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縛神(下) 第八章

無論房子有多大,人總是活動的,說要不踫面實在不太可能,特別若是有一方因為太無聊,偏偏想去找點碴來打發時間的時候,總是會有王見王的一天。

不過,最後灰頭土臉的人可不一定是被找碴的人。

「原來妳在這兒呀!」

不久前才準備好步維竹的晚餐讓麥達送去的郁漫依,此刻正在準備她自己和兩個孩子的晚餐,聞聲,頭也不抬,只冷冷地警告對方,「妳越界了!」

這是雙方同意的選擇,擁有六十多坪大廚房的左翼是她的地盤,佔有一百多坪娛樂室的右翼是郁丹翠的地盤,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這是廚房,我來找吃的有什麼不對?」郁丹翠理直氣壯地說。

「愛說笑,從來不下廚的人跑到廚房里找吃的?找什麼吃?生魚還是生肉?」

「我……」郁丹翠窒了窒。「我不能來點菜嗎?」

她這一說,廚房里所有的人,包括郁漫依,以及幾位負責特勤人員飲食的廚師和雜工,還有圍坐在小餐桌旁,排第一班先來進餐的特勤人員--帕斯理也在內,不約而同地轉眸投以不可思議的眼光。

她以為她是誰呀?

「干嘛這樣看我,我哪里說錯了?」郁丹翠不悅地瞪回去。

大家相互覷一眼,繼而聳聳肩各自轉回去,工作的繼續工作,進餐的繼續進餐,沒人理會她。

「真是沒有禮貌!」郁丹翠更是不滿。「別忘了你們主要的保護對象是波特的家人,如果不謹慎對待我們,小心我向你們的上司提出申訴。」

此話一出,眾人又詫異地面面相對。

是誰告訴她那種錯誤信息的?

大家又各自搖頭,帕斯理便很不客氣地直問過去,「誰告訴妳那種事的?」

「當然是波特……」郁丹翠蹙眉。「難道不是嗎?」

「很抱歉,不是!」帕斯理斷然否認。

「那是誰?」

所有的視線動作一致地轉向郁漫依,後者也拿刮派皮刀指著自己的鼻子。

「我,還有我老公。」

「她?」郁丹翠難得失控地尖叫出來,她那永遠完美無缺的儀態終于出現破洞。「我不相信!」

郁漫依無所謂地低頭繼續工作。「妳可以去找波特問個清楚啊!」

不可能!不可能!主角一向都是她,也只能是她,怎麼會是那個男人婆?又怎麼可以是那個男人婆?!

郁丹翠僵硬地瞪住她半天,「我當然會!」驀而轉身沖出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帕斯理才把注意力轉回他的餐盤里。

「郁。」

「嗯?」

「雖然她是妳姊姊,但我還是要說,她真令人厭惡。」

「你以為波特為什麼要進CIA?」

「躲她?」

「答對了!」

當晚的右翼特別熱鬧,听說是有人在吵架……

直待麥達離開後,郁漫依才拿著換洗衣物進浴室,洗完澡出來後,見步維竹尚未準備睡覺,仍拿著遙控器轉電視節目台。

「維竹,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

郁漫依一邊取下包住頭發的浴巾,一邊走到化妝台前坐下。

「你為什麼堅持不肯傷害沒有武器的人?」

步維竹靜了一下,將遙控器放回櫃子上。

「記得是我七歲的時候,有一天晚上,因為睡不著,我跑去找爸爸,發現爸爸的房門半開,我進去一看,有人拿著槍對著爸爸,我嚇壞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連叫也叫不出來,後來爸爸也看見了我,可能是為了我的安全,他冒險躲開槍口揍了那個人一拳……」

「結果證明他冒對了險,那人倒了,槍也飛了,正好飛到我腳邊,我立刻把槍撿起來對準那個人,以防他再爬起來對爸爸不利,可是因為太緊張,竟然下小心扣下了扳機……」他停住。

揉擦頭發的動作驟止,郁漫依回眸驚問︰「你殺死他了?」

步維竹頷首。「對我而言,那是個噩夢般的經驗,後來我爸爸告訴我,不能拿武器去對著沒有武器的人,除非你有把握控制自己的武器。」

「但是你現在已經能……」

「我不想再殺人了!」

郁漫依注視他片刻,再轉回去對著化妝鏡擦頭發。

「我想我能了解,幼時的經驗對人的影響確實很大。小時候因為媽媽不喜歡我,所以我總是千方百計的討好她,但有一回,好像是我剛上小學沒多久,由于學校不遠,因此都是媽媽親自去學校接姊姊和我回家,那一天……」

她放下浴巾,凝視著鏡中的自己。「回家途中,不知從哪里突然冒出一條杜賓犬,你知道,就是那種半人高的大型犬,牠咆哮著向我們沖過來,當時……」

她對自己苦笑了一下。

「你絕對猜想不到我媽媽是怎麼應付的,她竟然把我丟向那條杜賓犬,好讓她有足夠的時間抱著姊姊逃走。自那次以後,我終于明白我永遠也討好不了我媽媽,她眼里根本沒有我的存在,所以對她,我始終抱著憤怒與不滿,就算長大了,我依然無法原諒她的狠心。」

確實教人難以置信--居然有如此狠心的母親!

「是誰救了妳?」但這才是步維竹此刻最關心的,他記得她身上並沒有什麼撕裂傷口。

郁漫依突然噗哧笑出聲來。「這個你更想不到,沒有人救我,那條杜賓犬根本沒有惡意,牠一撲到我身上來就拚命舌忝我,嗚嗚嗚地想吃藏在我口袋里的巧克力--那是同學送我的。那天,是那條杜賓犬送我安全回家,而且直到我們搬離開那里之前,牠每天都會在放學時的半路上迎接我,吃我給牠的零食,再送我回家。」

說完之後,她打開吹風機開始吹頭發,于是談話中斷,步維竹蹙眉盯著電視屏幕視若無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想得入了神,以至于郁漫依吹干頭發後來到床邊他都沒有察覺到。

「你的傷口在痛嗎?」

「嗯?啊,沒有,已經收口了,只要不去用力就不會痛。」

「那你在想什麼?」郁漫依一邊上床一邊問。

「我在想……」步維竹習慣性地張開沒有受傷的右臂讓她枕在肩窩上。「以前我無法理解妳為何如此怨恨妳母親,但現在,我多少能了解了。」換了是他,恐怕也無法輕易原諒這種事。「那妳姊姊呢!她又給過妳什麼痛苦的經驗?」

「她呀?」郁漫依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傷口環住他的腰際。「國三那年,她找我去露營,結果到了郊外,她竟然把我丟給那群男生自己落跑了,後來我才知道她早就和那群男生說好,要送他們一個幼齒玩個痛快,他們就幫她寫報告抄筆記。」

步維竹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中的怒氣,再問︰「這次又是妳自己救了妳自己?」他們結婚時她還是處女,所以她應該沒有讓那些男生得逞才對。

郁漫依哈哈一笑。「才不呢!是一個老頭子救了我,他揮舞著鋤頭跑過來,把那些男生嚇跑了。後來我也特地去警告我姊姊,如果她敢再那樣對我,我一定會去警察局告她,管她是不是我姊姊。」

「妳母親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啊!」

「她怎麼處理?」

「說她要去打牌了,別煩她!」

步維竹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想……」

「嗯?」

「我們還是離她們遠一點比較好。」

「贊成!」

郁丹翠也有兩個孩子,十一歲的賈森和九歲的威廉,全都是褐發黑眼的男生,頭發像波特,眼楮像母親,五官像波特多些,但個性卻十足十承襲自母親。

可惡透頂!

由于波特長年因為工作不在家,「管教」兒子的責任便落在郁丹翠身上,想也知道她會教出什麼樣的孩子。

親姊妹倆的孩子第一天見面就大打一架,然後決定彼此絕不會玩在一起。

姬兒和米克倒是無所謂,由于整個保護區就在印地安河旁,還包括了一大片原野和樹林,他們倆自個兒就能玩得很痛快了。

游泳、劃船、釣魚、抓螃蟹,或者掘香菇、采玉米、挖貝類、獵兔子,然後拿回去和爹地媽咪開燒烤大會,雖然時時刻刻都有特勤人員像影子一樣緊跟在後面很討厭,但他們還是能自得其樂地玩得不亦樂乎。

可是賈森和威廉就不同了,在母親的「嚴格教導」之下,他們不會釣魚、不會劃船、不會抓螃蟹,甚至連游泳都不會,總之,所有的戶外活動他們統統都不懂,于是時間一久,電視看煩了,游樂器也玩厭了,娛樂室更沒什麼特別有趣的。

然後,他們開始覺得好無聊。

然後,他們決定要找點消遣來打發一下時間。

然後,他們一致認為拿那只小笨狗來惡作劇最恰當。

然後……

這一天,天氣很好,雖然有點熱,但在濃密的樹蔭下乘涼,迎著彌漫著青草香味的清風吹來,實在是人生一大享受,步維竹與郁漫依一人搭一條涼椅,躲在樹林里啃玉米,悠哉地閑聊,正是愜意得不得了的時候,突然……

「爹地!嗚嗚嗚……媽咪!嗚嗚嗚……」

一听見這種扯破喉嚨的淒厲哭喊聲,步維竹夫妻倆不由得訝異地相顧一眼,再

朝屋宅那邊望過去,只見姬兒姊弟倆哭叫著從屋宅里跑出來,姬兒懷里還抱著什麼東西。

「怎麼了?」

「不知道。」

兩人喃喃對應著起身迎上前,雖然步維竹的左手仍吊著繃帶,但已不妨礙正常行動,兩人沒事就常常到樹林里散散步,步維竹也因此體力恢復得比預計中快。

「爹地、媽咪,嗚嗚嗚……」姬兒一邊哭一邊說一邊把懷里的東西捧出去給步維竹看。「賈森和威廉,嗚嗚嗚……他……他們把波比弄死了啦!嗚嗚嗚……他

們……他們好過分喔!嗚嗚嗚……」

步維竹難以置信地把波比軟綿綿的尸體抱過來,見那可愛的小腦袋上套著兩個塑料袋,舌頭掉在嘴邊--牠是活活窒息而死的,想到牠早上還快樂地在他腳邊打轉,他實在無法接受。

「賈森和威廉?妳確定?」

「一個鐘頭前波比就不見了,嗚嗚嗚……那我們就一直找,嗚嗚嗚……可是都找不到,嗚嗚嗚……直到剛剛,嗚嗚嗚……賈森和威廉才把波比的尸體扔給我們,還說……嗚嗚嗚……還說他們玩夠了,現在還給我們,嗚嗚嗚……」

「那兩個可惡的小表,太過分了!」郁漫依怒吼著沖向屋宅。「我去找他們算帳!」

「找……找他們算帳有什麼用,嗚嗚嗚……我要波比啦!嗚嗚嗚……爹地……」

步維竹望住懷中的小尸體片刻,終于下定決心。

「跟我來!」

當步維竹來到娛樂室門外時,里面的爭吵已至白熱化,這一回,郁漫依沒有再說不出話來,她堅持要重重懲罰那兩個殘忍的小表。

「只不過是一只小狽,有什麼大不了的,」郁丹翠滿不在乎地兀自修指甲。

「死了就死了嘛!為了小狽懲罰人太無聊了。」

「妳才無聊!」郁漫依怒氣沖沖地指住郁丹翠,「就是妳,妳這種變態才教得出那麼殘忍的孩子!」再轉向躲在外婆背後的賈森和威廉。「你們兩個,我今天絕不會輕易放過你們!」

「誰敢踫我的乖孫子試試看!」郁媽媽板著臉吼回去。

「乖孫子?」郁漫依嘲諷地哈了一聲。「說的也是,在妳這種會把親生女兒丟給狗啃的母親面前,他們只不過是殺一只小狽,確實沒什麼大不了。」

郁媽媽臉色一變。「住口,別忘了我是妳母親!」

「母親?」郁漫依的神情更是不屑。「早在妳把我推給那條杜賓犬那一刻起,妳就沒資格自稱是我母親了!」

「妳……妳這個不孝女,竟敢對我說這種話!」郁媽媽老羞成怒地轉向郁漫依身後。「你是不是應該管管你的老婆了,居然由著她這樣忤逆不孝?」

郁漫依愕然回身。「維竹?」

步維竹慢步向前,非常平靜地面對岳母。「她哪里說錯了嗎?」

郁媽媽臉色又沉。「你這是什麼意思?」

步維竹將目光徐徐移向她身後,兩顆小腦袋立刻躲到外婆身後。

「小時候殺狗,大了就會殺人。」

「戰爭要殺人、自衛要殺人、波特也會殺人,必要的時候殺人有什麼不對?」

步維竹依然很冷靜,並沒有被她的強詞奪理氣死。

「但是他們兩個現在殺的是無辜的小狽,如果不及時管教他們,長大以後他們殺的也會是無辜的人,于是,他們終將變成殘忍的凶手,只因為妳此時的溺愛。」

郁媽媽窒了窒。「我……我不會讓他們變成凶手的。」

步維竹深深望她一眼。「可是妳自己就差點變成凶手了不是嗎?」

郁媽媽的臉色更難看。「我不知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是不是胡說妳很清楚。」

郁媽媽咬著牙。「總之,我不準你們任何人踫我的寶貝孫子!」

步維竹搖搖頭嘆了口氣,再朝郁丹翠看去,見郁丹翠一副隔岸觀火的姿態,她是篤定有郁媽媽的護航,誰也不敢動她的孩子。于是,步維竹轉而望向夾在兩邊左右為難的波特,一邊是岳母,一邊是「正義的一方」,他能怎麼辦?

「如果你不處罰那兩個孩子,我們明天就離開這里。」

波特神情一凜。「你放心,我一定會重重的處罰他們!」

「波特,你敢!」

不理會岳母和郁丹翠的同聲怒吼--反正她們吼的也不是他,步維竹與郁漫依手牽手離去。

他們知道,波特不敢不處罰。

夫妻倆相偕回到他們的臥室,門一打開,迎面撲來一團毛茸茸的滾球,步維竹順手抱起來。

「波比,以後要離右翼那兩個小表遠一點,知道嗎?」

「汪汪!汪汪!」舌忝著他的手、他的下巴、他的臉頰,波比的尾巴搖得比暴風中的旗幟更熱烈。

「爹地,你真的好厲害喔!」姬兒與米克異口同聲贊嘆,崇拜得不得了。

步維竹輕哂,把波比交給姬兒。「記住,以後要看好波比,知道嗎?」

「知道了!」

姊弟倆歡天喜地的離去,郁漫依似笑非笑地斜睨著故作不知的步維竹。

「嗯哼,請問你打算如何向他們解釋呢?」

步維竹眨了眨眼。「就像我做給孩子們看的一樣,我運氣好,隨便幫牠做一下CPR,結果牠竟然活回來了,如何?」

郁漫依歪著腦袋想了一下。

「勉強啦!不過,你不想讓小表們知道,為什麼?」

「他們還太小,我覺得這種事等他們大一點再告訴他們比較適當。」

「也好,反正他們好像也沒興趣知道石盒里那兩團煙霧到底是什麼。」

步維竹貼過去單手環住她的腰際。

「妳看起來很高興,為什麼?因為波比又活過來了?」

「那當然是很值得高興啦!不過……」嘻嘻一笑,「不是!」她靠在他胸前玩著繃帶。「我是在高興,長這麼大終于贏了她們一回,雖然是你幫我贏的,但已經不錯了。」

「我猜想……」下巴抵著她的頭,他沉吟道。「波特總有一天會和妳姊姊離婚吧?」

「早就提過啦!但是我姊姊不肯。」郁漫依說。「雖然他願意給我姊姊高額贍養費,但姊姊精明得很,她寧願等到波特分到財產之後再說。你知道,波特雖然沒辦法得到公司--因為他是老三,但一旦他父親過世,他還是能分到不少財產。所以啊!只要姊姊沒有鬧外遇什麼的,波特也拿她沒轍。」

「那可真不幸,」步維竹喃喃道。「听說他父親健康得很,離死還早呢!」

「那是他家的事,與我無關,現在我關心的是……」她仰起亮晶晶的瞳眸瞅著他。「維竹,你愛我對不對?」

如果她曾懷疑過他是否愛她,或者搞不清楚他到底有多愛她,那麼,在他為她擋下子彈的那一刻,她已經深刻的了解到他究竟有多深愛她;而剛剛,一向最重長幼尊卑的人竟然為她出言頂尊長的嘴,不必懷疑,他夠愛她了!

但她就是想听他親口說出來嘛!

他俯視她,眼底在笑。「妳認為呢?」

「你愛我!」

「說嘛!你愛我對不對?」郁漫依不耐煩地再問一次。

「妳呢?」他仍是不說,還反問回去。

「我當然愛你,我說過好幾次了不是嗎?我好愛好愛你的!」郁漫依很認真地回答他。

「好。」

好?

好什麼?

他又想蒙混過去了嗎?

「喂,你到底說不說啊你?」郁漫依惱怒地退後一步,戳戳他的胸口。「我愛你,那你呢?」

「妳以為呢?」

哎呀,怎麼又回到原點了!

她氣得想一拳捶過去,但瞧見他胸口的繃帶,那一口氣又溜回肚子里去了。

「算了,再饒你一回。那……」兩眼忽地又星光燦爛地閃爍起來。「人家已經哈得要死了,你到底可不可以了嘛?」

步維竹不禁莞爾。「只要妳願意幫忙,隨時都可以。」

「真的?那就來吧!」郁漫依興高采烈地急忙把他拖向床。

「現在?」

驀然停步,郁漫依的臉垮了。

「拜托,你不要現在又給我來什麼光天化日不宜如何如何的,我會死啦!」

步維竹不由得失笑。「妳真這麼想?」

郁漫依噘著嘴,可憐兮兮地點點頭。

「那就先去鎖門吧!」

「哦耶!」

唉,當真是有其子必有其母,怎麼跟她兒子一模一樣!

「啊,對了,老公,現在不需要先刷牙吧?」

清晨,人們尚在沉睡中,步維竹已走出屋宅,頂著露水一路走向河邊,沿途的特動人員依然保持最高警戒狀態。

「辛苦了。」

「這麼早,步先生?」

「早上空氣好。」

「是啊!」

走著走著,他遠遠瞧見河邊早已有人靜靜地在那兒凝思。

「波特。」

「步。」

兩個連襟互道早安,然後波特繼續注視著河面,一邊抽煙,一邊掏出煙來給步

維竹。

「抽嗎?」

「謝謝。」

步維竹抽出一支,波特順手替他點燃了,于是兩人默默地抽了好一會兒。

「步。」

「什麼?」

「你知道我結婚三個月後就後悔了嗎?」

「知道。」

波特苦笑。「老實說,當時如果不是漫依和我同時結婚,我想我會在丹翠生下孩子之後就放棄繼承權逼她和我離婚,然後再和漫依結婚。」

步維竹抽了口煙,徐徐吐出。「她是為了賭一口氣。」

「我知道,真不知道你是從哪里迸出來的?可是……」波特扔掉煙,再點燃另一根。「一年後,我曾經要求她和你離婚再和我結婚,她卻不肯,這你就不知道了吧?」

「你應該先離婚再要求她。」步維竹平靜地說。

「是嗎?」波特想了想,旋即懊惱地喟嘆一聲。「沒錯,我應該先離婚再要求她。」

「不過現在太遲了。」

「我知道,她已經愛上你了,我看得出來,」波特悵然道。「而且比當年愛我更愛你。」

她根本沒愛過你!

步維竹想這麼告訴他,但忍住了。「你瞎了眼。」

波特再次泛出苦笑。「的確。」

「她個性是沖動了一點,也豪爽了一點,但還是個好女人、好妻子、好母親。」步維竹認真地說,順手扔掉煙,踩熄。

「所以……」波特又遞給他另一根煙並點燃。「你也愛她?」

「當然。」

「可是她不知道?」

步維竹熟練地吐出一個煙圈。「那個女人,她老是拚命的告訴我她愛我,期待我能回她一句,但我偏不說,所以她只好繼續拚命告訴我她愛我,繼續期待我能回她一句。」

波特失笑。「你真詐!」

「可是……」步維竹唇畔勾起一抹笑。「那時候的她是最可愛的,很不甘心,又無可奈何,明明一肚子火,卻冒不出來,最後只好丟下一句︰『算了,這回饒了你!』作場面交代,等下一回她心血來潮時,一切又從頭來一次。」

「但她應該知道你是愛她的不是嗎?」

「她想听我說出來。」

波特靜默好半晌。

「真羨慕你,我和丹翠的婚姻從頭開始就是個錯誤,包括蜜月在內,我們之間從不曾有過如此有趣的時光,我……我真不懂,當時我怎麼會認為溫柔體貼的女人比較適合我呢?」

「是……岳母替你洗腦的吧?」步維竹慢吞吞地說出他的猜測。「不過話又說回來,其實漫依也是很溫柔體貼的,只是你要從另一個角度去感受,不要計較表面上的假象……」

他舉起煙來吸了兩口。

「當我們彼此發現對方的真面目之後,我們就不再在彼此面前作戲,可是除了她變得很活潑之外,我並不覺得她的溫柔體貼消失了,她仍然是原來那個好妻子、好母親,而她的活潑也讓我覺得生活有趣多了,雖然她開始會跟我頂嘴,不再事事順從我,但也不會霸道的非要堅持她的主張不可……

「總之,」他以煙代指比向波特。「放棄她是你的錯誤,但卻是我的幸運。」

波特無語默認。

「不過你現在還年輕,要從頭來還不遲。」

「我可以不管丹翠,但賈森和威廉呢?他們總是我的孩子呀!」

「她不肯把監護權讓給你?」

「當然不肯!但最糟糕的是,我也沒時間照顧他們。」

那種事是他願不願意的問題呀!

不過那畢竟是他自己的問題,他是男人,男人最好自己解決這種問題。

「你總會想到辦法解決的。」

「我很懷疑。」波特咕噥著朝步維竹瞥去一眼。「喂!我記得你是不會抽煙的不是嗎?」

「以前不會,後來會。」

「可是你從不在漫依面前抽,這沒錯吧?」

「我知道你會去跟她提,然後她就會來問我,我再反問她介不介意我抽煙,如果她說不介意,那時候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在她面前抽了,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麼抽給你看?」

「……你實在很詐!」

所以才叫冬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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