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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寒窗 第九章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

好命婆面容慈祥,堆滿皺紋的臉盈滿笑意。她從未見過這麼美的新娘子,秀發如雲,膚若凝脂,清艷絕倫,身著紅艷艷的喜服更顯得絕色人間,宛若霞光萬丈的太陽般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只是,由始至終未掉一滴淚讓她深為疑惑。

「新娘子啊,得哭才行,這是規矩。」

新娘子得在自家哭過上了轎才會得到幸福,得到丈夫無限的寵愛,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見新娘子仍是無動于衷,徑自呆呆望著銅鏡,好命婆尤可奈何地嘆息。

這新娘子的心腸真是硬啊。

她是想哭,離開了韓畏她可能連哭的機會都沒有了。

可是,眼淚早在之前流盡了,再也擠不出一滴淚。

如果能留給韓畏什麼,她希望是一個美好的笑容,他說過喜歡她笑的樣子,她要留在他記憶中的是她的笑臉。

「小姐.」曉玉從外面推門進來,悄聲附在和月耳畔。「奴婢偷偷去找二少爺,他說韓公子沒事了,您不用擔心了。」

銅鏡中現出一個絕美的笑容,有些寬慰,有些慘然。

「小姐……你真的好美!」曉玉後知後覺地道。

「我不覺得。」南宮和月淡淡地道,這是她見過的最丑的衣服。

「你的確是老婆子見過的最美的新娘子。」好命婆不明原委地稱贊,喚來僕婢將和月的秀發綰好,戴上沉重的鳳冠。

「曉玉……謝謝你。」紅蓋頭垂下眼簾的前一刻,南宮和月輕聲道謝。

「小姐……」曉玉忍不住垂淚,好好的一對有情人就這樣被拆散了。小姐以後要怎麼活?沒有了韓公子的小姐將會是怎麼個樣子?

扒頭落下。

不知過了多久,隱約傳來鞭炮聲,聲音傳到這里已經很小,但卻又聲聲震到和月的心里。

一切已成定局。

☆☆☆

望月居。

韓畏躺在床上,平緩的眉頭突然聚攏。

是這惱人的嗩吶和鼓聲吧,似有愈演愈烈的架勢,聲振長天,甚至遠在偏地的望月居也听得清清楚楚。

想必外面更加熱鬧。南宮紅露披著白裘,端坐在床前仔細端詳他。

他不算是她見過的最俊美的男人,也沒有溫和得讓人如沐春風的性格。他外表看來溫柔體貼,骨子里卻又隱含疏離,對她也不熱心,總是淡淡的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可是,她就是喜歡這樣的他。

俊朗挺拔,又有些傲氣……在望月居第一次見面,她就有些迷住了他。

他痛苦地皺眉,口中含糊不清地念叨著什麼。

南宮紅露起身上前,生怕毒性出現反復,不想卻突然被他抓住了柔荑。

看看自己微抖的手,她沒有抽回來,反爾更進一步地趴在他的唇邊聆听,不听還好,乍听之下,她幾乎跌到地上──

「和月……」

像是找到了目標,握著南宮紅露的手,聚攏的眉漸漸舒緩。

和月?

他所說的意中人竟是和月嗎?可是,她今天出嫁呀。

南宮修竹進來看到的一幕便是妹妹任由韓畏抓著自己的手,若有所思地看著韓畏。

「紅露。」

「二哥。」南宮紅露回頭苦笑。

「怎麼了?」南宮修竹從沒見過小妹露出如此無助的表情。

「我們出去說吧。」

她輕輕地抽離韓畏的大手,心頭一陣失落,能夠被他握在手中這是第一次,大概也是惟一的一次。

兩人走出望月居,步入滿地白雪的院子。

「你也喜歡韓畏?」南宮修竹問。

「也?」為什麼說也?

「爹似乎想撮合你們。」

「和月今天成親……」

「你也在想成親的事?」南宮修竹笑問,女兒家大了遇到意中人就會想這個嗎?

南宮紅露搖頭,「你有沒有發覺那天晚上爹和和月都有些不對勁,氣氛很怪異?我終于知道原因了。」

☆☆☆

慢慢睜開眼楮,視線從模糊變清晰,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雙驚喜的眼楮。

「你……」才一開口,韓畏才發覺自己的聲音啞得不像樣子,根本無法講出話來,喉嚨干澀像火在燒。

「等等。」南宮紅露迅速起身倒杯水,扶起他的身子,喂他喝下去。

清清喉嚨,韓畏才道︰「怎麼會是你?和月呢?」

這時,他環視四周才發現這根本就是和月的房間。可是房間里沒有和月,只有他……和紅露。

「和月在哪兒?」他有一股不好的預感。「我昏迷了幾天?」

南宮紅露眼神閃爍,「四天,你昏迷了四天。」

「四天?!」那不是──「和月呢?和月在哪兒?」

「……你應該知道,兩天前是和月出嫁的日子。」

「她出嫁了?」韓畏難以相信,「她怎麼會出嫁呢?她不會的……」

「韓大哥,和月已經成親了,你──謝謝你保護她的安全這麼久的時間,你──」

「不!」韓畏掙扎著下床,卻腿軟地栽到地上,幸好紅露及時扶住他。

「韓大哥,你的身體還沒完全好呢。」見他如此緊張和月,南宮紅露心中一陣心痛。

「下毒的人抓到了嗎?」他突然問。

「沒,失蹤了。」

韓畏試圖平息喘息,運功一試,卻覺得體內軟弱無力,所提起的內力不及原本的一半。靜心調息內力片刻,他再度起身,卻被紅露拉回.

「你要去哪兒?你身體還沒恢復!」

「我要去找和月!」

南宮紅露神色一黯,「她已經成親,你還要去找她?」

「我不去的話,她有可能會死!」韓畏心急如焚。

「韓大哥──」

「紅露,我必須去。」

韓畏顧不得換上衣服,急匆匆地出門,正撞上前來探病的南宮修竹。「怎麼,這就要走?」

「南宮修竹?」定是他出手相救。韓畏道︰「大恩不言謝,在下欠你一個人情,日後定當回報。」

「等等。」南宮修竹拉住韓畏,完全不像平常那般看起來縴弱無力。

韓畏以眼神詢問,只見南宮修竹召來身後跟著的丫頭曉雨,從藥箱里取出一個小瓷瓶,遞給他。

「這可以使你迅速恢復功力,帶著吧。」

韓畏感激地點下頭,飛身離去。

「韓大哥!韓大哥!」南宮紅露控制不住自己,緊跟著追了出去。

韓畏听到叫聲,在院內停住腳步。

南宮紅露漾出一抹淒美的、小心翼翼的笑,「韓大哥……保重。」

「保重。」看她一眼,韓畏足尖點地,幾步已在十丈開外,遠遠地只有一個小黑點。

「該放手的,就放手吧。」南宮修竹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聲音溫和地道。

「是啊……」他,是她即使用盡鎊種手段也得不到的男人。南宮紅露轉身淡淡一笑,「二哥,陪我喝杯酒吧。」

「好。」

☆☆☆

騎著近一個月沒有見面的棗紅馬兒,韓畏拍打馬身,任由它放縱弛騁,踏碎白雪。

習三講過,南宮和月與他在一起還則罷了,不然他不會放任不管!還有,蘭苑銀鷲的買賣,不會半途放棄,只怕這一場婚事惹來的是無法估計的後果!

還有……也是他最擔心的,和月是個拿生命不當作一回事的人,若是有人半路搶親,難保她不會像前兩次那般,非但不求自保,反而將自己暴露在死亡面前──只要能夠離開,即便是死!

應該不會的,她不是已遠離南宮家?

韓畏不太有信心地暗忖,現在他只求盡快趕上迎親的隊伍!

在棗紅馬撤歡似的狂奔之下,這匹日行千里的神駒終于在太陽落山前追上了已然行進兩日的迎親隊伍。

然而,呈在眼前的景象,令他心膽俱裂。

大紅花轎立于荒涼的山上,二十幾具尸體橫七豎八,殘缺的肢體散落四處,鮮血沾染了潔靜的雪地。

在他眼里,這是遠比煉獄更加恐怖的場景。

滑下馬,他飛身直奔轎前。

手掌在轎簾前停頓片刻,他才鼓起勇氣掀開簾子──里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松了口氣,一天滴水未盡,加上之前毒傷未完全治愈便連日趕路,令他幾乎腿軟跌到地上。

沒有尸體令他松了口氣,可是接著下來的問題同樣令他頭痛。

那就是──和月究竟在哪?

他察看一圈地上的死尸,有一大半是迎親的隊伍,另一小半是鬼面的青衣人。

換句話說,主角一個不在。

蘇峻,銀鷲,還有可能出現的習三……

和月究竟是在蘇峻的保護下全身而退,還是被其他人擄走?

抬頭望天,天色漸黑。

他從後一路追來並未見何可疑之人,而這座山只有一條官道通向下一個鎮,那麼,他只要向前迫便可。

「駕!」韓畏再度騎馬狂奔而去。

☆☆☆

「什麼?!」听了蘇家派來的人的稟告,南宮清大叫,差點兒從椅子上滑下。好不容易將和月逼上了花轎,嫁去了蘇家。沒想到走了二天竟又被人擄走!「韓畏這個昊小子!」

「劍俠韓畏?」四夫人驚呼,縴手掩口,「不能吧.他不是保護七小姐的嗎?」

「爹,韓畏昨天早上才走,而事情發生在午時,時間上來講,不太可能吧。」南宮紅露坐在下首的座位,淡淡地道。

她相信韓畏會搶親,但他不會悄無生息,沒有一句交待便了事。

「世間投有不可能的事!你沒見過他那匹汗血寶馬跑的有多快,快馬加鞭,足夠時間趕上了。」南宮清怒道。

早知便不放希望在紅露身上,將韓畏殺掉算了,也解了心頭之恨。現在可好,人走了不說,連出了嫁的姑娘也被他劫走。

南宮修竹看起來病懨懨的,「紅露說得不錯,就算是蘇家,也沒有說劫走和月這人便是韓畏啊,爹,您太武斷了。」

「什麼武不武斷,一定是他沒錯!」南宮清一口咬定。「他賊心不死,早就惦記上了和月!」

「爹!」

「南宮老爺……」

「放心,我會給蘇家一個交待。來人!」

南宮清大掌一揮,怒目圓睜,「下令追殺韓畏,搶回七小姐!」

他要弄得「劍俠」身敗名裂,聯合武林同道共誅之。

☆☆☆

幾天來費心查找,卻始終一無所獲。

無論是蘇峻、習三還是銀鷲、南宮和月,他們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根本查不到任何線索。雖然前些天夜半有人听聞馬隊結隊而過的聲音,但他無法肯定就是蘇峻他們。

餅了同鎮、葉歸鎮,再來便是陸路水路四通八達,就更增加了尋人的難度。

蘇峻的家鄉在揚州,他應該順勢而去揚州方向尋找嗎?

拉住馬韁,韓畏在分岔口猶豫。

如果選錯了方向,那麼他就會離南宮和月越來越遠,但,他根本沒有選擇,目前三人中只有蘇峻的方向大概猜得出來,其實二人,習三行蹤飄乎,不易尋找,銀鷲就更不用說,秘密組織自有秘密集會,外人難以預見。

思量不下,卻听見後面傳過馬隊的奔騰聲,漸漸的聲音越來越大。

馬蹄聲急促,韓畏拉馬韁靠向一方,示意給對方讓路,可誰知帶頭的側首一望,竟一個手勢將他團團圍住。

「韓畏?!」一中年男子馭馬,手下立時讓開一條道讓他通過。他四十多歲年紀,一臉絡腮胡子佔據大半個臉.

韓畏皺眉,他認得為首的男子,正是南宮家的護院隊長劉石華。「是你?你們怎麼會在這里?」

「我們出來找你。」劉石華大聲道。

「找我?為何?」

「找出來殺你!」劉石華一聲令下,眾擴院皆拔出武器,「韓畏,快將七小姐交出來,否則別怪我們手下無情!」

「等等,」韓畏道︰「七小姐不在蘇峻身邊嗎?」如果和月與蘇峻在一起,南宮清也不會派人追殺他,要他交出和月了!

「哼,你這個惡賊,老爺請你保護七小姐,你卻暗生歹意,枉稱‘劍俠’!今日就由咱們教訓教訓你!」

韓畏嘆息,知道就算再解釋他們也不會相信他,于是也就不再辯解而動上了手。

雖然他沒有恢復全部功力,但對付他們卻是綽綽有余,不消三五十招南宮家從護院盡皆倒地。南宮清派人追殺他,恨他入骨,但他卻不能傷害南宮家的人,一是看在和月他也不想和南宮清鬧得太僵,二是,他本來沒有劫走和月,如果傷害了他們,反倒顯得自己心懷不軌,是以只是將全部人都點了穴道,並沒有傷了他們。

他將手搭在劉石華的肩膀,「蘇峻在哪兒?說!」盡避和月並不在蘇峻那兒,但他有必要弄清迎親隊伍曾遭遇過何事,都有何人參與進來。「你應該知道,即使不殺人,也有很多辦法讓有生不如死。」

「你是想試過這種滋味再說,還是現在說,你想清楚。」他警告道。

劉石華鼓起腮幫子,氣憤不已,可又技不如人,耐何他不得。「葉歸鎮南樓!」他沒好氣地道。

「南樓?」他幾乎找遍歸葉鎮,印象中並無南樓。

「那是煙花之地,在鎮的最南面。」他們見過蘇峻後,便分開按照老爺的命令追殺韓畏,一路奔來,沒想到竟在此處遇上……更沒想到這麼多人會敗于他的手下。

韓畏松開在他肩膀上的手,看來他還得趕回葉歸鎮。

「告訴你主子,我沒有擄走七小姐,他弄錯了。」語畢轉身上馬,再不理身後的叫喊。

「哎!哎,別走啊,我們的穴道──」

「韓畏!」

「隊長,我們怎麼辦啊?」僵在這兒可不是什麼好事,萬一遇到什麼土匪強盜還不束手就擒?不過也好在此地四通八達,土匪強盜一般沒有撞傻腦子的都不會來這邊「干活」。

「怎麼辦,涼拌!」劉石華大吼。

還能怎麼辦?等著穴道自行沖開唄,白痴!

☆☆☆

韓畏一路南上,按照劉石華所指方向倒真的見到一座外表看來簡單的小二樓,微舊的大門前掛著三尺長、一尺寬朱筆所提「南樓」的一塊舊扁。

難怪之前沒發現,這實在太不起眼,而且,他也不可能騷擾民宅──盡避劉石華說它是煙花之地,不過外表實在看不出來。他以為煙花之地都是極盡媚俗之能是,但它卻不同,普通得再普通不過。

順手將棗紅馬扔于一邊,他飛身登上二樓的屋頂。幾經輾轉來到內院,居高而望,只見後院馬廄里拴著三四十匹馬,竟仿若一個小型的馬場。南樓外表看似普通,但卻內有乾坤,廳樓水榭,豪華以及。

才待下去一看,只听後面傳來幽幽一嘆,聲音竟有些熟悉──

「怎麼不從正門進來?’’

韓畏回頭。身後是一位千嬌百媚的女子,橙色露背絲裙,外罩薄薄的白裘披風,媚眼如絲,吐氣如蘭,是個媚到骨子里的女人。雖然外表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模樣,但韓畏知道她絕不止有二十歲。他們第一次見面她就是如此模樣,那一年卻是四年前。

「蕙香?」

「很榮幸你沒有忘了我。」蕙香在屋頂慢慢向他走來,她是那種舉手投足,甚至走路都含有萬種風情的女子。人還未到,韓畏已經聞到淡淡的蘭香。

「應該不是來看我的吧?」她柔媚地道。

韓畏微笑,看到她,他就明白了。

「原來這里竟是雪堂的分堂。」

雪堂是江湖組織中最有名氣的情報組織,只要你出得起錢,任何信息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得不到的。就是偶爾興致一來,想知道皇帝老子今兒穿什麼顏色的內褲,他們也有辦法知道。

雪堂專門竊取情報,這種事最是容易得罪人,是以它的所在自來是個迷,總堂分堂無一例外,若不是韓畏知道蕙香是雪堂的人,也是無論如何想不到這樣寧靜質樸的小鎮里一座不起眼的小樓會是雪堂之地。

「我對你說了太多不應該說的話──你知道,對喜歡的人我總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蕙香眼波流轉,笑意盈盈。

「我要見蘇峻。」韓畏不多贅言。

她站在他面前,杏目上挑,「樂意為你效勞,但……」

「什麼?」

「我們已經有四年沒見了,你就一點也不想我嗎?」

「我知道如果你想見我,自然隨時都會找到我。」韓畏輕笑,「反過來讓我找你,蕙香,你這樣有些強人所難了,你的行蹤一向連雪堂堂主也不好掌握,不是嗎?」

「可是,如果你在江湖上放話,說一句想我,我會立時飛到你面前。」蕙香靠近他,手貼上他的胸膛。

「你的話讓我听了很感動,只可惜……我太了解你了,你這個謊話大王。」

「這樣說一個女人,我可以認為是贊美。」

「對于你,是贊美。」韓畏輕輕撥下胸膛女敕白的柔荑,「現在,可以帶我去見蘇峻了嗎?」

「當然。」

蕙香飛身下去,腳下一滑,幾近摔下,韓畏上前攬住她的腰,平安著地。

「江湖傳言南宮和月是位絕世美人……她真的如外人所說的那麼美嗎?」她的手仍圈住他的脖子,沒有放開。

「傳言也說,沈蕙香的輕功沒有如此弱。」

蕙香嫵媚一笑,收回手臂,「我就是喜歡你的聰明。」

「韓畏,」她又道,「如果你不是這樣太過聰明,也許我真的會愛上你。」

韓畏淡笑不語,她是個謎一般的女人,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去,即使他們相識有四五年光景,也曾出生入死,共同患難,但他明白他們之間永遠是不可能的,她是個雲一般的女子,令人無法捉模。

「走吧,我帶你去。」抖抖白裘,蕙香扭動縴腰在前帶路。

餅了一座小橋,是一間極為雅致的竹屋,她也不敲門,徑自進了去。屋內一男子端著紫砂茶杯品茗,身上是錦衣華服,面如冠玉,風度翩翩。

「這位就是逍遙公子蘇峻。」

蘇峻放下茶杯,「蕙香,你的動作慢了。」

早在韓畏到了南樓,他們便已發現,若不是蕙香堅持出去相見,他早已親自出去。

「我們有舊情要敘。」蕙香親昵地勾住韓畏的胳膊,將他帶入竹椅中坐下,她則坐在他的旁邊。

「劍俠韓畏,久仰。」蘇峻倒杯茶遞過去。

「彼此彼此。」韓畏開門見山,「我找你主要是為了一件事。」

「南宮和月。」蘇峻了然于心。

「請問,迎親途中究竟發生何事?」

蘇峻啜一小口茶,「那日午時左右,我們行至山上,突然銀鷲帶著鬼面的青衣人出現,他們似乎要殺南宮和月,于是雙方打了起來,在這當中有一穿著朱紅色衣服的年輕男子也出現,什麼也沒說便動起手,我、銀鷲,還有紅衣男子三人打了起來。」

「那紅衣男子是習三。」韓畏道。果然習三還是出手了。

「冷月宮宮主?是了,就是他。」蘇峻又繼續道,「我們三個打起了連環仗,一時間倒是不分勝負,然後突然間听到有丫環的叫聲,我尋聲過去才知道南宮和月被人劫走了──」

「誰?」

「沒有人看到。」

韓畏若有所思,「也就是說,銀鷲和習三因為與你在打架,所以都沒有嫌疑.」

「是了,至少表面如此。」

「能不能是調虎離山,故意牽制住你,卻派人趁所有人不注意將人擄走?」蕙香托腮,軟軟的聲音道。

「習三不太可能,他一向獨來獨往。」而且習三自恃武功高絕,不會做這種不入流的雙簧把戲,「至于銀鷲──他一向是以殺了和月為目的,如果是他,他會一劍殺了她,而不是將人綁走。」韓畏分析道。

「而且擄走南宮和月之人身手不凡,不僅我們沒有注意到,甚至跟在轎邊的丫頭也因為那人速度太快,什麼也沒有看清楚。」蘇峻道。

蕙香沉吟,「也許是花熙寧?與銀鷲來個聲東擊西?據我所知,他可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不排除。」蘇峻道。

「在南宮府之時,有個喬裝的丫頭也要毒殺和月……」

「那麼韓畏你呢?據說南宮家可認定是你拐了他們的七小姐。」蕙香嬌笑,笑聲透著媚人,「人人有嫌疑,個個有機會……江湖,真是個有趣的地方。」

「蕙香,你太調皮嘍。」蘇峻唇角勾起,漾出笑意,「這可是一網打盡的招數。」

「你在怪我將你也算里去?」蕙香斜眼笑看他,神態有著說不出的誘惑,「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你為人太過風流,惹了一身的情債,又怎會婚訊一傳出,未婚妻便接二連三地被迫殺……我的逍遙公子,你呀,你是罪魁呀。」

「是,都是蘇某的錯。」蘇峻笑道,不過卻絲毫看不出有多誠懇。

蕙香一笑媚態橫生,又轉向韓畏,「韓畏,有任何需要幫忙的盡可直言。」

韓畏與蕙香雖是多年不見,但無疑是任何時候都仗義出手的朋友,是以他也不多說無謂的話。「幫我找出南宮和月。」

「你很在乎她?」

「是。」

蕙香幽幽一嘆,「你還真是會傷人心,騙騙我不行嗎……蘇公子,你可比他嘴甜得多了。」

蘇峻淺淺地勾起唇角,蕙香這個女人是永遠讓人捉模不透的女人,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還真的沒有人弄得清──至少他是弄不清。

「還有要麻煩你的,就是幫我找出是誰雇用蘭苑要殺南宮和月。」韓畏呷口茶道。

「兩人來的目的相當的一致。」蕙香笑看著兩人,「即使是情敵,未免也太默契了。」

蘇峻與韓畏對視一眼,兩人都未明言的話此時卻被蕙香點破。他們的確是情敵。

「蕙香,你呀……」蘇峻淡淡而笑,「豈不聞古語有雲‘君子有成人之美’,蘇某雖不是什麼君子,卻也懂得這個道理.」本來他與南宮和月的婚約早已有之,又听聞江湖傳言她是位絕色人兒,想來娶位美人做妻也是樁美事,就順水推舟地答應了父親的命令,不過而今既已得知南宮和月別有懷抱,他也不便多加糾纏,如此,他再度恢復自由身,南宮和月也獲如意郎君,倒也是兩全其美。所以,竟是一絲留戀也沒有。

南宮和月三次遇險都是韓畏相護,大婚前天晚上他更是為了南宮和月而身中巨毒,這些早在韓畏來之前,蕙香早已相告。身體未愈便動身飛速起來,蘇峻當然不會相信這位仁兄只是趕來保護南宮和月順利嫁入蘇府這麼簡單。

聰明人知道該何時放手,而他,的確是個聰明人沒錯。

韓畏望他一眼,微微一點頭。

這種情況他是道謝也不是,不道謝也不是,是以無可選擇之下只好點頭示意。

兩人竟一笑泯情仇,沒有打起來,真是有些遺憾呢。

蕙香輕撇唇角,看得出有些失望,蘇峻聲名外傳,她卻從未見過他使用武功,原本以為韓畏一來,兩人會有一場精彩的比斗,終于能見識逍遙公子真正的實力,誰知竟是如此平淡收場。不然,當世兩大高手對決,會相當的養眼呢。

「那麼,在下就先行告辭了。」韓畏準備離開。

「你上哪兒去?何不在我這住下等待消息。」蕙香挽留。

「我出去再仔細尋找,你若有線索隨時可以通知我,我們雙管齊下。」

「怎麼?心里竟是一刻也放不下?韓畏居然也是個多情種子,以前我還以為你永遠都會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呢。」

韓畏無奈一笑,沒遇到南宮和月之前他的確是。

「韓兄,後會有期。」蘇峻起身拱手道。

「告辭。」韓畏回禮。

蕙香杏目微蕩,「我送你。」

韓畏跟在她身後,走過小橋,隱隱的蘭香借著風勢鑽人鼻息。

「韓畏,」她驀地轉身,漾出嫵媚的笑容,「有時真的有些惱我自己呢,只要你提出的任何要求我都會照辦……這樣,做女人是不是有些失敗?」

「你知道,只要你有危難,我一定會第一時間趕到。」這就是他們的──友情。

蕙香淡笑,柔荑輕之又輕地撫模他的臉頰,「我知道。」他與她正是那種無事可以一輩子不相見,但只要任何一方出事,都會全力以赴的人,「我真的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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