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雅典,盒子造型的白色屋宇層層相連,屋子雪白的顏色閃閃發亮,藍色的窗欞藍的純粹,坐在岸邊的露天咖啡館里,看著進出港口的船只,與迎風旋轉的風車,韋靈試圖讓自己覺得這里真是個天堂。
只是,如果這里是天堂,她為什麼會覺得心里難受;如果這里是天堂,她為什麼感覺不到一絲平和;如果這里是天堂,為什麼她的鐘孟翰不愛她……
愛琴海,一個無可救藥的浪漫地點,她深陷在愛琴海里,也在「愛情海」里滅頂。
「還疼嗎?」看著她面色凝重,鐘孟翰極盡小心的詢問,關心她的情緒似乎永遠無法止息。
聞言,韋靈轉眸給了他一個微笑。
「不疼,一點也也疼。」她笑出唇邊的梨渦,他卻整個心都揪起來,因為他總是能看出她眼里的情緒。
想起剛才她說的那句話……
放心吧!我會幫你把田莉追回來的。
能讓她講出那句話,想必是心里很篤定的要離開他。
她的話像枝著火的利箭射中他的胸口,灼燙感在心頭擴散,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感受,反正談不上舒服。
那種感覺在心頭擴散、擴散再擴散,幾乎要讓他窒息。
「謝謝你,還願意關心我。」韋靈打破沉默,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愉快。
鐘孟翰看她一眼,曾幾何時,他們竟然變得這麼生疏。
「背妳的次數多到數不清,都不曾听妳道過謝,現在倒客氣起來。」鐘孟翰睨她一眼,一看就移不開了。
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在知道她打算退讓之後,他的心卻興起莫名的波瀾,像知道就要失去她一般,感覺很空洞。
明明只是妹妹,他為何還會有這種詭異的心情?
韋靈陪上幾聲干笑,唇邊的笑容很無奈。
「所以你才老說我沒大沒小?」老愛捏著她的鼻子、捏著她的臉頰,露出一臉對她無可奈何的模樣。
曾經,她以為他是喜歡她的「沒大沒小」,所以更加的肆無忌憚,在他的身邊耍賴。
「妳是沒大沒小。」鐘孟翰沒反駁她的話,看著她小小的俏臉、挺直的鼻,他的眼楮、指尖曾經在這些地方留連過太多的時間,如果她決定不再回頭,他是不是會覺得失去什麼?
「所以我現在開始學習禮貌,可以吧?」韋靈笑問,痛苦在她心上游走,她連笑都覺得心痛。
鐘孟翰冷著臉,說不出話。
淺淺的悲傷,無聲無息溶在空氣里,卻無所不在的纏繞彌漫,連愛琴海的藍天白雲,也無法抹去這種傷悲。
韋靈轉開眼,不想看到他臉上的表情。
他在憐憫她嗎?
為何要這樣看她,似乎很心疼她一樣……
韋靈淡笑,嘆息落在心里深處,軟沉的悲楚,浸得心頭發酸,澀到難以招架,她第一次為了自己的執著後悔,她不該使計讓他來的。
他來了,她卻仍挽不回他,徒讓自己更加痛苦而已。
她放棄了,要他走,他卻不肯,執意留下來保護她,卻不知道這只是更加的折磨她。
「韋靈,來,這杯給妳。」莫風端著咖啡回來,帶著笑臉闖入兩人的氛圍里,像是毫無所覺。
韋靈扯開笑臉,唇邊的梨渦美的像花,迷惑著莫風,他的心神一陣震蕩。
一直以來,莫風都知道韋靈很美,美得很有她個人的味道,像精靈一般輕靈地在他的心口跳著,讓他的心跟著她的韻律躍動,只是……
他不知道韋靈也能笑得這麼哀傷,笑意到了唇邊,卻沒上她的眼,她看來像是被徹底的傷了心。
「笑一個嘛,這里是浪漫國度耶!」莫風捏捏她的小下巴,看到這個樣子的韋靈,教他的心都擰成一團。
韋靈被莫風給逗笑,伸手戳戳他的額頭,總算笑得較為真心。
「吃我豆腐呀你!」
莫風陪著笑臉,習慣這樣的她,兩個人又開始打打鬧鬧,空氣里的悲傷散去不少。
看著她的笑臉不再為自己展現,鐘孟翰心口那種不明的思緒逐漸轉濃、揮之不去。
「剛才的地圖,有什麼新發現?」
開口後,鐘孟翰才意識到自己張口說話,而意圖竟是明顯的讓他自己心驚……他不願被她排除在外,不願見她為另一個男人展現笑顏。
韋靈回過神,眸里有著訝異,像是訝異他竟會對新發現有興趣……繼而眼中出現了然,或許是他想早點達成任務,便可盡早回台灣見他心愛的田莉。
她迷戀他到無法自拔,他卻隔岸觀火,一面看著她沉溺,另一面為著另一個女人心折。
巨大的失落感涌上她,縱使已有心理準備,再一次的理解還是讓她心痛。他的愛全給了田莉,他的一切都是為了田莉,那樣的柔情消融韋靈的心,同時也炙痛她的靈魂。
那是不屬于她的一切,她總算認清,卻還是擺月兌不了心痛。
韋靈試圖輕描淡寫的忽略心傷,轉身在背包里拿出地圖,並沒有望向鐘孟翰,反倒轉向莫風。
「莫風,你也覺得這個小圖形,像只小章魚?」韋靈指著自己用鉛筆補充上去的圖形,以眼神諮詢莫風的意見。
「沒錯,是很像,正巧在藍色的中央,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莫風搔搔頭,滿臉疑惑。
「我一路在想,第二幅地圖上只有藍色和咖啡色,沒畫山川也沒畫街道,而邁錫尼的古堡泥牆上,雖然範圍很大,但是最明顯的地方就是這個圖形。」韋靈指著圖上前後不一的地方,努力專注心神,不讓自己的心,再繞在鐘孟翰身上。
只是……她怎麼也專注不了,因為她能察覺鐘孟翰的眼神,一直盯在自己的身上。
心緒被擾亂,過了半晌,韋靈氣惱得揚起眸回瞪鐘孟翰。
「你為什麼直盯著我看?!」韋靈不解地看著面無表情的他。
鐘孟翰並沒有回答,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瞅著她看,看得她心慌、看得她無措、看得她惱怒。
韋靈對他沒法子,只是懊惱的垂下頭,暗罵自己沒用。
他什麼都不用說,只消一雙眼,就能讓她意志動搖。
「莫風,你過來這邊坐。」韋靈指著身邊的椅子,命令莫風由她的左邊,坐到她的右邊來,為的不是別的,只是為了能借著莫風,遮住鐘孟翰那看不出所以然的眸光。
為什麼這麼看她?看她可憐,為愛深陷?還是看她可笑,執迷不悔?
無論答案是哪一個,都教她無法接受。
桌邊的鐘孟翰眸色一沉,眼見莫風听話的坐在他與韋靈中間,遮去眸中所有的她,帶笑的她、帶憂的她、努力閃躲他的她……
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回避自己的眼,鐘孟翰莫名的也跟著惱火起來。
她戀著他、纏著他時,他百般苦惱;當她開始退縮、情淡之後,他卻悵然若失起來……
「我實在想不懂,這藍色到底代表什麼?」莫風不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尷尬,仍舊專注在原來的問題上,手臂則習慣性的搭上她的椅背,手指把玩著她的長發。
他雖然喜歡韋靈,不過卻從沒說破,韋靈把他當「姐妹」,他也無所謂,也因為如此,韋靈從不拒絕他搭肩之類的一些小動作。
鐘孟翰微瞇雙眼,眼角因不知名的原因抽搐著。
說不知名,其實並不貼切,他很清楚他眼角抽搐的原因。
是因為那只手。
那只放在韋靈頭發上、屬于莫風的手!
憤怒,是第二個出現的情緒。來得突然、來得洶涌。
在他還沒意識的時候,他已伸手撥開韋靈發上的手掌,態度跋扈的就像她是屬于他的。
天殺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為什麼會這麼做?!
但,他就是做了。
韋靈一臉怔愕,莫風更是滿臉不明所以,鐘孟翰只是抿著唇,神色陰郁,用一種詭異卻灼熱的眼神盯著她看,叫她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她的目光閃動,他的眼神渾沌,他們同樣呼吸急促、血脈飛馳,有種詭異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流動。
他們隱約感覺到,某種神秘而不可言喻的轉變,一種吸引力在彼此心底騷動。
鐘孟翰心里一驚,像是察覺什麼。
他轉過眼,不去解釋為何突兀地揮開莫風的手,只是揚手指著桌上地圖藍色的部分。
「海!這藍色的地方,是不是指的就是海?」
鐘孟翰的話,緩慢地送入韋靈的耳朵里,她仍未從他的動作里回過神,不明白剛才的他,為什麼要那麼做?
她緩緩的將眸光從他的側臉移到地圖上,望著地圖上的大掌,她只是單純看著他的手,卻怎麼也無法移開視線。
是在乎嗎?他剛才的動作,是因為吃醋嗎?
「對!沒錯!這里指的應該就是海!」
莫風大喊,喚回了她的神游,顯然莫風很清楚地把鐘孟翰的話听進去,而不像韋靈左耳進、右耳出。
莫風匆忙地拿出希臘地圖,接著拿出第二幅地圖在希臘地圖上翻轉。
「藍色是海,咖啡色是陸地,要不就是岩石,或是無人島,而藍色部分的小章魚圖樣,應該就是為了暗示這是海。」莫風邊找邊說,神色興奮。
懊高興的人應該是韋靈,可是她卻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她將眸光回到鐘孟翰的臉上,俊臉上仍舊沒有表情,他在閃躲她的眸光,不想讓她看見他心中不明所以的那股慌。
韋靈的心里因為他的舉動,而興起極大的波瀾,她的心思根本沒有在地圖上,所有的心緒因為他而翻攪。
無法再對韋靈擾人的視線視而不見,鐘孟翰伸手遮住她明亮的大眼,像是這樣就能遮去自己不明的思緒,而後轉著她的小腦袋讓她的目光只能盯著桌上的地圖。
「看清楚!莫風有新發現。」鐘孟翰沉著聲音說道。
為了不讓她揚起頭繼續看著自己,所以他的手一直沒放開,固定在她的頭頂蓋上,那是一種逃避,不過他自己並沒有發現。
大掌的溫度一點一滴的從他溫暖的肌膚滲進她的,已經數不清有多久的日子,他不曾主動踫觸她了。
韋靈的眼里涌上水霧,很快地眼眶被淚水佔滿,滴落在地圖上。
鐘孟翰一怔,莫風也傻了。
韋靈知道自己失態,卻怎麼也止不住淚水。
她真的不想哭的……都說了要對他死心,不再對他有情,卻無奈他的一個小動作就能讓她淚如泉涌。
她終究還是個心口不一的女人,說要放手卻又放不掉,韋靈在心底唾棄自己。
看著她滴落的淚水,鐘孟翰莫名煩躁起來。
明知道不該開口多說些什麼,明知道他的關心會讓事情更加失控,他卻像是完全失去自制力一樣,做了一件比剛才更蠢的事。
「哭什麼?」鐘孟翰粗聲粗氣地問,為的是壓抑他心口翻涌而來的心疼。
韋靈哽咽沒有回答,只是搖搖頭,淚水卻不斷滑落。
見狀,鐘孟翰緊抿著唇,不自覺握緊成拳。
哭了,她又哭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弄哭她的次數,遠多過于使她笑,他心里的撕扯,也慢慢的明顯起來,而他甚至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韋靈抬頭,淒楚地望向他。「我很好笑,對不對?」
鐘孟翰說不出話,只是沉默。
而他的無言,讓她垂下眼睫,自嘲地啞聲說道︰「我太容易感動,太容易自作多情,太容易把你的同情當成愛情,是不是?」
接連的問句,成串淚水的滑落,在她細致的容顏上,刻畫出另一道狼狽蜿蜒的淚痕。
她以手背掩著嘴,淚眼盈眶地看著他,試圖要止住淚水,不過卻未見效果。
她的淚像利刃一樣劃過他的胸口,傳來一陣愈來愈熟悉的疼,鐘孟翰失控的低咒幾句。
「別哭!」他惱怒的伸手抹去她眼角邊的淚,似乎這麼一來,他的心就能停止抽痛。
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攀上他的胸口,那是她渴望的角落。
看進她的眼底,知道她的冀望,鐘孟翰開始自覺,知道自己又犯錯了,他不該給她任何希望才是……
于是,他退開身子,彷佛沒有辦法忍受她的觸踫。
她的心一痛,小手停在半空中。終究,她還是自作多情。
她的問句所得到的答案,一切都再明確不過……他不愛她,永遠也不愛她。
淚水落得更急,韋靈從來不知道,她的眼楮里可以流出這麼多淚水。
或許,哭完之後,她就不會再那麼痛了。
于是,她無聲的讓淚水直流,無視于周遭驚詫的眸光。
她一向是這樣的人,單純直覺地只做她想做的事、要做的事、不畏艱難、不畏辛苦,而且從不讓步。
唯獨對他,她算是死心了。
是不是因為有這樣的體認,她的淚水才會落得這麼急、這麼猛?
她得不到答案,只是落淚看著他的身影逐漸在淚眼里模糊,希望他也能在她的心里模糊掉。
很明顯地,她的淚干擾了在場的兩個男人,一個是莫風,一個當然是鐘孟翰。
鐘孟翰的指尖陷入肉縫里,為的是制止自己再出手,但是莫風可不然,他起身來到韋靈的面前,準備提供最好的胸膛讓她棲息。
莫風大手才張,還未來得及開口,他就發現韋靈已經落入鐘孟翰的懷里。
「妳別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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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的暴怒堆在胸口,鐘孟翰在屋里踱步。
他是中邪嗎?為什麼全做一些,明知道不該做,卻還是去做的傻事。
一連串的低咒從他的口中發出,咒罵的對象是他自己。
天殺的!他竟然抱了她?!他什麼人都可以抱、都可以安慰,就是不能是她。
他心知肚明,他體內的任何一個細胞,都清楚的知道這件事,但……
他還是抱了她,滿心不舍、無奈地抱了她。
看她淚眼婆娑的模樣,他疼得無法顧及理智,只是想擁住她,只是不想見到她的淚。
他告訴自己,他只是不想看見她的淚,所以他抱她。
但是……為什麼他不讓莫風抱著她呢?
為什麼在見到莫風張開雙臂的那一剎那,他滿腦子想的,就是希望抱住韋靈的男人是自己,而不是莫風。
才這麼想,就做了。
他將韋靈抱個滿懷,緊緊地、幾乎想把她揉進自己的懷里,而他壓根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月兒爬上枝頭,圓圓的月,白如銀盤,在白色的屋頂上高懸著。
看著那輪明月,他想著白天時,韋靈淚流滿面的小臉。
在抱住她的那一剎那,他就知道他錯了,知道他該松手、知道他該推開她,因為他知道韋靈會緊緊的回抱他,再也不讓他離開。
但……並沒有。
韋靈像是被嚇到一樣,動也不動的待在他的懷里,沒推開他,卻也沒像以往一樣緊緊抱著他。
她的淚弄濕他的胸口,他心疼得不想放開,心里閃過一抹不明的懊悔,卻也有一股莫名的憤怒,憤怒……她為何不再回抱著他?
「我知道你對我好,我知道你希望我懂事,所以我答應你,我會學著懂事,學著祝福你和田莉,我不會再假借你對我的好,巴著你不讓你離開。」
他記得她在白天時,也說過相似的話;也記得在背上哭紅雙眼、哭啞聲音,筋疲力盡的她,硬逼著自己說出這般成熟的話語。
他想說些什麼來稱贊她的懂事,但他喉中卻像梗了一塊骨頭,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某種隱藏的情緒,使他的眼眸里蒙上陰影,他什麼也沒說,沒有贊許、沒有鼓勵,只是抬起她的臉,拭去她臉上的淚,像是這樣就能抹去胸口的疼。
「不公平,真的不公平……你的溫柔,讓我想忘記你卻又很難做得到……」
韋靈紅著眼楮說,帶笑的唇掩不住眼里的疲憊,可以看得出她有多努力地想忘記他……
再一次確認她想忘記他的這個事實,沒有讓他振奮,反而讓他覺得更難受。
他甚至在心里猜想自己惡劣的行徑……他該不會根本不想讓韋靈忘記他,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她溫柔?甚至不想讓莫風接近她,取代自己的地位?
一思及此,鐘孟翰僵住,眼底有絲狂暴的陰影。
不是!他不是這樣的人!他是真心的希望韋靈得到幸福!只是因為莫風不是能給她幸福的人,所以他才會潛意識的反對讓他們在一起。
但,誰才是能給韋靈幸福的男人?
一個模糊的影子從腦海中飛過,他很訝異的發現,那個飛掠而過的影子是誰。
是他自己。
多麼矛盾,卻又真實……
可是,他卻不想面對。
拿起煙,他大步的走出房外,或許呼吸一些新鮮的空氣,能有助于他胸中無解的郁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