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跟何尹濤斗上的?從他打擾她樹上時光的那一天嗎?
不,當對對她而言,他只是一個少爺,高高在上的少爺,是直到「那一天」,他的存在才變成一個「威脅」——無法模視,只能正面迎擊的威脅。
「那一天」是個風光明媚的日子——
因為在學校交素描作業不及格,她下定決心要學好畫畫,假日都會拿著繪畫本畫個不停,但她既沒有老師指導,又沒有夭分,當然無論怎麼練仍是慘不忍睹,何女乃女乃見她畫畫的時候眉頭都打結了,便自告奮勇當她的指導老師,可是一看到她的作品,卻輪到何女乃女乃眉頭打結了。
「這是什麼?」她一下子歪著頭從左邊看,一下子歪著頭從右邊看,很努力的想研究出名堂,卻什麼也看不出來。
「隻果啊。」這還用問嗎?她前方擺著隻果,不是畫隻果,難道是橙子嗎?
「我第一次看到隻果長這個樣子。」何女乃女乃很不給面子。
「我的隻果長得比較特別。」她一向很善于自我安慰。
「你的隻果真是太特別了。」何女乃女乃苦笑。
「這哪是長得比較特別?不會畫就不會畫,死愛面子找借口也不可能讓你變成藝術家。」何尹濤不知道從哪突然瑞了出來,看著丁雨菲的素描頻頻搖頭,這畫的分明是一顆崎形的怪石頭。
每次看到他,她總會視而不見的從他面前走過去,而他總是喜歡挑畔地對她大聲喊,「不會叫人嗎?」那時,她才會裝作很有禮貌的喊一聲少爺,然後繼續不理他。
今天,她也應該像往常一樣,禮貌性的打一聲招呼,便當他是狂火在亂吠亂叫,可瞧他一副看不起她的嘴臉,她內心不願意服輸的好勝心冒上來了,就算她沒有繪畫的細胞又怎樣,他有必要這樣損她嗎?
「少爺那麼了不起,那少爺來畫啊。」她笑得不懷好意,等著看他的表現。
他卻欣然點頭接下戰帖,同對接過她手上的畫筆和繪畫本,轉身走到旁邊的單人沙發坐下,開始揮動畫筆。
他的氣勢驚人,不禁挑起她的好奇心,很想立刻靠過去一探究竟,看看他的功夫如何,瞧他的架式,作品應該有模有樣,可是再厲害,也不過是一顆隻果躍然紙上,沒什麼了不起。
可是當兩只手捧著他的作品,她頓對明白「化腐朽為神奇」是什麼意思,不是因為那顆畫功精堪寫實的隻果,而是它是利用她原先那顆四不像的隻果變化而成……霎時,她差點豎起大拇指說一個「贊」。
「菲丫頭嚇到了吧!」何女乃女乃見到她的表情不禁笑了。「你不用太驚訝,這小子在這方面天斌異稟,從他學會握筆開始就會畫畫了,以後更是以沒計偉大的建築物為志向,一個小時之內畫一百顆這樣的隻果,對他來說不算什麼。」
好吧,她承認這位大少爺不是空有外表,還有那麼一點真材實料。
「你現在是不是對我另眼相看?」他一臉得意的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專長。」她當然不會讓他稱心如意。
「那你有什麼專長?」
「我很會會爬樹。」若不是當著何女乃女乃的面,她一定會跟他比「中指」,提醒他兩、三個月前發生的事,貴公子爬不上樹沒什麼稀奇,可笑的是他氣急敗壞,恨不得找斧頭砍榕樹的樣子。
這個丫頭真的有夠狠,竟然一腳踩在他的痛處上。「爬樹怎麼可以稱為專長?」
「如果不能稱為專長,每個人都應該有爬樹的本事,可是少爺好像不會爬樹。」
「……我是不屑爬樹。」
「有些人真的很悲哀,不會硬說成不屑,這樣就比較有面子嗎?」
「我說不屑就是不屑。」
「不管是不是不屑,結論都一樣是——不會。」
「如果我下定決心,沒有什麼事做不到!」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看到少爺爬樹的英姿?」
「待本少爺找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再讓你欣賞我爬樹的英姿。」
這位少爺真是太搞笑了,還以為他是要結婚,在挑黃道吉日嗎?「選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讓我見見少爺爬樹的英姿如何?」
「你想趁機轉移注意力嗎?」他狠狠的往她的額頭彈了下,見她吃痛地驚叫了聲,不滿地瞪他,他不甚在意地將視線轉移至她手上握著的繪畫本。「連隻果都畫不好,還妄想看到本少爺爬樹的英姿?」
「……只要給我一個禮拜,我保證可以畫出一顆正常的隻果。」
「好啊,只要你畫出正常的隻果,我就會讓你欣賞我爬樹的英姿。」
何女乃女乃終于忍俊不住地笑出聲,「我都不知道你們這兩個小家伙感情這麼好,一來一往斗得這麼開心,我這個老太婆都被你們忘得一干二淨了。」
兩人這才微窘地閉上嘴巴……
這一次的交鋒宣告了他們之間的戰爭開始,誰也不讓誰,兩人斗志高昂,搞到全家都知道他們兩個「水火不容」。
即使是長大後,她仍以為他們會一直維持這種水火不容的關系,沒想到何女乃女乃卻病倒了,且要搬到夏威夷,也因此讓他們之間的關系發生了變化,從此多了「情人」的身分。
她同意充當何尹濤名義上的情人,且約法三章,雙方都不可以借機管東管西,限制對方的生活,不過既然是情侶,在人前做個樣子,偶爾配合對方的社交生活,這是免不了的事。
兩人約法三章,她以為她便有了「保障」,除了些不便,生活還是像往常一樣,豈知三個月後,她一從大學畢業,他就「造反」了。
大學畢業後,她就積極的尋找工作,卻一直踫壁,過程並不順利。
她本以為是自己不符合對方公司的要求,因此人家不願意給她機會,可是某一天,她應征的一家公司的總經理當著她的面接了一通電話之後,原先的相談甚歡頓時變為客氣有禮,不禁教她起了疑心覺得事有蹊蹺,按捺不住,索性豁出去問個明白,原來是何尹濤暗中阻檔她的求職路。
當下她氣炸了,離開那間公司後,便直接沖到何尹濤的辦公室——
「你是什麼意思?你到底想干什麼?!」
他顯然不在意暗中搞鬼的事被她發現,仍是嘻皮笑臉。「你何必那麼辛苦的出去外面找工作?嫁給我就好了啊。」
她兩眼驚愕的瞪大。「我又沒瘋!」
「你這個女人真的很懂得惹我生氣。」不過他看起來很開心。
「我有說錯嗎?如果不是瘋了,哪個女人願意嫁給你這只大沙豬?」撤開身家背景條件之類現實的層面不談,單就他這個人來說,有腦子的女人絕對都不會想跟他糾纏一輩子,而她自以為聰明絕頂。
「我是大沙豬,你是大女人,我們不是天造地沒的一對嗎?」
「誰說大沙豬配上大女人是夭造地沒的一對?」
「我們確實是天造地沒的一對,這是公認的事。」
「你不是對我有很多不滿嗎?我們一見面就吵個沒完沒了,算什麼天造地沒的一對!」
「如果你不要跟我唱反調,我們就不會吵個沒完沒了。」
「真是太好笑了……算了,今天懶得跟你爭了,總之,別再耍那些見不得人的小把戲,我一定會找到工作。」
沒錯,她一定會找到工作……不,她必須找到工作,才不會被他牽著鼻子走,可是,有誰可以不賣禾場建沒集團少東的面子,給她一份工作呢?
那時她為此傷了好幾天腦筋,才想到何尹濤青梅竹馬的兩位摯友——樊莫臣和嚴朔。樊莫臣外表看起來就是個公子,總是視她為何尹濤的咐屬品;嚴朔則冷冷淡淡的,是個標準的貴公子,卻視她為獨立的個體,更待她如朋友。
她于是找上嚴朔,正好嚴朔在為了找個適合的秘書苦惱,兩個人就在互蒙其利的情況下,成為工作上的搭檔。
不難想象此事造成的後果,她和何尹濤更是針鋒相對了,可是看在別人眼中,這代表的是感情好,就算她公開實情,說不定人家還會取笑她是在鬧別扭……因此雖然知道真相的人不少,他們還是有意無意的將她跟何尹濤視為一對,除了努力幫兒子安排相親的何夫人。
每逢周五,不管多忙碌,丁雨菲總會準時下班,不過今天才剛收好東西,準備拿皮包走人,何尹濤便無聲無息的往她辦公桌前面一站。
「一起去喝一杯吧。」
「不要。」她冷冷譽了他一眼,起身走向位于後方的執行長室,向老板道了一聲再見,便轉身直奔電梯的方向,何尹濤當然不會放她離開,手一伸,她就被他緊緊地扣住,她全身一僵,但沒有試圖掙扎,因為那只會令他抱得更緊,好證明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就是這麼霸道的男人。「這里是公司,你在干麼?」
「你這個女人難道不能乖乖配合一次嗎?」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你應該知道壞習慣很容易養成。」
「你不是擔心養成壞習慣,而是怕我把你吃了吧。」
「笑話,你有本事把我吃了嗎?」
挑起眉,他一副「你不要個看我」的樣子。「我最喜歡挑戰了,小心一點,我隨時會找機會把你吃了,不過保證不是今天,你可以放心跟我去喝酒。」
「不要。」
「今天簽下一個大案子,很想跟你喝一杯,好好慶祝一下。不是只有我們兩個,旁邊還會有兩盞大電燈泡,我保證不會動你一根寒毛。」他發誓般的舉起右手,展現出他最大的誠意。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你就是說破嘴皮子也沒有用。」
「你非要惹我生氣才甘心嗎?!她有時倔得讓他想狠狠的咬她一口。
她忍不住賞他一個白眼。「你以為我很閑,老愛惹你生氣嗎?」
「那你干麼不跟我們去喝酒?」
「今天不可以。」她不想跟他喝酒,除了有約,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喝酒回家的路上幾乎算是他們獨處的時間,除了前座的司機以外,就像他們單獨待住一側密閉空間里面,這令她不自覺的繃緊神經、上緊發條,分分秒秒擔心他何時會像餓狼一樣撲過來……就算這種事他已經上演了無數遍,可每回發生時她還是驚慌失措得像第一次遇到這種突發狀況。
事實上,他也不會真的對她亂來,往往只是故意鬧她做做樣子,可是,面對他突如其來的逼近,她就是沒辦法平靜以對。
「今天你非去不可。」他扣住她腰部的手更緊了。
「好啊,你打電話給尹月姊姊。」
「打電話給我姊姊干麼?」
「今天尹月姊姊約我吃飯,如果她同意放人,我可以抽空陪你喝一杯。」
「我姊不是出國嗎?」
「昨天晚上回來了。」
何尹濤心不甘情不願的松開手,除了丁雨菲,這個世界上最教他束手無策的女人就是他姊姊了,姊姊很難纏嗎?那倒不是,她絕對不會像丁雨菲一樣老是跟他唱反調,可是軟緯緯的她反教人不知道如何應對。
「那,少爺再見了。」丁雨菲開開心心的揮手閃人。
目選佳人搭上電梯離去,他間悶不樂地走進嚴朔的辦公室。
「你干麼臭著一張臉。」嚴朔明知故問。
他重重地跌坐在沙發上,滿心不悅的嘀咭,「老媽不讓我專心應付一個女人,我姊又跑來湊熱鬧,何家的女人干麼老是跟我過不去?」
「如果覺得很辛苦,那就放棄啊。」
「丁雨菲給了你什麼好處?」他惡狠狠的一瞪,當然,對嚴朔一點作用也沒有,他依然是一張笑臉。
「我一直很好奇,丁雨菲對你來說,到底是什麼?一個挑戰?還是一輩子的事?」嚴朔從辦公桌後面站起身,倒了兩杯咖啡,一杯遞給好友,然後端著另一杯走到另外一張沙發坐下,喝了一口咖啡,他自顧自的接著道︰「你知道嗎?你老愛當著我們的面使喚她,好像她對你來說,只是管家的女兒,可是又好像在警告我們,她是你的,我們不準打她的主意。」
喝著咖啡,何尹濤靜默了半晌,語帶迷惑的道︰「不知道,唯一確定的是——我要馴服她。」
「你啊,連自己的心意都搞不清楚,丁雨菲怎麼可能會跟你攪和?」嚴朔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你以為她是那種會傻傻投入感情的女人嗎?她很懂得自我保護,如果你不想付出真心,就別妄想她會跳迸去。」
「你很了解她嘛!」他不是滋味的抖睨著好友。
「我們共事三年了,再用點心思,要了解一個人並不困難。」
「你干麼對她用心思?」
「你的口氣不要這麼酸、這麼沖,托你的福,她還是十二歲的黃毛丫頭時,我就認識她了。她既然是我的秘書,兩個人一起工作,難道我不應該對她用點心思嗎?」
「你是有老婆的人,對其他的女人最好還是不要花什麼心思。」先前不知道好友早在呀年前就結婚了,這三年來,看到丁雨菲對好友比對自己還要好時,他擔心死了,幾乎天天泡在醋缸子里。
「我老婆不會吃這種無聊的醋。」
「下次遇到嫂子,我一定要問清楚,她真的不會吃醋嗎?」
「我老婆很清楚我的心,沒必要吃這種醋。」
「你不要讓她當你的秘書,不就沒事了嗎?」他對這件事一直很不諒解,如果這個小子不收留她,說不定她早就投入他的懷抱了。
嚴朔放下手上的咖啡杯,站起身,拍了拍好友的肩磨,走回辦公桌後面整理東西。「你啊,與其想著如何馴服丁雨菲,還不如先搞清楚自己的心意,如果她對你來說是一輩子想守護的對象,那就拿出你的誠意待她,她一定會投降。」
「我現在最需要的是如何逮住她的方法。」
「我唯一可以給你的建議是——拉開彼此的距離,看清楚自己的心意,再決定下一步應該采取什麼行動。」
何尹濤沉默,他確實不曾認真面對自己的心,因為對他而言,她如何看待他,比他如何看待她還重要,他的目光老是燒著她打轉,她的喜怒哀樂牽動他每一根神經,他根本無暇追問自己︰他對她的心意究竟如何?
「什麼都別想了,今晚不是要痛快喝幾杯嗎?」嚴朔拿著公文包走過來,先將他手上的咖啡杯放回茶幾上,接著將他拉起身。「走吧,莫臣在酒吧等我們了。」
沒錯,惱人的問題暫且拋到腦後,今天晚上他只想痛痛快快喝幾杯。
論外表,何尹月和何尹濤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何尹月嬌小縴細,像只柔順的小綿羊;何尹濤高大剛烈,像只危險的猛獸。兩人站在一起,沒有人會相信他們是姊弟,當然,更沒有人相信何尹月會是何尹濤的克星之一。
外表看似柔弱的人,骨子里往往有著異于常人的堅毅,何尹月很少表示自己的意見,不過,這不代表她是沒主見的人,她只是凡事以和為貴,正因如此,一旦她下定了決心要做的事,誰也別想教她改變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