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酒不覺瞑,
落花盈我衣。
醉起步溪月.
鳥還人亦稀——
自遣李白
室內陡然陷入一片沉靜。
好半晌,薩辛瑞只是輕攏劍眉,不解地注視著她臉上寫著"犧牲奉獻"的嚴肅神情。
"你……在做什麼?"他完全不了解。
雪流蘇卻像是等得不耐煩了,她生氣的瞠大美眸。
"喂!主子,你究竟要不要'快樂'啊?"真是的,一個大男人,做事干嘛拖拖拉拉的?"我在等著你趕快"快樂'咩!
薩辛瑞這才恍然大悟,先前縱有再高昂的快樂念頭,也在瞬間破滅,取而代之的則是哭笑不得的無奈。
"算了!"他有些意興闌珊的松開她,打消了與她在浴桶內溫存的念頭。
但當他從浴桶中跨出一腳,卻被她的粉臂緊緊地勾往另一腿。
回頭一瞧,一張寫滿不服氣的小臉對上了他的。
"主子,你真是太不負責任了,明明還沒有快樂就想走?"帶著幾分歪理,她恨恨的指責他的不是。
"雪兒!"天啊!他這樣算不算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呢?"你這樣……不好看,快放開我。"
"不放!"她同他扛上了。
"呃……你放開我,才可以讓我繼續快樂。"
"不要!我要你坐回來快樂!"雪流蘇立誓非要在這一回合完成她的任務,所以她堅持不放手!"快點啦!"
不但如此,她還硬是想把他拖回水中,以便繼續剛才未完的動作。
薩辛瑞不敢以內力震開她那雙糾纏不清的小手,因為,萬一她受傷,他可是會心疼的。
在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得將跨出去的腳又乖乖地縮回來,坐回桶內。
此時,他倒是有些能夠體會"逼良為娼"這句話的含義了。
奇怪?紅帳苑的老阿媽怎麼沒告訴她,原來做這碼子快樂的事時,不只女人會叫,連男人也會喊呢?
包奇怪的是,听見他的低喊,她居然也會覺得很快樂?!
接下來——
她一鼓作氣的坐了下去!
"唉!"
"唉!"
"主、主子,你、你還好吧?"好怪啊!這種不是痛的痛楚讓她痛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她心忖,既然她這麼的不舒服,想必主子也不會好過到哪里去吧?所以,她想趕快起來再做打算。
思及此,雪流蘇正欲起身,卻引得他發出一記低咆。
水溫已涼。
☆☆☆
"還有多久?"先前急切的嗓音再度響起。
"啟稟王爺,還有一個時辰。"
好!那他就再等等吧!
☆☆☆
"主子,你快樂了沒?"雪流蘇總算想起她偉大的任務。
"你是說……現在嗎?"輕撫烏絲的大掌頓了一下,一會兒,他又恢復了輕輕的。"是的,我很快樂。
"真的嗎,!"她興奮地猛然坐起身,想確認他是否是認真的。
"太好了!"哇哈哈哈!她的任務成功了。
"只是——"薩辛瑞將她的歡欣全都看在眼底,"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快樂'多久,你說這該怎麼辦才好?
其實,在他那溫吞的表相下,薩辛端對她竟有著平時不大想動用的潛沉心思,這回若不是為了她,恐怕他這輩子都不會動用呢!
直到在天織坊,看到穿上新裝的雪流蘇娉婷的站在他面前,薩辛瑞這才頓悟,不過是短短的時日,他竟已在不知不覺中對她產生了許多濃重的情愫,並莫名的激射出強烈的佔有欲。
他,永遠都不會放開她。
也因為如此的認知,他永遠都不會讓她真的完成這份快樂任務,因為,他說什麼都不會給她機會回到雪花流蘇那面手鏡里去。
"啥?"完全不知道他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雪流蘇有點被他問倒了。
她很認真的偏著小腦袋開始思考起來。
"怎麼辦?"他催促道。
"等一下。"她要想一下。
"雪兒?"
"等一下啦!"讓她再想一下下啦!
"雪兒——"
"哇!"母老虎發威了。
"不要吵——煩死了!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好了,不然,我就一直留在你身邊,以便確定你是不是一直很快樂不就得了?"這是她所能想到最好的解決之道。
嘻嘻!正中下懷,但他還是故意的說著,"可是……"
"好啦好啦!就這麼說定了。"雪流蘇還盤坐在他的小骯上,神氣巴拉地挺高上半身,那模樣就好像是個養等處代的王妃般。
"那——"
瞬間,她的美眸嗅過去一道怒火。"你是還有什麼意見嗎?別太過分喔!"她可是已經把頭都想痛了,才想到那麼好的辦法耶!
"好,我知道了。"賓果!她果然自動跳進他所設下的陷阱。
"嗯∼∼很好很好。"雪流蘇得意地雙手擦腰,正準備仰天長笑一番,卻總是覺得事情好像……好像……
不太對勁耶!
"咦?你騙我!"那個比別人後知後覺的小笨瓜總算發現蹊蹺了。
"我?"他強忍住笑意,"我怎麼騙你了?"
"你——你……"對啊!他是怎麼騙她的,她怎麼也說不出口呢?
雪流蘇不由得一呆,沒錯,他是騙了她什麼啊?她好像還沒想懂呢!
"而且,"他慢吞吞地提醒她,"從頭到尾,好像一直都是你在講話呢!
"可是——可是……"他的話對得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辯解。唔∼∼怎麼辦?她又想生氣了!"我不管,反正干錯萬錯都是你的錯就對了!"
唉!薩辛的頭開始痛了。
"真不知道我這樣是對還是錯?"他覺得自己真的是自討苦吃,放著好好的宮中美人不要,偏偏死心眼地認定她這朵路邊的小野花。
"你說什麼?"雪流蘇有听沒有懂。
"沒什麼。"他暗忖,如此激越的與她數度歡愛,不知道是否已在她的體內種下結果?
也許他會有個女兒,一個黑發白膚、性子急躁的女孩,如同她的娘親一般,思及此,他不覺莞爾一笑。
"你在笑什麼啊?"雪流蘇覺得很納悶,她的主子沒事干嘛笑得這麼開心啊?
"沒什麼。"他有自知之明,在這項偉大的目標尚未達成前,他絕不能透露風聲,免得節外生枝。
又是沒什麼!他干嘛老是用這種敷衍的話語來回答她啊?雪流蘇不太高興地蠕動身體,從他的身上大剌剌的翻了下來,將螓首趴在他的臂彎里準備入睡。
做得那麼盡興,人家她真的很累了。
☆☆☆
不知睡了多久,雪流蘇被一陣激昂的交談聲吵醒——
"我已經決定要立雪兒為妃。"
"三哥,你不是在說笑吧?你可是樓蘭的世子,也是最有可能的王位繼承人選,一旦要了一個既無身家背景,也無權勢的女子,你想爭奪王位的可能性就得大打折扣,你知不知道?"在他的心中認為,那個小的只需讓她伺候在薩辛瑞的身旁做個寵妾便可以了。
本想走出內室的雪流蘇,听見這句低咆,腳步不禁一頓。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還一意孤行?難不成你忘了自己過去曾因本身血統不正,甚至遭受宮里其他人的侮辱欺凌,而信誓旦旦的聲稱一定要爭取到王位,一雪奇恥大辱嗎?你忘了你曾因為這個偉大的夢想而感到快樂嗎?"
她被薩多爾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擊得頭昏腦脹。
王位?
夢想?
快樂?
要命!主子怎麼都不曾跟她提過這些事呢?
"你最好別把雪流蘇留在身邊。"薩多爾的聲音冷得寒透人心。"在回到樓蘭之前,你必須舍掉她,三哥。"
舍掉她?!這三個字不斷的在雪流蘇的心底回響。
她捂住胸口,感到有一塊又沉又重的無形巨石正牢牢的壓在她的心口,緊緊的壓得她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沒有力氣再多听半句污辱她的話語,雪流蘇拖著莫名虛弱的身體,將自己往床上一摔。
按照方才她听到的話語判斷,難道……自己才是阻礙主子快樂的絆腳石嗎?
不!她無法忍受這樣的結果!
胸口似乎因為這樣的可能性又莫名的痛了幾分。誰能料得,在她火爆的性子下,隱藏的竟是一顆脆弱的心?幾句听來傷人的話語,就足以毀壞她高築的心牆!
"主子……"她打算好好的去詢問薩辛瑞,看她這個小的究竟該怎麼做才能合主子的意?
如果他要她離開呢?一個想法倏地竄入她的腦海中。
"離開嗎……"好怪啊?為什麼她的頭愈來愈痛,身體也愈來愈重,原本撐高的手臂甚至莫名的沒了力氣的癱軟。
"咳!"出奇不意的,一小口紅色的血水竟從她的唇角滲出。
☆☆☆
"啟稟王爺,時辰已到。"先前那不斷重復時辰未到的嗓音,這時,竟開心的指出重點!
☆☆☆
看著弟弟氣急敗壞的神情,相反的,薩辛瑞的心卻出奇的平靜,仿佛他早已下定決心,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了。
"不了。"他淡淡地回應薩多爾的質問。"王位我不要了。
"不要?不……"薩多爾被他的話語駭得瞠目結舌,大腦頓時無法運轉。
"不要了。"看見弟弟的拙樣,薩辛瑞好心地提醒他。"喂!有只蒼蠅飛到你的嘴里了。"
薩多爾這才趕緊閉上嘴,神色黯然的看著三哥淡然的神色。咦?他是從何時開始不再在意那些權勢了?
不!他不相信。薩多爾忍不住咆哮道︰"你、你……怎麼可以說不要就不要?我們說的可是王位耶!"
那種所有人爭得頭破血流的權勢,之前他三哥也同樣在追逐的權勢,怎麼才來一趟長安城,三哥就雲淡風清得不將那些當作一回事了?
"現在想想,之前我所有的忿懣都只不過是我在鑽牛角尖罷了。五弟,這麼多年下來,我的想法已經慢慢在改變。
"看了太多宮廷中的陽奉陰違、勾心斗角,現在想來還真是令人不安。你我都曾親經歷過宮廷中爾虞我詐的一面,不論是應對進退、動靜相處,每一刻不都是得小心翼翼的,不能讓人抓到把柄。
"尤其是大哥,他乃皇後娘娘所生,身分血統自然不在話下,然而,父王卻對我偏心了些,以致皇後與大哥均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對我而言,那感覺簡直是如芒刺在背。倘若父王當真要將王位賜予我——我真的是敬謝不敏。"
薩辛瑞娓娓的道出他內心中真誠的感受。
"為什麼以前的我竟像是著了魔般,覬覦著那張王位寶座呢?擁有全樓蘭的財富及最貌美的妻妾又如何?擁有全樓蘭一生用之不盡的財富又有何用?嬌妻美妾,若無真實交心者,魚水之歡又如何?生前富貴一世,死後黃土一抔,富與貧,人生又有什麼差別呢?"
薩多爾呆呆的听訓,大嘴卻張了又合、合了又張。
他的三哥什麼時候出家了?怎麼在他的言談問,淨說著禪宗的開釋義理,害他有听沒有懂。
"那麼,左相之女都兒小姐怎麼辦?父王可是將她許給你了,就等著你回樓蘭後與她成親啊!"
"父王將都兒小姐許給我,是因為左相亦為王室內血統純正的高貴者,若我與都兒成親,將來便不會有人再拿血統問題來攻擊我。沒錯,我明白父主有立我為王儲之心,但我打算在回樓蘭後,便對父王稟明,謝絕他的這份美意。"
"嘆!那才不是重點。"薩多爾不耐煩地揮揮手。"重點是,你打算對那位又嬌又美、又高貴又溫柔的那兒小姐始亂終棄?"不要吧!
"我與她也不過是在宮廷盛宴上見過一面,甚至不曾交談相處過,何來始亂終棄之說?"薩辛瑞有些好笑地反問。
"你——該不會是對都兒小姐有意吧?"看著薩多爾反常的反應,他試探地一問。
即使薩多爾的瞼大部分都被大胡子遮住,但剩于看得見的部分仍然紅了起來!
啊炳!有些事分明就是不言而喻了嘛!
"不然,你就代我娶了都兒小姐吧!"薩辛瑞說完,便打算踅回內室。
他的雪兒應該還在睡吧?
無妨,他只想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她,他突然心忖,人心真的很奇怪,它可以貪婪到妄想擁有天下,卻也能窄小到只求能懷抱一個可人兒。
"雪兒?"薩辛瑞萬萬投有料到,內室的門扉敞開一半,雪流蘇半癱在床榻上,右臂懸掛在床邊,凌亂的黑發下滲出一片駭人的腥紅——
"不!"他止不住駭意的驚喊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