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天命真女 第四章

想死?還遠得很。

軒轅徹哼笑著,指月復輕挲過掌下柔女敕的頰,唇角掀著放心又忍俊不住的笑。

將花弄月帶回府,遣大夫過府醫治,才知道那並非是蛇咬,而是山林間的蜥類咬過的痕跡,無毒。而她會昏厥,根據大夫的說法,是因為她一直處在緊繃擔憂的狀態下,加上又餓又渴又累,瞧見他後才松懈昏厥。

看她睡著眉卻也還攢著的睡臉,總覺得她攢的是他的心。

打首次見面,他便覺得她非常獨立而堅強,現下才知,那不過是強撐的假象,感覺與他有幾分相似。

他們都習慣偽裝自己,也很清楚知道那並非是完整的自己。

是人都會哭會笑,但他們都必須壓抑淚水,因為這個世代不允許他們如此放縱

哭了,就是軟弱,與人太接近,只會落得被背叛的下場,所以他刻意與人拉出距離。可為何她會如此懂他?為何如此擔憂他?為何如此為他著想,甚至傻得想要證明他的清白?又為何說不能愛他?

如她所說,他確實寂寞,尤其在她說不能愛他之後,更孤獨了。

想要卻得不到,這就是蝕骨的孤獨啊,但是她說,他是可以選擇的。

「你說,你要我怎麼選擇?」他低問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對于情,他渴望卻又膽怯,但看著她,想起她瘋狂大笑來掩飾脆弱的神情,想起她近乎崩潰的淚眼,又教他……心疼極了。

現下的他只想保護她,疼惜她,想知道關于她的一切,但該怎麼做?

他的眸不受控制的直瞅著她沉睡的臉,忍不住想再靠近一點,嗅聞屬于她的氣息,唇是如此自然地貼覆上她的,本能的輕吮摩挲著,憐愛地掠取她的甜蜜,直到屋外發出些許聲響,他快步走到外頭,瞥見一抹身影從如鳳房里竄出。

頓了下,他斂下遠邃的黑眸,指月復輕撫著唇,那柔軟的觸感好似還殘留著,在胸口醞釀出一把渴望,渾身細胞都在鼓噪,告訴他一個事實——他真的想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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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弄月真的覺得很丟臉,很想去死或就地掩埋的那種丟臉。

昨兒個她眼楮一張開,就發現睡在自己房里,圓圓的小如鳳下一秒立即朝她撲來,對她又摟又親,而後,杏娘為她端來了早膳和涼茶,告訴她,是莊主抱著她回府,還特地請大夫過府診治。

天啊、天啊∼∼想起昨晚自己崩潰的大哭,想起她歇斯底里的大笑,他肯定覺得她有病吧?好丟臉、丟臉!她以為自己快掛了才會那麼松懈的說……

「……不知羞恥。」一道聲音很不識相地殺入。

花弄月從內心哀哀叫中回過神,冷冷瞪著出言不遜的軒轅子矜小弟弟。「我哪里不知羞恥了?」

「丑女就得要知道自己丑,穿成這樣,只是丟人現眼。」

「你再說一次!」什麼叫做丑女?!她是校花耶!知不知道校花有多珍貴?!

天氣漸熱,她成天只穿件半臂配上石榴裙便在院落里橫行無阻,反正這是她的地盤,她想怎樣就怎樣,況且又不是沒穿衣服,只是沒想到一千三百年的隔閡還真不是普通的大——

「我哪說錯了?大唐女子如你這般羸弱無肉,簡直是丑到不敢出門,得要拿被子包住全身才能遮丑。」軒轅子矜冷聲譏笑,那神色唇形簡直跟他爹一個樣。

花弄月憤怒的火焰倏地消散。丑女……原來她如此曼妙的身段在大唐,竟得要遮丑,難不成楊貴妃都還沒出現,現在就已經開始流行胖女人了?

原來當初她到唐朝會沒人理她,並不是因為她把臉涂黑,把頭發打散,而是因為她根本是個沒人會多看一眼的丑女……這份認知,讓她好痛心。

「你到底是要來干麼的?」她不快的抬眼。

「……爹要我跟你說,今晚一道用膳。」他斜眼睨她,說得百般不願。

听總管說,近日,這女人和爹往來密切,且有膽子和爹頂嘴,還讓爹特地去尋她救她,惹得所有下人現下儼然將她當第二夫人看待。

憑她?哼,第一眼看見她,跟個小瘋子沒兩樣,第二眼看見她,是個讓人看不清的落湯雞,再三次看見她,她坦胸露肚,傷風敗俗,這種女人,豈能成為爹的妻子?!

「喔。」她擺擺手,要他話留人走。

既然話不投機,大家就別勉強裝和氣了。

「記得端莊一點,就算你把自個兒弄成水性楊花的花娘,我爹也不會因此而買你的帳。」臨走前,軒轅子矜不忘再叮囑一番。

「等等!」花弄月跳下窗台,赤腳擋在他面前。

「做什麼?」他不由連退數步,因為他發現,她的素花半臂竟短得露出一小截女敕白腰側,根本是光天化日之下調戲男人!「又是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

花弄月瞠圓的水眸像是要噴火似的。「什麼叫做又一個……喂,你怎麼可以這樣罵自己的娘?」原本是要興師問罪他為何說起話來沒大沒小,想不到前罪未清,後罪再積,根本是軒轅徹的翻版嘛,一樣的性子。

「胡扯!我娘豈是這個樣子!」他惱咆著。

「不然你說『又』!」

「我說的是如鳳的娘!」

「如鳳的娘不等于是你的娘?」啊啊,難道說軒轅徹有大小老婆?也對,這年頭的男人可享齊人之福,加上他財大勢大,不弄個三妻四妾,簡直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才不是,她不是我娘!」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莊主的大老婆生的,也就是正妻嫡子嘛。」

軒轅子矜目光如炬。「你傻子!我今年都快十四了,我爹也不過二十有六,他要怎麼生下我?!」笨丫頭蠢丫頭!

「嗄?」她扳著手指,一臉疑惑。「那你是……」

「義子!」蠢!

她喔了一聲,在明白的當頭,也生出了不解。「他為什麼要收你當義子?」這年歲不太對吧,應該是收義兄弟才合理。

「關你什麼事?」

「是不關我的事。」只是看他年紀小小硬要裝老成,她就忍不住想要逗逗他。「我找莊主問去。」

「不準問!」

「偏要。」

唰的一聲,軒轅子矜抽出腰間佩劍,刀鋒在烈日下閃耀著懾人光痕,涼涼地擱在她的頸項,而且還很不小心地割斷她一小撮發。

花弄月被嚇得腿軟,傻愣愣地看著目迸殺氣的小男孩,半晌才回過神。「若我沒猜錯,當年和夫人有私情的男人,應該與你有關吧!」否則,他不會這麼激動,甚至決定痛下殺手。

那殺氣太明顯,是真的要她死,但還好,他眸底的掙扎讓她安心了點,不過還是嚇到她了。

「你!」軒轅子矜一愕,沒料到她竟猜得出。「不許你到爹跟前嚼舌根!」

「我沒那麼無聊。」

「你若欺我,我會殺了你!」

「我信。」她百分之百同意。「你對你爹可真敬重呢。」

「當然,爹待我好,我當然要回報他。」收回長劍,他哼了聲。

腿軟得還無法移動的花弄月,清楚瞧見他稚氣的青澀,真不知道要哭還是笑。剛才他說要殺她時的神情,嚇出她一身冷汗,但他現在羞赧的別過眼,卻又教她想笑,但笑不出來。

「那麼,我可以確定,你爹沒殺了夫人和那個男人吧?」

「當然沒有,他親眼目送他們離開。」軒轅子矜回眼瞪她。「你不是特地跑了一趟後山嗎?」

她上後山的事及用意,府內無人不知,他真不懂她在想什麼。

「咦?那怎麼會被說成他殺了他們,還丟在後山喂狼?」早知道他曉得實情,當初問他就好,她也不用辛苦的長征後山了。

「那全都是下人造的謠。」

「原來莊主不得人心啊。」也對,他對自個兒的孩子都不怎麼用心,對下人大概也……嗯,不對,他對她還挺縱容、挺好的啊!

「才不是這樣!爹是為了我!」

「為了你?」她抬眼,等著他的下文。

軒轅子矜終究年少,輕易地被她套出話。「因為爹收養了我。」

「他為什麼要收養你?」繼續裝傻裝不懂,順便席地而坐,讓腿休息一下。

「因為我大哥就是帶走夫人的男人,我親爹原是軒轅莊大總管,受不了這打擊自刎謝罪,留下我……爹在遺言里,希望用他的死來化解莊主和我大哥的仇恨,也希望莊主可以收留我,但這件丑事在莊里無人不知,眾人皆恥笑我、討厭我,莊主為了肅清門風,便將多嘴的下人都趕出去,這些事渲染得整個太原府人盡皆知,每個人都在背後恥笑莊主,這幾年好不容易才淡了些,我不允許……」

話到最後,渙散的眸突地清明起來,他近乎羞惱地吼,「蠢女人!你套我的話!」

「……你真好套耶。」她抬眼注視著他真情流露的告白。

他說得很感動,她听得也很激動呢,原來那個看起來有點冷淡的男人,內心竟有如此細膩的深情,寧可自己被誤會也不辯解,這樣的胸襟,她欣賞!

但想了想,花弄月又趕緊甩甩頭。不行不行,她絕對不能對這兒的任何一個人投注過多情感,點到為止就好。

「你!」軒轅子矜俊顏緋紅抽出長劍。

「乖乖,我已經被你剛才的劍嚇到腿軟了,別再嚇我了。」她趕緊抬手制止。

「你!」哪里嚇著她了,她明明一派悠閑!

花弄月正想跟他說什麼,卻听見如鳳手抓著紙飛步而來。

「弄月∼∼」

「等等、等等!別用撞的、別……」砰!她倒。

這丫頭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為什麼才六歲可以吃得這麼圓?

「弄月,我字寫好了喔∼∼」嬌軟嗓音稚女敕甜美,雙手緊環著她的頸項,紙還在她手上揚著。「我有照著你寫的寫唷∼∼」

「很、好……」她重咳兩聲。她快被撞出內傷了!

正準備接過紙,卻被軒轅子矜先搶過手,俊目掃過,臉色突變。

「照你寫的寫?」他濃眉挑得很高,表情輕蔑。

花弄月有點羞愧的垂下臉,慢慢坐起身。毛筆很難寫,她也很努力了好不好……

「琴棋書畫皆不成,你是憑什麼想勾引我爹?」軒轅子矜揚著那張像爬滿蚯蚓的紙冷哼。

「誰說我要勾引你爹?!」

「不然你干麼穿這樣?」

「天氣熱啊!」沒看見太陽那麼大嗎?又沒有電風扇和冷氣,能怪她嗎?

「……」他被她徹底打敗。「我要走了。」再待下去,他會瘋掉。

「等等、等等,你幫我教如鳳啦!」

「那不關我的事。」

「喂,你很沒有兄妹愛耶!」若她沒記錯,如鳳落水時,他比誰都還緊張。

「誰要跟她有兄妹愛?她的娘是勾引我大哥、傷害莊主的罪人……說不定,她還是我的佷女呢!」他頭也不回的說。

花弄月聞言,突然有點明白,為何如鳳被安置在這院落里無人過問了。

因為她代表著丑聞真實存在過,所以莊主沒有辦法對她好,至少不能明著對她好,而子矜,明明擔心卻又嘴硬……唉,這個家問題真的好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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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掌燈時,難得闔家同桌用膳的大廳,當家的軒轅徹早已入座,義子軒轅子矜亦守在一旁,桌面珍食美饈,只等著至今尚未見著人的花弄月。

「子矜,你可有告知她?」目光落在手中帳本,軒轅徹眼也不抬地問著。

「我說了。」軒轅子矜一雙有型的濃眉微惱地攬緊。

那女人該不會是記恨他午後對她做的事,故意拿喬不來了吧?!

「數宇。」翻頁,軒轅徹輕喚著。

「奴才在。」守在廳門外的數宇快步而來。

「去探探。」

「是。」數宇領命而去,快步往燦亮如晝的小徑走,然而走沒兩步,卻發出了驚叫聲。「哇啊——」

軒轅徹微抬眼,軒轅子矜已經快步沖出廳門外,正要詢問發生何事,眼角余光卻瞥見一旁小徑上一大一小的身影,登時傻了眼,定住腳步。

「什麼態度?沒禮貌。」經過石化的兩人身旁,花弄月沒好氣地啐了一口,隨即牽著愈走愈沉重的如鳳往大廳而去。「怎麼了?愈走愈慢?」

軒轅如鳳一雙大眼盈盈。「怕爹爹……」她小小聲地說,抿住小嘴。

「爹爹有什麼好怕的?」這麼怕?「有我在,不用怕。」

「可是……」

「不怕、不怕,咱們走。」她很緊張,卻假裝很自在。

其實如果可以,她是不太想來的,但一想到他們一家三口問題好多,就不得不來。唉,他是個成熟的男人,肯定不會笑話她,但她自己很別扭啊……

才剛踏近大廳,瞥見軒轅徹目光瞬間陰沉了幾分,隨即起身朝自己走來,花弄月二話不說將如鳳護在身後,面帶不悅地說︰「喂,是你說要吃飯的,我帶小姐來有什麼不對?你何必臭著臉……咦、咦?你干麼?」

「誰許你穿這樣外出的?!」他惱聲低斥,將月兌下的外袍往她肩上一套。

「我?」她垂眼看著自己的裝扮。「這樣有什麼不對?」

「大大的不對!這是什麼裙子!」他怒眼瞪著那不及踝的裙。

原本細致精繡的花裙,裙擺竟然只及膝,露出她一大截女敕白小腿,上頭只穿了件湛藍繡花短衫,腰間結細帶,將她曼妙的身段襯托得引人無限遐想,他頭一次發現自己的意志力薄弱得嚇人。

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想她。

他決定選擇,豈料她,竟驚世駭俗得很!

「天氣熱啊。」她一臉無辜。

「這穿著不合禮教!」替她將袍子穿好,順便將繩結系得緊緊的,不許露半點春光在外。

她這一路走來,有多少長工下人瞧見她這模樣?該死的妒意在軒轅徹體內不斷發酵,幾乎將他的意志侵蝕。

「哪可能啊?這時代不是最開放的嗎?」騙她不知道喔,她穿得已經算保守了,印象中,她記得還有更透明更引人遐想的穿著。

「什麼開放?」為何有時她總是說他听不懂的話?

「拜托,京城里袒胸露孔的一大堆,我這樣穿還好而已吧。」穿長裙很麻煩,老是走沒兩步就差點被絆倒,走在樹叢間還會被刮破,多累贅。「你看,這裙擺還是我自己縫的,花了我不少時間呢。」

說著,她掀開衣袍,拉起裙擺,有點獻寶意味。

然而看在軒轅徹的眸里,卻是全然不同的含意——「你在暗示我?」他嗓音粗啞,一把早已醞釀許久的火燒得他渾身發痛。

「暗示你?」暗示什麼?

看他似乎沒興趣欣賞她的女紅,花弄月干脆把裙擺拉下,牽著如鳳準備落坐。「對了,如鳳,叫爹了沒?」

一被點到名,軒轅如鳳立即一溜煙地躲到她身後。

花弄月挑起有型的眉,回頭瞧著快要躲進她袍子里的小肉團。小遍小,圓歸圓,真要動起來,還是挺俐落的嘛。

「你嚇到她了。」想了下,她抬眼睇向軒轅徹。

「哼,你不是說要將她好生教?」軒轅徹有些僵硬的別開眼。

別說如鳳別扭,就連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女兒。這些年,他見她沒幾回,每見一回,總覺得她大了些,眸里的駭懼又深了些,這份認知總教他難受,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和她相處。

「沒辦法,她怕了六年,恐懼幾乎是根深蒂固,哪可能和我相處幾個月便消失?」換言之,這是他造的孽。

「你是說,那是我造成的?」這女人為何老是要與他杠上?

「不是嗎?」看他坐下,她也不客氣,自己找了個位子坐,順便將如鳳撈上椅子。「那天我和夫子抗爭前,如鳳還很大膽的問過夫子為什麼呢,是不是啊,如鳳?」

軒轅如鳳瑟縮地往她身上靠,瞬間變成啞巴。

「大方一點,你爹不會吃人。」

「你在和她胡說什麼?」軒轅徹狠目瞪去,驀然發現女兒的樣子像個小野人,而且穿著打扮與她如出一轍。「你居然把她弄成這個樣子……」像個不知道打哪來的野丫頭!

他是不是所托非人?

「這樣很可愛啊。」她奮力把如鳳抱起,往他懷里塞。

軒轅如鳳很想掙扎,但當棲息地改換成那不曾抱她愛她的爹爹懷里時,瞬間化為硬石,動也不敢動,連大氣也不敢吭一聲。

「如鳳,喊爹。」花弄月揚笑說著。「快說呀,否則今天不許你吃飯。」

「你不許我女兒吃飯?」軒轅徹驀地抬眼。

「看狀況嘍,她已經有點過胖了,我想也許她應該適度減肥一下。」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欺負主子!」他下意識地將窩在懷里動也不動的女兒摟緊。

這女兒,是他想疼卻不知道該怎麼疼的,而她居然如此大膽地在他府里欺負他的女兒?

身上突來的溫暖力道讓軒轅如鳳有點受寵若驚,僵硬的大眼動了動,眨了眨眼,瞧向那從來不正眼看她的爹。難道說,弄月說的都是真的?她說爹是很愛她的……

「哪有?」花弄月又是一臉無辜。

「你當著我的面說不準她吃飯,你把如鳳當什麼了?她是我的女兒,是軒轅莊的千金,是你的主子,你怎能如此對她?!」

「喔∼∼原來莊主很疼如鳳呢。」她恍然大悟,表情超假超蓄意。

「別跟我打哈哈,你……」軒轅徹眯起黑眸,卻突地發現懷里有股蠻力拽著他,然後有道很虛卻很甜的嗓音喊著——

「爹爹∼∼」

他的心霎時化為一攤春泥,被女兒嬌嬌的一聲輕喚給喊得心都快融了。

天,這還是他頭一次听如鳳喊他爹爹,恁地甜,滋味是恁地美好……

他輕輕撫著她的辮子頭,將雙臂收攏,發覺她竟是如此柔軟可人。

表面上他神色不動,但內心早已心緒翻涌,五味雜陳。

「爹爹∼∼」叫了一回之後,再叫更順了。軒轅如鳳愛嬌地喚著,圓圓小手攀上他的頸項,在他耳邊不斷地喚著。

軒轅徹激動著,雙眼發熱。這女兒太像素青,每見她,便想起素青,想起恥辱,但那些恥辱是非都與女兒無關,他不該讓她這六年來獨自在院落里度過,從未與她好好親近過。

想來,花弄月是在幫他化解如鳳的心結,若不是她,也許他永遠也听不見如鳳喊他一聲爹,得不到如鳳一記粘乎乎的頰吻,一記濕答答的嘴對嘴……

他二話不說將女兒拉離,難以置信他的女兒方才竟親了他的嘴。「如鳳,你……」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跟她溝通,如何和她說話,支吾了半天,語不成句。

「弄月說,對最喜歡的人都是這樣的。」軒轅如鳳童言童語,天真可愛得緊。在喚出了爹爹兩字,恍若也解開了她身上的束縛,再也不怕了。

軒轅徹聞言,目光橫去,卻見花弄月在他這個主子尚未動箸之前,竟敢先行大快朵頤,還邊吃邊笑說︰「莊主,這菜好好吃喔,快點吃吧。」

他唇角微微抽搐,也許趕明兒個得要杏娘教教她學點下人的規矩,但她那性子,怎麼看也不會像個下人吧。

「你在胡扯些什麼?我問你,你為什麼胡亂教如鳳?」

「我哪里胡亂教了?」咬著筷子,她很是不解。

「還說沒有!」他咬牙,想耍恨又怕嚇到女兒,只能勉強自己微笑,額角卻忍不住直爆青筋。「你教她親、親……」

花弄月恍然大悟。「親嘴呀?對喜歡的人就親親嘴,有什麼不對?在我那兒都是這樣的,一種國際禮儀,沒什麼大不了,況且你們還是父女,有什麼不可以?」

案女親嘴還沒什麼大不了的?他真想問她,她那兒是哪里!但礙于女兒在場,他再忍,努力露出父親該有的和藹可親嘴臉。

花弄月見他想發飆又發不得,不禁掩嘴偷笑,但看他額上青筋爆動著,趕緊轉了話題。「莊主,如鳳不是不會說話,而是能陪她說話的人太少,才會害她話說得不好,她也不是真的怕你,只是你每次都擺臭臉,有距離算正常的,但往後別這樣就好了。」

在她去陪如鳳之前,就只有數宇的妻子杏娘充當女乃娘照顧她,除此之外也沒見什麼丫鬟小婢,誰能教她說話?

也許她還不是很清楚他,但她百分百肯定他絕不是惡人,在他冷漠不擅表達的面容底下,其實有著細膩的心眼,將一切都安排完善,把每個人都擱在心上。

軒轅徹不語地瞅著她百轉千回的神情。果真不是錯覺,她的眉眼果真噙染著憐惜,她竟對一個大男人感覺憐惜?他哪里需要人憐了?

「干麼一直看著我?」花弄月故意笑得促狹,掩飾跳動過躁的心跳。「愛上我了?」

這樣近距離的目光交戰實在是太具殺傷力,每次她總是會敗下陣,被他的目光逗得不知所措,再多來幾次,她真怕自己會不小心……

那可不行,絕對不行!因為她並不屬于大唐,她的未來很茫然,完全無法掌握。

軒轅徹冷睇著她。「你好大的膽子,我這個主子都還沒用膳,你倒是先吃了起來。」淡漠的語氣像是根本沒被她影響,但實際上,他內心早已大亂。

他不想承認心跳得如此急烈,是因為一個愛字。

但,是了、是了,感覺對了。

「是你要子矜邀我一道用膳的,我干麼客氣?」如果是現代,那就叫做約會,共度燭光晚餐嘛,只是在古代,嗯……氣氛是差強人意了點,但是這些菜還真是好吃得讓她想吞下舌頭。

「子矜?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豈能直喚男子之名?」一股酸意莫名泛濫。

「欸,這樣也不行啊?」規矩會不會太多了一點?「應該沒關系吧,好歹我也大了他六七歲。」

「嗄?!」發出疑惑聲的,不是軒轅徹,而是甫踏進廳內的數宇和軒轅子矜。

「干麼喊那麼大聲?有那麼奇怪嗎?」拜托,承認自己年紀大也是需要勇氣的好嗎?

「你看起來根本和我差不多大!」軒轅子矜難以置信極了。

「噢,真的嗎?」沒有一個女人會討厭被贊美年輕的。

「哇,算了算,原來你也差不多雙十年華,這年紀再不嫁就沒人要了。」數宇一句話道出現實。

花弄月臉上立即飄上三條線。

人家項少龍穿越時空,是為了變成項羽的爸爸;凱羅爾穿越時空,是為了尋找曼菲士;而她咧?她是來給人羞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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