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舞廳照常在深夜開張。
但是,舞廳的英俊老板變得沉默了。他不再和客人閑聊,不理會女客們嬌嗔要他表演調酒的要求,將事情都交給酒保打理。他還是會待在吧台後方,卻整晚陪著一名女孩,寸步不離地守著她。
坐在吧台後陰暗的角落,姬心草望著前頭忙得暈頭轉向的酒保,向身邊的男人道︰「你還是去幫忙吧。」
這不是她第一次說這句話了,但埃米爾同樣不為所動,繼續與她玩雙人橋牌。
「雇人是干什麼用的?當然是在老板沒心情工作的時候讓他照顧生意。現在,我只想陪著你。」他幽幽碧眸瞅向她,「你不想我陪你嗎?」
「我沒那樣說。」她明白他的恐懼,他怕姬家人來要人,也怕她逃離他,所以將她當囚犯看守。
但兩天來姬家那邊毫無動靜,似乎已經忘了他們;抑或是她們認定她能順利達成任務,不需要多操心?
當真她不能取他性命,就不能回去嗎?養母對她要求嚴苛,卻不曾像這次逼她逼得這麼緊,為什麼?
「在想什麼?」埃米爾打斷她的沉思,目光緊緊鎖住她,試圖從她的表情解讀她的心思。
「沒什麼。」眼見酒保手忙腳亂,客人開始抱怨,她起身,「你不去幫忙,我去。」
雖然她對調酒一竅不通,至少能幫忙做點雜事,再者,埃米爾的緊迫盯人令她難以喘息,她需要一點空間思考那個計畫,那個只在她腦中運作的秘密計畫……
她手腕猝然被拉住,人也被扯入埃米爾懷里。
「我愛你。」他輕吻著她後頸,喃喃傾訴,「我愛你。我什麼都不怕,只怕你不愛我,你明白嗎?」
她默然。這兩天他不斷向她說這些話,想要打動她。但她仔細檢查過每一層樓,確定整棟建築都被下了法術,這里面所有人的每句笑語、每個嘆息,全都無所遁形。
因此,即使她屢次被他這些話逼得眼眶發熱,還是得裝作無動于衷。
「心草,心草,幫你取這個名字的人,是希望你的心像小草一般堅韌,禁得起風吹雨打吧?結果,你的心卻是硬得像石頭一樣,讓我在你的心扉外叩門幾百遍,你就是不為所動。」他疲憊地嘆息,「告訴我,我該怎麼做,你才願意愛我?我什麼都沒有,唯一能給你的,只有我自己,以我的一切去愛你,只要你要我,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我就屬于你。」
他停頓,等了三秒,她卻還是沒有回應。他自言自語,就像個傻瓜。
他大掌沿著她腰際摩挲,自嘲道︰「你總不會要我拿頭去撞,硬把你的心扉撞開吧?那很痛的。」
姬心草聞言想笑,險些震出了盈眶的淚。她不願泄漏情緒,低聲道︰「別鬧了,讓我去幫酒保。」
「你連哄我都不肯……」眼角瞄見有個女孩擠到吧台前,他看清了那張面孔,眉頭微蹙,口氣立刻改為親昵,「給我一個吻,才讓你走。」
姬心草遲疑了下。反正同睡一床的情景都被看到了,一個吻不算什麼吧?
她回過頭,他反而往後退,臉色頑皮,擺明要她主動獻吻。
他明顯憔悴了,雪白的俊美臉龐失去以往的神采奕奕,逗著她玩的時候也少了,眼中總帶著一股恐懼不安,體溫卻不如以往冰冷,夜里他摟著她入眠時,和她同樣的溫暖,有時甚至異常地發熱,像是生了病。
才短短兩天啊,他的改變如此巨大,都是因為她吧?他已經受了那麼多苦,而她帶給他的,依然是折磨……
她心中涌起一股酸楚憐惜的情緒,情不自禁吻上他的唇。
埃米爾原意是想捉弄她,沒料到含蓄的她真會主動,反正同樣是達成他的目的,他欣然領受,熱烈纏綿地回應她。
「……我忘了說,」片刻後,他鼻息淺促地離開她,「你妹妹在吧台外,似乎是來找你的。」
姬心草愕然,一回頭,果然看見姬心誼站在吧台外,臉色古怪地望著她。
姬心誼拉著姬心草急急走出舞廳,來到外頭的巷道。她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姬心草,欲言又止。
姬心草被她看得尷尬,問道︰「心誼,找我有事嗎?」
她不著痕跡地觀察四周,確定沒有人才安下心來。被表妹看見他們親密的舉止還是小事,如果養母帶人埋伏,今天南宮璟不在,單憑她和埃米爾兩人絕對抵擋不住。
「我擔心你,所以來看你。」姬心誼瞪了尾隨出舞廳的埃米爾一眼,壓低聲音道︰「這兩天族里好亂,大家吵得很凶。」
姬心草神色一黯,「是因為我?」
「族里分成兩派,一派還是支持你,認為你在應付埃米爾;另一派說你早就忘記任務,投向他那邊了,該廢掉你繼承人的身分。前天跟大姨來開會的阿姨們說,看見你和他在會場里……很親密。」
就算方才親眼看見,姬心誼還是不願相信,握著姬心草雙手,問道︰「這不是真的吧,姊姊?你只是在敷衍他,對不對?」
埃米爾諷刺一笑,「沒錯,剛才我們不是接吻,而是在練習人工呼吸。」
姬心草不理他,「她……女使怎麼說?」
「大姨完全沒有表示意見,所以反對你的人也不敢強烈要求把你換掉。我認為大姨一定是相信你!」大姨也說,現在能幫姊姊的只有她了!
姬心誼忿忿瞪著冷笑的埃米爾,捏緊指間的王牌,她要算準時機,一舉制伏這個壞蛋,讓心草姊姊月兌離他的控制!
「她什麼都沒有說?」姬心草訝異。養母把話說得那般決絕,她以為她會采取包強硬的手段,為何卻是這般放任的態度?
「所以,我們現在就回去吧!跟大姨她們會合之後,再來對付他,這樣一來,反對你的人就沒話說了!」
「夠了,會客時間到此結束。」埃米爾霸道地攬過姬心草,揮手送客,「現在還是上班時間,我的人不能把時間分給你太多,你請回吧。」
「什麼你的人,姊姊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姬心誼拽住姬心草的手,怒道︰「你知道你害她受到多少責難嗎?她留在你這里越久,誤會她的人就越多,你想陷害她,沒這麼簡單!」
「我是看在心草的面子上,不跟你計較,你別得寸進尺。」埃米爾臉色更形陰郁。
她不肯回應他的感情,就是因為知道族人會諒解她、會給她退路,她依然能回到她們身邊?他的付出比不上血濃于水……他果真是強求嗎?
「不要得寸進尺的是你!姊姊她——」
「好了,心誼。」姬心草不願表妹與他多起爭執,握著她的手,輕輕搖頭,「你先回家吧,我要留下來。」
姬心誼愕然,「為什麼?」
「我……還有事要處理。你別問了,听我的話,回去吧。」
姬心誼盯著她為難的神情。她認識的心草姊姊是識大體、決斷明快的,如今卻拖拖拉拉,一再回避問題……
一切,都是因為這個男人的影響吧?果然還是得除掉他,心草姊姊才能恢復自由!
她捏緊指間的最後王牌,一手仍緊抓著姬心草,堅持道︰「我答應大姨了,今晚一定要帶你回去!」
「女使親自出馬都辦不到的事,憑你就行?」埃米爾失去耐性,雖然他身體日漸衰弱,對付這個小丫頭還是綽綽有余,他推開姬心草,探手向姬心誼抓去,「想帶她回去,你就試試看啊!」
就是現在!
姬心誼右手食、中二指對準他戳出,指縫間耀升一縷銀色細光,筆直向埃米爾射去,霎時間化為巨網,罩住了他。
「埃米爾!」姬心草驚呼。
「要是你肯讓姊姊回去,我就不會用這個對付你了。」銀網的一端連在姬心誼手上,埃米爾搖搖晃晃地退了幾步,跪倒在地。
「想要破解這個法術,除非我願意解開它,否則你只能靠自己掙月兌,或者殺了我。但女使在幫我畫上這道符咒時,用的是銀水,你是絕對掙月兌下了的——」
滔滔不絕的她愣住了,看著姬心草趨前扶住埃米爾,試圖解開纏在他身上的咒術。
在確定這銀網非她所能解之後,她回過頭來,目光筆直射向姬心誼。
那眼神,讓姬心誼微微戰栗。她居然無法從那眼光中確定表姊想要做什麼,她想救埃米爾嗎?但表姊應該很清楚,她不可能同意解開咒術,而埃米爾顯然無力自行掙月兌,難道……
見姬心草毫不遲疑地向她走來,姬心誼頭一次感到害怕,手指一松,銀絲掉落,吶吶道︰「姊姊?」姊姊……想殺她嗎?
姬心草走到她面前停步,彎腰撿起掉在她腳邊的銀絲,放回她手里。
對著表妹惶恐愕然的神情,她一如以往在指導表妹練習法術的錯誤時,露出溫柔淺笑,柔聲糾正——
「在施術時要確實掌握法術,否則會讓人有機可乘,知道嗎?」
姊姊……果然還是站在她們姬家這邊!
姬心誼驚喜交集,撲進姬心草懷里,緊緊抱住她。
埃米爾听著姊妹倆說話,動也不動,任憑交錯的銀色經緯束住身軀,痛進血肉,痛入心間。
埃米爾被抓回姬氏一族聚居的山中。姬心草完成了代代傳承的使命,消息立刻傳遍全族。
半夜里,所有人趕來圍觀,看著女使親自出來迎接養女,看著她們將埃米爾送入預先準備好的小屋,然後並肩走出來。大家都有好多話想問,但姬水襄始終不發一語,姬心草也不說話,她神情凜然,眉宇間自然流露一股威嚴,無人敢開口問她一句,敬畏地目送她們回到住所。
回到家中,姬水襄與姬心草進入書房,被容許在場的只有姬水玥。
「我和心草有事要談,心誼,你去準備心草的衣服,待會兒讓她更衣。秀和,你去樓下守著,下準任何人上來。」姬水襄吩咐完,鎖上書房的門,听著兩個晚輩的腳步聲下樓遠去,她才回身走到書桌旁。
姬心草坐在書桌旁,疲憊的容顏微側,望著地板,坐在她身邊的姬水玥緊握著她的手,憂慮地看著她失神的模樣。
「心草,抬頭看我。」姬水襄緩聲開口。
姬心草依言抬頭看著養母,眸色平靜。
姬水襄鎖定她坦然的眼眸,「南宮璟不在,我們就趁今晚把事情做個了斷。我讓人去準備儀式了,等一下就由你主持,你就算累了,也得撐過去。心誼應該已經告訴你,族里有很多人對你不諒解,這是扭轉她們觀感的好機會。」
「是。」
見她眉頭微皺,似乎想說什麼,姬水襄道︰「有疑問嗎?」
「我們要……殺死他?」
「正確來說是淨化。依照古書記載的儀式,針對吸血鬼的那部分進行淨化,他會沉沉入睡,然後魂魄毫無痛苦地從那個被詛咒的軀殼月兌離出來,就此解月兌。」
睡了,就永遠醒不過來……姬心草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姬水襄盯著她過于平靜的容顏,遲疑了下,「你應該察覺了,我在舞廳內下了監視法術吧?」
她蒼白的頰掠過一抹紅暈,頷首。
「關于我所看到的,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以後也不會說。我只想確定一件事,你和心誼抓他回來,是出于你的意願,或是被情勢所逼?我不希望你對此有任何遺憾或後悔,因而造成心理上的障礙,讓你不能適任女使的職責。」又遲疑了下,姬水襄說出她擔任女使一職以來最有虧職守的話︰「如果你對他的感情大過于你對我們的責任,趁現在還來得及,我會讓你們走。」
姬水玥大吃一驚,她知道族人們在議論姬心草疑似與埃米爾產生感情,令她驚訝的是,一向嚴守族訓的姊姊,居然願意為此放走他?
姬心草也是錯愕,定了定神,幾乎毫不考慮地搖頭,「這是我自己的意願。」
「好吧。」姬水襄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順口地說出那番話,不自在地轉身往門邊走去,「我去小屋看看儀式準備得怎麼樣了,你換好衣服就過來。」
「媽……」
姬心草略帶猶豫的呼喚讓姬水襄一震,回首望著養女。
「我把元貞拿回來了。」姬心草取出銀手環,還有敝舊的木片。
「收著吧。今晚過後,它們就屬于你了。」姬水襄離開書房,下了樓梯,走出屋外。
她一直認為二十年的相處不會比不上短短的幾十天,所以即使姬心草多日未歸,她也沒有起疑,直到目睹她與埃米爾相處的情形,她還是相信自己一手教養的女孩會以家族為重,之所以下最後通牒,只是想逼她快快結束此事。
但等了兩天,不見姬心草回家,她不那麼篤定了,警覺到自己說的話是兩面刀,可能反而將養女推到埃米爾那邊,于是她在姬心誼身上下了法術,算準了姬心草無法傷害表妹,總算將她拉回身邊。
在親眼看見養女帶著埃米爾歸來時,她心上一塊大石才落了地。
在那一刻她才明白,她心心念念的不只是什麼古老的責任,而是姬心草能不能回到她身邊。她在她身上投注了二十年的時間,一點一滴都是心血與期盼,如果她隨那男人而去,她的心恐怕也要被剮走一塊,變成一個永遠的傷口。她希望這女孩快樂,又舍不得她離開。
何況,如果養女真對埃米爾一往情深,應該警覺得到她們遲早會采取行動,早點和他逃走,但她沒有這麼做,看來,她對族人的向心力更勝于男女情愛吧?
想到姬心草第一次喊出口的「媽」,姬水襄心情激蕩,久久不能自已,緊抿的唇難得揚起欣慰的弧度。
她來到囚禁埃米爾的小屋前,小屋外頭設置了三重法陣,讓屋中人無法逃月兌,因此看守的只有兩個女人,她們恭敬地向她行禮。
她進入小屋,屋內只有一個房間,桌上已經擺設好儀式需用的物品,木頭地板上以咒文繪制了巨大的銀色五芒星陣,埃米爾盤腿坐在法陣中央,依然被銀網束縛著。
見到姬水襄,他冷冷撇唇,「想好殺我的方法了?」
「要主持儀式的不是我,是心草。」
「是她啊。」他眸色一黯,澀然道︰「死在可愛女孩手上,總比死在老太婆手上好,叫她進來吧。」
「你不恨她?」
「我恨她嗎?」他好似自言自語,「我這條命原本就是欠你們的,由她取回去,不過是了結這樁陳年恩怨,我為什麼要恨她?因為她舍棄我的愛,于是愛就不是愛了嗎?不……我愛她,我不恨她。」
他頹然垂首,「我曾經辜負過一個人,現在她舍棄我,也算是遲來的報應。」
「或許吧。她想再見你一面,為的顯然不是和你重新開始,而是親手向你復仇。」見他怔愣不解,姬水襄索性將一切托出,「向琬女使因為你,幾百年來魂魄不得安息,二十年前她在前任女使面前現身,要求重新轉生在姬氏一族,和你再見一面。前任女使答應了她,今世的她成為姬心草。這件事,全族只有我和我妹妹知道,連心草自己也一無所知。」
埃米爾像被狠狠摑了一掌般震驚。她就是她?她就是她?
他沙嗄道︰「可是她……她完全不記得了?關于前世,我們——」
「那是她的要求。她一直因為那百余條人命內疚,若記得前世,就無法單純地面對與你的感情。」姬水襄一頓,「她說,她想忘記一切,純粹作為一個女人,與你相遇。這是她唯一一次自私。」
她冷冷瞧著呆愕的男人,「不過,事情顯然和她當初設想的不一樣。」
他愣著,記憶中的她與姬心草的容顏在他腦海中交錯來去,終至重疊,然後沖破他胸腔,濃熱的痛苦噴濺而出,最後胸口成了一個巨大的空洞,教他有千萬句話想嘶吼,卻啞口無言。
這算什麼?某種惡毒的愚弄?他渴望過無數次彌補她的機會,卻等到一個故意讓他與她反目成仇的陷阱?倘若他早知道,倘若她對前世稍有記憶,事情絕對不會發展成這樣!如果她還記得……
他猛然一愕,她應該在轉世前就考慮過可能有這種結果,會甘心埋葬記憶,就是因為篤定她不會錯過她想要的,而她在毫無記憶的情況下,潛意識選擇了這樣的結局……
她要轉世,根本不是為了再見他一面,而是想親手殺他。
他只覺一股冰寒竄透了全身,霎時間萬念俱灰——
「你告訴我這些,是為了讓我死得瞑目,是吧?」
姬水襄一離開書房,姬水玥立刻緊緊抱住姬心草,哽咽道︰「你們母女倆真是嚇死我了!跟你媽去開會的阿姨們,都說親眼看見埃米爾在會場里吻你,還說你九成九是要抗命,我真怕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姬心草歉然微笑。
姬水玥端詳著她疲倦的臉蛋,心疼道︰「你看來很累,這次任務很棘手吧?唉,我就說讓你去還太早了點,對方可是歷代女使都對付不了的人,你應敵的經驗也還不夠,你媽偏偏堅持要你去。」
「我想這點她也斟酌過了,認為我可以勝任,才讓我去的。」
「這也是,不過,你……你抓了他回來,真的是你自己的意願,沒什麼勉強的吧?」姬水玥忐忑地看著她。
她很高興姬心草平安歸來,但要她親手殺死前世的戀人,總覺太殘忍了些。再者,她總覺得姬心草的神情不大對,究竟是哪兒不對也說下上來,似乎……太平靜了點,像是暗暗決定了什麼,有種篤定不移的堅決,讓她不安。
姬心草眼色平靜,「為什麼你也問一樣的問題?」
姬水玥一窒,結巴道︰「不,這……我只是擔心,畢竟……畢竟這不是小事,我當然希望你考慮周延了才下決定,免得事後後悔……」
「我當然仔細考慮過了,而且,既然是自己決定的事,即使錯了,我也不會追悔。」
「是啊,你這種果斷的個性,比較像你媽。」姬水玥微笑,見姬心誼捧著衣物進來,她道︰「你先去忙儀式吧,我下去煮點你愛吃的,儀式結束後,我們好好聊聊。」語畢,她離開書房。
姬心誼將一只白瓷瓶與紅白長袍放下,道︰「姊姊,更衣了。」
姬心草站起,將瓷瓶的水倒在掌中,輕輕點在眉心、心口,做了簡單的淨身,雙掌闔在胸前,低首祝禱片刻,也不月兌外衣,直接披上長袍。
按規矩,長袍底下下能再穿外衣,姬心誼只當她是怕冷,也不以為意,幫忙她系上腰帶,一面滔滔不絕地報告這幾天族里的情況——
「你回來了,這下水瑛阿姨就沒話可說了!你都沒看到,她反對得可有多激烈,逼著大姨一定要立刻取消你的繼承人身分,哼,誰不知道她想當女使呀!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族里比她優秀的人多得是,還輪得到她?就連秀和都比她厲害呢。說到秀和啊,他最愛擔心了,你沒回來,他急得像什麼似的,現在他被我媽拉到廚房去了,等一下一定有說不完的話——」
「心誼,對不起。」姬心草輕輕打斷她,「因為我,讓你使用那麼危險的法術,難為你了。」
她溫柔歉疚的語氣讓姬心誼大受感動,鼻頭酸了,忙道︰「也沒什麼危險啊,從小到大,我老是粗心大意做錯事,都是你在幫我善後,難得可以幫得上你,一點小風險不算什麼啦!」
「你還記得去年暑假,我們一起去你那位住在南部的同學家玩嗎?」
「當然記得啊!他家的海濱別墅可真漂亮,他還開游艇帶我們出海,教我們怎麼開船,結果我貪玩掉到海里,還是你下水救我起來的。」想到自己當時的糗樣,姬心誼噗哧一笑,「後來他常常跟我問起你,我想他是對你一見鐘情了,不過我跟他說我們姬家都是招贅的,他臉色就很為難,但還是不斷跟我打听你的事,還說今年夏天想再邀我們去他家別墅玩,你要去嗎?」
「好啊。」姬心草隨口回答,望著窗外聚集的族人們,她們逐漸圍到囚禁埃米爾的小屋外。她慢慢將銀環套上手腕,「我們該過去了。」
「啊,好。」說得高興,差點忘了還有正事。姬心誼收起笑瞼,快速替姬心草調整好腰帶。等儀式結束,要閑聊有得是時間,現在可不是說笑的時候。
等儀式結束之後,一切都會回到常軌的,是吧?她跟著姬心草走出書房時,這麼愉快地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