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黑影挪近半步,壓低聲音說道,「察赫哲要迎娶公主到北疆。只是,公主一直深得皇上歡心,皇上舍不得將幼女遠嫁,加之恭妃娘娘百般阻撓,這件事就一直拖著,最後不了了之。」
「那麼,」雁非的聲音有些奇怪地顫抖著,「這又和如維的婚事有什麼關系呢?」
「不久之前,察赫哲有位手下叫多科奇的,又專門上京拜見恭妃娘娘,重提和親一事,皇上見女真日益強大,南疆又戰亂連年,一時間不好矢口回絕,便推說要倭寇平定之後再議婚嫁。察赫哲一怒之下南下組建了一支強大的軍隊,聯合倭寇抗擊朝廷大軍。皇上頓生求和之意,想要將公主嫁給察赫哲,殿下愛妹心切,力主出兵,但又恐受到南北夾擊,于是籠絡鄧如維,讓其南下作戰,自己擇日率軍北上。鄧如維雖不是什麼王孫貴族,卻也算得上是名門之後,再加上鄧大將軍的威名,公主嫁給他,自然要比嫁給一個北疆蠻子好。」
「胡說!」卉兒听到這里,膽子一大,忍不住放聲辯駁起來。
「哦?」黑影冷笑一聲,「這位姑娘倒像是認識楊七爺似的,要不怎知道在下的話是真是假?」
「呃……我是說,你說了一大半天,怎麼盡在說一些咱們不認識的人和事兒呢?你剛剛明明說我們被人追殺,現在又講到什麼楊七爺馬七爺的,不是糊弄我們嗎?」卉兒一邊後悔自己沉不住氣一邊機靈地為剛才的失言找一個合理的借口。
「姑娘倒是著急得很。」黑影哈哈大笑起來,「姑娘也無需再對在下隱瞞,在下知道二位在九江曾經與這位楊七爺打過交道,而他想必也已經探知了兩位的底細。在下要說的,正是他同兩位一路上遭劫的關系。」
「什麼?咱們一路上遭劫會和七爺有關?」卉兒早已忘記了害怕,坐起來睜大眼楮望著黑影。
「豈止是有關,應該說這幕後主使,正是楊七爺,而且,姑娘的身世,恐怕也不會是流亡孤女那麼簡單。」
「你不要胡編亂造,姐姐的身世,你又怎麼知曉?再說,七爺要真想害我們,還需要用殺手?他還讓多科奇沿路保護我和姐姐呢!」
「卉兒,讓他說完。」雁非開口阻止,語氣卻是異常平靜。
鐵門外的風吹動了黑影的衣角,黑影似乎有些怕冷,疾步向門內閃了閃。那一瞬間,雁非注意到他的右臉上有一塊狹長的閃著銀光的刀疤。他的聲音還是沙啞的,像瓦片刮過地板,听起來讓人毛骨悚然,卻令她有種說不出的熟悉。
「察赫哲在九江時,已經知道了姑娘的身世之謎,在下今日能說的也只是姑娘確為萬金之軀。正因為如此,他才故意安排下這場戲,處處顯示出對姑娘的體貼和照顧,為的是要在皇長子殿邊安下一顆棋,如果還能借姑娘之手除掉鄧如維,那自然是更好不過的事了。鄧如維的背叛和察赫哲的溫柔,縱是明慧如姑娘,也怕是難以逃出必然的取舍。」
「這樣說來,楊七爺的算盤果真是打得很精。」雁非強壓下心中泛起的陣陣痛楚,平靜地說道。
「不錯。」黑影點點頭。
「可是,閣下算計的功夫也很是到家啊!」雁非語調一轉,輕蔑地道,「閣下告訴我這些,不也是想要借我的手,再回到楊七爺身邊除掉他嗎?閣下又憑什麼要我相信你所說的話呢?」
「姑娘可以不信在下所說的話,但姑娘卻不能不相信自己的眼楮。一路上,難道多科奇都沒有留下絲毫的可疑之處嗎?如果是在下有心設圈套,以姑娘的才智,不會看不出來。」
「姐姐,不要听他胡說。」卉兒滿心焦急地握著她的手,生怕她誤會了多科奇。
是誤會嗎?她也希望一切真的只是黑影所編造的謊言。可是,楊曄突然送她北上,多科奇在一路上面對殺手時的奇怪舉動,還有公主下嫁的疑點,這一切,都是不能用常理去解釋的。如果楊曄不是利用她,為什麼會改變原先的計劃,而多科奇不是心中有鬼,怎麼會面對她的詢問吞吞吐吐?公主的下嫁,必定有一個強有力的理由,這個理由,絕對不是鄧如維一個人能夠給出的,這背後的強大力量,到底又是什麼呢?
「要不要南下除去察赫哲,姑娘好好想想吧,在下先告辭了。」黑影一旋身,施展輕功飛出室外。
「喂,你放我們出去啊!」卉兒急忙朝他消失的方向喊道。
然而鐵門在她們面前「砰」的一聲合攏了。
「姐姐,現在我們怎麼辦?」卉兒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雁非輕拍她的頭說道︰「在所有的事情還沒有弄清楚之前,我們呆在這里也未嘗不可。」
「可是,姐姐真的相信他們的話嗎?七爺犯得著大費周折地借姐姐之手除掉鄧公子嗎?何況,七爺明知道姐姐對鄧公子的感情,就算是公子爺對不住姐姐,姐姐也是決計不可能殺了鄧公子的。」
「卉兒,我也明白這些道理,剛剛那人的話里漏洞百出,姐姐決不會輕易就相信的。只是,這些日子經歷的事的確是太多了點兒,你讓姐姐先好好想想吧!」雁非有些疲倦地說。
卉兒不再開口了,室內陷入一片死寂。
雁非覺得真的累了,那人的話,根本還來不及細想,也不想去想。不管真相到底是什麼,她對楊曄,已經存有太多的疑問。心里好亂也好痛,像是乍然間听見如維大婚的消息一樣,透著陣陣的涼意,甚至,比那時還要混亂痛楚十倍。她全然信任的兩個男人,一個背叛了對她的承諾,一個對她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到底是她太輕信,還是人心本來就是天底下最難測的東西。
頭好痛,來不及仔細將那些困擾她的疑問解答清楚,一陣睡意就向她襲來。
朦朧中忽然听到鐵門的響動,然後是卉兒的叫聲︰「姐姐姐姐,門開了,快走。」
她渾身一震,反射性地拉著卉兒往外跑。狂奔了數百米,才收住腳步,打量了一下四周,她才發現剛剛那個密室就是在鄧府的後花園里,想必是在假山後掘出的地牢,平日里是不易被發現的。
「姐姐,咱們現在怎麼辦?」卉兒看著周圍黑漆漆的一片,捏著雁非的手開始冒冷汗。
「卉兒,姐姐問你,剛才你可有看清是什麼人開的門?」
「卉兒當時迷迷糊糊的,只听見鐵門的響聲,睜開眼楮就看見門開了,根本沒瞧見有人,然後姐姐就拉著卉兒跑出來了。」
雁非沉吟半晌,斬釘截鐵地說︰「咱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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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時辰之前還笙歌樂舞的鄧府,雁非感到有些不尋常的冷清。听不到樂曲聲,也沒有了川流不息的人群,一片靜寂之中隱隱傳來哭聲,在月黑風高的夜里顯得格外恐怖。
前庭沒有人,回廊上也沒有人。大堂上有很多醉倒的下人,卉兒壯著膽子上前對其中的幾個踢了兩腳,這些人卻如同睡死了般沒有任何反應。
雁非越發覺得不對勁,那些人不是醉酒,倒像是被什麼東西迷昏了過去。她側耳細听,哭聲好像是從醉心閣里傳來的,幽幽的,淒慘萬分。她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七歲那年的冬夜,爹娘全身染血的畫面清晰地浮現在眼前。她不由得加快了腳步,也顧不得是如維的洞房花燭夜,徑直闖進醉心閣。
推開房門,還來不及有任何言語,眼前的一幕讓她驚駭地大叫起來——鄧如維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就像爹爹一樣,胸口插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穿著大紅嫁衣的公主披頭散發地跪倒在他身邊,哭得肝腸寸斷。
如維身上的血已經不流了,顯然早已死去多時。
「公主……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壓下滿月復的震驚與悲痛,雁非抬起淚眼強自鎮定地詢問,話語卻微微地顫抖著。
縴細嬌小的身子停止了顫栗,臨月公主茫然地抬起頭來,似乎剛剛才察覺到雁非的到來,一時竟呆愣著說不出話來。
「公主,」雁非輕輕地又喚了一聲,充滿擔憂與疑惑,「公主?」
臨月眼中水光一閃,像一個受盡驚嚇和委屈的孩子見到母親一般,直撲人雁非的懷中,「如維,如維他……」
「告訴我,告訴我如維到底怎麼死的?」眼淚從雁非緊閉的雙眸中靜靜地滑落,滴進臨月伏在她胸前的長發中。
「是他,我知道是他!」
「誰?」
「察赫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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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你是誰嗎,雁非?」
「我?我是誰?」
「當今皇三公主,也就是皇長子朱常洛的嫡親胞妹——臨月!」
「這……這怎麼可能……你……那你……」
「我想,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我也不怕什麼欺君之罪了。雁非,你听我說,你才是真真正正的皇三公主臨月,如果你對童年發生的事情還有一點兒印象的話,就應該相信我所說的話。難道你忘了柳家夫婦的死,忘了逃亡在外被賣到秋水樓的日子了嗎?」
「可是,可是……」
「你是想問我又是誰吧?其實,我才是真正的柳家小姐雁非。」
「如果我是臨月公主,為什麼會流落民間?我爹和我娘,又是為了什麼被無辜殺害?那麼你又是怎樣進到宮中的?難道所有的人都沒有發現現在的公主是個假的嗎?」
「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疑問,也有理由懷疑我所說的話,可是如果你見到一個人,你就不會再懷疑你自己的身份了。」
「誰?」
「朱常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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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霧輕煙,落花點點,恨水塢上一片慘淡蕭瑟的景象。
湖心有一個浮木涼亭,一個身著華服的年輕男子端坐在亭心欣賞著對面女子優美的琴韻。一身素白的柳雁非如同雕像般,紋絲不動地靜立在男子身邊,臉上沒有了先前的驚懼不安,只是一片淡定從容,如雪的肌膚襯著白衣白裙,飄然欲仙,只有眼光中偶爾閃過的淒楚迷茫,泄露了刻意裝扮出來的鎮定。
她等待著眼前這個據說是她哥哥的人告訴她所有的一切,那些從她懂事以來就一直伴隨著她的記憶,還有那些她想到頭疼欲裂也找不到答案的問題。
可是她卻不敢輕易開口,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麼。隱隱地,她預感到真相並不只是偷龍轉風那麼簡單,也許整件事中充滿了太多的血腥陰謀,也許是關系到太多的讓她付出感情的人,所以,她反而希望真相來得再慢一點兒,再平緩一點兒,讓她的心找到一個強悍有力的支撐。
琴聲終于停了。
端坐在亭心的男子緩緩回過頭來,眼中的精光瞬間像利劍一般向她投射過來,穿過她眼中的層層迷霧,一直看進她的心里,讓她泛起陣陣寒意。
男子開口了,語氣是淡淡的,卻充滿威脅和壓迫感,「如你所知,你才是我的親妹妹臨月。」
雁非的身影晃了晃,尖銳的痛楚剎那襲遍全身。
她想不明白,為什麼一個自稱是她親哥哥的人,能夠用這樣淡定冰冷的語氣同她說話。
他們從小就放棄了她,讓她從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成為一個在青樓里賣笑的女子,過著載沉載浮的漂泊日子。現在,卻又理所當然地告訴她,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理應受到萬民的景仰和愛戴。
而在這個自稱是她哥哥的人的眼中,她看不到一絲一毫關于親情的表情,從他的語氣里,她也听不出一點心疼和憐惜。他是她的親人嗎?為什麼在她心中,感受不到一點骨肉相連的親切感和熟悉感?
她靜靜地站立著,沒有說一句話。
「我知道你還有懷疑,」男子又開口了,「不過我有的是證據向你證明我所言不假。
「你的肩胛之間有一道暗紅的狀同烈焰的胎記,是生來就有的,很奇特;右手腕上,有一點淡淡的青色的疤痕,那是很小的時候同母妃去上香時不小心被煙灰燙傷的,還沒有來得及醫好,便出了宮;你的身上,應該帶著柳大人留下來的九蟠龍金鎖,那是父皇在你滿月時賜給你的;還有,你的記憶里,應該會有柳家被滅門的慘境……」
「別說了,別說了,」雁非忍不住打斷他的話,「我相信你!」
不能不相信,她的胎記只有卉兒一個人知道,她手腕上的燙傷疤痕的來歷,連她自己都沒有記憶,只可能是很小的時候受的傷,而蟠龍鎖,她從小戴在身上,那是爹爹留給她的惟一遺物,就連卉兒也沒有見過,至于柳家滅門的慘痛記憶,爹爹臨死前喚她月兒的樣子,雖然不能很清楚地想起,但那些破碎的片斷,是那麼的清晰和沉重,她怎麼敢忘記?
朱常洛點頭示意彈琴的女子為雁非斟上一杯茶,自己則站起身走到雁非身邊,輕輕將手放到她肩上,「雁非,不,臨月,這些年你受苦了,皇兄對不起你啊!」
這是雁非見到朱常洛後,他說過的最感性的一句話,一瞬間,十多年的坎坷酸楚化作滿腔欲訴還休的委屈,讓雁非的眼眶濕潤起來。
扮哥究竟還是哥哥,沒有過于激動的表情,只是因為身為皇子,不習慣將一切表露在外,可是那句充滿感情的話,說明他還是心疼著她這個受盡委屈的妹妹,還是惦記了她這麼多年,畢竟,血緣是時空隔不斷的。
「皇兄!」一聲嗚咽從她口中溢出,荏弱的肩膀好像再也扛不住重逢的萬千感慨,眼淚終于落了下來。
「臨月,別哭啊!」朱常洛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忙亂地安慰著,「是皇兄不好,是皇兄讓你在外面受委屈了,以後,皇兄會加倍補償你的。」
「皇兄,」雁非抬起頭來,眼淚漣漣地望著皇兄的面容,「皇兄不要自責,這都是命運的安排,我被送出宮的時候,皇兄也還是個小孩子,怎麼會有能力保護我呢?」
「不,都是我的錯,這一切都不是天意,而是鄭妃幕後主使的。為了讓朱常洵成為太子,她一直費盡心思想要除掉母妃和我們兄妹二人。後宮爭寵歷來血腥陰險,母妃愛女心切,怕她加害于年紀尚小的你,只好將你暫時送出宮外,寄養在柳大人家,因為柳大人的千金和你長得實在相似,才換了來養在宮中,誰知道鄭國泰竟然暗中派人將柳大人全家滅門。
「母妃不知你尚在人間,多年來一直郁郁寡歡,身體時好時壞,直到不久前才得知你的存在,原本想要接你進宮,誰知察赫哲與鄭妃鄭國泰沆瀣一氣,在途中一再阻撓,扮好扮壞混淆你的判斷,想讓你成為他在我身邊布下的一顆棋。
「在你上九江祭祖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你的真正身份。只是,他應該還不知道我和母妃也探知了你的下落,所以才想要全力拉攏你的心將來好派上用場。」
「那麼,如維果真是他殺的了?」
「臨月,你可認識這件東西?」朱常洛掏出一個布包,在雁非面前小心地展開。
「這鞋!」雁非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布鞋,那是卉兒在向多科奇告別的時候送給他的,她看著卉兒一針一線將它繡好,化成灰她都認得。
「這是在如維的尸體旁邊找到的,可能是慌亂中凶手掉落在地上而沒有察覺。」朱常洛皺著眉,緩緩地說道︰「臨月,你應該認識這雙鞋,先前卉兒無意間看見它時,已經說出這是察赫哲手下的第一護衛多科奇的東西。」
雁非只覺得眼前的那雙鞋突然之間長大了,大到像一座山一樣向她壓過來,讓她透不過氣。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她不相信。如果不是多科奇,卉兒送給他的鞋怎麼會遺落在鄧府?在那間黑屋子里,黑影對她說的關于楊曄要求和親的話,現在也能夠解釋了。在楊曄心中,鄧如維奪人所愛,注定不能活在這世上。
那麼,他之所以要接近她,是因為,她是大明公主而已。他面對她時那些奇怪的言行舉止,一路上那些困擾她的疑點,都只是因為她是他布下的一顆棋。
是她自己傻啊,為了一個騙局痛苦地掙扎了那麼久,用一些原本就不夠堅強的理由去說服自己相信那個男人,相信他的承諾都是真的,相信那些縈繞在心頭的情愫是兩個人共同擁有的。
可是現實,是多麼殘酷、多麼諷刺,距離她的想象,遠得好像隔了千萬年。
眼眶里沒有了淚水。
為什麼全心信任的人都會轉身離開?為什麼許下的諾言總是過眼煙雲?
心痛,痛到麻木了,于是眼淚也遲鈍了。
能接受的是如維的死亡,卻不能接受楊曄的欺騙。或者說,不能接受的是他不愛她!
多麼好笑,在她發現自己愛上他時,也是知道他不愛她的時候。
「臨月,」朱常洛的聲音從一片白霧茫茫之中飄進她的耳朵里,「如維的婚事是皇上賜下的,他曾經不止一次對我說他愛的只有你一個,是皇兄不好,讓如維娶了別人。」
頭為什麼又疼了起來?如維,那個曾經對她信誓旦旦的男子,哥哥說,他對她的感情都是真的,可是,他卻因為別的女人被她所愛的人殺死。這個世界,好像總是不按照她想象的去發展,她就像是一個被拋棄的小丑,總是跟不上命運過快的步伐。
「臨月,女真的野心是大明江山,這一點,你應該看得很清楚。察赫哲是努爾哈赤最得力的左右手,現在,他在南疆駐軍,又派人北上暗殺主戰派,謀反意圖昭然若揭。父皇忌憚努爾哈赤日益壯大的勢力,遲遲不敢出兵遼疆,可是,我們這些做臣子做子女的,怎麼能眼看著大明的千秋基業毀在蠻夷人的手中呢?」
雁非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定定地望了朱常洛好一會兒,然後平靜地開口道︰「皇兄,你希望雁非再回到楊曄身邊去嗎?」
「臨月,皇兄知道這樣做委屈你了,也是很冒險的事,可是現在察赫哲還不知道我們已經相認,有你在他身邊,是鏟除女真勢力的最好辦法。若不是南疆情況緊急,察赫哲又疑心病重,皇兄又怎麼會舍得讓你回到虎穴去呢?母妃還臥病在床等著你回來啊!」
「母妃……」在雁非的記憶中,一直都保存著那有著溫暖懷抱的女子慈愛的影像,那是她從小就離開了的母親啊!
「雁非,母妃當年送你出宮,真的是不得已,鄭妃那樣虎視眈眈,母妃怎麼會不擔心她對你下毒手呢?」朱常洛沉痛地搖搖頭,「母妃這些年受盡了自責的折磨,始終沒有放棄尋找你。」
「母妃她,現在還好嗎?」
「一直郁郁寡歡,直到前段日子有了你的消息,整個人才精神了起來。臨月,你不要怪母妃,她也是身不由己啊!」
「皇兄,雁非怎麼會怪母妃呢?母妃為了皇兄的大業,也是為了保護雁非,縱然離別,也必定是萬般不舍的。」
「臨月,皇兄真的是太自私了,母妃如果知道讓你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斷斷是不會答應的。」
「皇兄,朱家的天下決不能讓一群野心家奪走,雁非願意听從皇兄的安排,你告訴我到底該怎麼做?」
「那好,我要你替大明朝除掉察赫哲這個心月復大患!」
「你是說,讓我……讓我……」那一刻,雁非恍若掉進了一個無底深淵,殺了楊曄,親手殺了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這,就是她的宿命!
「你不光是要殺掉他一個人,更重要的是要擾亂整個南疆女真的部署,拔掉努爾哈赤南北夾擊的妄想。也就是說,毀掉察赫哲在南方的據點,才算是功德圓滿。」朱常洛的聲音听起來好遙遠,也好不真實。
痛極,雁非居然能淡淡地苦笑。
就算愛他,又能如何?一直以來,他都只是利用她對他的信任,做些與她的親人為敵、與大明為敵的事,她的情感、她的身份,再也容不下他的肆虐,而這樣的亂世,也容不下他的所作所為。
她不再是揚州城里唱著宋詞的青樓女,也不再是甘棠湖上白衣翻飛的柳雁非,她是母妃的女兒,皇兄的妹妹,是大明朝的公主,是女真反賊的敵人。
命運,從來不是她能夠選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