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驍喜愛黑夜,但他並不是不愛享受陽光的洗禮。
午後的陽光暖暖的,照得人懶洋洋,他趁著天暖,吩咐僕人準備給他沐浴。
所以柳圓圓勤奮地幫郎叔提熱水,把大木桶注滿了水、調配成適當的水溫後,正準備退下,郎驍突然喊住她。
「慢著!你先別走。」
「咦?堡主還有什麼吩咐嗎?」柳圓圓納悶地停下腳步。
「替我擦背。」厚顏的男人提出無理的要求,還臉不紅、氣不喘。
「呃?」柳圓圓錯愕地瞪著他。如果說,要她幫他洗臉、喂他吃飯這些要求曾經讓她驚訝,那麼替他擦背這個要求,簡直是讓她大驚失色。
擦——擦背耶!
替一個光溜溜、赤果果的大男人擦背?那怎麼行!
但郎驍不等她回答,已自顧自地解開衣衫,準備入浴。
「啊!等、等等,你等等嘛!」柳圓圓粉臉漲得通紅,慌慌張張地別開頭,羞得不敢看一眼,就怕瞧見不該瞧的東西。
「要等什麼?」
他才不等!三兩下就剝光了身上的衣物,光溜溜地浸入木桶里,龐大的身軀幾乎塞滿木桶,些許熱水溢了出來,弄濕了淋浴間的地板。
柳圓圓听到嘩啦的水聲,知道他已進入木桶里,但她還是不敢轉頭,怕他突然站起來。
熱水浸滿到胸口,暖呼呼的溫度舒緩了他忙碌一上午而緊繃的肌肉,郎驍舒暢地嘆口氣,然後閑適地朝那個害羞的小女人下令︰「過來!」
柳圓圓不敢轉頭,但也不敢不听從他的命令,所以只好側著身子橫著走,稍微往他的方向靠近一步。
郎驍不悅地擰擰眉,又命令︰「再過來。」
于是柳圓滿圓滿橫著再靠近一步,然後又停住不動了。
郎驍的眉心愈擰愈緊,臉上烏雲密布,如果柳圓圓瞧見了,少不得又是一陣心驚,只可惜她背對著他,不曉得風雨欲來……
「橫著走路做啥?你螃蟹啊?」突然爆出的大吼,把柳圓圓嚇得差點跳起來。
「喝!」
「過來!」他第三次命令,這回柳圓圓不敢磨磨蹭蹭、扭捏耽擱,趕忙快步上前待命。
「拿著!」郎驍將略為粗糙的布巾遞給她,要她擦背。
「是。」怯懦的柳圓圓大氣不敢吭,乖乖接下布巾。
「擦背!」
「是。」苦命小女僕不敢反對,听話地替他刷背,伺候大爺沐浴。
手中握著布巾,柳圓圓注視著坐在木桶中、開始閉目養神的男人。
他本就高大健壯,月兌了衣服的他,看來更是高大的驚人,肌肉鼓脹而緊繃,泛著古銅色的光澤,身形的線條結實粗獷,融合著力與美,令人驚嘆。
「你還在磨蹭什麼?」
直到郎驍不耐煩的聲音傳來,柳圓圓才發現自己竟然瞧他的身體瞧呆了,當下羞恥不已,面頰泛紅,趕緊抓著布巾蹲下來,要替他擦背。
一蹲下來,他寬闊的背就在眼前,遠瞧就已經夠雄壯的男性背脊,近看更有魄力,簡直像一座山……柳圓圓中覺又頰更是臊熱。
想到自己的手即將踫觸那寬大的背脊,她不禁一陣輕顫。
發覺身後的小女人又發起呆,郎驍忍不住挑眉、側過頭,想瞧瞧她到底在搞什麼鬼,這舉動喚醒了柳圓圓散亂的思緒。沒時間害羞了,她趕緊將布巾沾濕,飛快擦拭他的背。
小手一踫觸到他溫熱的皮膚,感受到那緊致如絲、卻又堅硬如石的奇妙觸感,她臉蛋上的紅暈更深了。
小手兒握著擦澡的布巾,細細輕撫寬背上的每一雨肌膚,溫柔的像微風吹拂,但郎驍不甚滿意。
「你有在擦嗎?我怎麼完全感覺不到!」
他皮粗肉硬,要是不稍微下點力道,根本像陣風輕輕拂過,哪會有感覺?
柳圓圓這才加大力道,但也不敢過于用力,怕擦疼他的背。這回她的力道掌握得很好,不會太輕也不會太重,恰到好處,她听到郎驍舒暢地呼出一口氣。
那聲滿足的嘆息比什麼都讓柳圓圓開心,能夠讓他感到滿意是她最大的喜悅。
「你擦得不錯。」他神情慵懶,身子在浴桶中輕松舒展,享受她無微不至的照拂。
「謝謝。」柳圓圓開心地綻開笑顏,刷洗得更賣力了。
「以前替誰刷過背嗎?」郎驍突然有點吃味地問,因為想到她不可能無師自通,初次替人刷背就經驗老道的樣子,必定有誰曾經是她的「練習對象」,這具發現讓他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說不上嫉妒吃醋什麼的,就只是……有點不舒坦。
那絕不是嫉妒!畢竟,他沒必要嫉妒不是嗎?
她只是他買回來泄欲的女人,他甚至是從妓院買回她的。買她之前,就期待她曉事、懂得伺候男人,但如今,卻為了她曾替哪個男人擦過背,就心里不是滋味?
炳哈,怎麼可能?他腦子可半點問題也沒有!郎驍心里發出干澀的諷笑。
沒有人會對買回來泄欲的女人動真心,他自然也不會。
他的大手抓緊木桶的國邊緣,好像在堅定自己的意念。
柳圓圓不知道他心里兜轉著什麼念頭,只是因為想起那個曾讓她刷洗過背部的人而悲傷。
「是我弟弟。」
「什麼?」她沉默這麼久才突然冒出話,讓他一時間有些兜不上。
「我以前常常替我弟弟刷背,他小我三歲,我爹娘忙于農事,從小都是我在照顧他……」
柳圓圓的雙眸,因回想起那段溫馨的日子而露出懷念。
原來是她弟弟!郎驍心里的不舒坦,一下子豁然開朗。
他聊天似的隨口問︰「是嗎?那他現在人呢?」
瞧著柳圓圓應有十六七歲了,那她弟弟也當有十三四歲才對,怎麼姐姐被賣入妓院,他卻沒吭聲?
柳圓圓又沉默了好久,才以帶著鼻音的哽咽嗓音道︰「他過世了。在十歲的時候,因為一場急病,家里付不起藥錢,所以只能眼睜睜看他病死……」
柳圓圓想起弟弟病死後,看重男丁的父親大受打擊,常常嚷著︰「當初要是賣掉你,就有錢替小峰看病了。」
或許從那時候開始,就已讓父親埋下想賣掉她的種子。
從那之後,原本勤奮愛家的爹爹變了,整日流連在賭場酒肆,失去兒子,似乎讓他完全失去活下去的目標。
她一直在想,爹會毫不留情地賣掉她,一方面是真的缺少賭本、酒錢,另一方面……是恨她吧!
他希望失去的是她,而不是弟弟……
熱液悠然滴下,在她來不及阻止前。她急忙伸手往臉上抹,想阻止其余的滑出眼眶,但淚珠卻像擋不住的雨水般,一滴接著一滴地落。
靶覺到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肩上,郎驍心里震驚了下,但沒問原由,只佯裝不知情地道︰「好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他話一說完,柳圓圓立刻放下布巾,胡亂朝他福了下,隨即低著頭快步跑出門外。
望著那抹看來更加縴細的背影,他的大手緩緩貼上自己的胸口,不解地蹙起濃眉。
方才她的淚滴下時,這里,有種怪異的感覺,好像……
有一點疼。
柳圓圓躲在後院的樹下,伏在樹干上低低啜泣,瘦弱的肩膀一上一下地抽動,顯然哭得很傷心。
她傷心,因為想起曾經親手照拂將近十年、卻只能無助看他辭世的弟弟,還有無情賣掉她的父親。
賣了她之後,他可曾有些許後悔?或是,終于如願賣掉她,所以不再憤世嫉俗了?
她心里紊亂地猜想著,傷心的淚水不斷地掉,直到一只左右手小心翼翼地、安撫似的輕輕踫上她的肩。
堡里只有兩個人,堡主郎驍粗魯暴躁,會這般溫柔待人的,只有郎叔而已。她這麼認為,所以斷定那只手的主人是郎叔。
她硬抹去淚水,擠出笑容回頭給那人一抹笑。「郎叔,我沒事——啊!」
不是郎叔!
那雙溫柔大掌的主人,竟是郎驍!
「你好點了?」郎驍嗓子輕柔,關心的眸子直直盯著她的臉。
「嗯……」他難得的溫柔,讓柳圓圓詫異地睜大了含淚的眼,傻愣愣地點頭。
「這兒還有淚。」他再次伸出大手,抹去她臉頰上殘留的淚珠。
手指一踫觸到她臉上的肌膚,就不由得為那細致的觸感驚嘆,他幾乎忘了,女人的皮膚模起來有這麼細、這麼女敕。
他以往接觸的女人都是青樓女子,她們長年的臉上涂抹大量胭脂,皮膚其實已經變得粗糙,但那已能讓他滿足了。直到現在模到柳圓圓的臉,他才知道真正的女性皮膚能夠細致到什麼程度。
長繭的指尖,不由得愛戀地流連其上。
她不像那些青樓女子喜愛濃妝艷抹,事實上她根本脂粉未施,卻更讓人覺得清爽秀麗。
好怪!真的很怪。
他以為自己天生就愛青樓女子那股妖嬈之氣,但如今瞧著柳圓圓略圓的白皙素顏,竟也不覺得討厭,甚至還覺得挺順眼的。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因為被騙買下了,就學會認命到底嗎?郎驍不懂自己心里的想法。
接著,他做了一件更讓他不懂的事,他猛地伸手,將柳圓圓拉入懷中。
「啊!」柳圓圓訝異驚呼,開始慌亂掙扎。
「噓!你很難過不是嗎?既然難過,那就哭吧!樹皮粗糙,靠著不舒服,你靠著我,我的肩膀借你,你心情哭吧!」
自己會說出這樣惡心巴拉的話,昨天之前郎驍打死都不相信,但現在卻輕易從嘴里溜出。
震驚的他停頓半響,想收回卻來不及了,只能歸咎是自己方才沐浴的水太熱,沖昏了腦子。
「……」柳圓圓陡然安靜下來,不再抗拒掙扎,她無聲地靠在他的肩頭上,為他的好心而感動。
從沒這樣親昵地靠在一個男人身上,讓她覺得很害羞。他雖一身肌肉,但懷抱寬大溫暖,讓她有種莫名的安全感。
圓圓回想起很久遠以前,當她還是小女圭女圭時,爹爹也曾經跑著她……好久、好久……
爹——
她輕喚一聲,不由自主閉上眼,回想那幾乎快消失的甜美回憶。
郎驍渾然不知道她將他當成了「爹」的替身,只暗自欣喜地想,她不再反抗,是不是表示已經逐漸接納他了呢?
她很瘦,緊貼著他的身子感覺不出明顯動人的曲線,但仍讓他有些心猿意馬、蠢蠢欲動。再怎麼樣,她畢竟也是個女人啦!
她身上有股淡雅的幽香,他貪婪地湊近嗅聞,認出那好像是某種帶著香氣的花卉。那股暗香,挑動了男人的獸欲,要不是她還太瘦弱,說不定他真會當場把她剝了吃掉。
他無意識地舌忝舌忝干燥的唇,只覺喉頭干澀,空虛難忍,好比眼前有塊香噴噴的肉,想吃動不能吃。
就這樣承受著天人交戰與非人的折磨,不知過了多久,他發現懷中的人兒毫無動靜,低頭一瞧,才知道她竟然睡著了。
這下可好了!看他怎麼離開?郎驍無奈苦笑。
其實他根本不需要煩惱,只要把她搖醒,讓她回房去睡就行了,但今日不知哪根筋不對,他冒出了很多以往從來沒有過的仁慈之心。
罷了!就好人做到底,把她送回房去吧。
好人?他心里忍不住冷嗤。他幾時也自認為好人了?真是可笑!
他哪能算是好人?他待她好,不過是為了軟化她的畏懼,讓她願意盡快上他的床,僅此而已!
他不需要愛人,只需要一個發泄的女人,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他根本不是好人。絕對不是!
這麼冷硬地想著,大手卻溫柔無比地攔腰抱起她。
「唔……」柳圓圓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掙扎欲起。
「噓!你繼續睡,我送你回房。」他輕聲說道。
「好……爹。」她還沉浸在被爹爹疼愛的美夢中。
爹?
郎驍嘴角抽搐,腦中所有的旖旎綺念全像烈日下的水氣,瞬間消失無蹤。
爹——
她竟然當他是她爹?
她好樣的……這女人!
郎驍忍著快要炸開的怒氣,把她帶回房里。然後像對待一團被褥,毫不溫柔地扔在床上。
好好睡吧,乖女兒!
他陰沉冷笑,悠然轉身離去,不忘用力甩上門表達他的怒氣。
被粗魯地扔到床榻上,柳圓圓立即驚醒跳起,又听到甩門的巨響。
她疑惑地眨眨大眼,趕緊往門口望去,只見用力甩上又彈開的門板,從快速到緩慢,來回揚動著。
到底……發展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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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轉眼,柳圓圓來到狼堡已經半個月余了。
從一開始的驚恐緊張,到後來逐漸熟悉,現在已經能輕松自如地走遍整座狼堡,有如走在自家廚房。
不過她最常出沒這處,還是廚房與洗衣房。
不知道什麼原因,狼堡沒請其他下人,她曾問過郎叔為什麼,他苦笑著答︰「曾經請過,但全都嚇跑了。」
嚇跑了?怎麼會?
噢,必定是郎驍的吼叫把人嚇跑的!她如此認定,所以也不再追問了。
因為偌大的狼堡只有管家郎叔一人身兼雜役、小廝、花匠與廚子,難免分身乏術,柳圓圓來了之後堅持分擔許多式作,現在他還有空泡茶、翻書呢。
柳圓圓直起腰桿,望著逐漸冒出綠意的菜圃,臉上漾出滿足的笑容。
這是她的秘密——在郎叔的幫助下,她在後院開闢了一塊空地,種些青菜瓜類的植物。
狼堡遠在高聳荒僻的山上,采買蔬果難免不便,青菜買回來放了兩日就不新鮮,即使煮了也不會好吃,這也是郎驍不愛叫青菜的原因之一。于是她托郎叔買了菜籽回來,親自種植蔬菜,這樣以後就隨時有新鮮的蔬菜可吃了。
她到水井邊洗淨了雙手,準備返回前廳。經過後院的回廊時,又瞧見了那間曾讓她無比好奇的石屋。
深灰色巨岩打造的石屋,牆面平整光滑,在陽光的照耀下泛出淡淡的光芒,好像一顆巨大的深色夜明珠。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從沒听郎驍或郎叔提起過。里頭不知道是什麼樣子?有沒有機會,或是有什麼嚇人的東西在里頭?
這石屋瞧來令人覺得詭異,但里頭總不會關有吃人的猛獸吧?柳圓圓如此想著,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慢慢朝它走去。
她在看來像石屋入口處的門扉前停下,那扇石制的門是緊閉的,她本想禮貌地敲一下門,可是後來想想,硬石制成的門,敲了會有聲響嗎?
她自嘲地曬然一笑,只好無禮地自行開門。
石門很重,她幾乎推不開,費了好一番力氣,才推開一小條縫,幸好她本就縴瘦,身子夠扁,稍微側身一擠,就擠進那道小縫里。
一進石屋,就听到震耳欲聾的研磨聲,她卻瞧不清是哪兒傳來的。
因為石屋里很暗,暗到她幾乎以為屋里、屋外是兩個不同的世界,屋外是白天,而屋里是黑夜。