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後
張鈴鈺一臉神清氣爽的進入風岳攝影工作室,一如以往,她一身輕便帥氣的打扮、俐落的短發,蜂蜜顏色的健康肌膚,再加上一百七十八公分的身高,幾乎讓人誤以為她是個帥氣的小伙子,像她今天因為相依為命的小綿羊爆胎送修,得搭公車上班,便讓公車上一群國高中小女生紅著臉打量半天。
「早啊。」張鈴鈺正和同事打招呼的當口,工作室老板岳軒嵐的辦公室大門被用力的打開,紅衣長發的美麗女子風風火火的走了出來,工作室一伙人瞬間鴉雀無聲,大家都看得出來這位當紅模特兒肝火正旺。
「葉小姐……」
啪!
葉柔在張玲鈺的左頰送上了一記清脆響亮的大鍋貼。
「下流!」葉柔怒目圓瞪,不理會張鈴鈺的錯愕和所有人的驚呼聲,跺著腳,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她招誰惹誰了啊?張鈴鈺心里嘀咕著,一手忍不住哀上臉頰。
葉柔修得尖長的指甲,在張鈴鈺的臉頰上劃出三道血痕。
「你沒事吧?」同事們不舍的圍了過來。
「對不起。」岳軒嵐沒來得及阻止葉柔出其不意的舉動,走出辦公室正好看見那一幕,心里懊悔不已,他沒想到葉柔會動手打她。
張鈴鈺瞪了他半晌,表情有些咬牙切齒。
岳軒嵐知道這是他這個青梅竹馬兼助理準備興師問罪的表情,于是舉起雙手作投降狀。
「我會解釋,進來談。」他俊秀的長眉微挑,神情有些莫可耐何。
張鈴鈺跟著岳軒嵐進到辦公室,門在她身後合上。
「最好你的解釋會讓我覺得,你可以不用挨我的拳頭。」張玲鈺大刺刺的往休息室里唯一的沙發上坐下。
「你打吧!你臉上那一巴掌,本來該是我的。」岳軒嵐翻出抽屜里的醫藥箱,在她身邊坐下,「你知道,我不和自己工作的對象有感情的,可是她不接受我的理由。」
他拿出消炎藥膏和藥水。
張鈴鈺臉上有些破皮,他擔心傷口感染,也怕她臉上留下疤痕,小心謹慎的處理著,不過因為她皮膚不算白,紅腫並不明顯,倒是那三道抓痕相當清楚,就像突然多了三道貓胡子……
他忍俊不住的笑出聲,「噗……抱歉。」
「還笑?」張鈴鈺氣鼓了腮幫子,半嗔半怒。
「我不知道你剛好這時來上班,我以為你今天大概又會晚點到……」
同住一棟透天別墅的上下樓,剛開始岳軒嵐還會好心的上樓叫她起床上班,不過這丫頭實在太賴皮了,常常要他在門口敲門敲到鄰居想報警了,她還不見得起床開門,所以後來也就由著她。
「是她誤會了,」岳軒嵐專注的替她擦藥,動作相當輕柔,「因為這陣子我想避開她,有感情牽扯對工作是件阻礙,所以接的都是他們公司男模的工作,她問我是不是轉了性向,我就順了她的猜測,然後……」
「然後你就該死的拿我當擋箭牌?」推開他的手,張鈴鈺火大的吼道。
雖然不是第一次被誤認為男人,只是被拿來當可憐的小肉盾,怎麼不冤枉?
「是她自己誤解。」岳軒嵐再度舉起手作投降狀,嘴角勾起可疑的弧度。
知道自己不該幸災樂禍的,他也確實沒那個意思,只是她那張小花臉氣鼓鼓的模樣,真的像只小老虎……
張鈴鈺氣呼呼的把頭撇向一邊。
理虧的岳軒嵐只得好聲好氣的賠不是。
「我都說讓你打的,你打吧!到你氣消為止。」他一臉的壯士斷腕。
張鈴鈺嘟著嘴。
「打你還要浪費我的力氣,何況本姑娘連早餐都還沒吃,哪來的力氣打?」
「那我請你吃早餐。」他坐到她身邊,親昵的搭著她的肩膀,笑了起來,原來就帥氣俊美的臉龐更加魅力無邊。
張鈴鈺沒看向他,語帶不屑的道︰「我為你挨這一巴掌,就只值一頓早餐?」沒心沒肝沒眼淚……
「今天早中晚餐都我請,外加消夜,隨便你要上哪家館子。」
「好啊!」張鈴鈺開始一一細數台北知名的高價餐廳,一邊露出好臣相。
「你吸血鬼啊?」
「哎喲!」她倒向一旁,「我的臉頰好像腫起來啦!」接著,她一陣雞貓子鬼叫,完全沒一點女性的矜持與氣質。
「夠了喔!」岳軒嵐有些哭笑不得,敗給她了,「你高興就好,行了吧?」
「月兒像檸檬……」
夜深人靜,住宅區的巷子里傳來一陣五音不全的可怕歌聲。
「高高的掛天空……」
「拜托你安靜一點。」岳軒嵐將張鈴鈺抱下車,一手拿出遙控器將車庫的門降下。
「你……做什麼把月亮……蓋起來?」張玲鈺搖搖晃晃的想搶他手上的遙控器。
「別鬧了。」岳軒嵐兩只有力的手臂將她緊緊抓住,橫抱著仍不斷揮著手臂、踢著雙腿的張鈴鈺,這樣的差事卻沒能難倒他,幸好他身高有一百九,體格也結實有力,否則哪里制得住這個每喝醉必發酒瘋的女人?
酒品不好,但又愛喝,雖然在他的監控下,她幾乎已經滴酒不沾,如果不是今天為了讓她開心,他根本不會允許她喝酒。
「你做什麼把月亮藏起來啊……」她像小女孩般胡鬧著。
岳軒嵐小心翼翼的不讓她在亂動時撞到樓梯的扶手和牆壁,連抱著從歐洲進口最貴的攝影器材時,都沒這麼緊張過。
他在工作以外一向不是個有耐心的人,大概只有在哄她的時候才特別好脾氣。
他是個翩翩貴公子,女人著迷于他的溫柔與魅力,卻清楚絕不能在他面前無理取鬧,因為他會直接掉頭離開。
唯一的例外是張玲鈺。
「我沒有藏起來,等一下你回房間就看到了。」他一邊走上樓一邊說道。
「沒騙我?」她扁著嘴,狐疑的問。
「沒有,你再吵,月亮真的會躲起來。」他口氣像哥哥在哄小妹妹一般。
「那我不吵。」張玲鈺在唇前用兩只食指比個X,傻笑著,然後乖順的將頭枕在他肩膀上,像貓咪一樣蹭著撒嬌。
岳軒嵐忍不住也笑了。
其實只要好好哄她,她會像小女孩一樣可愛。
他在二樓自己住的地方停下來,讓她回三樓他也不放心,反正他們從以前就常擠一張床睡,什麼男女之嫌,從他與張鈴鈺相識那一刻開始,壓根就沒存在過,所以他很理所當然的把張玲鈺抱進他房里,往床上一放,就進浴室洗澡去了。
洗完澡回到房間,他只拿了條浴巾圍住,像平日在家時一樣輕松自在,床上卻不見那小醉鬼的身影。
「月兒像檸檬……」窗外傳來雞貓子鬼叫般的破歌聲。
怎麼唱都是這句,能不能換別的啊?
不對!岳軒嵐猛然回過神,重點不是她只會唱這句,而是,他房里的窗戶外面什麼都沒有啊!
他一箭步沖到窗口,窗戶大敞,夜風吹得窗簾輕輕的飄揚飛舞,接著他看到張玲鈺像貓一樣,蹲坐在窗台上。
還好,窗台夠寬,也有欄桿,但矮欄桿一個不小心還是會摔下去。
「你在做什麼?快下來!」這個小醉鬼!就知道不能掉以輕心!岳軒嵐真是又氣、又急、又好笑。
「呵呵……你來啦?」張玲鈺回頭傻笑著,「快上來陪我一起。」她拍拍身旁特地留出來的空位。
「陪你個頭!」岳軒嵐立刻伸出手臂,將她攔腰撈進屋。
他用力的把窗戶關上,再牢牢鎖上,確定她安好的坐在那兒,一顆提到喉嚨處的心才稍稍放下,差點想把她抓起來打一頓。
張鈴鈺坐在床畔,雙眼無辜的看著他。
「再亂爬亂跑,小心我打你!」岳軒嵐凶神惡煞的恐嚇道,令張鈴鈺身子微微縮了縮,雙眼仍然無辜的眨呀眨。
「裝無辜也沒用。」這句話根本是說給自己听的,他實在拿她沒轍,看著她困倦的揉著眼楮,強硬的態度立刻又軟了下來。
真的很像貓……髒貓!
「去洗澡,髒死了,一身酒味。」岳軒嵐拎著她便往浴室移動。
兩人相處時,一直就百無禁忌,岳軒嵐老愛把她像小貓或小雞一樣拎過來拎過去。
從國中時期,張鈴鈺就高人一等,即便是男孩子都未必有她的身高,直到高中時遇上岳軒嵐,張鈴鈺再高,身骨仍是女孩子的縴細,但往人高馬大的岳軒嵐身邊一站,難得的顯得嬌小。
岳軒嵐從衣櫃里拿出睡袍給她,然後把她丟進浴室。
「不要再胡鬧,乖乖洗干淨,不然我就進來幫你洗。」岳軒嵐威脅道。
張鈴鈺朝他扮個鬼臉。
岳軒嵐從廚房泡了兩杯熱茶回到房里,張玲鈺穿著睡袍,一頭亂發微濕便已呈大字型趴在床上,將他整個床鋪佔據。
他坐在床畔,伸手像揉著小貓咪毛茸茸身體般的揉亂她的頭發。
張鈴鈺有一頭柔軟得不可思議,略帶金色的短發,常常令他忍不住伸出手,用五指溫柔的爬過她的發絲。
這讓他想到大學時養過一只金吉拉,也是毛茸茸的,模起來很舒服。
看著她的睡臉,還有手掌上傳來柔軟的觸感,岳軒嵐不禁怔怔的出了神。
時間真的過得很快,他想到他和鈴鈺快樂的大學時代——瑩珊自殺的陰影會那麼快從他的心中消失,幾乎是鈴鈺的功勞。
斑中畢業那年,瑩珊走了,他放逐似的孤身到法國留學,一個人像一匹獨來獨往,不合群的狼,不與任何人交好,更不與人交心。
直到那天,這只呆貓的身影出現在他租賃的房子門口。
從台灣追著他飛到法國,又找了他住處的張玲玨,累得蹲在門口就睡著了,他帶著含著激動、刺痛、卻又顫抖的奇妙情感端詳著她的臉好久好久,直到那一刻他才終于發現,原來令他的心像冬天一般灰冷的,不是瑩珊的死,而是鈴鈺不在他身邊……
可是……
岳軒嵐下意識的不願去深想,他們之間是否有愛情。
瑩珊說愛他,愛情這兩個字,把他們逼進了死胡同,他喘不過氣,而瑩珊高傲的不願接受施舍,寧可死在他眼前。
愛情,這兩個字多麼可怕!
就算不去探究他和鈴鈺之間是否有愛情的存在,就像鴕鳥一般的可笑,可是那又如何?
鈴鈺會一直在他身邊的,那就夠了。
沉睡著的張鈴鈺下意識的伸手往臉上抓去,卻讓岳軒嵐一把捉住了。
他看向她頰上的紅腫,眼里的笑意和暖意盡失。
他絕不會再接葉柔的case,那女人也別想再踏進他工作室半步!
岳軒嵐將茶往旁邊的桌上放,拿出櫃子里的醫藥箱,輕輕的替她換藥。
傷口雖然小,但一不小心還是很有可能感染的。
張鈴鈺皮膚雖稱不上白皙,膚質卻是令許多模特兒也羨慕的細致無瑕,他可不想因為這次令她臉上留了疤,哪怕是一點點,他也不願看到。
替她重新擦好藥,貼了OK繃,張玲鈺不知何時醒了,兩扇睫毛懶洋洋的張合著。
「醒醒。」岳軒嵐又忍不住揉著她的頭發。
張鈴鈺只將頭轉向他,身體連動都沒動的趴著。
「我好困。」她說罷打了個呵欠。
「茶給你,可以醒酒,明天才不會頭痛。」
張玲鈺起身,接過他端來的茶,岳軒嵐收起醫藥箱,和她一起坐在床畔喝茶,面向窗外的月光。
「你今天不陪女朋友啊?」張鈴鈺用肩膀推了推岳軒嵐,似笑非笑的問,其實心里很高興他可以陪著她。
這家伙經常一下班就和他的紅粉知己們泡在一起,張鈴鈺知道自己沒立場吃醋,也已經習慣了,至少她總是這麼說服自己的。
「今日公休。」他一邊喝著熱茶,一邊覺得很是愜意,如果現在身邊換成別的女人,他絕對無法這麼輕松。
其實他曾不只一次想過,如果他和玲鈺都一輩子單身,也許兩個人可以一直像這樣住在一起,做一輩子的知己和哥兒們。
張鈴鈺伸手把燈關掉。
「這樣賞月才有氣氛。」她孩子氣的說。
岳軒嵐只是笑,沒有在意她將身體懶懶的靠在自己身上。
她柔軟的頭發拂過他的脖子,令他忍不住又想揉她的頭發,他臉頰貼著她的發絲,有股沖動想親親她的額頭和臉頰。
就像主人對寵物那樣,滿滿的溫柔卻無瑕的吻。
你連自己的心在誰身上都要對自己撒謊。
只是每當這時,瑩珊帶著恨意的眼神與聲音就會浮現在他腦海。
你敢說你不愛鈴鈺?
岳軒嵐的手抽了開來,身體也向旁邊輕輕移開。
「你酒醒了就回自己房里去睡。」他忽然說,將張鈴鈺和自己空了的杯子往一旁的桌上放。
「不要,我睡你這里。」她話還沒說完,便鑽進被窩,搶走大半條被子。
他好笑的看著她孩子氣的行為。
也許瑩珊說的沒錯,他總刻意不在與鈴鈺相處時想到瑩珊,所以也從來沒發現只要鈴鈺的一句話,一個小動作,蓋在他心頭的烏雲就會立刻煙消雲散。
「隨便你。」他拉過半邊被子,將她擠到一邊,「睡過去一點,小呆貓。」
這個男人,還真的一點也不把她當女人看!張鈴鈺鼓起腮幫子。
「你不可以對我亂來喔!」她故意道。
黑暗中的岳軒嵐爆笑出聲,氣得張鈴鈺在被窩里踹他一腳。
「你放心好了,就算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踫你。」他故意這麼道,聲音里有著濃濃的笑意。
氣死人!她真想扁他。
「你以為我想被你踫啊?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想被你踫!」她故意大力的翻身,讓彈簧床不停的上下晃動著。
「那很好,我們彼此彼此。」岳軒嵐依舊不動如山。
張鈴鈺身體像毛毛蟲一樣翻過來轉過去,想吵醒他。
可惡!我翻,再翻,用力滾……
最後,張玲鈺累得連翻身的力氣都沒了,但身旁的岳軒嵐背影依舊,她嘟著嘴,眼楮不睜氣的眯了起來,不一會兒便呼呼大睡了。
始終只是閉著眼假寐的岳軒嵐,听到身後傳來細微的酣聲,在黑暗中睜開眼,忍不住笑了起來,接著嘴角上揚的弧度越來越大。
真的是,很呆很呆,可愛得令他又氣又好笑啊!
早晨,岳軒嵐仍然早早便醒來了,牆上時鐘的指針逼近七點。
他接著便發現一只無尾熊緊抱著自己,原來是身旁的張鈴鈺好夢正甜,小臉貼著他的胸口,四肢像八爪章魚一樣纏著他。
他忍不住一陣失笑,原想叫醒她,看著她幸福的睡臉,卻覺不舍。
每一次看著她憨憨的模樣,岳軒嵐心里就很猶豫。
很想捏捏她、欺負她,卻又怕她真的哭出來,他記得高中時有一次見她因為肚子痛,蹲在一旁掉眼淚,他那時緊張得都快抓狂了。
所以他總舍不得真的欺負她,只好揉她的頭發,一邊想著,岳軒嵐的手又模上了張鈴鈺柔軟的發絲,最後因為怕打擾了她的好夢,手上的動作又硬生生停住了。
嘆了一口氣,他輕輕移開張鈴鈺的手,為了不吵醒她,簡單的下床動作便花了好幾分鐘。
他重新為張鈴鈺蓋好棉被,失去「抱枕」的張鈴鈺似乎有些不滿,沉睡中的小臉皺起眉頭,嚶嚀了一聲,岳軒嵐環顧了房間一眼,最後目光落在窗前椅子上的那只超大哆啦A夢布偶。
他當然不可能買那種東西,那是張鈴鈺前幾天跑到他房里看恐怖片,從她自己房里抱下來卻忘了抱回去的。
岳軒嵐讓她抱住哆啦A夢,睡夢中的她重拾抱枕,嘴角勾起了傻呼呼的微笑,令他也禁不住笑了。
直到他梳洗完畢,床上的張鈴鈺因為昨夜的酒醉,仍是睡得很沉,他也不準備叫醒她。
他難得的做了簡單的雙人份早餐,一份他帶著打算到工作室吃,另一份放在桌上,並確定冰箱里沒有啤酒,只有牛女乃和果汁之後,才放心的出門上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