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有女舜華 第十章(2)

「這畫,本是我的啊。我跟你索討幾次,你皆不肯退還,如今倒拿來跟我易物。」他笑。

「當日,我雖取走此畫,也交給畫樓老板千金。」

「為千金而違背主子的話,他已被我革職,永不得白家商行。我願千金雙倍換你,請將此圖還給我。」

「這對尉遲我無價之寶,不賣。」

白起哈哈一笑。「你這商人哄抬的本事真不小,居然說是無價之寶。此圖是我繪,要我再仿一幅,也不是難事啊。」

「白起,你已經畫不出同樣的神采了。」

白起笑容劇斂,隨即又笑︰「你好眼力。這圖里的女子……是我心中重要之人,圖中女子神采,正是仿自她歡喜的表情,自她去世後,我試繪幾張,畫至五官,卻只能勾出她的美人尖,就再也下不了筆。但,又何妨呢?與柳家合親比這些圖啊什麼的還重要,我知道她活過,也就算了。」

「這圖你不要了嗎?」

白起停頓片刻,直視著他。「尉遲,你本事。這半年多你收買那些與我跟管事說得上話的僕人,不讓他們告訴主子你來訪,次次停在舜華房里。要不是七兒禁不住打,證實你對舜華沒有任何不軌,今日我不會輕易放過你。」

「戚遇明那夜跟你說了什麼?」

「他要我節哀順變,審度輕重,舜華走了,真正重要的是我的未來。我這才改變主意,選擇遁尸。你喜歡舜華?」

「嗯。」

「哪個?」白起挑起眉。

尉遲恭沒有答話。

白起微笑︰「我的舜華走了,所以你選擇對你未來有利的崔舜華麼?我們還真像啊。你說,你要拿這幅畫跟我換什麼?」

尉遲恭道︰「你種的那盆南臨香葉。」

白起訝道︰「我在我舜華房外培植的那盆南臨香葉?你來看舜華時連它都注意到了嗎?」他尋思片刻,嘆了口氣。「看來我是換不到這幅畫了,我的舜華喜歡那香葉味道,在遁尸時我連那盆香葉都一塊燒了陪她。尉遲兄,你討這盆南臨香葉是為了什麼呢?」

尉遲恭看著他半天,慢條斯理道︰「你知道為什麼。」

「因為崔舜華交不出給陛下的香囊,這才打起我南臨香葉的主意?」白起微笑︰「恕我無能了,那是唯一一盆香葉,我燒給舜華了,管事可以作證。」

尉遲恭聞言,卷起畫軸,道︰「那就罷了。早在半年前,舜華就已派人手上南臨收購香葉,我先向你討那盆香葉只是預防萬一。」

「既然如此,那是再好不過的了。我還有事要辦,多謝賀禮,我不送客了。」他送尉遲恭到廳門,又看一眼他手里的畫軸。忽道︰「崔舜華的身子可不是這麼容易睡得,她心在戚遇明,身子卻肯給你,你尉遲恭是睡了她幾次,才為她這般勞心至兩鬢轉淡?你沒想過她還會給其他人睡去麼?早知如此,我何必以禮待之,先睡了柳葉月,也就不必遁尸,她只能嫁白起這人了。」

「白起!」

轎簾一掀,舜華本是半躺在轎里,見他一進來,掙扎坐起。她笑︰

「親親尉遲哥……」她見氣氛不太對,訝道︰「南臨香葉沒拿到麼?」

尉遲恭沒有答話,坐進轎子。起轎後,舜華軟綿綿倒向他,他想起白起那譏諷的言語,沒推開她,讓她繼續躺在他腿上。

她看見他手中那畫軸,伸手欲拿,尉遲恭立即避了開來。

「別看。」

「又不是不能看的圖……」不就是白起畫的舜華戲水圖嗎?能有多神秘?他手指不小心輕觸到她頸間,隨即馬上縮回,她笑咪咪又拉回他手指,她伸出左手臂滑進他的寬袖里,與他溫暖的臂膀相觸。

「尉遲哥,這就算肌膚相親啦。」她滿足笑出聲。「反正沒人看見。」

「你不怕被人說話麼?」

「跟尉遲哥一塊被說閑話,我不怕。」她坦承道︰「我心里喜歡你,總想踫踫你,這本就是無可厚非。難道尉遲哥不喜歡?」

尉遲恭聞言,俊容稍有軟化。「談不上喜不喜歡,但你愛做就由你了。」

男人多半言不由衷,她見識到了。舜華笑道︰「那我就盡量做了,親親尉遲哥可別抗拒啊。」

尉遲恭唇畔笑意加深。舜華見了,微微安心,方才尉遲哥必是與白起起了沖突,才會這麼不快。她心里仍當白起是兄長,不願這兩人相互仇視。

尉遲恭忽道︰「白起對柳小姐一直以禮待之。」

「嗯?」她合上目,笑道︰「也許各人表達方式不一樣,白起有南臨血統,天性保守很正常。香葉白起不肯給嗎?我想也是,沒關系的。」

他指月復輕輕撫著她眼下傷疤。「你道,他對你好些,還是柳小姐好些?」

又要提柳葉月麼?舜華不太願意,仍答道︰

「若論小時,他是對我好些,雖然白起管得嚴,但在許多地方是寵我的。」所以,她終究釋懷了,不會懷疑白起,不恨白起為何要選擇一個會害死她的人。「但,他燒尸執意娶柳小姐,出乎我意料外,我也松了口氣。至少,我沒有擋住他的路,我想,除了利益之外,現在他定是非常喜歡柳小姐的。」

「不是。」

「什麼?」

他垂眸看著她,道︰「舜華不打算讓他知道你麼?」

舜華一愣,抓著他的手。「別說!別說!」

尉遲恭注意到她的手微抖著。他安撫道︰「我不會說。」

她驚悸猶存。「連璧害我、伶人害我、青娥害我,我確確切切地知道,他們要害的對象不是我。可是,她的目標一直是我,她願意花一整年的時間害死我,不是利刀馬上殺了我,也不是下劇毒讓我眨眼死去。這一年來,她有無數的時間反悔,可是她沒有……若她知道我是絮氏舜華,她會再來一次的。」

「舜華,這一次我在你身邊。」他哄道。

舜華鎮定下來,有點惱自己的軟弱。她可以硬著頭皮為連璧去踩過那條冒犯皇室的線,為其他人做一些絮氏舜華不可能做的事,讓自己學習堅強。但,唯有這件事,她始終無法跨過去。

只要一想起,柳家小姐這一年里沒有任何後悔的舉動,這一年里把絮氏舜華會死全歸在絮氏之名的罪孽下,她心里就無法忍受。這是她一輩子沒有辦法告訴白起的原因。

「……白起娶她,我便不說,甚至,白起有情于她,我也不說。我不想再死一回,即使白起護我,但相愛的男女怎會看不穿彼此心理?她遲早會從白起那里知道我還活著。我還想活下去,我……不想讓你再為我善後。」

他輕應一聲,含著輕淺笑道︰

「相愛的男女會看穿彼此心意麼?你看見我現在的心意了?」

「自然看見了。你心里在想,比起伊人,喜歡上舜華,日子要好過許多。」對,她記仇。她輕吻了下她唇間的指尖,注意到他關節微紅。不會是……打起來吧?為了一盆香葉……早知道她會活過建熙四年春,去年她就會差人去南臨找香葉。她埋進他懷里睡著,低聲說︰「尉遲哥,我真喜歡在你懷里睡著。」

尉遲恭及時輕托起她的右臂。在她意識迷糊之際,他問︰

「舜華,你道白起對崔舜華觀感如何?」

絕對好不到哪去,她想著,但實在虛弱疲累,沒有答話。

「他將柳葉月拿來與崔舜華相比,你道如何?」

尉遲恭輕輕拂過她的頰面,她已經睡著。他又看向手里的畫軸,這幅圖他萬萬不舍丟棄,即使,里頭可以看見白起的感情。

當他第一次看見這畫時,就知有另一個人魚他同樣在乎絮氏舜華,可以無視她的姓氏。明知愈是眾所注目的商物愈表示他有眼光,但,他寧願他沒有眼光,她只是路邊的小石塊,只有他一人看入眼而已。

白起居然肯舍棄唯一思念絮氏舜華之物,這表示,他心里有比懷念絮氏舜華更重要的事物要去爭取。

他又看著熟睡的舜華。白起陪她度過許多晨昏,這些日子無法磨滅,他能接受她將白起視作兄長,卻不願她發現白起的另一面感情。

終究,他還是自私的。

她愈想愈不對勁。

昔日,白起一句「崔舜華怎能跟舜華比」,如今卻將柳葉月拿來跟崔舜華比,照說,白起如今該把柳葉月看得比舜華還重才是啊。

天色微暗,英前來轎旁低聲說「找著人了,十指全被砍了」,尉遲恭沉默一陣。舜華听見有人十指斷了,連忙道︰「我可以自己回崔府,不礙事的,我睡前一定寫上情意綿綿的信報平安,你快去忙吧。」

尉遲恭笑應一聲,本出了轎,又忽然掀開轎簾,與她說道︰

「別想太多,我已叫各商行跟南臨商旅接觸,說不得有那香葉。」

「嗯。」她笑咪咪,趁著沒人看見時,傾上前閉眼嘟嘴,一氣呵成。

「……」

「尉遲哥,現在我是個剛睡醒的尉遲家小孩,需要人哄。」

「……」

「唉。」就知他害臊,她也是逗他而已。

她唉字還沒有吐完,忽地,他吻上她的嘴,她詫異地睜大眼,她後腦勺輕輕但有力地被壓著,通常這表示尉遲哥想吻她。溫熱的氣息灌入她唇齒間,她回過神後,笑咪咪地一塊壓住他後腦勺,熱情地與他唇舌嬉戲。

不知是他誘惑力太大,還是她走火入魔,他微微退後要抽身時,舜華居然就像個咬住食物不放的大老鼠,嘴唇依依不舍地追逐,下半身已經離開轎椅,眼見就要跟著他的嘴巴出轎……

「舜華。」尉遲恭用了些勁道,一把推她回轎。

她滿面通紅,連忙正襟危坐,對著他做唇形︰「有人看見嗎?」

「放心,剛睡醒的尉遲小孩,沒人會注意的。」他放下轎簾,這才撇過頭,輕笑出聲。

笑聲不止,最後不得不掩住笑意。

「起轎吧。」

舜華在轎內見尉遲恭換轎離去,顯然他要去的地方有一段距離。她模模微腫的紅唇,這次尉遲哥吻得重些,害她配合到失了心智,若然哪日她習得真傳,說不定也能將尉遲哥吻得心醉神迷,不能自己。

她模模發燙的臉頰。寬轎里空蕩蕩,連畫軸他都記得帶走……她尋思一會兒,確定自己還能撐些時辰,才對著轎夫道︰「去白府後門。」

那句話她始終耿耿于懷。白起怎會那喜歡的姑娘跟崔舜華比呢?在他眼里,柳葉月怎會與崔舜華一般低劣?

來到白府後門,天色已經全暗,薄弱的燭光自門底泄漏出來。她轎子停在稍遠處,讓樹遮住,她撩過轎簾,等了一會兒,送隔日蔬果的牛車到達白府後門。她記得因為她自幼多病,許多青菜蔬果都是最新鮮的,今晚進,明天一早她就能吃到,對身子極好。這在白府已經養成習慣,所以,送蔬果的照樣來報到。

僕人開了門,笑道︰「老李真準時。」

「是是,多虧白少肯于我們這種小戶做生意,要不,我跟我孩子哪活得下去,當然是要準時了。」

「是啊,白少……人不錯啊。進來吧。」

那抹余光被掩去的門板給束了去。

舜華靜靜思索。看起來一切照舊安好,是她想太多了嗎?

餅了一陣,那老李提著空簍出來,嘆道︰「這些名門富戶怎麼這樣?」

「咱們白少可不是這樣的。」僕人送他出來。

「這是當然。白少人極好,這也真是荒唐,好好一個名門富戶的女當家,怎麼這麼容易讓人睡了去?」

舜華一怔。

僕人面無表情道︰

「這種事你可別亂傳我說的,要讓人知道,會以為是白少傳出去。」

「白少是恩人,我絕不會亂傳。只是這姓崔的不就跟妓女一樣?誰對她有好處便跟他睡去,這種人還配稱名門富戶嗎?跟白少齊名,白少太不值了。」

「是啊。」

舜華已經听不清他們接下來的閑聊,直到最後僕人送走人,在掩門之際,嘆了口氣,低聲道︰「真是造孽。」

舜華面皮發麻,雙手輕顫。她……她何時跟人睡了去?怎麼會有這種事傳出?還是,他指的是以前的崔舜華?不,不太可能。要有這種事,哪怕只是留言,戚遇明絕對不管明里暗地都會拒絕崔舜華。

北塘風氣沒有西玄開放,但相愛雙方時有親密之舉是正常的,如果有女子傳出亂睡一通的地步,那真是名聲惡臭到極點,沒有一個好下場的。

罷才那僕人她看過,他個性沉默,時常被派來清理她院子,七兒有時跟他閑聊他也不理,何時他居然惡毒到造人是非?

舜華面色又青又白,不住發顫,她極力強迫自己沉澱下來,忽然苦笑。

原來,她已經把崔舜華看成自己了,她想踏踏實實地走著崔舜華與絮氏舜華的人生。她安慰自己,這只是小事,她沒有做,不用放在心上。如果再如絮氏舜華以前那樣小小天空小家子氣,那她真擔不起守護崔家的責任了。

她平靜下來後,步出轎子,在白府後門來回走著,走到其中一角,她東張西望,用力踹向脆弱的泥牆,那一角立時出現洞口。

狽洞啊!丙然有狗洞!小時候她運狗進來,就是靠著這塊洞。她深呼吸,彎費力爬過狗洞,中途擦過她的右臂,痛得要命,不禁埋怨起連璧。

那日她清醒後,才發現她將要養的不少病,而是傷,被刮到稀巴爛的傷,至今還處在虛弱的失血狀態,連璧功不可沒。

他刮的部分,全是她的傷疤處。尉遲哥沒有追問,她也沒有追問,但她傷好些後,有次連璧正替她換傷時,忽道︰「當家上咒時,曾給我看過一回。」

那時她很冷靜地應聲,連她自己都很驚訝。

他頭也不抬。「後來,當家在湖畔瞧家樂練舞時,我替當家上藥,發現它們都不見了,這實在是匪夷所思,前陣子當家忽然昏倒,說不定就是它們作祟,我怕這些惡咒潛在當家體內,所以就……」

「嗯。」

「我無意害當家。」他輕聲道。

「連璧,我知道你不會害我。」雖然差點讓她流血至死,但她想,連璧真無惡意。若有惡意,那把匕首該插的是她的胸口,而非她的手臂。

連璧他……早就察覺了吧?不論他到底是想救她,還是不讓崔舜華復活,沒事就好了。

她曾與尉遲哥推敲過,那些綠色咒文將她淹沒的同時,正是白起燒尸的時候。也許,在絮氏舜華死去的同時,她的魂魄正游移在兩方,掙扎地要回去那個她熟悉多年與她契合的空蕩身軀,但,如果真的能回去呢?

一個遭受一年毒物侵蝕又沒有絮氏咒文保護下的身軀,她回去後,會落得怎番下場?莫怪絮氏咒文在崔舜華體內拼命拉住她。

從頭到尾,絮氏咒文要保的都是她,而非崔舜華。白起那尸燒得極好,尸身一滅,世上只剩崔舜華之身能容她,她自然落地生根了。

她靜靜地看著熟悉的白府後院。

張燈結彩,天一亮白起就要去迎娶,但今夜沉靜嚇人,不復白天的熱鬧。她一路通行無阻,來到黑漆漆的屋子。她遲疑一陣,推開房門,里頭仍是伸手不見五指,她卻知道每一樣東西正確的擺設。

她模到柔軟的床鋪,上頭還有她慣用的香氣,枕下……她輕訝一聲,是書,跟《京城四季》大小一樣!白起居然知道她最愛看這一系列。她模了一模,床上擺了六本。白起他……

「舜華麼?」

她彈跳起來,轉身往發聲處看去,但,一片黑暗她哪看得見?

「是舜華回魂了吧?」那聲音溫溫淺淺,不似白天冷淡。

舜華听見他腳步聲,隨即淡淡香氣彌漫屋內。

「是舜華喜歡的香氣呢,我讓你挑了許多,你唯獨喜歡這一種,久了,我也覺得不錯。」

「……白起……」她想澄清一下。

對方蹲一會兒,驚詫她的開口,接著又笑︰「你以前叫我哥的。」

「……哥……」

良久,白起才輕聲道︰「這聲哥……辛苦你了。你以往叫我白起哥,我知道你為何忽然改口叫我哥。」

舜華猛然抬頭。

「我也不是傻子。我想你知道……知道我想成為金商的決心。」

「嗯……」

「你知道我想成為金商的原因麼?天下曾有絮氏金商,我不能讓舜華委屈,我要讓金商在舜華有生之年再起。我以為與人合親是最好的法子,舜華年紀輕,又有孩子氣,心地太軟,你只適合風花雪月,不能站在風口上,至少,在痛惡絮氏的北塘,你不行。」

舜華輕聲道︰

「你說得都對。我不適合你,但你妹妹就很好了,以前我懵懵懂懂的,當妹妹或妻子都好,我不太懂感情,就這麼隨波逐流。如你所說,我孩子氣重,天大的事都有你頂著,但現在,我明白兩者間的差別,哥,你燒尸是正確的。你不要覺得有愧絮氏舜華,你什麼都不欠我。」當妹妹的,會希望兄長好,她真心希望白起能遇上最好的姑娘,若是男女情,她會希望對方所有的好全是她給的。

「你真這麼認為?」白起微笑︰「我燒尸是萬不得已啊。為了要娶到柳小姐,我用盡心思,即使犧牲你的尸身,我也會將她娶到手。」

「嗯。」她輕應一聲。她明白,她都明白的……

「然後,讓她生不如死。」

舜華呆住。

「沒料到麼?也是。你死時尚不知發生什麼事,我就這樣讓你不明不白地死在我懷里。你是這麼地想活下去……你道戚遇明那夜來跟我說什麼?」

丙然戚遇明是個轉折點。她道︰「他也不是多好的人,你不要信他……」

白起沒理會她,道︰

「他道,在春回樓里,崔舜華看見那大魏名醫時露出熟識的神情,他故意借崔舜華之名付酒錢讓大魏名醫去找她,果然兩人相識,加上大魏名醫暫住柳家,再一細查,這前後連貫,不就找出凶手了嗎?」

「……我……不是……自己走的嗎……」她實在不知如何編回來。

「舜華,你人太單純。戚遇明告知我後,我心知有異,難道我不會問管事,問七兒麼?管事跟我提過大夫換了,七兒證實是姓柳的請來大夫。我連夜找了好幾個大夫來診尸,確認你是被毒死的。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懊悔麼?」

「……」

白起似是沒奢望她的回答,又道︰

「我逮來大魏名醫問個翔實,才知道原本他預計你會在她過門後沒多久在睡夢中死去,但他那天泡在春回樓日上三竿,尚是滿身醉意,匆匆來看你,給的藥量過重,這才露了餡,讓你突然死亡。你道,這是老天有眼麼?」

「白起……」

「不是叫我哥麼?你放心,我會替你報仇。我千挑萬挑,以為書香世家的女子知書達理,萬不會不利于你,哪知藏著狼心狗肺。這一年來,她懷著什麼心思下毒,我便懷著什麼心思回報她。她想嫁我,好啊,就嫁。嫁過來之後,就是她贖罪的時候。」

「哥,你不要讓我內疚,這婚事取消……」她雙腿虛軟,心起寒意。

「一個一個都逃不過。七兒被我打殘,我讓她一輩子乞討,那大夫居然敢自稱大魏名醫,我就讓人削去他的十指,要他再也握不住筆寫藥方;柳葉月敢害你,我要她生不生、死不死,得了柳家一切後,毀去她的全家,當然,最重要,還有你……」輕微的嘶聲,桌上燭火立時照亮房里。白起正坐在桌旁冷冷地看著她。「崔舜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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