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與君共舞 第一章 起死回生

執手相看,

左瞧右瞧,

都看不出來你真的是,

唯一能救我的,

天使。

夏雙雙匆匆走在經濟廣場前整齊的石板路上,烏黑濃密的卷曲長發隨著她急速移動的身影迎風飄揚,蕩起一波波迷人的發浪。細小的汗珠順著透著健康色澤的肌膚緩緩落下,清澈晶瑩的烏眸緊張地瞄了一下廣場鐘樓的時間,隨即放心地吁了口氣,她抬手粗魯地抹去額頭上的汗水,黑色手環在空中劃過一道不祥的圓弧。

還好,應該來得及,她想。

急轉入玫瑰餐廳後門,她伸長手繼續沖向位于旋轉門處的打點鐘,當黑色手環上的水晶恰好對上鐘側的掃描孔時,輕微的一聲「喀……」響起,液晶螢幕同時亮出整點時刻。

「那……剛剛好!」

她忍不住月兌口歡呼,可下一秒,在廚房領班的怒目瞪視下,她連忙收起笑容,迅速月兌下外套掛上鉤架,同時抓來旁邊的白色圍裙,繼而轉身低頭朝洗滌台走去。

「最後一次警告你,夏雙雙!」領班揮著手在她身後怒罵,白色手環舞動著輕蔑的螢光。「再有一回這樣,下個月你就不必來了!」

雙雙縮了縮肘子並吐了吐舌頭,隨即默默地站上老位置開始工作,一旁小蓮偷偷往後瞟了一眼,然後用天生殘缺的光禿手肘悄悄地推推她,同時,合金義肘依然不曾間斷地忙碌著。

「又睡過頭了?」小蓮悄聲問道。

「昨晚太晚睡了。」雙雙低聲回道。

「又跟羅鴻上哪兒玩到那麼晚啦?」話落,小蓮曖昧地眨眨眼又說︰「或者,玩床上游戲玩得忘了時間?」

雙雙聞言立刻狠狠地白她一眼。

「少鬼扯了,你也知道羅鴻那麼老實,沒有結婚我們才不會做那種事的!我昨天只是跟他回去和他爹媽吃頓飯而已啦!」

小蓮的雙眼倏然一亮。

「那?不會是……他終于向你求婚了吧?」

雙雙嘆了一口頭。

「就是。」

「哇!真的?太棒了!」

小蓮忘形地叫了起來,隨即警覺地朝向面掃了一眼,發現領班不曉得溜到哪兒去打混了,這才放心地繼續興奮的猛笑。

「恭喜,恭喜,決定什麼時候了嗎?」

雙雙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地忙著手里的工作,一葉葉的蔬菜、一粒粒的果實,滴著晶瑩的水珠擱在一旁的滴水籃里。慢慢的,小蓮的笑容僵住了,她皺皺眉,而後收起笑容開始仔細打量雙雙無奈的神情。

為了盡量減少殘民的數量,政府硬性規定殘民女子滿二十歲才可以結婚生育,滿二十六歲,無論已婚與否都要強制接受結扎手術,所以,一般的殘民女子一滿二十歲後,便會立刻考慮到婚姻問題,除非她無意生育。

雙雙慢條斯理地看她一眼,隨即又看回手中的工作,又沉默片刻後,她才慢吞吞地開了口。

「小蓮,其實……其實羅鴻真的很不錯,對吧?」

「廢話!」小蓮不假思索地說道︰「除了眼楮不好之外,人長得英俊,身材健壯結實,脾氣溫和老實,又有穩定的高薪工作,雖然他那兩個妹妹實在不太好惹,但以女多于男的殘民比例來說,若不是他對你那麼死心塌地,早就被別的女孩子搶走了!他有這麼好的條件,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雙雙聳聳肩。

「他妹妹認為我配不上他,也很明白的表示不贊成,而他的父母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我看得出來他們也不太樂意。」

「為什麼?」小蓮忿忿不平地叫道。「難道就因為你是孤兒,念的書不多。而且只能找到這種最低階層的工作嗎?」

雙雙點頭。「答對了!」

「哼!那又怎麼樣?至少你的外表是完全正常,沒有任何瑕疵的,腦筋也沒有問題,身體比誰都健康,這些他們就比不上了吧?」

雙雙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但是,我的基因檢查還是有異常的地方,所以不能算是真正的正常。」說著,她突然蹙起了眉頭。

「奇怪的是,生檢人員說那是從未見過的基因突變類型,所以無法確實告訴我會出現何種異常現象,也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出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也說不定。」

「我知道、我知道,那叫隱性遺傳!」小蓮抓著洗了一半的番前得意地揮舞著。

「除非你的另一半有同樣的突變基因,又剛好都進入你們的下一代體內才會顯現出癥狀來,否則,根本不會有什麼狀況出現。而你剛剛不是說過,生檢人員表示你那種突變基因是前所未見的嗎?那就沒問題了,運氣好一點的話,說不定你的小孩會是正常的喔!」。

雙雙嘆了口氣。「可是我爸媽都是因為癌癥很早便去世了,這點他們也非常在意。」

「哦,那就……」這下子,小蓮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她無意識地又往後面看了一下後才繼續問︰「那羅鴻怎麼說?我記得你說過他很孝順,不是嗎?他是不是決定順從他父母的意思?」

「他說什麼都可以听他們的,就是婚姻大事他一定要自己決定。」雙雙說。「他很堅決地當著大家的面這麼表示。」

「好家伙,這才算是男人嘛!」小蓮贊嘆道。「那這樣就沒問題了啊!」

「這個……」雙雙遲疑了一下。「還有一點小小的問題。」

「什麼問題?」

雙雙看了小蓮一眼,隨即把已裝滿蔬果的滴水籃移到身後的調理桌上,再拿來另一個空的放在一分,然後伸了伸懶腰,同時用衣袖拭去濺到臉上的水滴,接著又繼續工作。

「說嘛!到底是什麼問題?」等半天等不到回答,小蓮忍不住催促道。

雙雙頓了頓手上的工作,旋即又繼續。

「我很喜歡他……」

小蓮愣了愣。「呃?你很喜歡他?那不是很好嗎?這會是什麼問題?」

「我也是這麼想,直到他向我求婚的那一刻,我才發現……」雙雙說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看雙雙說得這麼遲疑,小蓮更好奇了。

「什麼?什麼?你發現了什麼?」

雙雙嘆了一口氣。

「我才發現,雖然我很喜歡他,但那只是類似兄妹之間的感情,當他要求我成為他的妻子時,我才恍然大悟自己一直是把他當哥哥一樣看待,而我實在不知道要如何用這種妹妹的心情去當他的妻子。」

小蓮停下手上的工作,歪著腦袋注視雙雙半晌,而後又回到工作上。

「老實說,雙雙,你這麼說實在讓人很生氣你知道嗎?我們殘民只能和殘民通婚,而且,男人的數目幾乎不到女人的一半,在這種情況下,女人只會擔心找不到對象,誰會去理會夫妻間到底是啥感情呢!」

說著,她舉了舉自己左手是的活動義肢,「像我,大家都說我長得很漂亮,身材性感,可是我都已經滿二十五了,卻還沒有半個男孩子來追過我,我甚至想過要去當人家的續弦,替人家照顧小孩,或者當人家的情婦,就算是如此也好,因為我實在不想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的過下半輩子,連死的時候都沒有人知道,那太悲慘了!」

听著小蓮苦澀的心聲,雙雙不由得歉疚地抓住小蓮的義肢。

「小蓮,對不起,我……」

「別說對不起,」小蓮笑笑。「只要你能好好把握住自己的機會,別讓人生氣的說我們都沒有機會,而你卻把機會隨意亂丟棄就好!」

甭獨一人度過許多年的雙雙也看過許多那種殘民孤身老人的淒慘晚境,因此,很能了解小蓮所畏懼的情況,也因為能了解,所以同樣會害怕。

即使政府並沒有放棄他們,卻以對待下等人的態度來看待殘民、限制殘民,他們所得到的權利與福利比一般平民的一半還不如,限制與義務卻加倍沉重。

很多平民享有的免費福利,他們卻要付費;平民可以分期付款購屋,他們一定要全額付款;不管多有進取心,殘民也被限制只能上到高中程度;無論多能干聰明,殘民永遠只能在低層工作,沒有機會升任主管,也不準自行開店創業。

然而,需要公共勞動服務時,頭一個徵用的必定是殘民;不幸開戰時,站在前方作炮灰的也必然是殘民。

在雙雙滿二十歲之後,她每個星期有三個晚上還要到殘民醫院去作醫護義工,說是義工,其實也是政府的強制要求,往好的方面想,她可以多學一樣技能,事實上卻是政府為了想省下花在殘民身上的人事費用。

這樣辛辛苦苦一生,幾乎只能求個溫飽,臨老無用時,平民有老人福利措施,殘民卻只能自行等死;所以,若是孤獨無伴的老人,末了都是自行了斷居多,省得再拖著半死不活的寂寥生命吃更多苦頭。

因此,就如小蓮所說的,殘民只有求伴的資格,想和一般平民那樣談情說愛根本是痴心妄想,即使有,也只是寥寥無幾的幸運幾人而已。特別是一想到上個星期對面棟公寓那個死了半個多月才被發現的老人尸體,雙雙就忍不住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心猛地往下沉。

「我明白了。」雙雙忙點頭應允。「我想,我是太貪心了,不過我答應你,以後不會再想那麼多了,只要羅鴻再向我求婚,我絕不會再猶豫了。」

「那就好。」小蓮滿意地點點頭。「其實啊!你的運氣已經很好了,羅鴻的條件那麼好,又那麼喜歡你,對你更是好得沒話說,對女人來講,這樣已經是很幸福的了。再說,你又不是討厭他,只是不同的感情而已,我相信婚後他會更寵你,能給你這麼幸福生活的男人,有沒有愛上他根本不重要吧?」

越听越覺得小蓮講得實在很有道理,「嗯、嗯!沒錯、沒錯!」雙雙像只布谷鳥似的連連點頭贊同。

「沒錯吧!」小蓮得意地揚起下巴。「其實我比羅鴻還要了解你呢!對你這種只是很單純的渴望安穩生活的個性來講,被愛還是比愛人要幸福多了。」雙雙繼續猛點頭。

「對、對,被愛就好、被愛就好!」

「哦!對了,」小蓮悄悄的向廚房那頭瞥一眼。「小心哈娜,她一直在肖想羅鴻,只要你稍微不注意,她便會纏著羅鴻賣騷。老實說,她的條件比你好,因為她不但長得比你漂亮,而且還是第二代正常子女,如果她的孩子也是正常的,就能擺月兌殘民身分了。所以啊!你要有自覺性一點比較好喔!」

雙雙也跟著看過去一眼,恰好那個金發美女也瞧了過來,四道目光纏戰片刻後轉開,雙雙再和小蓮對視一眼,隨即下定了決心。

「我想,今天下班後就去找羅鴻答應他的求婚好了!」

******

憑良心講,雙雙實在是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孩子,五官雖然算得上清秀,卻沒什麼特別吸引人的地方,走在街上絕不會有人多看她一眼,即使多見幾次面也只不過會在腦海里留下她那頭天生卷曲的大波浪松發的印象而已。

即使她有一副姣好迷人的身材,但在十五歲那年差點被人強暴之後,也被她謹慎地隱藏在寬松簡樸的服飾底下了。事實上,她連個性都很普通,既不特別活躍,也不特別內向,以殘民生活而論,她的前半生很平凡。總之,她的一切一切都很平凡普通就是了。

所以,以羅鴻那麼好的條件居然會死心塌地的認定她,也實在是件相當令人不解的事,但是,雙雙沒興趣去搞懂羅鴻到底在想些什麼,她只想平平靜靜地度過普普通通的下半生就夠了。

即使有那麼一時半刻,她不小心讓不切實際的浪漫想法浮上腦際,稍稍滿足了那麼一下下對愛情的幻想,卻也在現實的壓力下很快地被揉成一團塞回那結滿蜘蛛網的角落里了。

她只要能平穩過一生就夠了!

也沒錯,像她這麼平凡普通的女孩子,應該會有相對平凡普通的一生,只要她沒踫上即將發生的那件事……

下班時間一到,所有的廚房員工立刻放下手上的工作,不管是洗一半或切一半,煮一半或裝飾一半的,全都準時轉身走出廚房和等在通道上的晚班人員交班,穿上外套拎起背包,頭也不回地一窩蜂涌出後門去了。

晚班人員熟練的接下調理到一半的工作,同樣背著領班邊工作、邊聊天,有的還輕聲哼著歌曲。

突然,後門又打開了,雙雙慌慌張張地沖了回來,兩只眼楮忙著在地上搜索。

不一會兒,就見她彎去撿起一枚金戒指,那是羅鴻送給她的二十歲生日禮物,雖然不是什麼昂貴的飾品,但對殘民來講卻已經算是很奢侈的了。

通常工作前她總會拔下來放進外套袋里,剛剛不知怎地居然掉了出來,還好被她找回來了。她撿起來後,先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戴回手上,就在轉身要走回後門的那一剎那,通向外場的旋轉門那一頭突然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驚呼喧囂聲。

同廚房所有的人一樣,她反射性地轉回去望向旋轉門,其實,她並沒有期待真的會看到什麼,但是,旋轉門就在意外中被猛然推開了,緊跟著一個人沖了進來……

「不、是撞了進來……也不對,是被推了進來……還是不對,是跌了進來……呃!或者應該說是被仍了進來的吧!

總而言之,就是有那麼一個男人突然被丟了進來,而且一下子就撞在她身上。那人雖然高高瘦瘦的,但是挺結實的,而且沖勢有很凶猛,所以,閃避不及的雙雙連驚嚇都來不及就被撞翻了。

這還不夠,那人居然還整個人倒在她身上壓得她動彈不得,而且,不管她如何又喊又推的,那人就是死趴在她身上一動不動,好像打算這輩子就這樣賴在她身上不走了似的。

直到晚班人員幫她拉開那人,她才得以松口氣坐起來,哪知道才呼出半口氣而已,就听到領班尖細可笑的驚叫聲。

「哎呀!有血,這個人受傷了!」

咦?受傷了?!

本能的,她立刻跪坐起來,奮力把身邊的男人翻轉過來,結果才一翻正那人的身體,她就發現那人的心口上有一個仍不斷涌出鮮血的小傷口,一顆緊張不已的心立即直往下沉。

受傷?

拜托,這人根本就死定了嘛!

雙雙不抱任何希望的伸指探向他的頸動脈,果然已經沒有任何脈動了。盡避這個死人長得還真是好看得很,而且,這個才剛損落的生命也年輕得令人惋惜,可是一想到剛剛是個死人壓在她身上,她還是忍不住抱著一身雞皮疙瘩地心里直發毛。

誰知道,就在她又嘆息、又發毛之際,另一個魁梧的男人也沖了進來,差點沒把她給嚇死,尤其是他手上還抓著一把特大號的連發手槍,原本圍成一圈看熱鬧的廚房員工們頓時溜得一個也不見,而雙雙卻因為那個魁梧男人一下子便揮舞著手槍沖到她面前來,嚇得她連就地爬升的力氣也沒有,就那樣傻傻地瞪著他直打哆嗦。

「伊利安?伊利安?」魁梧男人滿臉驚惶地望著雙雙身邊的死人拼命叫喚,可是卻得不到任何回音,于是,他立刻轉向雙雙質問,「如何?他傷得如何?」

咦?問她?怎麼會問她呢?這又不關她的事!

又不是她給他一槍的!

可是,看在那個魁梧男人在得不到答案急得發狂,很有可能會掐著她的脖子逼出回答的份上,雙雙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後,粗嘎著嗓音回道︰「他死了!」

「死了?」魁梧男人臉色頓時綠了,更加恐慌地驚叫。「不!老天!不能!他不能死啊!他怎麼可以死?他怎麼可以死?

這也不關她的事!

她又不是上帝,怎麼可能知道這種問題的答案嘛!

「可是……」雙雙懊惱又無奈的再次撫向身邊男人的頸側。

「他真的已經死了嘛!我學過護理,所以可以確定像他這種沒有呼吸,又沒有脈搏的狀況就是死了沒錯!」她還邊說邊慎重地點著頭,表示她說的話是很有「根據」的。

「死了!他死了!」魁梧男人的臉色再轉為死灰。「不!他不能死!要救他!一定要救活他!」

哇,這更不關她的事了!

她只學過基礎醫療護理,可沒學過起死回生的技術!

但是,當那個魁梧男人又揮舞著手槍命令她「救他」時,她知道魁梧男人已經陷入驚慌過度的情況了。緊跟著,又一個擁有摔角選手般體格的男人也急唬唬地沖了進來,兩人在嘴咕幾句之後,結果就是兩張灰白的臉和兩枝亂亂飛的槍,逼得雙雙不得不接受這件莫名其妙的事已經跟她形成「切身關系」了!

生死關系!

嗚嗚,真的是有夠倒楣的!

雙雙偷覷著魁梧男人忙著打手機急召救護車和更多的護衛,而摔角男人就死命地瞪著她,兩只牛眼好像在警告她——如果救不活他,你也得跟著陪葬!

嗚嗚,真的真的是有夠倒媚的!

唉!好吧!為了自己的小命,她也只能試試看了!

呃!得先想想該怎麼救呢……啊!對了,CPR!沒了心跳時,醫生都是這麼急救的,可是……她只听過、看過,自己卻沒真正用過啊!

雙雙哭喪著臉粗魯地揮去滿頭大汗,然後面向死人跪著,雙臂伸直,兩手十指互扣並翹起,再將掌根放在死人的肚臍與心窩中線,用上半身的重量垂直快速地向下並往前推壓,開始依照CPR正常程序來急救這個「死人」。

真是笑死人了,心髒都中槍了還救個屁啊!就是正牌大醫生都會束手無策了,難道要她施展招魂大法不成!

這當然是絕不可能救活的,所以,當雙雙憋了一肚子的怒氣、怨氣、衰氣,還有滿腦子的恐懼掐住死人的鼻子,貼住那雙雙逐漸冰冷的唇時,她又想到居然要把初吻浪費在這個死人身上,她就覺得窩囊不值,因此更是狠狠的把所有的怨恨不滿一口氣統統給他吹進去。卻沒想到,這樣連吹兩次之後,死人竟然應氣喘了兩口!?

雙雙愣了愣,旋即決定那是錯覺,心髒中槍並當場死亡的人,是絕對沒有復活的可能性,只要不是白痴智障,誰都知道嘛。

除非上帝再給他另一條命!

所以根本不必檢查,她就可以預知絕不會有脈搏,她只是機械性地繼續做白工進行胸外按摩,接著又回到人工呼吸。因為她還是很害怕——怕那兩枝槍不小心把子彈吐到她身上來;也很不滿——不滿原來只是打算回來撿個戒指的,卻莫名其妙的撿到一個大麻煩,所以,這回她還是非常用力的把一肚子的火氣全都給吹進死人嘴里。

可就算給她兩個腦袋,她也不會想到這個早已是死人的家伙,竟然會在她狠狠吹進第二口氣的同時,也狠狠地從她嘴里猛吸氣。

天天天……天哪!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驚恐過!

她沒有想到是他復活了,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她只是驚喘一聲,旋即抖著身子爬開去,因為她的手腳發軟站不起來了,而後用快哭出來的聲音指著死人結結巴巴地叫道︰「他……他在吸……吸我的氣!」不會是已經變成僵尸吸活人氣了吧!

兩個大男人聞言卻不約而同地臉色一喜,「他活過來了嗎?」隨即沖過來探向死人的頸側,但下一秒,兩人又同時垮下臉。

「沒有脈搏!」他們異口同聲地指責。

「可是他……」

「快繼續!」

「可……可是……」

「快呀!」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那兩枝槍口好像老是在她眼前晃,考慮再三之下,雙雙還是勉為其難地決定這個「應該」是死人的家伙還是比那兩枝槍安全得多了。

磨磨蹭蹭地爬回死人身邊,她扁著嘴不情不願地再次為他作胸部按摩,而後又輪到人工呼吸時,她拼命深呼吸好幾次之後,才鼓足勇氣俯下腦袋心驚膽戰地把氣吹進死人嘴里……

「啊……」

那兩個正一前一後緊張兮兮地檢查周遭環境的男人,這輩子大概從沒听過這麼恐怖的尖叫聲,所以,他們不但嚇得險些把手槍都給掉了,轉過身來時還差點摔一跤撞在一起。

「叫他放開我!叫他放開我啊!」雙雙哭叫著。

為什麼她會踫上這種事?

這個死人吸她的氣還不夠,竟然還活回來地猛然抱住她,再像條狗一樣在她臉旁拼命喘息!

老天!這已經不是用「驚恐」兩字就可以形容的了,雙雙真的差點嚇昏過去了!

嗚嗚,為什麼她得踫上這種事?

「叫他放開我啊!叫他放開我啊!」怎麼也掙不開那雙有如鐵條般牢固的手臂,雙雙更加驚惶地哭叫著。

那兩個男人一看到死人真的復活了,不由得驚喜萬分地沖過來,輕而易舉的就扳開死人的兩條手臂把雙雙抓開來扔到一邊去。

「伊利安?你沒事了嗎?你……」

魁梧男人剛喊兩句就突然噤聲,同時不知所措地看著剛剛還拼命喘息的人突然又失去了動靜。跟著,他只能按著受傷男人的頸側,無助地對著摔角男人喃喃道︰「又沒有脈搏了!」

于是下一秒,才剛爬向後門幾步的雙雙又被抓了回來。

「快!他的脈搏又停止了,快想想辦法啊!」

天啊!饒了我吧!

眼淚終于掉下來了,雙雙哽咽著模向「二度死人」。可誰也沒想到,她的嘴才剛踫上死人的唇,一口氣欲吐未吐之際,那個該死的人,驀然有提起雙臂緊箝住她,然後死命地從她嘴里吸氣,好像只有她嘴里的空氣才是他活命的泉源。

「唔……唔……放、放……唔……開……我」

這回,兩個男人遲疑了一下才把雙雙救出來扔開,然而,這次他注意到,就在雙雙離開的那一剎那,那個二度死人就變成三度死人了!

毫不猶豫的,魁梧男人立刻俯下頭去,可是不管他如何吹氣,底下的人就是毫無動靜。于是,那個好不容易才爬到後門口,僅差一步便可重獲自由的小可憐雙雙又被拎了回去。

但是頗令人驚詫的,這次連正式的急救姿勢都還未擺出來,只是在雙雙的手觸模到那個二度死人的臉頰,心中默默祈求著上天不要再折磨她時,那個死人就第三次復活了!

嘿!耶穌都沒這麼厲害耶!

三個人傻傻地看著死人竭力地吸著空氣,雙雙不敢移開雙手,那兩個男人也不敢動她。好半晌後,當救護車終于趕到時,雙雙才試著放開一只手……沒問題,那就另一只也……哇!真靈,就跟開關一樣!一失去跟雙雙的實體接觸,那個活人立刻變死人!

于是,垂頭喪氣的雙雙只能抓著傷者的手也跟著上了救護車。

******

幸好雙雙有在醫院工作的經驗,否則,讓一個從無醫療經驗的人跟進手術室內,親眼見到外科醫生切割人肉,再撥弄一下那些花花綠綠的內髒,那人鐵定非當場昏倒不可!

然而,手術的結果也僅是縫補傷口而已,醫生並沒有把子彈取出來。雖然這樣等于留下一顆不定時炸彈在他體內,但因為子彈停留的地點不對,所以,只能讓它繼續留在心髒里,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事實上,醫生們光是對于傷者在這種傷勢下仍能存活已經感到極度不可思議了,正常來講,那顆子彈有沒有取出來,傷者都應該完全沒有活命可能才對;但是,傷者卻在不可能的情況下繼續存活下來,這可遠遠月兌離他們的知識範疇了。

所以,他們只能就最可笑的邏輯猜測作判斷,那就是——既然子彈留在那兒傷者仍活著,那麼,如果貿然移開的話,就有可能就會導致傷者的死亡了!

很好,不是正,就是負!

可是,這還不算是最大的問題(因為不關地的事),最尷尬的是在傷者尚未月兌離危險,她似乎完全不能放開他的手,因為每次只要她試圖放開他的手(當然都是偷偷的),他就會立即進入危急狀態,那些亂七八糟的儀器也開始嘩嘩亂叫,好像在同聲指責她一樣,嚇得她趕緊握回他的手,而且拼命發誓再也不放開他了,那些儀器這才恢復平靜,仿佛同意接受她的誓言,暫且饒過她這一回似的。

所以,雙雙就這樣莫名其妙的被綁在傷者床邊了!

但是,這樣一來,她的麻煩就開始—一來報到了。

肚子餓了?

沒問題,一只手也是能吃東西的。

但她的工作怎麼辦?

也沒問題,會替她請假,而且保證補給她雙倍薪資。

無聊嗎?

還是沒問題,雜志、電視、任君挑選。

身上臭了、衣服髒了?

包沒問題,有美美的特別護士小姐替她擦浴、更衣,讓她享受一下被服侍的幸福滋味。

那……睡覺呢?

呃……麻煩就趴在床邊睡應該可以吧?

哦……那如果是想方便呢?

啊……這個就……不好意思,便器委屈使用一下吧!

然而——

「不管了,我再也憋不住了啦!我要方便,大方便!」雙雙漲紅著臉尷尬地叫道。「不要再叫我用那個東西了,否則我就干脆拉在他身上算了!」她指著床上不省人事的人威脅。

一听,所有人的頓時不知所指地面面相覷。

其實認真說起來,她實在沒有資格在這兒大呼小叫的,但是,基于床上那位不知是哪一號大人物的老命就在她的「手上」,那些「銀色手環」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看待她,所以……

這下子可真的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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