人性……她感覺鼻子酸酸的,但是她不哭,抬高下巴,她把雙唇抿得死緊。
「為什麼調查我?我並沒有做對不起女乃女乃的事情。」她不是故意質問的,她是太傷心,家人該彼此信任呀。
「沒有嗎?你敢說你和歷方是名副其實的夫妻?」
「我們的確不是夫妻,但學長會找人結婚,是不想女乃女乃為了他的性向傷心。」她急著替學長說話。
「難道欺騙我,我就不傷心?」
冷哼一聲,女乃女乃凝視問問,她真的是老了嗎,老得看不清人心?一個這麼好的女孩,居然是披著羊皮的狐狸。
「如果實話實說,女乃女乃能夠接受學長愛育翔哥這件事?」
「已經做錯事,你還振振有詞?」憤怒的語氣破壞了她刻意維持的沉穩。
是心痛啊,她真心為這個女孩付出了感情。
「女乃女乃,對不起,我只是不希望您生學長和育翔哥的氣。」低下頭,她好抱歉。
「我以為你是自立自強的女孩,以為金錢不會讓你折腰,沒想到五百萬就能買到你的屈服。」她目光冷肅,教問問心頭一窒。
女乃女乃連五百萬都查到了?難怪女乃女乃會生氣,她和章敏玟有什麼不一樣?酸酸的鼻子酸到眼眶中央,不想哭的她有了落淚的沖動。
「對不起。」女乃女乃是對的,做錯事的人沒有話可以辯駁。
「抱歉對我無意義,我要你老實說,孩子是不是歷方的?回答之前先想清楚,這是很容易被監定出來的事實。」
她能實話實說把奕杉拖下水嗎?不行,女乃女乃和奕杉之間的傷痕需要修補,不能再砍上幾刀。
她回望女乃女乃,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回答是或不是,對你而言很困難?」
不難,難的是怎麼做,才能讓受害者減到最少。
深吸氣,問問困難的回答,「不是。」
「很好。」女乃女乃點頭,把另一份文件推到她的面前。「這是離婚協議書,簽了它,你不必歸還之前的五百萬,如果不簽,你應該听說過,在公事上,我是從不手軟的。」
宋予問成了女乃女乃的公事?酸澀再度泛濫,淹過眉睫,腐蝕上心間。
她無從選擇,如果這麼做能讓女乃女乃好過一點的話,她會簽。拿起筆,她毫不猶豫地簽下名字。
「盡快搬出歷方的公寓,從現在開始,你和關家再也沒有關系了。」女乃女乃身形僵冷,肩頭微微佝淒,累了,她很累。
女乃女乃是要她搬出奕杉家吧,問問沒多嘴,淡淡地應了聲,「是,我知道了。」
問問無言起身,直到此時她才發現,冷汗早已濕透衣衫,涼涼貼在身上,有股透骨的冷。
離開前,她再次回頭,女乃女乃額上的皺紋、眼底的疲憊,教她好心疼。「對不起,女乃女乃。」
老人家頹然的闔上眼,假裝沒听見問問的道歉,直到腳步聲漸遠、直到大門關上,她才深深嘆氣。
看著桌上的文件,她早就被生活磨得長滿厚繭的心髒,再次感受到疼痛,她喜歡問問,從見第一面時,就打心里喜歡。
打開問問帶來的紙袋,是毛毯……
她記得問問說過,「膝蓋痛、保暖就不會痛了呀,醫生胡說,什麼老化,他沒看見我們家女乃女乃全身上下,只有『女乃女乃』這兩個字是老的?」
問問的話把她逗得好樂。
她還講︰「女乃女乃,你等等我好不好?等我四十歲的時候,我們再一起去打玻尿酸。」
只有她知道女乃女乃怕老,只有她記得女乃女乃的膝蓋痛……偏偏是錯疼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