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後,三人前往邁錫尼古跡的圓型寶庫,也是當初發現黃金面具的地方。
低矮的短牆凌亂的散置在丘陵上,看不出一絲繁華的面貌,隔著溪谷對峙的陡峭山壁,還能看出邁錫尼當年曾佔據絕佳的守備位置。
天空開始飄雨,似乎也在無言嗚咽,哀悼已逝的瓊樓玉宇,正如她的心一樣,頹敗散落,怎麼也無法收拾,無法恢復原貌。
緩緩飄落的小雨,打散游客的興致,大家先後在崎嶇不平的路上奔跑,以最快的時間回到車上,不願沾染一滴雨絲。
反倒是他們三人不畏風雨的前行,人少正好,不會妨礙他們。
在一處勉強可以遮雨的突出石壁下,韋靈拿出背包里的一張地圖,在地圖上找到邁錫尼的位置,左轉右轉的,想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新訊息。
有一點,一直是她搞不懂的。
為什麼資料中會有兩張看起來完全不相關的地圖?
第一張地圖,讓她努力了幾個晚上,找出希臘的所在,但是第二張地圖,她卻怎麼也弄不清地點。
而這真的能算得上是地圖嗎?她很懷疑,因為圖上只有兩個顏色,一個是藍、另一個是深咖啡色,勉強稱為第三個顏色的是顯示黃金面具所在的金色。
除了滴答的雨聲之外,三個人都很沉默。
韋靈沉默,是因為心里難堪,認為鐘孟翰連最後的信任都不願意給她;鐘孟翰沉默,是因為弄不懂自己的心情而矛盾不已;而莫風的沉默,是因為在車上听到兩人的對話,看到韋靈眼中的失落而震驚。
莫風從來不曾看過她這個模樣,像是被抽掉魂魄。
韋靈仔細看了一會兒,毫無斬獲的將地圖收進背包,雙足踏出遮蔽的石塊下,發絲才沾到幾滴雨水,突地被拉回干淨的角落。
韋靈一驚,望著手腕里堅毅的力量,竟是來自于鐘孟翰。
她揚眸,無聲詢問。
「雨變大了。」他總是能讀出她未說出口的話,一如她懂他一樣。
韋靈垂眸,心里閃過一抹驚喜,高興他還是關心她,卻也知道,他對她,最多也就這樣了。
韋靈想到這里心里一沉,利用他教她的防身術,一個反轉手腕,掙月兌了他的控制。
只不過,她是他教出來的徒弟,他當然知道該用什麼辦法,他以更快的擒拿手法,再一次握住她的手腕,制住她的動作。
韋靈懊惱,貝齒咬著唇與他怒目對望。
「早一點找到黃金面具,你就能早點得到解月兌。」韋靈解釋她心急的用意。
只是,她自己也清楚,與他多相處一分鐘,要灑月兌離開他的難度就多了一分,她無法違背心意推開他,只能盡快的達成任務,讓兩人的關系結束。
鐘孟翰以適度的力量制住她卻沒弄疼她,他讀出她的固執,卻沒打算縱容她在雨里淋濕自己。
「我如果急著走,就不會來。」鐘孟翰按住她的肩膀不讓她離開。
早在出發之前,他就猜測到她的用意,但他仍執意前來希臘。不去管田莉要藉此分手,就是怕韋靈因為固執而傷害自己,他既然來了,自然不會讓她這麼做。
「只是雨,淋不死人的。」韋靈語畢,壓低身子,閃過他的大掌,還是想往雨里沖去。
瞪著她執意的背影,他的怒火燒得更旺,出手再度將她扯回,怒氣摧毀自制,力道失控,她狼狽地跌回他的懷里。
鐘孟翰握住她的腰,固定住她的身子,在她的耳邊大吼。
「妳差點死過一次!」
韋靈被他的大吼嚇著,在他氣得發亮的黑眸里,想到幾個月前的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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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雷陣雨下得又急又猛,韋靈冒著雨在武館前等他,因為她又一次見到田莉親密的與另一個男人相擁。
在電話里,她告訴他自己見到的畫面,他很氣,以為她又造謠,掛她的電話。
她很急,只能跑到武館前等他,想告訴他,如果他不相信她,她可以親自帶他去看,讓他知道他心目中的女神田莉,只是個表里不一的女人。
雨很大,他很氣,她很急,所有的事全兜不在一塊。
他任由她在武館外等,不讓她進到武館里,只因為不想听到她再說一句,關于田莉的壞話。
雨很大,她很冷,再加上接連著幾天沒睡好,她這個健康寶寶終于掛起病號,不但頭昏腦脹,甚至還四肢無力。
她腳軟倚著武館外的大樹,只因為他的一句話︰武館是用來練功的地方,不是用來造謠的,他有課要上,不想听她胡說八道。
她雖然不是造謠,卻清楚知道他不希望她出現在武館里,所以她在外面等。
她渾身發顫在雨中等待,全因為有種非讓他知道田莉真正為人的堅持。
她這一等就是四個小時,誰勸都不走,一直撐到天黑。
當她終于見到他的時候,夜燈已經亮了。
他在武館學生的再三通報下,迫于無奈的出現在她的面前,在看清他冷肅的面容之後,她什麼話也來不及說,便昏了過去。
整個人像火在燒,燒得她神智不清,燒得她好疼,她昏迷了一天一夜,高燒不退。在鐘孟翰的通知下,她被送回韋家;在父親的關懷下,她被足足軟禁一個月。
這期間,韋靈偶爾接到他的電話,雖然關心卻也匆促,像是擔心什麼,又像是在保持距離。
她以為她的堅持終于得到了結果,但……她的堅持顯然並沒有對任何人產生任何的改變,鐘孟翰還是鐘孟翰,田莉還是田莉,他們兩個還是親密的情侶,只因為她什麼話也沒有說就昏過去。
沒用的!在他的心里,她還是扯謊的小孩,他打電話來只是基本的關心。
她卻不知道,在她高燒不退的那個夜晚,他徹夜難眠、心痛難止,自責自己竟讓她遭此險境,他在心里發誓,絕不會再傷害她,更不會再這樣縱容她傷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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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垣殘壁下,他松開箝制她的手,發現這是個不合情誼的動作。
「韋先生要我安全的把妳帶回去,妳別替我找麻煩。」他按下脾氣說道。
在發現她又再一次想傷害自己時,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生氣,但是只要想到她一臉慘白、面無血色的模樣,他幾乎就要喘不過氣。
韋靈輕嘆一口氣,原意是不想拖累他,沒想到還是造成他的困擾。
原來,她還是離不開「麻煩」兩個字。
像是被抽走全身的力氣,韋靈沒有再掙扎,安靜的在石壁下等候雨歇,兩人間的記憶,對于她而言,是種說不出的甜蜜,但或許對他來說,並不是這樣……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愛情並不如她想象,無論她怎麼努力,就是找不到往他心里的方向。
站在雨里,淚水在心里,放棄一貫努力的方向後,她不知道該往哪里去。
「韋靈,妳看……」
沉默的莫風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指著身後的牆,語氣很興奮。
韋靈勉強提起精神,帶笑著回頭,順著莫風的指示往牆上看去。
「這是……」韋靈收斂起沉重的心情,看著泥牆因為雨水的沖刷,在上面出現一條小水河,要不是他們正巧在牆下,這痕跡鐵定在雨停之後又會恢復原狀,看不出詭異的地方。
會用「詭異」這兩個字,是因為……這泥牆上出現的小水河痕跡,竟然與第二幅地圖上的形狀有些相似。
「拿出來看看!」莫風把韋靈拉過來,一臉愉快,笑得像個孩子,催促她把地圖拿出來。
「好!」韋靈展露笑容,火速地拿出地圖,兩個人就這樣肩偎著肩,似乎連體嬰一般接近,而兩張小臉就快靠在一起,四只眼楮齊盯在小小的地圖上。
「你看,這里的咖啡色形狀,是不是跟這里的一樣?」韋靈先在地圖上指,而後在泥牆上比畫著,轉頭問莫風。
「沒錯,妳看這里,空曠的一片流成小湖似地,像是地圖里藍色的這一片,彎曲的弧度也一模一樣。」莫風應和,努力思考這藍色在地圖上代表的意義。
「不過……」韋靈低吟,發現有些不對。「奇怪!這泥牆的空曠部分,卻有著奇怪的標記,這形狀怎麼愈看愈像是……」
「像是小章魚!」兩人異口同聲的喊出來,先是一怔,而後眉對眉、眼對眼的笑了出來。
鐘孟翰見到兩人默契極佳,你一言我一語,像是發現什麼重要的秘密,笑得很高興,韋靈剛才臉上的神傷已不復見,迅速被愉快堆滿。
見狀的他,沒來由的一臉陰霾,不知從何冒出的心火,在胸口悶悶地燒,有種說不出的心煩。
似乎已經很久了。他很久沒有在韋靈的臉上發現這種光采,似乎……在她向他告白卻遭到他的拒絕之後,她望著他的臉便總是帶著落寞,再也不曾出現這樣的喜悅,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卻總是讓他讀出她眼里的落寞。
他有說不出的不舍,但知道這種少女情懷是勸不听的,只能等她自行想通,才能真正得到釋懷。
現在好了,看來這個莫風還挺得她的緣,至少,莫風還能讓她笑得這麼愉快,他應該替她高興才是……
只是,他的胸口卻莫名地像壓著石頭,沉沉的喘不過氣來。
有新的發現,讓韋靈拿著地圖很認真的在泥牆上與地圖上做聯結,竟發現在泥牆上有些地方是在地圖上沒有的,她低頭俯思,而後朝著莫風伸手,後者隨即遞上筆,像是很清楚她的想法。
默契像是渾然天成,韋靈沒發現什麼不對,接過筆來在地圖上大略畫出泥牆上缺失的部分,臉色很正經,知道這或許就是解開第二幅地圖的秘密。
雨下得更大,沖刷地上的泥土,韋靈專注地畫著圖,為了看清泥牆上的圖形,她大步往前跨,一個不小心,地上的泥土松動,她跟著往下滑……
「小心!」鐘孟翰眼明手卻不夠快,因為莫風擋在他與韋靈之間,讓他來不及救她。
韋靈聞言趕忙扶住泥牆穩住下滑,雖然沒落得全身泥巴的困境,卻逃不過扭傷腳踝的命運。
她疼得皺起眉頭,卻緊咬牙根沒讓自己喊出痛來。
「韋靈,妳沒事吧?」莫風歉疚的扶住她,因為他沒意料到她會跌倒,以致于沒能來得及拉住她。
韋靈擺擺手,趕忙把手里沾到水的地圖交到莫風的手中。
「別再弄濕了。」韋靈艱難的扶住泥牆,手里隨即黏呼呼的一片泥漿。
莫風接過地圖,細心的收到口袋里,正欲伸手將韋靈拉回來的時候,鐘孟翰已大步跨出,伸手將她扶起來。
鐘孟翰瞪她一眼,什麼也沒說,不過韋靈知道他在生氣,氣她只顧地圖,沒顧慮到自己。
韋靈不敢喊疼,深怕鐘孟翰又生氣,跛著腳慢慢地走回石壁下。
回到石壁下,鐘孟翰直接蹲來握住她的腳踝,細心地查看她的傷勢。
這動作對一個武術教練來說,或許是稀松平常,但是對其余兩人來講,可就有點小小的曖昧,不過鐘孟翰可絲毫不在意。
韋靈目光閃動,呼吸急促,大眼盯著蹲在身前的他,心里百感交集。
「能走嗎?」鐘孟翰眼色陰沉,抬頭起來看她……不,是「瞪」她。
「能……」在他目光盯視下,她不敢說謊。「不過很痛。」
鐘孟翰瞪著她,像是想把她瞪出兩個窟窿。
他當然知道很痛,都扭傷腳,不痛才怪。
鐘孟翰站起身,把身上的鑰匙丟給莫風,對他說︰「去把車子開到這附近。」
莫風接過鑰匙,又看看韋靈,臉上有些為難,遲疑半晌之後,尷尬的提議︰「可是韋靈腳痛,我來抱她好了。」
鐘孟翰睨了莫風一眼,干干巴巴的身材,能抱得動韋靈嗎?
「你知道從這里到車上有多遠嗎?而且還得爬上爬下?」鐘孟翰提示他,心想韋靈要是真讓莫風抱,大概半途就會掉到地上。
莫風想了一下,臉上有不自然的扭曲,大概知道這體力超乎自己所及,但是又舍不得讓韋靈受疼。
「你放心,我不會讓她走路,我背她,總可以了吧?」鐘孟翰語調平淡地說,心里有種莫名的感受。
察覺出莫風對韋靈的關心,他應該要高興才是,但是他卻滿心的不是滋味,甚至在听到莫風說要抱韋靈回車上的時候,那種不悅的感覺更明顯。
這下莫風就沒什麼權利說不要,只能模模鼻子,在大雨里往車子沖去。
石壁下,就剩韋靈跟鐘孟翰兩個人。
他們四目對視,沉默無言,有種曖昧不明的氣氛在流動。
「來,我背妳。」鐘孟翰閃避她的眼神,背著身在她前面蹲下。
看著身前寬大的背影,韋靈怔了怔。
如果在以前,她會毫不猶豫的撲上去,緊緊的抱住他的脖子,偎在他的背上,但是……為什麼在她已經決定放棄的現在,他才要對她這麼好?
「快上來,雨愈來愈大了。」鐘孟翰沉下臉,心中的那股郁悶更加明顯。
「不用,我要自己走。」韋靈硬是逼自己轉開眼,那個不屬于自己的肩膀,還是別去沾染的好。
雨不停地下,順著風勢,飄散在兩人的身上,沾濕了她的發、他的衣。
鐘孟翰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被心上的那股沉悶壓得不舒坦。
一個月之前,她幾乎天天纏著他,無論他忙或不忙,無論心情好或不好,無論是來練武,或是找他聊天,她每天想盡辦法膩在他的身邊,靠在他的身上。
在還不知道她的心意前,他總是由著她,不能否認的他喜歡她在身邊的感覺;在知道她的心意後,他開始避著她,縱使她還是能想到方法留在他的身邊……
罷才在車上,她說要他相信她,相信她這一次是真的要放手了。
他知道她是認真的,潛意識里卻不想相信,而現在她像是要以行動證明,她想跟他保持距離,連他要背她也不肯……
心口悶悶地痛著,他想開口,卻不知該說什麼。
于是,他不再只是在原地等待,退了一步,大手往後一撈,將她帶往自己的背上,突兀地站起來。
「啊……」韋靈一下子失去重心,趕忙抱住唯一可以穩住自己的地方──他的頸項。
才抱好,她的淚就涌了上來。不想這樣的……她真的不想這樣的……
她才二十三歲,想要談個正常的戀愛,不是單方向的暗戀,永遠也得不到回應的愛戀。
她才下好決心,他卻輕易的摧毀它……
柔軟的身軀貼上他的背,鐘孟翰才意識到,他其實很喜歡這種感覺。
在以前一切都還未明朗之前,他們常常這樣靠近,記憶依舊清晰,但兩人的距離卻愈來愈遙遠。
現在,她的雙手雖然抱住他的頸項,卻不像以前一樣,貼在他的背上,她的雙手抵住他的背,還是想跟他保持距離。
「趴下,躲好,雨很大。」他淡淡地開口,不去想為什麼總是這麼關心她。
韋靈不再掙扎,心里的想念太過張狂,她無法抗拒他的強大吸引力。
緩慢的收攏手,靠近他,小臉像以前一樣,偎進他的頸項,聞著屬于他的男人味,淚水又涌上,莫名的想哭。
為什麼會覺得……好幸福?!
韋靈笑了,無聲地笑著,笑自己的痴,笑自己的傻。
淚,卻流了下來,流進他溫暖的頸項里。
察覺她抱好自己,鐘孟翰沉穩的舉步,還未踏進雨里,頸項卻已傳來濕意,他知道她哭了,心里糾結著。
她的淚流在他的頸項,也同時流進他的心里,他的胸口因她的淚而緊縮,很不舒服。
他皺著眉往雨里走去,想借著大雨流去心中的不舒坦。
「關于田莉的事,我沒有說半點假話。」韋靈悶悶地開口。
「韋靈!」鐘孟翰沉聲,語氣不悅,到這個時候,她還這麼說。「我跟她已經分手,妳沒有必要再說這些中傷她的話。」
韋靈湊的更近,紅唇在他的頸項上印上一個輕吻,心里很痛,卻也同時覺得很幸福,她,是不是太傻了?
「好,你不想听,我就不說。」韋靈輕輕地嘆一口氣,重新靠回他的後頸,這或許是最後一次這麼接近他,她好希望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曾經她以為,愛情是甜的,甜的讓人無法停止,想要一直擁有這樣的甜蜜。
後來,她發現,愛情不可能只是甜的,還有可能是酸的、苦的。
一開始,她以為她在努力爭取她的愛情,義無反顧的留在他的身邊,所以執迷不悔。她擔心他受到傷害,拚命想讓他知道田莉的真面目,卻不料結果不如預期,愛情離她愈來愈遠。
而現在呢,她要放手了,他卻開始對她溫柔,叫她心里直發酸。
或許,放手才是最好的決定,看他因為失去田莉而難過,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每次見他那麼認真的維護田莉,她的心有著說不出的難過,卻也很羨慕。
她想……如果他真的那麼在乎田莉,那……她是不是該幫他找回田莉,讓他的臉上能再度出現讓她心折的笑容,縱使……那笑容不是為她。
埋在他的頸項里,她試著學習長大、學習放手,學習……去忘記他。
「放心吧!我會幫你把田莉追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