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
台北火車站附近人群雜沓,但在某個僻靜小巷的地下室里卻有著一家風格獨特的咖啡廳,每次回台灣,尹御廷總愛到這里來坐坐。
北唐焰不改狂放,似火一般的性格令他不知道什麼叫收斂,他蹬蹬的跑下樓來,拉開尹御廷對座的椅子,便大咧咧的坐下。
咖啡廳老板對他的粗魯倒也見怪不怪,徑自為他遞上menu。
叫了一杯冰拿鐵,北唐焰開了口︰「見過簡璦了?」
「嗯,今天早上。」尹御廷回答。
「怎麼樣?」沒再多說話,他知道尹御廷會懂。
「很荏弱的一個女孩,個性上軟弱了點,不過倒是生得國色天香。」尹御廷的口氣仿佛在陳述天氣一般平靜,一點私人的感情都未滲入。
「那不就便宜了你這個大!」Shit!天氣那麼熱,他都快被蒸干了。
北唐焰拿起桌上咖啡館老板剛送來的冰拿鐵,牛飲了一大口,完全無視于老板因他的暴殄天物而流下的眼淚。
冷笑一下,尹御廷沒把他的嘲諷放在心上。經驗法則告訴他︰介意焰這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家伙所說的話,遲早有一天會因為心口瘀傷,吐血而死。
「先不談她,我倒覺得有一個人比較值得注意。」尹御廷切入重點。
「哦?誰呀?」以秋風掃落葉之姿狼吞虎咽完桌上的各式小茶點,北唐焰問。
唉!中午顧著開會,都忘了吃飯,真是的,這點東西拿來塞牙縫都不夠哩!北唐焰的心中嘀嘀咕咕的,壓根沒發覺咖啡店的老板已經在磨菜刀,準備把他這個浪費食物的大烏龜給大卸八塊。
「簡老的兒子,簡璦的哥哥——簡洋。」尹御廷難得善體人意的喚來咖啡店的服務生,為北唐焰再叫了一份法式雞腿餐,省得他饑不擇食的把別人的桌子也生吞下肚。
「他有什麼可疑的地方嗎?」北唐焰狐疑的看了尹御廷一眼。
「一開始簡老提出這樁婚姻的時候,他是最強烈反對的一個。」飲了飲杯中的隻果茶,尹御廷接著道︰「可是今早我到簡家的時候,他卻對我笑得諂媚至極,一副對這樁婚姻樂見其成。前後不過一個星期,沒道理他的轉變會這麼大,而且他的笑容令我覺得他別有心機,似乎另有打算。」
「那就有點問題了。」北唐焰蹙眉道。尹御廷因為出身的關系,對于察言觀色這檔子事可是個中翹楚。
「總之,我們得對這個人注意著點。」尹御廷下了結論。
「知道了。」看著他的套餐上桌,北唐焰決定先好好犒賞他的五髒廟,其他的事,等會兒再說吧!
「荒謬!荒謬!」來回在辦公室里踱步著,簡洋煩躁的丟出四個字。
「怎麼了?什麼事這麼荒謬?」簡洋的秘書柯允原帶著安撫人心的笑問。
「老爸竟然要把自己一手創立的公司拱手讓人,還附送自己的女兒,你說這有沒有道理?」簡洋忿忿不平的指著辦公室內的家具道︰「這些本來都該是屬于我的,是我的!可他竟然就這麼便宜了那個姓尹的,媽的!他心里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兒子的存在?」
「放心吧,也許這件婚事並不會那麼順利。」柯允原溫和的說。
「哼!不管順不順利,我是絕對不會讓‘拓宇’跟‘海地士’合並的。」簡洋恨恨的說道。
姓尹的,咱們走著瞧!
提著剛買的沙士,藍尹妍哼著歌,站在街邊等著紅綠燈。熱辣的太陽勾引出她體內的水分,凝聚在她的鼻尖及額上。
今天是表姐相親的大日子,舅媽一大早就在廚房里忙進忙出的,到了快開席的時候才想起飲料還沒買,所以便派她出來跑腿嘍。
她今年二十一歲,父親是位警官,在她尚未出世前就因公殉職了;她的老媽則因為難產後血崩而與世長辭,臨終前把她交托給舅舅。舅舅和舅媽待她極好,雖不能說是視若己出,卻也絕對沒虐待過她。
在她的生活里,每天都是一樣的平凡而安靜,雖然這樣的日子她並不討厭,卻總覺得人生總該有點surprisc的。
看著對街的綠燈亮起,被火辣的太陽毒得心不在焉的她立刻走下紅磚道,完全沒在意到一台黑色的賓士汽車疾速沖來。
玻璃破碎的聲音伴著踫然的撞擊聲倏地響起,人群的驚喘與尖叫聲更是此起彼落。她的身體被高高的拋起,繼而重重的摔在地上,像個被隨手扔在路邊的破布女圭女圭。
她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好重、好痛,額上黏稠的液體不知道是沙士,還是她自己的血。
這一天,老天爺賜給她的生命一個驚嘆號。
尹御廷趕到醫院的時候,簡老和簡夫人已經在那里一段時間了。
「小璦還好吧?」尹御廷開口問著顯然此較冷靜的簡老。
「不知道,醫生現在還在急救。」簡老心急如焚的道。
今天本來是簡璦和尹御廷拍結婚照的日子,但因尹御廷還有工作,所以他們便直接約在婚紗店見面。下午司機載著簡璦前往婚紗店,沒想到會在途中發生車禍。
駕車的司機身受重傷,坐在後座的簡璦傷勢雖不若司機嚴重,但也在送進醫院前就陷入昏迷了。
不只如此,還有一個路人因此遭受波及,整個人被撞飛了再掉下來,送進醫院時,醫生看到她的傷都頻頻搖頭。
「肇事原因呢?警方有沒有說什麼?」尹御廷問道。
簡老搖搖頭。
「他們現在什麼表示都沒有。」
「我知道了。」尹御廷的直覺告訴他,這件事絕對不會只是意外那麼簡單。「您放心吧,小璦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簡老嘆息道︰「我也這麼希望。」
咦?太陽跑到她的身體里面了嗎,不然為什麼這麼熱啊?好燙、好熱喔!老天爺啊,誰來救救她?藍尹妍心中不斷的吶喊。
不久,一陣涼風徐徐吹來,吹去了她的痛,也吹起了她的身子。
嗯?身體怎麼會輕飄飄的?滿舒服的嘛!這種滋味還真是不錯,跟坐雲霄飛車有得拼。
這種飄飄然的感覺持續沒多久,藍尹翻便覺得頭昏沉沉的,再度陷入了昏睡狀態。
「小璦……你快醒醒啊!媽在這兒啊!嗚……」
是誰在這里五子哭墓啊?誰死了嗎?吵死了,小璦又是誰呀?真是的,一定又是隔壁的張媽媽在听廣播劇,每次都愛在大清早放那種吵死人的節目,存心擾人清夢,妨礙她睡美容覺!
煩悶的在心里抱怨,藍尹翻想翻個身繼續睡,卻牽動起全身的痛楚,讓她硬生生的痛醒。
「好痛……」虛弱的聲音從喉中逸出,緩緩的張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淨。這不是她的房間,看起來反倒像醫院。
瞥向身側,只見一個陌生的中年貴婦坐在她的身邊,用著欣喜的眼神看著她,頰邊還掛著剛落下的淚珠。
「小璦……小璦你醒啦!老公,老公,你快去找醫生來呀!」簡夫人興奮的喊。
「這里是醫院吧?我怎麼會在這里的?你又是誰啊?」嗯?為什麼連自己的聲音听起來都怪怪的?!甜滋滋的,一點都不像自己的聲音。
「小璦,你別鬧了,我是媽咪啊!你在去試婚紗的途中出了車禍,已經昏迷了兩天了。」簡夫人開口道。
「媽咪?」藍尹翻挑了挑眉。她想見到她的老媽可得上窮碧落下黃泉耶!「不是吧!」而且那個是婚紗是怎麼回事啊?她在學校的確是不乏追求者啦,可是她還沒有男朋友,更甭提什麼試婚紗了。
「小璦,你怎麼這麼說?別嚇媽咪啊!」簡夫人憂心的看著女兒。
「小璦?那是誰呀?我該認識她嗎?」藍尹翻虛弱的睨了睨她。哇咧,這是哪個失蹤少女的媽媽,居然急過了頭,在這里亂認女兒。
「你……喔!不!」簡夫人不可置信的大叫。她的寶貝女兒竟然失憶了!
醫生被急召來病房為「簡璦」做全面性的檢查。
「醫生,我女兒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失憶呢?」簡老憂心忡忡的問。
「根據她昏迷時所照的X光片來判斷,她的腦內並沒血塊栓塞或是壓住什麼神經,照理說不會有這種現象發生。我想比較可能的解釋是,車禍時的情境在她的心理上造成莫大的壓力,使她在潛意識里壓抑了這些記憶。而她的全面性失憶,可能就是因為壓抑過度所造成的,這是心理病理學中所稱的解離癥的一種。」簡璦的主治大夫道。
藍尹妍越听越頭疼。
這醫生說的不是真的吧!難道說她現在這個藍尹妍的自覺只是她自己的幻想,而她本來的名字該是簡璦嗎?
還是這根本就只是一個夢,她夢到自己經過一場車禍,變成了另一個叫簡璦的人?還是她是簡璦,卻在夢中把自己當成一個叫藍尹妍的人?哎喲!她的頭好疼啊!
病房的門被推開,一個身著筆挺西裝的好看男人走了進來。
「御廷,你來了啊!」簡老的聲音顯然輕松了許多。
「嗯。小璦,你還好吧?」尹御廷朝著躺在病床上的「簡璦」道。
「這家伙又是誰呀?」在過去的這兩個小時里,她已經看過了十幾二十個她完全不認識的「親戚」了。
「他是尹御廷,你的未婚夫。」簡老緩緩的解答女兒的問題。
「未……未婚夫!」喔!老天爺,您這玩笑可開得太大了吧!
承受太多刺激的她,在兩個小時的折磨後,終于暈了過去。
當「簡璦」再度清醒過來,已是隔天的傍晚了。
坐在她病床旁的是正在批閱卷宗、號稱是她未婚夫的男人。
她偷偷覷著他。炯炯有神的黑眼中帶著迷人的專注,高挺的鼻梁非常令人滿意,厚薄適中的嘴角天生帶著一種邪肆的氣質,服貼的黑短發勾勒出他的帥氣……藍尹妍心下偷偷的盤算著︰若非他們是在這種情況下相遇,他會是她心中白馬王子的第一人選,可惜……唉!
「對我的容貌還滿意嗎?」從卷宗將頭抬起,尹御廷對她勾起邪邪的一笑。
臉紅的干笑了下,藍尹妍尷尬的吐了吐舌頭。她發誓一定有一波音七四七的女人會敗倒在他這種邪魅的笑容里。
「爸和媽呢?」藍尹妍對這兩個稱呼從自己嘴里說出還頗不習慣。
「回去休息了。」尹御廷邪氣的瞅著她。「怎麼?你怕我?」
「呃……怎麼會呢?我們是未婚夫妻嘛!」藍尹妍干笑著。這個男人似乎不懷好意耶!他應該不會在醫院里騷擾病人吧?
「說的也是。」尹御廷笑得更邪門了。「那你應該不會介意我問你一些問題吧!」
「不會!不會!當然不會。」藍尹妍笑得超級勉強。
「太好了!」斂起笑容,尹御廷的臉色立刻板起。「你還記得車禍當時的情況嗎?」
哇哩咧,這男人變臉怎麼比光速還快呀!藍尹妍在心里嘀咕。
「我該要記得什麼?」藍尹妍戒慎恐懼的回答。在她對一切情況還不能掌控前,她還是別大放厥詞的好,省得人家把她當成精神病患看待。
「例如一些比較奇怪或者是特別的地方?」尹御廷觀察著她臉上的神色。
能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最特別的就是現下她的狀況了吧。
「應該要有嗎?」藍尹妍懷疑的看著他。
「現在是我在問你吧,」尹御廷黑著臉道。她是想要袒護什麼人嗎?
謗據檢驗報告指出,這場車禍是汽車零件故障所引起的意外。但是他派人調查的結果卻是,那輛車的煞車被人動過了手腳。簡家算是頗有地位的商業世家,保全之嚴密,不是一般人可以混進去的,那麼動手腳的人,很顯然就是時常出沒在簡家的人。
「好吧。」說就說嘛!裝那副死人臉要嚇誰呀。藍尹妍癟癟嘴道︰「若要說最奇怪的地方就是,明明已經紅燈了,可是車子卻沒有減速或煞車的跡象。」
她知道的就這樣了,他要想再從她這里榨到什麼消息,那是不可能的了。
沒錯!事發現場的確是沒有煞車痕。尹御廷在心中印證著事實。
「是司機沒踩煞車還是煞車失靈?」尹御廷問道。
「我哪知道啊!車又不是我在開。」藍尹妍沒好氣的反駁。
眯了眯眼,尹御廷的眸子里竄過了一抹訝異的神色。她的態度改變得真大,難道失憶會讓人連基本性格也改變了嗎?
看著她不妥協的模樣,尹御廷知道今天最好就到這里為止了。
「載你的司機已經傷重不治死亡了,而被車撞倒的那個女孩子也因為傷重,現在已經陷入中度昏迷。你能活下來算是幸運的了,有空不妨去探望一下那個女孩子。」尹御廷收起滿面的嚴霜。
「中……中度昏迷?」他指的是「自己」嗎?
藍尹妍的心跳加速,她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個女孩子叫什麼名字?」
「我沒注意。」尹御廷沒心力去操煩這種事。「不過我知道她姓藍尹。」
「藍尹!」倒抽了一口涼氣,藍尹妍沉痛的閉了閉眼。
原來她是真的存在,而她的靈魂則附上了別人的身子!
喔!老天爺,您快別鬧了吧!
「來,小璦,這就是你的房間。」簡夫人牽著「簡璦」走進她的房里。
打量著房間的陳設,藍尹妍不得不承認,大家閨秀的房間就是不一樣——干淨、整齊得像樣品屋,自己的狗窩還真是不能比啊!
「你不在的時候,王嫂還是每天幫你打掃。你看看,一塵不染呢!」簡夫人拉她坐在床沿道。
「嗯。」點點頭,藍尹妍還真不知該答些什麼好。
眼淚在眼中淤積,簡夫人心疼的看著她。
「只是過不久你就要出嫁了。不過沒關系,你的房間永遠會為你留著的,我也會讓王嫂每天幫你打掃。」
說著,簡夫人竟流下淚來。
「呃……媽,你別這樣啦!我就算出嫁了,也還是可以回來看你的嘛!」藍尹妍結結巴巴的道。一般女兒要出嫁,應該都會這麼跟媽媽說吧。
抹抹眼淚,簡夫人笑道︰「是啊,瞧我,哭成這樣。你放心,你爸爸幫你挑的絕對是個如意郎君。」
原來簡璦跟尹御廷不是因為相愛而結婚的,那她干麼這麼委屈自己?反正這婚姻也不是簡璦自願的,不如就推掉好啦!
「其實……我也希望多陪在你身邊的,不如……取消這場婚禮吧。」藍尹妍道。
「傻丫頭!喜帖都發了,婚禮也在籌備了,怎麼能說取消呢?」拍拍她的手,簡夫人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媽知道,結婚前對婚姻有點恐懼是正常的,可御廷他是你父親幫你挑的乘龍快婿,外邊多少大家閨秀想嫁他啊!難得你有這福氣,可千萬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這「福氣」她還寧願不要呢!藍尹妍心中碎碎念著。
「他很了不起嗎?為什麼那麼多女人想嫁他?」藍尹妍心下帶點鄙夷的問。那個變瞼變得比尼可拉斯凱吉還快的家伙到底有什麼好的啊?
「傻丫頭,人家可是‘海地士’跨國企業集團的總裁呢!英俊瀟灑不說,他在工作上的表現更是令人折服,有這麼優秀的男人當你的丈夫,你還有什麼不滿呢?」
「可他在工作上的表現好,一定是犧牲了很多自己的時間吧。如果是這樣,那我嫁給他以後,會有什麼幸福可言嗎?」藍尹妍可不認為嫁給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就是一種幸福,那種光鮮華麗是用多少孤寂所堆出來的假象啊!
「傻瓜!丈夫的成就不就是妻子最大的幸福嗎?況且嫁給他,你以後的生活也都不用愁了,有什麼不好?」簡夫人自己與簡老的婚姻就是這樣的。
好!哪里好了!藍尹妍可不這麼認為。
「總之,這婚你是結定了。等你變成尹夫人之後,你就會知道媽說的話沒錯了。」簡夫人微笑道。
「那可不一定。」一個男聲從門口處傳了進來。
藍尹妍轉身望去,只見一個身材中等的男人斜倚在門旁。她在醫院見過他一次,他是簡洋——簡家的長子,簡璦惟一的手足。
「阿洋!」簡夫人責備的喊他。
簡洋慵懶的踱進簡璦的房間,嘴角撇著不以為然的冷笑。
「他一個二十九歲的男人,在商場上一點花邊都沒有,除了那個女秘書之外,也沒看過他帶哪個女人出席過宴會。別人都說他是個正人君子,不過依我看,不是那個女秘書是他的秘密情人,就是他有隱疾,這樣的男人哪可能會給小璦幸福?」
不知怎麼搞的,藍尹妍明知他說的句句有理,可這些話出自他的口中,就覺得有惡意中傷之嫌。簡洋給她的印象並不好,第一眼看見他,她就覺得他是個心機很重的人。而且,她老覺得他說這些話是別有所圖,並非只是關心妹妹。
「阿洋,你這是在干什麼?一開始你雖然不贊成這件婚事,可上次御廷來咱們家的時候,你不也很樂見其成嗎?」簡夫人還真搞不懂兒子在想什麼。
「那是讓他撤去心防的方法,我對他才不可能有好感呢!不知道老爸在想什麼,居然把自己一手撐起的公司拱手讓人,還兼附帶一個貌美如花的女兒當贈品。哼!小妹,別怪作哥哥的沒提醒你,嫁這種男人當老公,你還是小心點,省得被他在外面的情婦吃得死死的!」語畢,簡洋沒好氣的離開了妹妹的房間。
看著簡洋離去的背影,藍尹妍只覺得自己的額角又在抽痛了。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家庭啊?
看著落地鏡中那個陌生卻又熟悉的容顏,藍尹妍幽幽的嘆了口氣。
說真的,簡璦的確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五官精致,身材更是火辣,膚若凝脂,十足十的一個天使臉蛋、魔鬼身材的大美人,雖同是女人,但她也不由得稱贊她的美貌。
可是看這張臉看了一個月,她還是非常、非常的不習慣。從麻雀變鳳凰,她連一點應有的喜悅都擠不出。
輕觸鏡中的容顏,她輕輕的問著︰「簡璦啊簡璦,你真的在我的身體里嗎?如果是這樣,那你為什麼還不醒呢?如果你不在我的身體,那為什麼不回來呢?都一個月了,再這樣下去,我的身體會霉掉耶!」
她去看過自己的身體,蒼白得像鬼,滿身的管子令她自己都差點要掉眼淚。
醫藥費是簡家付的,尹御廷還幫「她」請了一個特別看護,二十四小時照料著仍昏迷不醒的「她」。
舅舅幫「她」辦了休學,舅媽也常常來看「她」,她在一旁紅了眼眶,卻無法對他們說出自己心中的苦。
而看看現在的自己,穿著華麗的婚紗,她居然要結婚了!
雖然是「代婚」,可是對藍尹妍來說,這還是一場婚姻啊!嗚……她一直希望結婚的時候,身邊的新郎一定要是她最愛的男人,沒想到……唉,那個男人是帥氣有余,可是柔情不足,從他的言行舉止看來,這是場十足的政策婚姻。
如果她這一輩子都回不去自己的身體里,那她的下半生不就要這樣淒淒慘慘淒淒了?老天,誰來救救她啊?她要逃婚!
「現在才想著要逃婚,不嫌晚了點?」一個慵懶而邪氣的男聲自身後傳來。
藍尹妍一驚,在鏡中對上了他的深瞳,隨即立刻轉身瞪著他。
「你……你怎麼可以隨便進來啊!」
半點也不在意的踱向她,尹御廷勾起邪氣的嘴角道︰「我為什麼不能進來?」
「萬……萬一我在換衣服怎麼辦?」藍尹妍結結巴巴的道。
「你我都要成為夫妻了,還有什麼是我不能看的嗎?難道你希望我結了婚以後向外發展,還是當個禁欲的和尚?」尹御廷轉過她的身子,從身後摟著她的腰,在她的耳畔用著挑逗的聲音道,眼中則毫不保留的激射出曖昧的暗示,緊緊的從鏡中勾住她的眼。
「我……我……我……呃……」藍尹妍不自在的紅透了臉。他的眼楮一定是裝了電擊器,不然她怎麼覺得有點酥酥麻麻的?
忽見他眸中一閃而過的冷笑,藍尹妍立刻恢復了神智。
「看不出來你會是那種需要泄欲的男人啊。」藍尹妍冷聲回他。哼!來這招,愛亂放電是吧,小心電到自己!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尹御廷的邪眼危險的眯上了。
炳!丙然全世界的男人都一樣,最忌諱別人說自己不行了,怪不得威而剛的銷售量那麼好。藍尹妍在心中得意的想。
「我沒什麼意思啊,你覺得我的話里該有什麼意思呢?」她故作清純的眨了眨眼,把問題丟還給他。
懶得跟她計較,尹御廷沒忘了自己來的目的。他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一個藍絲絨盒子,大小看來是放項鏈的。
「喜歡嗎?」依舊環著她的腰,尹御廷把盒內的東西亮給她看。
那是一條精致的鏈墜,斜彎的圓弧狀花梗,上面墜了五朵像吊鈴般的花。每朵花都是由小碎鑽組成,分別吊在圓弧花梗上,一動便會微微的搖動,一如迎風搖曳般。一片湛綠的葉片襯在另外一邊,更顯亮眼。
「好漂亮!」藍尹妍由衷的贊美著。
「這株白童花是我托一個珠寶設計師設計的,世上僅此一個。鏈身和底座是白K金的,上面一共瓖了三十顆小型的無瑕鑽,旁邊的綠葉則是蔥綠玉髓。」尹御延邊幫她戴上,邊為她解說。
哇!這男人還真是大手筆啊!撇開那些無瑕鑽不談,光那個隻果綠的蔥綠玉髓就不得了了,那可是玉髓中最珍貴的耶!
因為表姐就在珠寶店工作,所以藍尹妍對這些珠寶還小有認識。
「為什麼?」藍尹妍不禁質疑。這男人其實並不是因為喜歡才決定要跟「她」結婚的吧。
「什麼?」尹御廷挑眉問。
「為什麼送我這麼貴重的東西?其實你並不喜歡我,不是嗎?」藍尹妍從鏡中凝視他的眼。
淺淺一笑,尹御廷道︰「因為你就要是我尹某人的妻子了,對你這位千金之軀的太座,若我不表達一點心意,豈不讓人笑話。」心中閃過一絲狐疑,尹御廷思索著。怎麼搞的?他印象中的簡璦可沒這麼大膽。
原來他是為了面子啊,哼!膚淺!藍尹妍在心中記尹御廷三個叉叉。
看見她眼中的鄙夷,尹御廷知道是瞞過她了。
其實這條墜子最精致的部分並不是它的外觀,而是它的功能。它其實是一個小型的發報器兼竊听器,沒必要的時候可以當裝飾品,但只要他一打開接收器,這條鏈子就可以令他準確無誤的找出它的所在地點,還有竊听它周遭的聲響。這個接收器就在他的手表上,不過,他絕對沒有探人隱私的意思。
他認為上次的車禍絕對是針對簡璦而來,目的是要破壞這樁婚姻,阻止「拓宇」和「海地士」的合並。
既然那個計劃沒有成功,想必那人會再出招,雖然不見得會再針對簡璦而來,不過在她身上裝個發報器總是保險一些的。
「所以啦,為了我這個老公的面子,麻煩你這條項鏈要隨時不離身喔。」尹御廷假意諂媚的說。
「知道了。」藍尹妍回答。反正有人為了面子自願當冤大頭,她干麼不戴呀?干脆再跟他榨兩個大戒指,然後拍拍落跑去,讓他沒面子兼荷包大失血。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是個善體人意的好女孩。」尹御廷在她頰邊「啵」了一下,笑得很假的說︰「我到外面去了,你可得快點準備好喔!」
瞪著他離去時關上的門,藍尹妍忍不住心中的不滿,對著門猛做鬼臉,以平衡自己對他的不屑。
「御廷沒有透視眼,你再扮,他也是看不到的。」一個聲音自她的身側傳來,溫溫柔柔的,令人如沐春風。
她轉向窗戶,只見一個留著長發的金發帥哥正溫柔的對她笑著。
「你……你是哪位呀?怎麼學別人當起偷窺狂啊?」藍尹妍的語調溫和,因為她就是沒來由的對他有了好感。
「我是御廷的朋友,」他緩緩的說道。從巴黎來到台灣果然是對的,這個女孩的「氣」跟這個身體該有的不太一樣。「是間咖啡館的老板。」
沒錯!他就是巴黎那家奧林帕司咖啡館的老板,而事實上,他也是一個精通各種佔卜的陰陽師。
那天他用咖啡佔卜發現了御廷會有奇遇,所以才決定跟宙斯一同到台灣來看看的,沒想到一來就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靈魂出竅,而且還附上了別人的身體。
依他的觀察,真正的簡璦只怕已經香消玉損了,而「她」則是因為陰錯陽差才會附上了簡璦的身,現下要回去,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做得到的。
當然,若他願意幫忙,自然是另當別論。只是,這樣不就少了一次看好戲的機會嗎?況且,他挺期待這個小丫頭跟御廷會爆出什麼火花呢!所以啦,他決定靜觀其變。
「有空讓御廷帶你到巴黎來找我吧,我會為你煮杯上好的咖啡的。」老板輕笑道。
「他肯帶我去才有鬼咧!」藍尹妍哼了聲。那個臭男人?省省吧!她可不奢望他會帶她去度蜜月。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嘍。」老板話中有話的道。嗯,就讓他先賭賭御廷什麼時候會把那個秘密告訴她好了。
「到時候我在巴黎等你啦!再見。」說完,老板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消失了。
嘆口氣,藍尹妍頭疼的抱怨道︰「一群怪人!」
午夜一點——
推開房間的門,尹御廷道︰「這就是你的房間。」
睜著半閉的眼楮,藍尹妍打量著房間簡單但冷清的陳設——
一張加大尺碼的大水床,全黑色的床單、床罩,連枕頭、被單全都是清一色的緞黑色。藍尹妍不禁瞥了瞥身邊的男人。這樣的色調的確是很符合他的撒旦氣息,不過他剛也說了,這是她的房間不是嗎?
她將眼光掃向陽台。這個房間惟一令她滿意的就是那兩張吊在陽台上的太空浮椅了。兩個強力塑膠制成的透明半球椅,安安穩穩的吊在陽台上,上面還擺著看起來很舒服的靠墊。哇!看它的大小,自己要窩進去似乎不是件難事,真是太炫了!不過,令她頗有微詞的是,那些靠墊一樣是黑色的。
「浴室在這里。」打開床旁右側的一個推門,尹御廷道︰「左邊是更衣間,右邊是浴室。你梳洗一下,就早點休息吧。」
「在這里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也可以自由的進出這間房子,我只有一個要求不準進書房。」尹御廷說。
「為什麼?」藍尹妍問。「如果我想看書呢?」
眯眼微笑,尹御廷不以為會有這種可能性。簡璦從小就不愛看書,連職業學校的學歷都是簡老硬逼她去拿的,否則她國中畢業後就沒有打算再升學的。簡璦惟一有興趣的事就是縫紉,她可是有國際級的拼布檢定執照呢。
沒等到他回答,藍尹妍就知道他根本不想答。Well,那也無妨,反正在這里他是老大,他說了算。不過,這並不表示她不能跟他交換條件。
「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藍尹妍無懼的迎視他道。
「條件?」
挑起眉宇,尹御廷好笑的想︰她居然想跟他談條件?要她別進書房不過是好意提醒,她以為沒有他手上的磁卡,她會進得去?
「沒錯!在我們兩個人獨處的時候,我希望你叫我。」她還是不喜歡別人喊她簡璦,盡避她外表看起來的確是。
「萱萱?」尹御廷的眉間有著濃濃的質疑。「為什麼?」
「呃……因為我上回看小說,有一個我很喜歡的女主角就叫妍,所以我希望你這樣叫我。」藍尹妍差點就咬到自己的舌頭。好爛的一個借口啊!
簡璦本就是個非常單純的十九歲女孩,溫室里的生活環境更造就她不知人間疾苦的性格,她會有這種心態,尹御廷並不懷疑。
「好!我答應你,萱萱。」反正他也不會有很多機會喊的,不如就順了她的意巴。
「那一言為定嘍。」藍尹妍伸出手道。
「一言為定。」伸出右手,尹御廷和她擊掌為誓。
躺在大水床上,藍尹妍疲累的回想著今天一整天的事——一大早就被挖起來化妝、弄頭發,還有一大堆婚禮的繁文總節,加上接下來的喜宴,每一樣都足以令她哀號出聲,老實說,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哩!
還好簡璦跟尹御廷不是因為愛而結婚的,否則她的罪孽可深重了,而且今晚的洞房花燭夜她該怎麼過啊!
嘆口氣,藍尹妍又開始煩惱了。自己還要用這副軀殼生活多久呢?簡璦現在到底在哪里呢?
其實她不只一次的想說出她根本不是簡璦,可每次話一到嘴邊,她就是說不出口,尤其是面對簡夫人的時候。
她總是笑中帶悲的看著自己;開心女兒的清醒,卻又悲傷女兒的失憶。每回只要看著簡夫人,她就覺得自己若把真相說出來,簡夫人一定會承受不住的,因為那等于再一次的對她宣布噩耗。
搔搔頭,藍尹妍對自己扮了個鬼臉。算啦,就目前而言,她也只能這樣子,不然還能怎麼辦呢?翻了個身,把頭埋進枕頭里,她讓自己沉進深深夢里。其他的事,明天再說吧!
「‘火神’,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林東問著坐在黑色大皮椅里的人。
「哼!算那丫頭好狗運,那場車禍居然沒撞死她。」黑皮椅里的人哼道。「那也無妨。既然她已經嫁給了尹御廷,我就要尹御廷永無寧日。」
「利用簡璦的性格,讓她來扯尹御廷的後腿。」那人回答,眼里透出一抹深黝的邪佞。這一仗,他勢在必得。
迷茫的坐起身來,藍尹妍伸伸懶腰,望向掛在牆上的掛鐘。哇塞!快十二點了,她還真是會睡。尹御廷應該已經起床了吧?
快速的梳洗完畢,她步下了客廳。
整間宅子安靜得嚇人,她環視了一下客廳和餐廳——沒人;起居室——沒人;琴房——沒人。翻遍了房子里除了書房的每一個角落,藍尹妍氣悶的發現︰別說人了,她連一只螞蟻都沒看見。難道他會在書房里嗎?
晃回了二樓,藍尹妍走到了書房前。mygod!這男人變態啊,書房里是藏了金磚還是銀條,居然還用電子鎖鎖起來,防她跟防賊一樣。豬頭!
哼!小心眼又小器的男人,保佑他喝水被水噎到,呼吸被空氣嗆到,吃飯把筷子吞進肚子里,走在路上被狗咬,開車被「拖拉庫」撞……
藍尹妍邊在心里咒罵,邊敲著書房的門。
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十分鐘過去,藍尹妍終于發現了一件事——她被他丟在這個大宅里了!
懊死的爛男人!這就是他對待自己剛進門的妻子的方式嗎?!沒有蜜月旅行也就算了,還在新婚第二天就把老婆一個人丟在家里,連張字條也沒留就出門了!
「尹御廷,你這個大混蛋,世界無敵大豬頭!」藍尹妍忍不住大聲咒罵。
坐在地上生著悶氣,藍尹妍的肚子不爭氣的叫了起來,她忽然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在喜宴上忙著向別人敬酒、換衣服、補妝,根本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一起床又在這宅子里「地毯式」的搜索她那號稱有一百八十五公分的丈夫,到現在連一滴水都沒喝呢!
沒好氣的踱下一樓,藍尹妍來到廚房。
「哼!我把冰箱里的東西都吃光,看你回來吃什麼!」藍尹妍皺了皺鼻子道。
廚房里的廚具干淨得像樣品屋里陳設的,一點油煙也沒有,可想而知,這廚房必是裝飾用的。
打開那超大的電冰箱,藍尹妍開始懷疑自己的眼楮是不是花了。
有沒有搞錯?那個大到足以把人給塞進去的冰箱里除了兩罐啤酒和一大罐冰水之外,居然什麼東西都沒有!拜托,這男人到底在搞什麼啊?
沉痛的關上冰箱的門,藍尹妍打開了每一個櫃子,卻發現除了尚未拆封的鍋碗瓢盆之外,什麼都沒有。
「不會吧,居然連包泡面都沒有!」藍尹妍忽然覺得自己好悲哀。她以後真的不會再嫌棄平凡的日子了,老天爺啊,趕快救救她吧!
十分鐘之後,她發現了一件更悲哀的事——她的錢包留在簡家了!也就是說,她現在根本身無分文。嗚……這到底是什麼世界嘛!誰來救救她啊?
也許是老天爺看她可憐吧,電鈐就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無論來人是誰,藍尹妍都已做好了準備要感激未遺棄她的老天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